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明,眾多飛空庭正在晨曦微光下圍繞著兩座飛空城穿插來去。
露米奈正焦急地調整參數,但不論如何努力,歸程都無法再快一刻。

由於飛空城移動需要大量燃料,自從熾心號昇空,我們僅稍微把它的位置調整到渺無人煙的東部開拓區地帶,平時以相對輕便的飛空庭出行。
這本來是節約成本的良策,但卻留下了人城分離的漏洞被公司精準抓住。

「飛空庭總數共四十三基。雖然可判斷均無武裝,但熾心號的防空火力無法全部攔截。
按目前速度預期,我們無法在敵軍登陸前順利回防;但只要動力爐無恙,飛空城就沒有被擊沉的可能性。
已發訊向4-Chan求援。建議降落後優先前往主動力爐防守,等援軍抵達後再慢慢掃蕩餘敵。」
ホルス的分析讓眾人心神稍定了點。




然而還不能放鬆。熾心號雖為露米奈特製,但內部結構並沒有跟常規飛空城相差太遠;也就是說同樣擁有飛空城的敵人也很清楚動力爐的大概位置。

第一批飛空庭靠近了熾心號——並且有一半在軌道副炮直擊下當場解體;餘下大多亦被機炮與導彈擊落。
只是仍有兩台飛空庭突破了密集火網,並毫不減速砸在了地表果園之上。

「因為是複製體所以能玩捨命衝鋒嗎……!
嘖,真沒想到公司會那麼大手筆,更沒想到他們敢在阿高普路斯領空上演都不演!」
我看著四散墜落的飛空庭編隊,不禁咋舌。
這陣仗絕不可能瞞過有關當局——但我們還是先想想該怎麼渡過眼前的難關吧。





在登陸部隊滲透下,第二波飛空庭只攔下了一半;有八台砸在了地表上。

「露米奈,妳的心血結晶……」
「沒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比起這個,大家千萬別為了身外物丟掉性命!
著陸時可能有些晃……做好準備!」
露米奈向關心她的澤妮亞說道。

此時第三波飛空庭才開始逼近。按相對速度,它們應該會比我們慢一步抵達熾心號。
但這支飛空庭編隊絕對裝載著公司專員在內的精銳——不等前兩波不怕死的複製體癱瘓掉防空火力,這些大老爺們是不會冒險上陣的。





「副炮只剩一基,火網亦已大半瓦解。
必需設法壓制敵人登陸人數——ホルスゴーレム.空戰模式!」
ホルス張開雙翼,飛上高空。
雖然翼部磁軌砲在空中無法使用,但破壞無武裝飛空庭的推進器對ホルス而言仍是手到擒來。
可是當她擊落第三台飛空庭時,卻被一串小星星從側面命中——

「ホルス!!」
「趴下!要撞上去了!
別擔心,她已今非昔比!」
我一把按倒焦急的澤妮亞,隨即,我們的飛空庭便逼降於熾心號地表之上。

逼降的衝力在草坪上劃出了一大道焦痕。雖然洛維詩事先張開了神聖光界(ディバインバリア)與堅固(ソリッドオーラ)的複合結界,但屏障僅僅抵消了衝擊;震耳欲聾的轟音與天搖地動的震盪仍幾乎讓人當場休克。

我率先恢復狀態,站起身來——只見剛剛著陸的ホルス按著受傷的左臂,瞪視著天上一座懸停著的飛空庭。
熾心號的防空系統已完全停擺,哪怕是這種活靶子也沒法打下來了。





「沒事吧?」
「不必擔心。我的記憶體裡有應對剛才的元素星塵(エレメントメモリー)的辦法。
但這也意味著——之前曾與我們交手的那個叫拉米雅的星術士(アストラリスト)已經到了。」
我順著ホルス視線往上看——那名少女瀟灑地把手中面具往天空一甩,並依靠背上的華麗凱提推進器(ブーストパパ)無傘著地。

「哎喲……死了那麼多人,你們可真是殘忍啊。
小心他們晚上回來找你哦。你要是乖乖依我說的去面試,哪有那麼多事?」
拉米雅故作悲憫地朝逼降時不幸被砸得支離破碎的複製體們說道。

「妳別放屁。那研究所的坐標本來就是妳有意拋出來引蛇出洞的吧?
要是我們壓根沒去,才不會搞成現在這樣。」
我拔刀指向拉米雅的脖子。

「啊,你別血口噴人……我讓你去面試,有讓你去搞破壞嗎?




你們惡意行兇,我們也只好惡意收購啦。相對而言,還是我們講道理一點不是嗎?」
拉米雅嘻嘻笑道。
沒必要跟她作口舌之爭了。我盛怒之下,當頭便是一刀,但不出意料地被華推高速閃過。

「我跟ホルス足夠應付她。妳們按計劃先趕往主動力爐——」
「不,我不要為了戲劇性而去玩什麼強行分組的劇情。
我們再來一次正義的五打一。董事千金親自登船,我不信公司真敢炸爐。
再說,現身的只有她一人。要是另一個你埋伏在附近,他們肯定也會先聯手解決落單的人。」
露米奈邊說邊為眾人附上了黑薔薇之棘與各種輔助植物。

「哎呀……賭我沒膽子?真傷心,我在妳心目中就那麼理智嗎?
看來我要做點什麼扭轉你們的想法了……不過,先熱身一下吧!
ル・フェイ——アナザー!」
拉米雅面對我們五人圍攻,不慌不忙地說道——





