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暮之城》: 火光
16．火光
重新回去之後，我跟著譏爾，競技亦已經開始。跟鬼怪打架是什麼概念？望著他們根本碰不到鬼怪的身體，哪裡能造成傷害？但出奇地人們很享受這種競技。我是第一次見到黑城有這麼多人聚集，平時可真是鬼影也不多一隻，如今不止鹿頭人，還有裸體人、不停奸笑的人、頭髮燒焦的人，和站在後排比較正常的平民都聚集在這。
魯斯古丁和魯斯柔雅拉站在我們旁邊，二人不時交換情報似的說話。當我一不小心和她對望，她就會冷冷別開臉。然後我不心搭上古丁的視線，沒想到他好心向我講解：「這是意在看大家的絕技，任何人都可以上場試試，沒有輸贏，志在參與。」
「你試過嗎？」
「譏爾試過。」
場上的人氣餒地離場，鬼怪在原地不動，也毫無表情。除了我們這圈，其他地方都有競技圍著人，而且不時傳來有人爭執打鬥的聲音。
我還想問古丁結果是怎樣時，譏爾在身旁把我推出去，脫離人群，還附上無情的一句：「你去試。」
我愕然。眾人圍著的圈，中間就站著一隻鬼，雖說沒攻擊性，但在眾目睽睽下，我拿什麼跟一隻鬼比武？我立即回去原位，他卻按住我的肩膀，將我轉身，並拿起不知在哪弄來的黑布，快手把我的眼睛蒙上。
「你幹什麼？不要！」我抗拒，他理所當然的無視我，還用一隻手壓制著我雙手，另一隻捏住我的臉頰說：「我忘了這比我單獨訓練你來得更有成效。盡管感覺那隻鬼的存在就可以了。」然後他把今日才練完的短刀放到我手裡，再把我推出去。
我感覺到周圍的人頓然安靜起來。上一個人都有雙眼睛看鬼，也可以看到一點透明的白影，我卻被蒙上雙眼在找鬼怪，他是有心讓我難堪嗎？但此時我要是打退堂鼓，就一定在魯斯家族面前更難堪。
就是這種無助感驅使我在這裡吧，其實沒有人能夠幫我，即使有立下契約的人看護著我，但面對一定的場景，我還是只能靠自己，也不能逃避。這也是對的，這麼難得地逃了出來，跟姐姐的步伐快要一致了，我倒是要努力看看。
於是我認真感覺看看，拿著小刀站在原地。不消一會，感覺有陣寒風，接著就是那隻鬼穿過我身體。傷害是沒有，卻讓人覺得非常不適，害我好想吐。我呼了幾口氣，什麼都想不到，就這樣被他穿了幾次，我都快站不穩。
感覺有些人討個沒趣逐一離開，因為我毫無技巧可言。我沒閒暇理別人，只得來穩住自己的步伐，因為我知道他會再來。等到他再次向我襲來時，我抓到時機伸出小刀。我想我是刺到一些東西，因為感覺到那隻鬼停住，沒穿過我身體。我脫開黑布睜開眼睛，視野居然在黑暗中清晰許多，並見到那隻鬼退後不少。
「我成功了嗎？」我回頭問。
「算是吧。」譏爾說，然後把黑布拿回來，我順便退回去，察覺到旁邊的人群減去了不少。
柔雅拉禁不住譏諷一句：「以你的技術死一百次也不夠。」
「那又怎樣？」我衝著說。此女真的很倒胃口。「你這樣處處針對我到底有什麼好處？」
兩位男士聞言怔住，同時看向我，可能礙於她是暗族千金無人敢頂撞她，但我沒什麼好怕。
柔雅拉咬緊牙關，不憤我這樣挑戰她。「你給我閉嘴！」本來這句話是鎖住我雙唇，幸有譏爾給了我奇怪的藥水，她便失策了。見我沒反應，還回她一句：「別這麼幼稚了。」
她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為什麼⋯⋯」古丁拉走說了半句話的柔雅拉離開，埋到人群中，剩下我和譏爾。我轉頭，道了聲「謝謝」，他給的藥水挺有效。
「走吧。」
「上哪？」
「去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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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來到黑城之後確實是沒什麼東西好吃，除了那晚的烤魚。我跟在他身後，望著他高瘦的背影前行，途中不少人撞開我，害我開始跟不上他。幸是他注意到，回頭伸手抓住我手腕，將我拉向他，一不小心便撞到他的硬背。
「不要顯得這麼弱。」在喧嘩中他給我這一句。
「我哪有？」相信他是聽不到我說，但他依然抓住我的手腕前進，免得再有機會走散。
我們重回攤位，現在兩邊攤位堆滿人，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那些鬼怪居然在準備食物給我們，畫面很奇怪。我想若不是有白燈籠，根本沒能瞧得見鬼怪。
「又是一些奇怪的食物嗎？」
「可以這樣說，但味道不錯的。」
經過上次在謎洞喝的那杯飲料之後，我很懷疑黑城會有正常的食物。
