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計謀
 
        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想搞什麼,只知道我一邊想要掙脫,一邊思考著如何逃走時,竟不自覺地睡著了。相信是等到天色已暗了,那人回來了。拉開窗簾的聲音把我吵醒,我見到他滿身灰塵,用那雙綠眼睛盯著我看。
        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被別人綁架時睡著了,同時手腕傳來陣陣痛楚,是我拼命掙脫而弄傷的。
        「吃吧。」他指著桌上放著的三文治。
        「我要怎樣吃……」我話未說完他便把三文治塞到我的嘴裡,我咬了一口後,它丟到地上。
        我問他:「你到底想怎樣?」
        「你是想乖乖回去你守衛那邊嗎?還是逃到街上任人宰殺?」
        「你不也是要殺我的那幫人嗎?」
        他彎身撿起三文治,搖了搖上面的灰塵。




        「是嗎?」
        「我們在舊大廈見過,記得嗎?」
        他吹了一口三文治,好像認為乾淨了,便再次遞給我,這次沒塞過來。
        我對這個三文治沒興趣,但他好像很想我把它吃掉。
        「橘黃色眼睛,我記得,但不代表我要殺你。」
        「為什麼?你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白城千金,變成躲在暗處偷生的人,誰不知道?只是沒有人知道你的容貌而已。」
        而現在已栽在他手裡。
        他的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我皺著眉,看不透眼前人。他是誰?為什麼不殺我?而好像我越問得多,他越是不會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會顯得我愚笨。他知道我橘黃色的眼睛,現在還清楚見到我白皙的蛋臉和楓糖色的長髮,無疑成了我最大的威脅。
        他用手指舉起我的下巴,三文治仍在他手裡遞給我,出奇地問了我一句:「你逃出來想去哪裡?」




        我不自然地眨了眼,那一瞬間我心中的地方浮現出來。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便放棄了,自己吃了那三文治,同時步出這間房。
        他把這間房的燈滅了,一切又回到那種黑暗,只有絲絲細光透進來。這樣綁住我,比起舊時那樣困在一個地方,艱難多了,連走動的能力都被奪去。
        我咬下唇,決不讓眼淚流出來。
        白城千金,被迫躲到世界的黑暗角落整整兩年,有家歸不得,都是為了什麼?什麼都不是,對我來說根本並無關係,為何我要這樣逃個百萬遍?
        不行,我更不能就範於這怪異的綠眼男人,一定有辦法能逃得更遠,要麼一死,要麼一走。

        大白天這個綠眼男人沒有出現過。我的手已磨到痛得不能再動,現在唯一能動的,就只有這雙腳,連同這張椅子。我靠到窗邊,用頭掀起一角窗簾,看下去,瞧瞧這是什麼街。外面一片灰濛濛,看不清是雨還是霧。但不要說是什麼街,我連這座城市都搞不清是哪裡。
        這間房什麼都沒有,冷風倒是挺多。昨天除了那一口三文治就沒了,更別提水。
        到旁晚時份,那綠眼男人來了。
        我沒忌諱,人就靠在窗邊,跟原本的位置不同,他也沒反應,一進來便直徑前來把我的繩割斷。




        「幹什麼?」我問,但他沒解釋,就把地上的黑袍蓋到我身上,急著把我帶走。
        他抓住我的手臂走下樓梯,這時我才發現他也穿了黑袍,質感看來比我的黑袍更要高級,似乎有厚度之餘能擋刀槍。他快速地把我拉出後門,然後停住。
        外面變得煙霧瀰漫,街上走過的幾個人也特別著急,也不時聽到有人拿著刀走過。
        「發生什麼事?」我輕聲一問。
        「這座城的主人生氣了。」
        我不解:「誰?這……」
        「這裡是荒野之地,雨鎮。」
        荒野之地意指最邊緣的地方,有好幾個城鎮,不少人被放逐後會來到這裡。以前在學時概括過,除了白城等以外的地方,要不是荒野之地,要不就是絕嶺,而舊安全屋就是在絕嶺,一片無人會到訪的死寂之地。沒想到葛萊會帶我來這種地方。
        「他生什麼氣?」我問。
        「因為你。」
        「我?」
        他把我扯出來,閃到對面的角落,將我拉到他身後,警惕地瞄住巷子盡頭,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出去。但我不懂,為什麼會因為我?
        他找到對的時機後,便一昧把我抓住,走到巷子盡頭又停下,似乎見到什麼,但如此大霧,能看清什麼?
        「本應持續下雨的城鎮忽然兩天沒雨,就因為你的到來。」
        「我⋯⋯」我想說自己沒法力讓雨停,但他根本不當心我們的話題,就忽然我把背起來,衝進霧霾。奇就奇在大街的霧裡居然刮著猛烈的風,逆風幾乎把我倆吹倒。他撐了一會便走到內街把我放下,暗綠的眼睛不離大街上的奇異景象。