從她背後生出的藍白光芒形成了強大結界アヴァロン,把我們的攻擊完全隔絕。

「在紙片持續時間內貿然接近的話有機率被反射攻擊,甚至招來致命天雷!
撐到紙片結束再說,千萬不要與アヴァロン對攻!」
我們之中對ル・フェイ最熟悉的洛維詩提醒道。

但在紙片加上強勢職業面前,只守不攻撐三分鐘談何容易。
在紙片增幅下,本已強橫的元素魔法比以往還要霸道得多。不停砸下的流星火雨(エレメンタルレイン)迫使我們四散閃躲,而貿然落單在刺客潛伏在側的情況下無疑極其危險。
無奈之下,洛維詩只好同樣解放ル・フェイ.アナザー保護同伴,一對別無二致的藍白圓球狀結界便就此豎立於熾心號地表之上。

結界猶如雨傘隔絕了元素之雨,拉米雅也沒有冒著受天雷反噬的風險以元素星塵硬攻,只是笑吟吟地待在原地。
她先一步開了紙片卻不搶攻,就不怕等紙片時間結束後我們一擁而上嗎?

「我還是更喜歡第一次見面時,你們心無旁鶩,奮力求生的樣子。
想太多的話,可沒法享受這場遊戲喔。」




拉米雅不疾不徐地進攻,但所有攻擊都被洛維詩與ホルス攔下。

然而在我們膠著之際,愈來愈多飛空庭直接砸了下來,震得地面連連搖晃。
倚仗登陸部隊以數量壓制我們,這就是她的打算嗎?

「……妳其實想幹嘛?
另一個我和佐爾伯想借助公司的研究達成自己的目標。妳呢?妳這種千金小姐為什麼要親臨前線挨刀子?該不會是妳爸還有個得寵孩子繼承家業,把妳這討人厭的扔出來幹髒活吧?」
我故意說起刻薄話刺激拉米雅。

「真是的……明明你們倆差別那麼大,為什麼對我卻一樣冷淡呢?
那你身旁那位拿斧子的大小姐又為什麼不乖乖待在長輩庇蔭之下,而是站在這兒被飛空庭砸?
不就是因為我們吃飽了撐的,天天想著實現自我價值嗎?

我喜歡跟你們玩。
一直以來,無論我做什麼,都會因為我的身份而得到旁人無條件的認同。
但他們並不是認同我這個人,而只是因為想從我的出身分到好處而已。而我的父母……不論我做什麼都只會換來漠視。
因此我向來很難認真去對待一件事。我試圖在催收工作中找樂子,但之前那些冒險者都很無趣……他們一個個被生活壓垮了脊梁,根本不會反抗。
直到……那次與你們交手。原來不借助立場與地位,堂堂正正地與活生生的自由人鬥智鬥勇是那麼有趣。」
拉米雅陶醉地說道。

「別把我跟妳相提並論……!
妳只不過是想從比妳弱的人身上試圖找回認同感而已,這跟青少年向小動物施暴沒兩樣。
我脫離了家族照樣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照樣能造出這座飛空城!妳呢?!沒有了那些妳鄙視的馬屁精,妳還剩下什麼?!」
露米奈不屑地反問。

「妳說得對。我的詭計,我動用的資源,確實離不開我的出身。
但有一點我跟你們是一樣的——我正站在這兒,全力以赴,只為了跟你們性命相搏!
我也能像你們一樣,為了一個目標賭上一切!」
在ル・フェイ的黑影下,拉米雅放聲喊道。

「妳比那其餘兩個弱智專員更可笑……!
他們好歹是為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目標奮鬥,而妳只不過是想玩一個沒有人願意陪妳玩的遊戲罷了!
妳想找存在感就找妳父母,不然就請個倒楣的心理醫生,別打擾無辜的人!」
我邊掃蕩著登陸部隊,邊抽空吼道。

「你有資格說我嗎?!
你不也只顧著你那些腦癱人偶,到處獵取實驗品,其他時間就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不管我為了你的實驗花了多少心思游說!
訂立這個作戰可不只是為了我自己……我苦心策劃,拼命修練,就為了達成我們共同的目標。
但你會在作戰會議以外的時間看我一眼嗎?!」
拉米雅似乎一時把我跟另一個自己認錯了。

「我不是他,謝謝。
不過我算是聽明白了……妳就是犯賤,愈是無視妳,妳就愈愛貼上去。
要是別人不管妳,妳就想盡辦法引人注意,比如拿東西砸別人的飛空城!」
雖然有結界保護,但我的臭嘴還是能朝拉米雅痛處招呼。

「呵,哈哈哈……原來你也有不那麼沒趣的時候。
是因為你的同伴的關係嗎?我真的有點嫉妒……畢竟我始終沒能跟另一個你成為同伴。

不過說到砸東西引人注意,我確是行家。
別惦記你們那破動力爐了,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攻擊那兒——倒是看看四周,有發現什麼變化嗎?」
拉米雅稍微冷靜了一點,又回到那副勝卷在握的表情。

「……對面飛空城是不是變大了?
喂,喂,該不會……」
澤妮亞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臉色當即剎白。

「有人問過,煙火該從下面看還是側面看……
我的答案是,為什麼不從裡面看呢?」
拉米雅背對著逐漸逼近的龐然巨物說道。

「瘋了?!兩座飛空城相撞後果不堪設想!
妳也在上面,妳就不怕一下子撞解體嗎?!
到時候大家都得體驗無傘自由落體!」
這下連露米奈都嚇得臉色發青了。

「怎麼?對自豪的飛空城那麼沒自信嗎?!
對,一個搞不好我們全都得死……但此戰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鬥!

