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沙鎮
 
        我倒抽一口氣,重重跌在一片荒蕪的沙堆中。第一樣剌激我感官的是手腕上的痛楚。被綁在椅子上時,我拼命想扭開繩子而磨損,現在再與沙堆磨擦,更是痛。
        我坐起來,檢查自己手腕的傷勢。旁邊的綠眼怪男很快便站了起來,見我在地上「嘶」一聲,已知道我有不妥,卻粗魯地一手抓起我的手來看。
        「小傷。」
        他放開我的手,幸好我記得身上有白繃帶包,我拿出來為自己包紮數圈,到我弄好站起來時,才茫然發現這裡是一大片沙丘,與烈日天空一樣無盡。
        「我們能上哪?」我隨著他已快步行走的步伐,在他身後問道。
        「找到綠洲就會見到沙鎮。」
        「你來過嗎?」
        「很久以前。」




        其實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他好像不喜歡直接回應問題,頗如說為何要幫我救我之類的,他又是哪來的人?明知跟一個陌生人走並不好,卻順理成章地跟了他走,而且確實是成功逃脫了。
        「鐘樓的秘道呢,你又為何會知道?」
        「禁書上有記載。但若然剛才你不閉上眼,偷看了秘道的真面目,你便只有從十樓跳下去死掉了的事實。」
        居然是這樣,這些東西葛萊從沒教過我,不知是他不知道還是不想讓我知道。
        「但要怎樣在這裡找到綠洲?」我發現我已開始氣喘,在沙堆上行走不是容易之事,尤其我缺少食物和水。
        「只要有一滴水濕潤這片沙地就行。」
        「啊?口水不就行?」
        他轉身望向我,一本正經地說:「一滴純正的水。」
        「那該往哪裡找?」
        「找仙人掌就可以了。」他重新向前走,沒什麼方向可言,而我在後發現這裡的乾燥令人毫無水份可言,連口水也擠不出來。




        在這裡簡直渡日如年,就這樣走了好一段時間,我已唇乾無力。我開始比他走得慢許多,但他沒發現似的,或者不想理會我而已,總之……我思考不來,眼前忽然一黑,又跌進另一片黑暗裡。
 

 
        暗處有一名留著玫瑰金長髮的女生在鋼琴前演奏著,那熟悉的琴聲和歌目讓我跟著走,漸漸身邊不再黑暗,而是透出溫暖的陽光,周邊的樹木翠綠而充滿生氣。我不斷走近,卻也無法走近。我發出聲音去叫她,她卻無動於衷。當那琴聲越來越遠時,我跑得越吃力,也叫得越無力。我有一種感覺知道自己無法到達,卻為著自己以為能再次回去而感到悲鳴。
        這是一場我熟悉的夢,已經不知做過多少遍了,卻總是在某些時刻讓我重回這場夢境中。
        我的眼皮重重地翻開,這裡居然有光,還刺眼得令我無法適應。我花了好一會才看清周遭。我躺在床上,手腕插了管道,見到有水流。天花是一個帳篷,旁邊還有幾張一樣的病床,整個環境都是泥黃的光線。
        「她醒了。」我聽到有把女聲,一度讓我以為是夢中那名女子,但她走進我視野時,是一名瘦弱的婦人。「我去端粥過來。」話畢她便離開,接著是另一名老婦人探頭來看我,並柔聲向我說:「你已經安全了,這裡是沙鎮,你虛弱過度暈倒,幸好你哥哥及時打開綠洲的門。」
        我哥哥?
        「誰?」