        「我不懂,這關我什麼事?」我一邊整理好自己的黑袍,把自己包裹妥當,一邊在他身後問道。
        「風鎮的主人為黑城賣命,打聽到你在雨鎮便將風吹來這,把雲團打散。加上你逃走了,海量的人在找你,此地不宜久留。」
        大街上有幾個男人大吼,指了幾個方向,然後分散走開。我隱匿了的這兩年間一定有很多事情不一樣了,本來和平的荒野之地居然干預另一座城鎮,就是因為白城與黑城之間的不明糾紛,而我莫名成為其中一環的原因。可笑是,我只是一個負責匿藏的人,其餘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盯著眼前此人的側臉,比我高一個頭,身手敏捷又機靈,從容冷靜的態度完全是當殺手的材料,還像個謎。我落在他手上一定有非一般的好處。
        「你為什麼不殺我?或是將我交給那些人不就容易多了?為什麼現在帶著我走?」我冷冷地問,開始疑惑:「你該不會是葛萊派來的人吧?」
        「若然你知道自己價值的話,就不會輕易說死。」他冷冽的目光盯著前面的鐘樓,厚雲已蓋過上頂,時間已模糊了。風聲越來越大,怕是要找我的人們都要被吹死。
        「待會你一口氣跑進鐘樓裡,一到午夜時閉上眼睛從上面跳下來,就能到達另一個鎮。」
        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事,不是說我不知道有這種技倆或法力存在,但真正要做時還是很懷疑,尤其……尤其我的能力在18歲時沒有成禮,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法力,在這裡又是否能有效發揮功用。
        顯然,他了解自己的法力,話畢便拿出一把普通的細長刀,在上面用指頭一直劃下來。他的血是黑色的,而且一染上刀,便令長刀變黑。他衝向外面那些戴帽的風子,像一片影又像鬼的東西,將他們亂斬。
        我沒時間盯著他看,只能聽從他的指令,一口氣跑向那座鐘樓。可惡的風把我吹得沒力氣,而呼呼聲響佔據我的耳朵,令人非常不適。眼見快到的時候,風影刮來,有兩隻擋在前面。我實在沒辦法,只能從黑袍裡拿出道具,拋下煙霧蛋,綠色的煙霧隨即散開。出奇地那些風影居然很怕自己被染上顏色,兩影避開綠霧,我就從綠霧中穿過,快步衝進鐘樓。
        我奮力關上鐘樓的門,免再受強風侵襲,然後沿住旋轉樓梯走上去。一路走上去時,聽到外頭的聲音激烈了,是多了人吧,感覺自己走上一條沒法回頭的路。不知為何此時腦裡竟閃過葛萊的臉,在這之後還會再見到他嗎?他雖則冷酷,但是挺可靠,這兩年間奔波照顧我,無奈他始終是母親的手下,和他總隔著那一層紗。
        當我跑到上頂樓,那巨形的時針只差一點便要指向12。我半信半疑踏出那台階,強風陣陣吹來,吹到我的臉都痛了。從這裡看下去,我想有十層樓高吧,加上冷風襲來,陰暗和嚴寒的環境更令人心驚。我呆住,為什麼我要信那人說的話?這樣送死不如隨便找個地方逃了去。
        我扶住牆邊,打算退下去之際,身後突然有人按住我的肩膀,旋即將我重心傾前,連呼叫的時間也沒有,就與我一同躍身下去。
        淡淡的檀香味飄來,我瞧到綠光的瞳孔,眼裡毫不猶豫也不慌張,與我跳出去的那一刻,十二時正,時間彷似慢動作將我們拉下去。
        「閉眼。」




        我照辦,接著迎來一波離心力,跌到不知哪裡去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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