我跟妳至少有一點一模一樣……只要確定目標,找到機會,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執行!
我們的分別真的有妳想像中那麼大嗎?!」
拉米雅充滿狂氣地回道。

「……偏轉角度!能緩一點是一點!」
露米奈已沒空多辯,回頭向能遠距操作飛空城的ホルス叫道。

「……遠端操作面板已被登陸部隊摧毀,現在只能到控制室手動操作……但現在距離兩座飛空城衝撞只剩十秒。
衝擊有可能是先前飛空庭逼降的數倍。請盡量背靠穩固的建物……並好好利用這點時間向信仰的神明祈禱。」
ホルス勉強張開她受損的翅膀。

「唉……埃米爾,道米尼,塔妮亞三龍保佑!
啊,還有DE——」
不等澤妮亞說完,跟先前無可比擬的巨大震波便已傳來。

極其強烈的聲響從耳朵傳進頭殼內部,造成了嚴重耳鳴。
洛維詩的アヴァロン結界雖抵住了衝擊帶來的直接傷害,但防不住整個地面被掀翻並把我們甩了出去。

我勉力背靠牆壁,伸手拉住了為了維持結界而無暇找尋掩體的洛維詩——但澤妮亞卻在我手伸不到的地方飛了出去,眼看要墮進無際高空!

「ローレライ‧アナザー——解放!」
只聽澤妮亞高喊一聲,憑藉人魚的力量瞬間回到了最佳狀態,並以露米奈先前贈與的闇葬鐮鈎住城牆,一躍回到地面。

「我可也撐過了完整的風D特訓,已經再也不是累贅了!
ラヴ・マイ・フレンズ!」
在我們的喝采聲中,澤妮亞以吉他釋放了紙片技能,把飛空城相撞帶來的傷口和暈眩一掃而空。
這次她演奏的樂曲悠揚而堅定,既像問安,又似告別。

「這首歌……哈哈哈,另一個你也時常哼著。
現在放片尾曲,是知道這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結局了嗎?!」
跟我們一樣倖存下來的拉米雅放聲笑道。
憑藉凱提推進器,她能在空中小規模調整自己的姿勢,並躲避飛散的瓦礫碎片。
不過她和洛維詩的紙片時間均已結束,雙方再也沒有結界守護了。

澤妮亞與ローレライ的合唱聲直接傳進了心裡,甚至蓋過了飛空城破裂的轟音。
這一首「Hello Hello」是次元鯨魚事件結束後,一眾冒險者為了緬懷逝者並迎接未來而創作的樂曲。
彷彿是對未來的祈願靈驗了,作曲填詞的過程如有神助,就像是得到了身處其他次元,卻仍然愛著這個世界的冒險者的全力支持。

……對於在次元鯨魚事件中失去了大部分同伴的另一個我而言,這也許就是絕望中照來的一束光。

「這只會是妳這瘋女人的結局而已!
你們從不在乎別人願不願意奉陪,便把自己的意願加諸在它人身上!」
露米奈踏著瘋長的植物,如騰雲駕霧般飛身劈向拉米雅。

「瘋的只有我嗎?!
妳打算用一座飛空城顛覆東國人數百年的生活方式,甚至不惜意圖動武,這就不瘋了嗎?妳又有在乎過別人嗎?!」
拉米雅以アースオーラ織出了土元素護盾——雖在神刎斧一擊之下便即分為兩截,但也爭取到了足以發動熔岩漩渦(ラーヴァフロウ)的時間。

「嘖……!」
露米奈以斧為壁,擋住了噴濺的岩漿;但黑薔薇之棘與其他植物已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無言以對嗎?現在還認為公司專員都是欺善怕惡的軟蛋嗎?!
理由各有不同……但我們三人同樣為達目標不畏死亡!」
拉米雅高聲喊道。
在她心中,另一個我和佐爾伯也許同樣是她無可替代的同伴吧。

又是一記搖晃,把兩人的攻勢都打亂了。
在天搖地動的情況下,我們一時無法形成合擊;而飛空城傾軋愈發嚴重,再在地表打下去,早晚全員都要被甩到天上。

「不行……必需去控制室調整飛行姿勢!
公司飛空城現在貼在我們側面,而且還在不斷加速施壓!再這樣下去,魔翔石浮空引擎會過載崩潰的!」
在拉米雅與飛空城的雙重壓迫下,露米奈罕見地慌了神。
我連忙上前接過拉米雅的攻勢,掩護她重振旗鼓。

「單是調整姿勢沒有用。敵方飛空城佔據了優勢位置,憑熾心號的推進器無法擺脫,只能一直被壓到墜毀。
但別忘了……我們還有一件壓箱底的內藏武裝未被登陸部隊染指。」
ホルス冷靜地分析道。

熾心號的正中心有一根直連核動力爐的脊峰雷射炮。
我曾問過露米奈為什麼要安裝這種東西,她的回答是「日常供電後還剩下那麼多能量,不用白不用」;但我知道她只是癡迷重火力武器。
作為武器而言,它實在算不上實用——由於沒有炮塔,它必需在飛空城正對敵人時才能開火;但飛空城連調個方向都得大費周章。
但也有這種好事——現在敵人居然主動貼上來了。

「……總之,現在要由露米奈或者ホルス前往主控室操作對吧?
不能讓她跟著……不然主控室或動力爐都有危險。
假如戰況不利於她,她就會毫不猶豫地跟我們同歸於盡。」
先前除了唸咒外一直保持沉默的洛維詩說道。

「很機靈嘛!看妳一直文文靜靜的,還以為妳是個書呆子呢!
不過妳攔得住嗎?!」
拉米雅兩手的魔法書同時飛速翻動——四串元素星塵便如雨般落下。
幸而洛維詩實力也已今非昔比,更準備了應對元素魔法用的暗屬性裝備;才在這單方面的猛攻中撐了下來。

「抱歉……是我判斷錯誤了。想不到她就是來找死的!
我這就去主控室!大家先退入飛空城內部固守,我很快回來!
ホルス,我一個人就夠了,妳專心保護所有人!」
露米奈咬牙說道。

