那天以後我還是每天住在同樣的房間,走同樣的路。並沒有像電影裡的主角一樣一蹶不振,我還是每天有和同學說說笑,週末跟朋友出去吃飯看電影;還是會挑燈夜讀到凌晨,埋怨老師佈置的作業太多太難;還是會看看那些很難笑的搞笑節目,一邊無奈地感嘆外國人的笑點真的好難懂。
 
  面對死亡是一件很微妙的事,起初感覺就像某個失去聯絡的舊同學老朋友一樣只是一段時間沒有見,直到某一天你驀然醒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見到他,機率確切為0。那一刻心臟彷彿飄出了身體,內心的一塊永遠都回不來了。然後我又想起離開了的另一個人,假如她失約了,我們今生將永遠失去聯繫。如果我再次見到她的可能性也是0的話,那麼她對我來說,會不會其實也死了?就在她不辭而別的那天。也許其實我心底裡很清楚自己並非完全沒有可能找得到她,要找的話不斷透過認識的人互通資訊的話最終也是很大機會找到的。其實我只是在逃避。我只是不願揭曉答案,生怕找到她後得知的是更壞的真相:可能她之後還是無法戰勝病痛,可能她死了,又或是繼續被世界折磨著,生不如死。但我真的是害怕這樣嗎?抑或是我根本沒那麼關心她,我只是不知道再見到她時要給她看見怎樣的我。那個在她心中有如一幅油畫,曾經是幸福代名詞的人,竟然也有倒下的一天。要是她在我臉上看見似曾相識的表情那怎麼辦?要是她發現我正在漸漸的變成她,那怎麼辦?甚或乎,說到底我只是無法接受那對我來說美好的兩年青春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就似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而故意不去看悲劇電影的結尾一樣。我果然其實只是在想自己,果然還是個偽君子。於是乎我抑壓著心中的悸動,繼續如常過活。
2001年5月某天,我在醫院實習結束後開車回宿舍的途中聽著電台節目,主持人在節目尾聲選播了那首張俊軒跟我爭論過的歌。於是在多年後,我終於聽到了Queen樂隊的No one But You。那時他可曾想過將來有人聽到歌詞時會想起自己,還是說,他一早就知道那首歌唱的是自己的故事。
 
世界很細,天涯若比鄰;世界很大,一轉身便是永別。
世界很大,在我的新生活裡那兩個人彷彿從沒有出現過;世界很細,到了最後生命還是會以某種方式互相連結。
 
 
  又過了一年,2月底正值季節交替,乍暖還寒的時候。一早一晚溫差之大,早上吹著微暖的春風,到了晚上還是要開著暖氣披著大衣。我坐在書桌前,雙手捧著裝滿熱咖啡的麥克杯取暖。上了大學後為了應付繁重的課業時常要通宵達旦的讀書,苦澀的咖啡無可奈何地成為了救贖靈魂和肉體的必需品,我逐漸適應了那種大人的味道,到了現在甚至習慣了喝黑咖啡。原來就是這樣嗎?曾經以為不可能的事,竟能潛移默化得如此自然,我在三年間成為了咖啡因的上癮者。




我低頭看著課本,電腦傳來MSN的提示音效。
你有一則添加好友的請求。
happyeveryday131傳給你一則新訊息:「喂」
帳號的大頭貼是一幅油畫的照片。就似某種根深蒂固的默契,我一看用就知道,那個人回來了。我深吸一口氣,按進聊天室。
「?」
「Long time no see my friend!!」對方肯定也知道我知道她的身份。
看著這一如既往輕佻的語氣,我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雙手在鍵盤上猶豫了好一會該回些什麼,到手按下去的一刻眼淚突然不爭氣的掉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她遵守了當年的約定,有好好活著,縱然花了比我預期中還要長的時間,但她答應會再找我,也真的做到了,我還想怎樣呢?
「U alright?」
「Yes, no, maybe? 」
還是那個淘氣鬼,我一邊讀訊息的時候腦海中已自動配上她的聲音。




「多謝你。」
「For?」
「仍在。」
 
  我無法想像她能以這這種熟悉的語氣跟我聊天的背後熬過了多少的絕望和心碎,一個人度過了多少個黑夜。她說她依舊是碎片,我卻彷彿能看到碎片上折射著光線,依稀照亮了黑暗。
「對不起。」
「嗯?」
「我當初那樣一走了之。至少也應該好好說聲再見的。」
「你不用道歉,那時候的你該有多混亂,當然要優先照顧好自己。反而是我感到抱歉,那時候應該更早察覺到的。」
「你又來了……你沒有責任拯救任何人。你總是在想自己應該做什麼,但那些事之中,卻沒有一件是為你自己而做的。我的問題呢,我會自己看著辦的。你也只要專注如何活好自己的人生就夠了。若想要為別人指路,你也要先學會讓自己站立得穩啊。不堅固的燈塔怎能照亮黑夜的海呢?」




「Wow…感覺我們班的小公主長大了很多呢!好吧……那我唯有跟你說聲加油。 」
「我會加油的,敬請期待本宮向世界的華麗復出!」
「我說加油,不是在為你的成功打氣,是為你的幸福打氣。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像你的名字一樣,每天都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這樣想?可以的話,我殷切祈求我所在意的人一生中都只有好人好事降臨在他們身上,永遠都不生病就好了,所有目標夢想都能達成就好了,一直都不會受傷的去愛與被愛就好了……可每當覺悟到在這無常的世態下這是不可能的事,心總會隱隱作痛。這樣的奢望,似乎與生命的本質相違背。
「我說啊,回家之後我不是一直有參加互助小組的聚會嗎?我這兩年一直有為你禱告。」
「嗯?求什麼?」
「祈求就像你給予過其他人的力量一樣,讓你也能從這個世界得到力量,你付出了多少,就讓你收穫更多。」
「為什麼?」
「因為你值得。我希望像你這樣溫暖的人,也能以同樣的溫度被對待。」
能被誰人惦掛在心上是何等美好的事。李天愉在自己身陷泥沼的瞬間仍會想起我,在自己為無法被世界所愛而掙扎的時候仍祈求我能被愛。原來我從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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