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盛宴
 
        莎莉亞邀請我和「哥哥」出席晚宴,是旁晚有名僕人送來邀請涵。
        在晚上我終於有機會步出這個帳篷,瞧瞧看沙鎮到底是長什麼樣子。鎮如其名,地上全是沙,我也換了裝束,圍上頭巾和面紗,披著黃色的袍走在沙堆上。外面只是一個個帳篷連在一起,還有不少長得像樹一樣高的仙人掌。晚上的帳篷全亮了燈,涼意滲在空氣中,比日光的炎熱好很多。我和「哥哥」一同邁向正中間的大帳篷,有點像馬戲團那種帳篷,上面插了一支彩旗,在遠處已聽到有人在唱歌。
        「作為平民也能參與這種晚宴?」我小聲地道,不料他回答我:「在荒野之地不分貴賤。」
        我瞧他看,仍把自己包得神秘,只露雙眼,想必有什麼,在雨鎮不見他如此謹慎。
        兩位僕人替我們拉開帳幕,裡面熱鬧的氣氛隨即震破耳朵,平日只在寧靜的環境生存,已經很少出席這種歡騰的活動。數個人在場地中心載歌載舞,一圈圈的餐桌圍著他們,盡處正坐著首領莎莉亞,旁邊有兩位僕人替她撥弄大扇,製造一些微風。
        我們被帶到最角落的桌子,席地而坐,桌上已準備了食物,有冷麵、蔬菜、羊肉和蠍子,僕人前來替我們倒酒水。
        這一桌的餸菜雖不算引人入勝,但總比我以前吃的要好很多,於是我不客氣吃起來。我旁邊的人沒有動筷,雙手抱在胸前,我沒理會他是不是在打量我,總之先填飽肚子。
        不一會,火光忽然滅了,我還以為有什麼事發生,原來留了兩柱火光在莎莉亞兩邊,暫停了歌舞,站起來放聲跟大家說:「今夜是月圓之夜,即是代表我們綠洲存活了233年,而恰巧在這個日子,有兩位客人闖進了我們的領土。他們是一對兄妹:琉和望,我特許了他們逗留兩週。我希望大家仍然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安穩,在這夜好好享受難得的美食。」莎莉亞舉起酒杯,向大家致敬。我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在放下酒杯之際,不小心跟莎莉亞對上了眼,她給我一抹奇怪的微笑,然後向我輕輕舉杯。在這麼遠的距離,我甚至一度懷疑只是我看錯,但我還是乖乖禮貌回敬,最後看到莎莉亞一飲而盡,我便照辦了。




        我放下酒杯朝旁邊的人瞄了一眼,他仍是什麼都沒動,瞇著眼睛觀察全場。
        我嚥下唾液,心思飄在某處,不一會卻赫然發現四周的人都打量著我和他,看來是剛才莎莉亞的宣言讓大家注意起來,還在說悄悄話。
        「請問,你們是怎樣打開綠洲的門?」有人用手指點了點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問。
        這個問題我沒有答案,便啞口無言地望向我哥。
        「是她的眼淚。」他回答。
        我?
        我疑惑地望著他,完全不曉得有這回事,他是否在撒謊?
        那女子聽到很驚訝,同時很高興:「哇好厲害,我從沒聽過有人這樣走進來。你們是哪裡來的人?」我們還未回答,她便被身後的父母拉回去。
        「我的眼淚?不是用仙人掌嗎?」我低聲問他。
        「是你中途暈倒後,莫名有一滴眼淚救了我們。」




        我惘然,居然是真的,整個過程我只記得自己做了場夢,不曾記得有哭過。
        「我先走了。」他起來,語調中似乎是受不了這種熱鬧場面。
        我望著他離開的身影,緩了一口氣,現在終於有點時間了。我等到大家沒再注意我這邊時,便起來偷偷步出宴會,在外圍遊蕩。外面的光較弱,走兩步便見到幽黑的樹林,我不敢步近,但發現有幾個人在附近交談,我便躲在仙人掌後面偷聽。
        「我覺得莎莉亞不應該放那兩個人進來,那男的多怪異,哪有人長著綠色的眼睛?」說話的是一名男子。
        「放心吧,莎莉亞這麼討厭男人,一定不會讓他們二人長居的。」這個男子的聲音粗糙而沙啞,像個大叔。
        「倒是,相信莎莉亞也知道這兩人古古怪怪。」
        「沙鎮已有二十多年沒招外來人進來了,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遭有人闖入。不過要保持女多男少的話,看來只有那女的能留下來。」
        「我怎麼聽說過很久以前有人闖過進來?」
        「別傻了,沙鎮這麼小一個地方,有人闖進來的話街知巷聞了。」
        「喂你們!還閒聊什麼?快去工作!」