「我也來。」
我朝露米奈說道。

「貿然分散隊伍會被各個擊破的——」
沒有回應露米奈的抗拒,我只是指了指通往飛空城內部的安全門。
門鎖處缺了一個大洞。從洞口痕跡可以明顯看出,那是被神断刃・アトランティス貫穿後的結果。

「……我明白了。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秘策。」
得知另一個我已經侵入後,露米奈便也同意了我跟隨。

我隨著露米奈一路飛奔往主控室。
在走過某處轉角時,只聽得幾不可聞的一聲輕響——

噹的一聲,露米奈的神刎斧跟我的靈刀便與神断刃・アトランティス碰在了一起。

「終於回到刺客老本行了嗎?
不過你破開安全門痕跡太明顯,我們早就防著你了!」
我對暗影中的「自己」笑道。
我嘴裡說著逞強的話,但其實手腕已經酸麻不已。
以貫穿力見長的剎那本就不好擋,更別說他身上還閃動著火焰之心(フレイムハート)的火光。

「早就防著我?是指讓我暢行無阻直達你們腹地嗎?
我作為登陸部隊的任務早就完成了,伏擊你們只是順便而已。
不管你們本來想要幹什麼……飛空城的主控室都已被我摧毀了。」
我順著「自己」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然主控室一片狼藉,控制面板和眾多儀器都已碎散一地。

「別擔心。這傢伙有所顧慮,沒敢把所有機器都拆了。
只要能搞定他,我就能夠挽回。
你想個辦法用兵器跟他維持角力姿態,剩下的交給我!」
露米奈低聲對我說道。
以一把複製品靈刀與貨真價實的神器角力肯定只輸不贏。但既然露米奈如此要求,我就會無條件相信她。

「看來你比那瘋女孩要理智一點。
要是你們角色調換,她早就連動力爐都拆了。
你怎麼不拆?是不敢嗎?」
我以言語挑釁,尋求伺機角力的機會。

「……我不像她有自毀傾向。」
「自己」僅僅回以冷淡的一句與迅捷的一刀。
這刀又重又快,硬要招架的話會連人帶刀被劈成兩半;我只得側閃躲開。

「沒了?就這樣?
她冒風險,想計策,吸火力,殫精竭慮都是為了誰?
你覺得是為了公司嗎?要是你大願終成,卻發現她早已在飛空城衝撞中粉身碎骨,你也是一句自毀傾向就打發了嗎?」
我加碼挑釁,同時施盡特訓中得來的渾身力氣,把靈刀舞出了斷山劈石的氣勢。
只要他有一秒選擇了防守,我就能乘機壓上跟他角力。

「這些都不是我要求她做的……!」
「自己」卻仍咬牙揮出一閃,把我逼到了幾呎以外。

「啊,經典渣男發言!不愧是這傢伙的本體!
因為你沒有要求她,所以別人做了什麼都不是你欠她的,就可以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了吧?!」
藤蔓和斧刃形成了一個螺旋,隨著露米奈的質問捲向「自己」。

「露……露米奈,我們只不過是要挑釁他,不用動真感情……」
我被其氣勢所逼,懾懦地說道。
也許是跟拉米雅有相似之處一事刺痛了露米奈,現在她渾身炸毛,就像一頭生氣的鸚鵡。

「挑你個頭,我認真的!你也別給我嘻嘻哈哈!
アルカード‧アナザー!」
漆黑的吸血姬呼應著露米奈的情緒,解放了紙片的力量。

「要打便打,無需多言!
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
「自己」也隨之解放了紙片。
雖說無需多言,但「自己」的動作也明顯帶著情緒。
當我對別人的指責無言以對,又不願服輸的時候,我也會像這樣振臂握拳。

「ルチフェロ,上次妳不是收回了借予他的力量了嗎?
怎麼他還能開紙片?」
我跟著張開紙片,並向身後的魔王問道。

「平行世界有無數的アナザー,他跟另一個我重新締結契約了吧。之前你不也見過冒險者們用相同的紙片大打出手嗎?
千萬小心……這次沒法取巧了。」
ルチフェロ低聲叮囑道。
我點了點頭,加入混戰之中。

*                   *                   *

另一邊廂,在逐漸失去平衡的飛空城上,拉米雅與餘下三名咖啡館大股東仍在激戰之中。
為了不被甩到天上,四人都默契地把戰場轉移到了飛空城內部通道。

「差不多該投降了吧?!
妳紙片已經用完,我們也比初次見面時強多了!
妳沒有機會贏的!」
澤妮亞朝拉米雅叫道。
除了ローレライ‧アナザー的歌聲與ホルス的金屬護膜,澤妮亞還特地以神官副職業的護命結界ミスティックシャイン覆蓋住了己方陣地。在多重保障下,即使是星術士的強橫火力都沒法造成有效傷害。

「勸降只是浪費時間。
飛空城岌岌可危,她可不認為自己處於劣勢。
クーデグラ——」
ホルス毫不留情地展開翼部磁軌砲,朝著位於窄道,閃躲空間有限的拉米雅開火——

然而,在砲彈擊出之前,一發似曾相識的槍彈直直打進了砲管之內,並引發了爆炸。
ホルス雖及時蹲下,但本已被元素星塵擊傷的背部裝甲、磁軌砲與推進器均已盡皆在這一擊下粉碎。

「你好慢啊。該不會在等我出糗吧?」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這一槍不比妳打半天的戰果還大?」
拉米雅向身後手持神震砲・ユゴス的佐爾伯說道。