        「是我。」有人走進帳篷裡,他披著黑袍,連頭和臉都包得妥當,只露出那墨綠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你什麼時候當了我哥?我很想這樣嗆他,但我沒有多餘力氣,只見他跟老婦人低語了幾句,老婦人便微笑離開。
        「發生什麼事?」我吐氣問。
        「沙鎮很少有外來消息,你配合我就可以了。」
        他將兩隻手指放在我的脈搏上,又用另一隻手按到我的胸口上,不消一會便得出這個結論:「一小時後便能恢復,到時我來找你。」
        有人端來白粥,他便點頭離去。
        婦人披著白色頭布,留著烏黑的頭髮,笑得親切,將我扶起身,靠在床頭享用粥水。
        「真是可憐了,幸好有哥哥與你相依為命。」婦人輕柔地說。
        粥很香甜,裡面還有細小的黃豆,聽到婦人這樣說,我定了格,好像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說,除了後面那句。
        我露出很淡的笑意,一邊把粥送往嘴裡。
        「你們這裡與人隔絕的嗎?」
        婦人找了張椅子坐下,淡淡地說:「是啊,最好不要讓人找到我們就好了。」
        「為什麼?」
        「生在這世界太多複雜的事,難得可以隱世不聞不問的話,可樂而不為?」
        「都沒有得到什麼資訊嗎?」我疑惑著,外面白城與黑城的紛爭這麼有名,這裡的人都不知道?




        婦人搖搖頭。「我們只專注於如何令生活更美好,或是加強周遭的結界。」
        我把粥吃完,心想著這裡才是匿藏的不二之選,為什麼葛萊他們沒想到呢?我輕輕搖頭,決不要往回去想了。婦人除了給我粥,還有一些熱帶水果,我吃得津津有味。
        後來婦人離開了,我終於在一個寧靜又舒服的環境躺下休息,體力也慢慢回復,只是靜下來想想看,事情還是搞不通的。現在那綠眼怪男是跟我一伙了?他到底是誰?這下我才發現我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慢慢開始閉目養神,感覺只是幾分鐘而已,就有人破壞這種寧靜,數個腳步聲邁近,並掀起帳幕往我這邊走進來。
        我張眼一看,是那綠眼怪男和幾個陌生人,他們都戴著啡色的頭巾和一身泥色的裝束,除了綠眼怪男,穿著黑袍再包緊臉龐,只露出雙眼,一看就知道是外來人。
        走在最前的女人戴著面紗,也只露出雙眼,眼神銳利,盯著我看。
        「她就是你的妹妹?」她問。
        站在一旁的綠眼怪男應聲:「是。」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問我。
        有一刻我想講正確答案,但望見綠眼怪男兇狠的眼神暗示,這題不宜說實話,我隨便想了個名字便答:「我叫琉。」
        單字代表平民,兩個字的名是僕人,至於三或四個字便是貴族城都出身的專稱。
        「我是這片綠洲的首領,我叫莎莉亞。」她雖然語調不客氣,但禮貌地伸手過來跟我握手。我接過,她的手相當乾燥。她接著說:「你們雖然誤打誤撞進來了,但仍是非法入侵。我跟你哥聊過,暫且可以讓你們留兩週。但若然情況不對,我們有權趕你們走。」
        寄人籬下,始終要說一句:「謝謝您。」
        「好好休息吧。」然後莎莉亞便帶著她的僕人們離開帳篷。
        我的「哥哥」留了下來。為免我長得像個病人,我坐了起來,問他:「你為什麼要冒充為我的哥哥?」




        他漫不經心地走近帳篷邊,好像能看穿外面那樣留意著,接著隨口應聲:「只是掩飾。」觀察到他認為是安全之後便轉身面向我,解釋:「暫時留在這裡一定比其他地方安全,雖則沙鎮首領防備心強,但是個好人,在這裡我們哥妹相稱的話才方便行事。」
        我仍想問他東西,他卻轉身到我對面的床躺下,壓著被子穿著黑袍睡,像隻蝙蝠。
        我該怎麼辦?現在毫無方向,該甩掉他還是與他同行?細心一想,他知道我的身份,而且看清了我的容貌,感覺比起我獨自在外頭遊蕩來得更危險。
        我以為他睡了,但不一會他突然發聲叮囑:「到天黑之前都不要離開帳篷。」
        看來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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