        我嚇了一跳,聽到第三個人呼喝的聲音,雙手禁不住碰上了仙人掌的刺,刺痛我的手指。我瞧他們原來正在磨刀。我再瞄向右邊,見到有一個暗光的帳篷,然後婦人急著端出點心,相信那邊是廚房。
        我趁那兩個男人低頭磨刀,找準個時機快步走去,同時裝著若無其事走進廚房。本以為是成功又輕易,怎料一進帳篷,大家便望著我。
        我的心跳上來了,便快快編一個借口:「我哥想要一碗熱湯!」
        靜止了幾秒鐘,才有人回應我:「你等等。」然後她們又繼續做飯。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然後頭一低,便見到桌面上有洋蔥、香草和小刀。
        我抬眼沒見到任何人盯著我,我便小心地把小刀拿走,放進袍裡的褲腰上,然後溜走。
        一刀難求,我從未試過拿利器上手,但在絕境當中也無計可施,再這樣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畢竟我對那人一無所知。如果要繼續出發,便必須先下手為強,不要讓他洩露我的身份出去。
 

 
        入夜,我早回到自己的帳篷休息,半睡半醒之下,終於聽到那綠眼怪男回來的聲音,他倒到床上休息。不知道他經常鬼鬼崇崇上哪去。等多一會,再一會,夜深得連外面的聲音也減去時,我才靜悄悄地起來。
        袍子我已脫掉,我起來後把插在腰間的小刀拔出。我輕輕走近他,舉起小刀時我才發現我的手在顫抖。
        小刀沒有很鋒銳,也不很完整,近看下有不少缺口。不止我的手在抖,連我的心也是。我低頭看著他躺平的身軀,還有那雙閉目的眼簾,靜而冷。我知道不能怕,都來到這裡了,之後要走的路定必比現在要做的事更艱難。
        此刻我居然想起葛萊曾說過的一句話:「生來訓練成怎樣的人,未來就能長成那個樣子。」而我遠遠不夠,那是因為母親不曾讓我訓練過,連學會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卻把我當棋子一樣,受她擺控。
        我咬下唇,恨透這一切,更恨我自己心腸不夠狠。
        於是我舉刀,咬緊牙關捉緊小刀,衝開混亂的思緒,刺下去。




        我連眼睛都閉上了,卻感覺不到刀有塞進哪裡,只感覺到雙手被抓緊,然後被什麼拉扯,背就重重倒到硬床上。
        我睜開眼睛,心跳上揚得厲害,與凌厲的目光交接,他綠色的暗光如同刀鋒上的尖銳,閃出可怕的光芒。我手中的小刀不知怎樣掉到地上,「咔啦」一聲,在夜裡清脆響起。我兩手被他的手壓制著,而且他在我身上,兩腿竟能困住我下半身。我毫無優勢可言,更無法擺脫這種惶恐。
        他狠狠地盯著我,任我用力掙脫,他都沒放過我。
        我禁不住輕吟一聲,因為他手抓住我的手腕,正是我未完全好過來的傷。
        他聽我如此一聲,便更甚用力捏住我的手腕,令我又再叫出來。
        原來他只是用一隻手將我按住,他用另一隻手捏住我的下巴,聲線嚴謹又冰冷地對我說:「別再這麼不自量力,下次是你死。」
        我不知道這是種害怕還是不甘,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著,在他的威脅之下,頓然覺得我無處可逃,像夜幕的黑那麼懼人,又像是一處危險我逃不過。
        「聽到沒?」他問。
        我還是沒應聲,看到他因大動作而逐漸掉落的黑布,慢慢顯露出他鼻樑上的一橫疤痕,再慢慢掉落,見到他那抹薄唇。
        心跳聲本已快,但似乎心臟的躍動有幾下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是什麼。隨著他也慢慢靠下來,我忽然悸動得怕,他的氣息既冷又熱,淡淡地飄來一陣雪松香,竟有種很吸引的味道。
        我受不了,扭頭快說了一句:「知道。」
        他頓然放開我,手腕上的痛也漸漸緩開。他起來,一聲不哼地離開帳篷。
        我坐在他的床上,按捺著自己的心跳,繼後整晚輾轉難眠。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