「ホルス!妳還好嗎?!
可惡,這機械部件怎麼就不能像肌膚一樣長出來……」
澤妮亞停止演奏,連忙以魔法為ホルス治療;但不論如何努力,損毀的部件都毫無反應。

「……裝甲並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戰況有變,我們先退入內部空曠處。
金屬護膜同一時間只能抵禦魔法或物理攻擊其中之一。在此窄道同時對抗兩名擅長遠程攻擊的敵人並不明智。」
ホルス一邊以金屬護膜抵抗槍擊,一邊掩護同伴後退。
洛維詩在旁以護罩抗衡元素魔法,但少了ホルス的支援,防線立即如同初次戰鬥時一樣處處漏風。

「洛維詩,小心!
……嗯?這門怎麼自己關上了?」
澤妮亞出言讓洛維詩提防一顆飛向她的爆破子彈——但一道閘門卻突然自行關閉,為她擋下了這次爆炸。
出於防盜需要,此門並未與任何網絡連接,僅能以機械槓桿開關。

「主場優勢。
那個狙擊手保有バステト‧アナザー的紙片。不要貿然接近,交給我就好。
妳們防著星術士,不能讓她肆意攻擊。
我們已到達了核心區。雖然此處地形廣闊且為我們熟悉,但那個星術士即使打不中妳們,也能對飛空城本身造成破壞。要是連帶傷害擴散,後果難以預料。」
在閘門被破前的數秒間,ホルス迅速向兩人交代戰術。

「妳想單刷狙擊手?!
平時還好說……但現在妳已經失去了磁軌砲了啊!」
澤妮亞慌張地問道。

「他要我活著。為了他的願望,他不會對我下殺手。因此我就是牽制他的最佳人選。
他不會殺我……這點必須好好利用。

此外,磁軌砲的話……還有一根。」
ホルス拉了拉手上穿竜砲・ヤタガラス的槍栓。

「哦?想玩捉迷藏嗎?
那做好準備喔。我數到十,數完我就來——」
「別大意了,大小姐!」
門外拉米雅話音剛落,本已瀕臨損壞的閘門便被第二枚爆破彈炸開。

佐爾伯破門後本能地抬頭——便看見了ホルス抵肩抬槍,電光於膛中跳動。

「恭喜你在捉迷藏比賽裡取得了0.2秒的佳績。
你可以把這句話刻在墓碑上。」
ホルス扣下扳機,鎢鋼彈便如風馳電掣般呼嘯而至。

「呵,這女孩看起來最小,下手倒是最狠的……
來,看看妳的本事!」
佐爾伯俯身躲過穿甲彈,隨即在滑行期間舉槍反擊,一槍崩掉了ホルス所在的掩體。

「哼嗯……反射壁(リフレクション),光界,還有封魔結界(ディスペルフィールド)……
都是我們初次見面時玩剩下的嘛。
我可是給了妳們十秒的準備時間啊。就沒有新鮮東西了嗎?」
拉米雅略感無趣地品評著為她佈設的陣線。

「新鮮感固然重要,但作為畫師的基本功也不可輕忽。
新穎的創意也需建基在堅實的結構之上。妳也是個繪師,妳明白我的意思。」
洛維詩以新生魔法為墨水,往起居廳各處潑灑顏色。

「哎……扯那麼多有的沒的,妳擺那麼多法陣,不就是怕我一顆風核彈把飛空城砸爆了嘛。
要我說,束手束腳才畫不好畫呢!」
拉米雅舉書朝天,一顆巨大的雷電光球(ウインドエクスプロージョン)便從天而降!
雖然光球馬上便被反射壁彈了回去而傷不到洛維詩,且拉米雅預先給自己上的風屬性護盾也抵消了幾乎所有反射傷害;但對飛空城而言等同結結實實捱了兩次爆破。

「真的嗎?妳打算把同伴的生命和希望連同飛空城一起葬送掉嗎?
妳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但妳捨命為同伴開路,就是為了讓他們跟著我們所有人一起去死嗎?」
洛維詩一邊說著,一邊以筆蘸起了屬於元素魔法的四色墨水。

「怎麼? 妳想勸我不要同歸於盡嗎?在我把飛空城砸到妳們臉上之後?!」
拉米雅操作著無法反射的元素星塵,把一連串流星砸到了洛維詩身上。
但即使封魔結界被大量流星輕易突破,洛維詩也依舊未被淹沒在元素之海中。

「不用風靈爆破了嗎?怕把妳仍在奮戰的同伴一併炸飛?
妳想打敗我們,但更想達成同伴的願望。妳重視他們勝於自己,更勝於自己想要勝過別人的渴求。
妳渴求認同,渴求自我實現;但妳也很清楚打敗我們不會讓妳得到這一切。於是妳便改為寄希望於滿足別人的願望,試著去得到什麼——哪怕以自滅為代價。
事實上,妳甚至刻意以自我犧牲來彰顯奉獻的崇高。因為妳害怕發現妳的付出不會別人對妳的評價。」
洛維詩身上纏繞著火焰。
她用上了「トランスボディ」與「アンプリーエレメント」兩種元素魔法,讓自己在被擊中時與流星的屬性同調以避免傷害。

「妳認為現在是心理輔導的時間?!妳又知道什麼了?」
拉米雅雖仍說著狠話,但魔法的攻擊方向卻從廣域打擊逐漸變成了針對洛維詩一人的集中攻擊。

「我也曾經失望,失落,失去方向……直到有個人走進了我的生活,讓我從此跟妳一樣以「別人的願望」與虛無抗爭。
只是妳找錯對象了。扭曲的願望只會滋長虛無。
妳可曾聆聽過ル・フェイ的勸告?」
洛維詩靈活地操作著屬性盾以及神聖光界,在猛攻中反覆周旋。

