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暮之城》: 黑城
11.黑城
我閱過有關黑城的書,城市是一片黑暗,永遠只得一面月亮,但完全照不亮整座城市。那幽黑的程度是伸手不見五指,因此出了名有各種危機四伏,住了不同的人種,不是一般人會想進入的地方。
不過我有這個所謂的僕人,能力超凡的話,應該沒問題。我這樣安慰自己。
我們透過黑石轉移到這裡來,不消分鐘便來到某個角落。由於黑得什麼都見不到,我完全不知道附近有些什麼。
「這是哪裡?」我心驚膽顫問,現在連向前走一步也怕有陷阱。
「這裡是老巷。」這麼黑他都分辨得到,他有另一雙夜視眼嗎?
「把衣服脫了。」
我瞪大眼睛,他的要求未免太離譜了吧。
「幹什麼?」
「沒有人在黑城穿白色衣服,想暴露行蹤嗎?」
「我連自己的手指也看不到,誰會見到?」我的聲浪稍為大聲了點,他便隨即用手摀住我嘴巴,他的手粗糙而帶著鹹味,同時強而有力,另一隻手居然大膽地伸手來脫我的白袍。
「黑城的人都能看得見,聽力也比一般人好,最好別多話。」
我掙脫著,想咬他的手卻沒能咬上,只留了唾液,幸好他識趣鬆開,我便狠狠地用悄悄話的語調說:「脫了我穿什麼?」
我沒見到他脫衣服,只知他忽然向我頭摘來一件黑袍。
「快。」他說。
他要我只穿內衣然後披上黑袍?但我又能怎麼辦,只好命令他轉身,然後快速脫掉披上。該死的白色衣服。
我脫掉之後,聽見有腐蝕的聲音,我猜是他把白衣裳毀了,然後聽見他道:「走。」
我們開始走路,我完全沒有方向,只好伸手觸碰著他的背來行走。感覺這條通道挺狹窄,不能左右走動,亦只有一個身位。我用另一隻手嘗試觸摸兩邊,發現都是硬牆。
他忽然停下,我不幸撞上他的背,硬如牆壁。他在留意他那頭的動靜,我完全察覺不來,只聽到些微聲浪。
「聽說白城的二千金不見了!」
「真的?連他們自己也保護不妥?」
「他們派人四處找也找不到。」
「那現在到底知道她的容貌了沒?」
「不知道,只知好像在雨鎮失了蹤。」
沒想到在這裡會聽到有關自己的消息,聽到仍是無人知曉我的容貌時,不禁鬆一口氣,同時瞄向某處我認為是他背影的地方,心想他果真沒有宣揚出去,不過有了那種契約他應該不會亂來的,也有蘭霧玫認證這是會致命的契約,即是他無法違反。我很好奇他為什麼要立這種契約來證明自己,或是在束縛我?但他能如此輕鬆提出死亡契約,想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那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只聽得見:「放心吧,聽說魯斯古丁都準備出動了。乙姬失蹤是大好機會把她殺了!」
乙姬?
「是在說你。現在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置你於死地了吧。」他低聲說。
我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這也包括你在內吧。」他沒作聲,我便自顧自地又道:「他們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嗎?」
「是的。」
「那為何改成兩個字?」把我貶做僕人了?
他沒回話,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急速向前行。
不知是否開始適應黑暗,我漸漸隱約看到一些東西,例如他的手。
我們離開了狹窄的通道,一下子迎來一片海,我能看見是因為海面有反光,是圓月灑下來的閃爍。
黑城居然有海?
我聽到海浪聲越來越接近,夜色似乎也逐漸放大,然後我們停下,我就聽到鎖匙聲,看來是被帶到一間屋。
進門後發現沒有外面那麼黑,這裡有很淡很暗的自然光。我用力地看看周圍環境,發現這裡不像是一間屋,這裡的天花和地面是圓形的,有一條旋轉樓梯在牆邊,不知通往哪裡。
他鬆開我的手腕,感覺沒剛才在外如此警戒。他讓我跟他上樓,我照辦,踏上黑色的鐵樓梯,上到另一層。這裡是個飯廳,有個迷你廚房靠向十字小窗,飯桌放在中間,還有個火爐在牆邊,但傢俱都佈滿塵埃和蜘蛛網。
「這是什麼地方?」我問。
他人靠向窗外看,嘴上回應我:「荒廢了的燈塔。」
黑城有燈塔?會不會荒謬了點?喜歡漆黑一片的人們哪需要一座燈塔?
彷彿讀懂我內心的疑惑,他稀奇地轉頭面向我解釋:「很久以前會有運載武器的船來到這邊,就需要有燈塔引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我隨手拍掉椅子上的灰塵,用他的黑袍擦一擦便坐下,問:「怎樣才能找到那個叫北斗的人?」
他沒坐下,反而像是在自己家那樣,打開焗爐,居然在裡面的灰燼裡拿出一本厚書,讓我驚訝起來。
「這……是什麼?你怎麼對這裡瞭如指掌?」我禁不住問。
他把厚書上的塵和灰燼吹走,引來一片塵土飛揚,害我咳出幾聲,掩住鼻子聽他說:「我以前住這裡。這是黑城的指引書。」
「住這?所以你是黑城的人?」我按捺不住訝異。來自黑城的他的確要置我於死地吧,但他不殺我,豈不會違反他們的族人?
以前我敲問過葛萊,到底是誰這麼想殺我,原因他絕口不提,卻有次在情急之下,他回答了我,是黑城的首領。因此我知道了,黑城的人一定很痛恨我。
他默認,然後默默地閱讀這本厚書,我甩開各種疑問,專注在找北斗這個人的事上。書中的文字已漸掉色,很難讀得明白。
「在這本書能找到北斗在哪嗎?」我問。
「不,只是隨便看看。這個人不能找的,只能讓這個人找上來,要被他找上就必須有一樣十分之珍貴的東西。」說完,他自己頓了一下看向我,輕蔑地說:「我猜你身上已沒有珍貴的東西了吧。」
我狠狠地盯住他,此人實在無禮。「就算有,那個叫北斗的人都不會想要我的項鍊吧。」據我所知那條項鍊半點法力都沒有,說是保佑我,但多次在關鍵時刻都毫無效用。
「的確。」他收起眼神,注意力回到書本上。
「那麼要怎樣讓他來找我們?」我也加入去看書,雖看不太懂。
「找個有價值的人,跟著他或許就可以。」
我隨即抬眼看住他。「你不就是有很多價值嗎?你的黑色翅膀。」
他冷眼看我,板著臉說:「我不是餌,而且不可以。」
我討個沒趣,毫無頭緒能有誰,便開始問起他那幾天回去的狀況。
他倒是有回應:「露個臉而已,反倒打探到一個叫葛萊的人殺了幫裡很多人,似是洩憤,好像找你找到去沙鎮了。」
我怔住,這個名字多久沒出現了,在過去那兩年間,這名字常在我心裡。雖則他是效忠我母親,但亦是這兩年間照顧我最多的人。他盡了他能力範圍,告訴我一切,但……
他忽然蓋上書本,把我嚇一跳。
「先休息吧,我出去探路。」他拋下一句。
「都是你的家鄉,有什麼好探路的?」我衝著他背影喊道,他沒理我,只遺下走下樓梯的聲響。但倒是沒再被綁手綁腳困在一個地方。我走向小窗邊,聽到海浪聲一波接一波,卻幽黑得深不見底,四處無光的城市,有足夠的自由也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