我們來到一個不多人的攤位前，得到一個旋風型的雪糕，就像拿著迷你的龍捲風在手，下面是一個黑色的脆皮筒，味道是薄荷朱古力。我給他嘗一口，但他完全沒興趣，在另一個攤位拿了一塊正方形的黑肉，說是馬肉。
沒想到黑城的節慶是這樣，雖則不時有人在爭吵打架，也會赫然見到屍體伏在暗角，但就是狂歡中不顧一切。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我問他，這種玩意不像是他會感興趣。
「暗族邀請，要來露面。」
原來如此。
我瞧到對面有個攤位賣火藥味的糖果，吸引我過去。但在我拿到火藥味的棒棒糖後，便被一聲巨響嚇得掉到地上，手指頭還殘留灼熱的感覺。我回轉一看，不遠處居然有一道大火光，並開始升起濃濃的黑煙。所有人同樣盯著那邊，而譏爾不知從哪來到我身邊。不消一會，就見到有幾個人在前面往我們這邊驚慌的逃跑。
「發生什麼事？」譏爾一手抓住跑來的人，那人沒有眼睛，嚇得我在旁倒抽一口氣。
「白城的人攻過來了！」然後那人用力甩開譏爾，沒有眼睛的他撞來撞去急著逃離。
附近的人都聽到了，一些跟著逃，另一些就興奮地衝上前，附帶一句：「終於要來了嗎？」
不可能，母親怎會這麼做？她不是以和平為首嗎？怎會如此突然？
「走。」譏爾捏住我的手臂，順著逃走的方向去。
「這不可能啊，我……」
我被他帶著急步離開，到攤位的末端時遇到古丁和柔雅拉，他們似乎是要上前幫手。
古丁瞇起眼睛跟我們說：「你先帶琉離開。」
「好，你們注意安全。」
「沒問題，只是一個叫葛萊的人帶著一幫人偷偷闖進來，被人發現之後便開始放火還擊。」古丁輕拍一下譏爾的手臂便和柔雅拉離開。譏爾本想拉我向前，卻拉不動我。
葛萊？他來到這裡的話會有危險吧？他怎可以不顧身份硬闖黑城？豈不是……
「他們會殺了葛萊對吧？」
「我不知道，但他在別人的地盤，理所當然有這樣的風險。」
他見我臉色蒼白，神情呆滯，就知我對這很有意見，但他沒時間讓我多想：「你現在才心軟是沒用的，早就在你一心想要逃走時就該知道後果，除非你現在想跟他們走，我沒所謂。」
「我只是不想他因為我丟了性命。」
「你應該知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吧？」
「或者你可以阻止他，我先逃……」
「這是不可能的。我並不聽命於你，只是立了契約保護你之餘，不向外人透露你的行蹤，我無義務這樣當眾做背叛者。」他幾乎是對著我吼出。他沒有碰我，在慌亂的人群中，他冷酷地盯著我，問：「選擇吧，回去還是繼續。」
我朝前方的煙火看去，那裡已藏著未知的危機。我知道回去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滑稽，即使我多想葛萊能安全，我也無法因此而改變我的去向，尤其一切得來不易。
譏爾向我伸出手，等待我的抉擇。我抿住嘴，他一定知道我是選擇跟他走的，才會在混沌之中向我伸手。
我把手放上去，他隨即捉住，牽起我就跑，往煙火的相反方向逃。我被扯著跑開，狼狽不堪，奇就奇在他似乎很清楚要上哪。
「我們要去哪？」
「幽山。」
「什麼？我還沒準備好東西。」
「現在不能繞回去燈塔了，到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
我連身上的衣服都不適合登山，水也沒有，這不是個好主意，但他說：「獨角馬會在下初雪的幽山上出現，抓準時機你就可以找到北斗。」
我們逆流而去，跑到一片森林裡，開始遠離那些光點，重回黑暗。腳邊不時有雜草刺到我，有一下我差點絆倒，手下意識想抓住什麼，才赫然發現我一直被他牽住跑。他的手粗糙又纖長，比我的手大許多，包裹我手時，就像小巫見大巫。
走不到一會，他忽然停下，雙眉皺緊。
「怎麼了？」
「迷路了。」
「啊？」我與他並排，試著看清四周。他這才察覺自己牽著我的手，隨即鬆開，走上前探路。
他的餘溫仍留在我手心裡，我試著不要在意那麼多，努力再適應黑暗的環境，並問：「為什麼會迷路？你不知道幽山的入口嗎？」
「入口就在黑森林裡，但這個森林是迷宮。」
「迷宮？只要一直往右邊走就能到出口，你沒聽說過嗎？」
他呆然地轉頭盯向我，似乎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往右邊去時，說：「有，只是沿路不知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等著我們。」
他一說完，樹林裡便傳來「沙沙」聲響，我嚇得趕緊跟貼在他身後。草叢被撓開，有兩個身影冒出，害我以為是鬼影，但聽見一把不陌生的聲音：「你們要逃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