「妳犯迷糊了嗎?!紙片時間早結束了,我們背後哪兒還有ル・フェイ的影子?
何況這只不過是隨插即用的紙片,哪有那麼多講究!」
拉米雅見單一屬性攻擊無法奏效,便改以海浪(アクアウェーブ)與岩漿(ラーヴァフロウ)協同進攻。

「一直有人在勸導妳,只是妳選擇捂上耳朵而已。
妳擁有紙片和神器。但妳得到了他們的認可了嗎?
守護龍會在妳需要時賜以祝福嗎?」
洛維詩舉起畫筆,解放了「龍眼」的賜福,以新生魔法抵消了拉米雅的攻擊。

「妳想說什麼?!妳運氣好?妳獲得了許多認可?妳重視的人也重視妳?就這?!
沒有任何人幫忙,我也能幹掉妳,幹掉妳重視的人!妳只是個兼職星術士,本職更是沒人選的魔導師!
我不砸飛空只是因為對付妳還用不著同歸於盡!」
拉米雅在魔法攻擊之外,更展開了人身攻擊。

「選對了優勢職業,就代表更強了嗎?
妳憧憬的那個人,又真的比他的影子強大嗎?」
洛維詩毫不動搖,配合著澤妮亞奮力固守。
隨著拉米雅的火元素魔法一次次被抵消,洛維詩畫筆上躍動的火焰也愈加熾烈。

「說的比唱的好聽。
說到唱歌……人魚姬紙片也快結束了吧?沒有她的援助,妳還能好整以暇,大言不慚嗎?
還有,別以為我沒注意到妳在積蓄火元素。先提醒妳,妳會的我都會,元素魔法對我沒用。建議妳來點新鮮的。」
拉米雅側目盯了一眼澤妮亞背後若隱若現的黑色人魚。

「我很佩服妳。
這不僅是因為妳年紀輕輕,畫技和實力都青出於藍;更是因為妳計算精確,敢於打出別人不敢打的牌,還有著親自入局的行動力與勇氣,把局面打到了對我們如此不利的地步。」
洛維詩施展了曾多次克敵制勝的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但雷擊均被華推強大的機動性閃過,後續的廣域爆破也因為顧忌飛空城安危而沒有釋放。

「呵,拍馬屁?
那我也稱讚一下你們。我從沒有打過這麼難纏的地鼠。」
拉米雅嘴角揚起,但強大的元素魔法並未減弱半分。

「但錯誤的成長環境卻把像妳這樣的女孩變成了渴望毀滅他人與毀滅自己的扭曲存在。
我很遺憾。妳感知世界的方式本不該如此。
要是那傢伙的本體能好好教妳這點……」
洛維詩遺憾地嘆道。

「哼,別提那傢伙了!
而且,妳還有時間關心敵人嗎?要不要看看妳的同伴都怎樣了?」
洛維詩順著拉米雅的視線看去——ホルス正單方面地挨打,裝甲失能的她憑著一把步槍完全沒法匹敵擁有神器,更有黑爪追擊加持的專業狙擊手。

「ホルス——」
「作為魔導士妳算挺強了。但妳的同伴都跟妳一樣耐打嗎?」
拉米雅轉移目標,元素星塵隨即朝澤妮亞落下!

*                   *                   *

「唔嗯……!」
露米奈又一次撞到了牆上,激起陣陣煙塵。
我連忙上前招架,才讓露米奈得以重振旗鼓;但很快又輪到她來救我了。

這樣的苦戰戲碼已上演了多次。
血色重刃在「自己」手中飄逸得如同一條紅色的彩帶,招架起來卻重逾千鈞。
我們想發揮人數優勢搶攻,但神斷刃卻神鬼莫測地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來,迫使我們不得不全力防守。
只憑他一個人,便能壓著我們兩個打。

就像現在一樣——露米奈揮舞雙斧左支右絀地格擋,我從旁舉刀,以「剎那」直刺「自己」的腰間。但明明上一刻仍在猛攻露米奈的厚背刀刃卻冷不防地從左下方出現,要把我從下至上砍為兩段。
先前「自己」不用紙片就跟用上紙片的我打得平分秋色,現在大家都開著紙片,他甚至仍能以一敵二。

正面砍不過,只好使一些下三濫的招數。寄生植物,毒煙和「影縫」子彈我們都用上了,但「自己」甚至不用迴刀招架,僅以黑魔王的氣場便震開了這些軟弱無力的牽制。
過去多次立功的黑薔薇之棘在神斷刃的刀鋒面前更是猶如青絲般,被字面意義上的吹毛斷髮。

「常規技能意義不大了……!
利用好機會!ブラッディストーム!」
露米奈合起雙斧斧柄高速轉動,舞出了一股黑紅色的龍捲。
這股連二階段塔妮亞龍都要嚴陣以待的旋風至少讓「自己」原地防禦了一下,隨後橫掃的斧光更是讓他必需全力招架。
但不等我乘勢追擊,「自己」便倚仗華推的機動性輕巧地脫離了原地。

「……抓破綻難度很大。
要逼他防守看來辦不到了……有信心硬吃他一下紙片技嗎?」
露米奈咬牙說道。

剛才已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最佳合擊。要是這樣都抓不住他,那繼續嘗試進攻也沒有多少意義。
「自己」憑藉華推免於遭受夾擊,並迅即回以暴風驟雨般的快刀。神斷刃快如雨點,卻每一下都猶如鐵錘。
連招架普攻都有困難,要是吃上全套紙片技的話……

「會死得很難看……
我和妳大概都可以勉強擋住インテルメッツォ。但隨之而來的快刀連斬會把我們切得比牛雜還碎。」
露米奈的吸血姬紙片需要敵人的鮮血驅動,但我們總體打出的傷害極其有限。
沒有充足的鮮血,露米奈就無法發揮紙片的最大火力;我又不如「自己」強悍,在コンチェルタート九刀之下必無活口。

