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意漸濃,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又聽見李天愉的聲音。
「你呢?你們家是怎樣的?」
「我們家真的超級普通啊,就是一個平凡的家庭。爸爸是貿易公司的上班族,媽媽是中學教師,還有一個大我6歲的哥哥,去年剛結婚了。」
「哦?這麼早結婚?」
「23歲是挺早的,不過他跟我大嫂是中學同學,由中四開始交往,都談了快8年戀愛才結婚的,算起來也不算快了。」
「真羨慕。那你們放假的時候會做什麼?」
「唔…有時暑假或者聖誕假會去外地旅遊,當然不是每次都去啦,只是偶爾。至於週末嘛,都沒有什麼特別節目,就是一起去周圍逛逛,去找好吃的。不過我們每個月最後一個週六晚上都會有分享時間。」
「分享時間?!那是什麼?」
「就是四個人坐在一起分享一個月來發生了什麼事,有煩惱或心事的話也可以說出來,但其他人不會主動給意見或者說很多安慰說話,就只是安靜用心的聆聽。聽完就點點頭說聲
=15.6px「好,我明白了,感謝分享。=15.6px」
「這聽上去很有趣!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




「這是我父母由交往時候開始的習慣啦,我爸說越是親近的人越難做到不帶批判的聆聽,所以定期像丟垃圾一樣說一下心裡話對保持良性溝通很重要。」
「哇,那我看你父母都不會吵架吧。」
「當然!哪有沒爭執過的家庭?不過大部分時候當有人語氣開始變重,氣氛慢慢緊張起來的時候就會選擇timeout,待情緒冷靜下來後再好好措辭,把想說的話準確的表達出來。」
「哇……超羨慕。這樣的父母是天使吧,我以為只活在童話裡。」
語畢我才醒覺自己剛才所描述的正是她一直渴求的家,我什麼都沒有做,就已經活成了某些人心中的理想。我想到自己該有多幸運,我不好意思把自己家說得過份美化。
「這只是他們對自己的期望啦,現實中情緒哪有這麼好掌控?我媽經常罵我爸是白痴,我爸有時也會把我媽的話當耳邊風啦!」
「我家裡的碗碟杯子全部都是塑膠和不鏽鋼,一隻玻璃也沒有,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玻璃會摔爛。」
「……」
「噗……晚安啦!」





我盯著天花板上正在轉動的風扇,良久無法入睡。在聽到對方向自己袒露心聲的時候,究竟怎樣的說話才能傳達我的關心,讓對方得到安慰呢?感情親密的原生家庭讓我一直以來都自詡擁有不錯的表達和溝通能力,但到了這些時候我才發現文字和言語是如此蒼白無力。我坐起來,下床走過去爬上李天愉的床,從後環抱她的肩膊。她繼續面向牆壁沒有回頭,也沒有作聲,只是用手輕輕拍我的左臂。
當世上所有言語都無法準確傳遞你的想法時,就把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個擁抱,用身體的溫度說一句 「我在」。
 
18歲那年的夏天,我明白到原來能以喜劇開場的人生是少數。在親身直視兩個受傷的靈魂之前我曾把自身經歷的幸福當作世間的常態,為此我感到羞愧。18歲,人人都說是最好的年紀,卻沒有人願意了解青春的真相。18歲遠看是熾熱耀眼的青春,近看卻是孤單,迷惘和傷。那火燙的盛夏背後其實盡是凜冽的寒冬,我開始設想自己未來的形狀。時值1998年,兩個少年正在世界某個角落力竭聲嘶的呼救,在漆黑的絕望中燃燒了自己成為光。也許真正耀眼的不是青春本身,而是決心抵抗命運並拼命發光的那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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