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搬進大學宿舍的前一晚我再次夢見那個自稱是我丈夫的男人,我們坐在一個空蕩蕩的飯堂,他用兩隻手捧著瓶裝可樂,使勁的吸著吸管,我面前則放著一杯黑咖啡。我低頭嗅了嗅黑咖啡,濃郁的咖啡豆味使我猛地皺眉。
「啊,你現在還很討厭齋啡對吧!哈,以後你就會無啡不歡,血管裡都留著咖啡因了。我們放假的時候最喜歡一家人一起去踏單車,然後到處找有特色的咖啡廳。」
「不可能吧,這麼苦的玩意誰要喝?」
說到咖啡,我靈機一觸,再問道:「那你呢?你愛喝齋啡嗎?」
「唔……我的確很常喝啦,不過我最愛的還是可樂。」
「噢?……嗯。」
我猶豫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吧心中的疑問提出來。
「你……你是張俊軒吧!你說你見過李天愉,可是我都已經跟她失去了聯絡,能見過她的人就只有張俊軒了。」
聽到這話後他停下了動作,把玻璃瓶放回桌子上,手掌互相摩擦,似乎在組織自己的言辭。
「你相信嗎?互相牽絆的人哪怕分隔再遠都必定會找到通往對方的路。雖然難以預測的人生時常會使人無所適從,但你只要一直如此相信並堅定的繼續前行就可以了。」




「不知道她過得好嗎?晚上睡得著了嗎?明知道最親的朋友這麼難受,我卻自己過得順風順水,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做別人眼中的模範生,我很卑鄙對吧。」
「你啊,還是對自己這麼苛刻。別把一切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扛,每個人也有自己要面對的課題。」
「自從李天愉突然消聲匿跡後我才明白到生命是減數,見一次就少一次,每分鐘也在倒數。」
「也可以是加數啊。彼此一起創造過的回憶是無法被奪去的。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一個人的行為和說話會種在別人的心中,逐漸滋長成為對方的一部份。或許人是由一生之中遇上過的人像一塊塊拼圖拼湊而成的個體,你對世界的愛,恨,期待,恐懼,愧疚,全部都取決於一路上遇上過的人和事。
我一邊點點頭一邊嘗試呷一口咖啡,卻始終無法適應那苦澀的味道。這大叔有點長氣。
「總之!我想說的是,你現在,甚至你未來所擔憂的事,最後都會好起來的。所以當你躊躇,或是焦慮不安的時候要記得我所說的:你將來會成為令現在的你非常自豪的人。你會過上自己喜愛的生活的。你只要這樣銘記於心就可以了。」
之後他還跟我說了一些話,可是我在醒過來後已記不起了。


  於是我便展開了大學生活,醫學生的功課量是預科時的數以十倍計,自知不是天才型學生的我唯有比以前更拼命用功學習,每天生活基本上就是學校圖書館宿舍三點一線來來回回。我對李天愉的愧疚感漸漸被擔心自己進度落後於人的不安所掩蓋,就在我突然想起這件事的那刻我才意識到自己到頭來還是覺得自己的難處最大最苦,自私的人只有在自己游刃有餘的時候才會想到別人,原來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我跟張俊軒一直有透過MSN保持聯繫,起初時幾乎每天都能聊上一陣子,可是隨著彼此都越來越忙碌,他也要兼顧畢業論文和準備就業的事情,雙方回覆的速度日漸疏離,有時候甚至是週末閒下來打開電腦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完全忘了回覆。後來在10月的時候他來我住的城市探過我一次,我也約好了聖誕會去找他,順道在12月31見證他實踐他的飛行夢。他來找我的那天還是他在期中考結束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天空檔,甚至推掉了兼職來看我的。雖已踏入初秋,但那天還是下著毛毛細雨。這個城市相對偏僻,也沒什麼風光名勝,生活簡樸的很,說白了就是很無聊,幸好我性格本來就比較悶騷,所以也沒什麼不適應。

  他那天抵埗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我帶他簡單逛了逛市中心。雖然說是市中心,但範圍也就三條街,於是我們一邊聊一邊逛邊每間商店:在書店看一會書,然後又走進家具店把每張沙發都坐一遍,接著在服裝店把衣服都放對方身上比比看。消磨了一整個下午後就在快餐店吃晚飯,他本來說請我吃一頓好的,可是知道他把辛苦做兼職賺來的錢都花在火車票上,今天還請了假沒賺到工資,我堅持由我請他,要是他感到不好意思的話就簡簡單單吃一頓便宜的好了。於是我們坐在快餐店的落地玻璃前,看著雨點打在窗子上,觀察街上沒有傘的途人狼狽的樣子,悠閒地又聊了很久。至於聊天的內容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反正是很普通很平常的閒話家常,吃了什麼也不記得了,就是每天都會吃的漢堡飽薯條之類的。吃過飯後他就坐火車回去了。走的時候我送他到火車站,他看快要來不及了就撐著傘小步跑向月台,看到他的背影走上了電梯我就掉頭走了。關於那天的一切是那麼平淡而不深刻,就像呼吸一樣自然,這段毫不起眼的記憶很快就被生活中的其他煩惱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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