要是捱到雙方紙片時間結束,那倒是有取勝的希望——但哪怕盡力周旋,也無法在攻擊力與機動性均遜於敵人的形勢下撐夠三分鐘。

「擋住一下就夠了!過來助我一臂之力!」
露米奈駐足站定,以寄生植物穩住雙腿,擺好架勢準備使出吸血姬的紙片技ヴァン・スピアニア。
露米奈不會不清楚這樣做的後果。既然她決意如此,我也必奉陪到底。
我與露米奈並肩而立,舉刀過頂,也準備使出インテルメッツォ。

「……找死。」
「自己」冷冷地說道。
他之所以一直不用紙片技,便是因為我們一直在不斷移動且互相照應,沒有可乘之機。
如今我們膽敢原地蓄力,「自己」隨即把黑魔王之力灌注神器——

「你準備好再出手……!
ヴァン・スピアニア!」
露米奈不等蓄力完畢便提前揮下雙斧,把積蓄於斧刃的血色漩渦捲向「自己」。
「自己」雖未料到此著,但只輕蔑一笑,隨即也以居合架勢揮出神斷刃。

雖然大家都沒有完成蓄力,「自己」的力量依然遠遠勝過露米奈。
吸血姬的龍捲瞬即被神斷刃劃破。隨之而來的刀光先是把露米奈的雙斧一擊彈飛,再把她連同身上大量的寄生植物一併掀翻。
然而,「自己」為了施放紙片技,卻也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

「就是現在!別浪費她製造的機會!」
「インテルメッツォ!」
隨著ルチフェロ的呼叫,我使盡全身力氣,揮刀朝著另一個我當頭劈下。

「就這樣?」

——靈刀被神斷刃攔在半空,再也無法劈下。
死亡的預感伴隨著額角的冷汗涔涔湧出。只要我力氣消退分毫,「自己」便能一舉把我的靈刀頂開,然後在下一瞬間使出コンチェルタート把我跟露米奈亂刀斬成肉醬。
但不管我如何奮力下壓,刀鋒亦已前進不了半分——

就在我將要脫力的一刻,一條似曾相識的絲線從旁甩了過來,同時纏住了靈刀與神斷刃。

「——武具融合!」
「「什麼?!」」

隨著おしゃれな糸發出的白光,兩把武器漸漸融合起來。
這就是露米奈千方百計要讓我們持刀角力的理由嗎?

「楞著幹嘛,使勁搶過來!
別忘了「你」也是神器的主人啊!」
ルチフェロ高聲叫道。

紙片之力正逐漸消退。我倆爭奪著已合為一體的武器,各不相讓。
先前拼刀已拼得我手臂酸麻。但大家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機會,就算把手扯斷了也不能放棄。

「我早該殺了你……!
區區一具無魂者,竟敢假裝自己是獨立的存在!」
紙片消散後,與「自己」的力量對比便沒那麼懸殊了;他額角出汗,顯然也已用盡全力。
在沒那麼遊刃有餘之後,「自己」的垃圾話也變多了。

「本心是沒那麼容易殺死的。
我從佐爾伯那兒聽說了來龍去脈……你有一部分思念之力流了過來。
不,不僅是思念之力……你的個性、本心與自我都也已離你而去,所以我才能作為一個人獨立存在。
你其實早已厭倦了公司的一切,但你無法逃離……於是這份對新生活的渴望便轉到了我身上。」
我奮力握緊刀柄,即使手腕肌肉撕裂也絕不放手。

「那你的新生活就在今天結束了,無魂者!
你就帶著你的本心一個人走黃泉路吧!」
「自己」也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就在我被拉前數步,行將失守的時候——一副柔軟的身軀從後抱住了我。

「他就算要死,也不會孤身一人……!」
那是剛爬起來的露米奈。雖然久戰負傷的身軀柔弱無力,但她給予我的最後一點力量足以打破天秤的平衡。
同時,融合的武器也固定了形狀——神斷刃的外觀已不復見,如今它是獨屬於我的妖狐靈刀。

「你身上剩下的只有執念。
現在我和你究竟誰是無魂者,可難說了!」
我奪過靈刀,稍一抬手,隨即便是一記剎那。
跟上次未中要害的一刀不同,這一次靈刀從前胸透到後背;就跟在白色世界一戰時刺在我胸口的那刀一樣。

「自己」倒在地上,手掩傷口,再也沒有了爬起再戰的氣力。
我只要揚手一刀,這個作惡多端,卻又與我極端相似的人便將身首異處。
正當我猶豫應該跟他說些什麼,還是乾淨俐落一刀了帳的時候,強烈的震動與刺眼的紅光便拉走了我的注意力。
雖然看不見外界,但耽擱了那麼久,想必我們離被迫墜落已經不遠了。

「等下再管他,先來幫把手!」
露米奈在近乎被破壞殆盡的主控室叫道。

控制熾心號的各式觸控面板已被「自己」盡數摧毀。但如露米奈所言,那些真正維持著飛空城運作的機件他並不敢亂動,這也是她有信心挽回局勢的理由。
她以藤蔓作為手臂的延伸,手動操作著冷融合反應爐為脊峰主炮供能。
然而她剛才為了給我製造機會硬吃了黑魔王的一刀,又把大部分思念之力借給了我,現在雙腕已無法拉動為了防止主炮誤射而設的巨大保險桿。

就像剛才她為我傳輸力氣一樣,我從後抱住了露米奈腰間,使力拉動槓桿。
隨著保險桿逐步鬆動,那足以維持飛空城運作的巨大能源便慢慢化成了炮口漏出的耀目紅光。
這些能量足以讓主炮維持十五秒的全功率輸出。敵對飛空城就在眼前,決沒有打偏的可能。

「這下真的要拜拜DEM龍了……!」
「還沒有那麼絕望吧——」
我還沒說完,迸發的雷射光芒便掩蓋了視線所及的一切。

*                   *                   *

這並不是ホルス首次體驗到「憤怒」的情緒。
這股感覺將驅使她不顧一切地奮戰,但她深知冷靜的判斷才是士兵在戰場存活下來的關鍵。
不能被憤怒驅使。即使眼前這些人毀壞了你的裝甲、傷害了你的同伴、把你精心佈置的房間裝飾搞得亂七八糟、還將大家的心血付之一炬——兩次、而起因僅僅是他們認為你的能力對他們有用,你都不能生氣。

這怎麼辦得到?

於是ホルス沉默地擊出一發又一發磁軌砲作為表達憤怒的方式。但正如理智告訴她的那樣,方向單一的射擊無法威脅到眼前這名射擊專家;這些出於發泄的槍彈並不能起到一絲作用。

必需尋求突破。
ホルス用她的仿生眼珠掃視了一下附近有什麼能讓她逆轉局面的資源——折斷的護欄?太彎。鋒利的扇葉?太脆。可愛的絨毛玩偶?天啊,飛空城已經亂到連自己房間裡的東西都四散各處了嗎?

一發フレアショット正蓄勢待發。ホルス閃身躲到了一個鋼鐵集裝箱背後,根據計算,它的厚度足以擋住這發子彈與後續的爆破有餘。
不料,集裝箱竟在一擊之下破碎四散;ホルス雖避開了飛濺的碎片,但持槍的手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唯一的武器穿竜砲・ヤタガラス摔落在地。
低頭一看,仿生臂上刻下了三道極重的爪痕——就像是被放大了十幾倍的貓腕抓了一下。

「バステト.アナザー……!」
ホルス低聲唸著兇手的名字。
就在她被集裝箱遮住視線時,佐爾伯在一瞬之間抓準機會啟用了紙片,用高度強化的一槍摧毀了集裝箱並以バステト的追擊廢了ホルス的右手。

「イリス.アナザー——」
ホルス當機立斷發動紙片治癒了手腕傷勢,但就在她伸手撿拾武器時,掉在地上的步槍便被一顆子彈遠遠擊飛。

佐爾伯雖距離尚遠,但ホルス卻感到步槍像是已貼在她要害上,只待扣下扳機。

「別輕舉妄動。我不會說第二遍。
我不殺妳,不代表不會殺妳的同伴。
現在去勸妳的同伴停手,這樣大家都不會死。」
佐爾伯斜眼看了一下正處於優勢的拉米雅。

ホルス舉起雙手,作投降姿態,心中卻在思考破局之策。
集裝箱裡的物件大多已被紙片加持的爆破彈完全破壞。然而瓦礫中一雙顏色鮮艷的部件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在踏破無限迴廊百層時,露米奈曾大量收集了月天石,日緋色金等貴重的迴廊特產。
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武器素材。雖說後來眾人很快便把目光轉移到神器製作之上,但露米奈曾有打算以此為ホルス補強她脆弱的背部裝甲——而眼前這雙翅膀便是她的半成品。

「我提醒過你一件事,但你忘了。」
這精心打造的雙翼並未與ホルス的裝甲動力系統連接,彈倉的鎢鋼彈也無法填裝至翼部磁軌砲。
但這兩點對她而言均不是問題。

「什麼?」
「誰的麻煩不好找——你一個物理職業,為什麼非要找能瞬發物盾的人麻煩呢?
ソリッドコーティング!」
沒有任何能量來源,翼部裝甲就這樣原地昇起,並嵌在了ホルス的仿生手臂上。
佐爾伯與バステト毫不猶豫地猛擊ホルス的雙手,但子彈和貓腕均被金屬護膜所攔下。

「白想剣————」

雖說護膜只堅持了半秒——但這已足夠ホルス把紙片之力灌進翼部裝甲的磁軌砲管。

這是在塔妮亞龍戰時也用過的紙片應用技巧。磁軌砲不挑彈藥,不論是鎢鋼彈還是思念之力都能打出去。
然而再強的單向射擊也只是單向射擊,無法威脅佐爾伯。
於是ホルス決定豪賭一把——她往前疾奔,盡力拉近彼此的距離。

「此人需要我達成他的心願。所以即使我俯衝時把頭部要害暴露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直接一槍崩了我。」
如ホルス判斷,佐爾伯收起槍支,拔出了煌刃・白虎。

「妳也沒汲取教訓啊……我近戰也不弱!」
在鷹眼(ホークアイ)職業技能加成下,佐爾伯原地一閃,精準地切斷了磁軌砲的砲管。

「我知道。」
哪怕失去砲管,ホルス仍繼續往前急衝。
灌注於翼部裝甲的紙片之力並未因砲管損毀而失去光輝,反而轉為集中於金屬翅膀的尖端。

「————イリス!」
在佐爾伯驚愕的眼神下,ホルス叫出了招式的下半名稱。
寄托於翅膀之上的白想剣如同一道光箭貫穿了佐爾伯,把他釘在地上。

*                   *                   *

「唔嗚……!」
洛維詩的光界在元素魔法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本來習得了星術士技能的洛維詩能從容改變自身屬性以應對各種元素魔法。然而,拉米雅卻轉而主攻澤妮亞。
於是洛維詩不得不分心留意拉米雅目前的攻擊屬性,來為澤妮亞提供合適的元素盾牌。

「笑死,兩個人比一個人更好打。
下輩子別跟廢物組隊了!」
而拉米雅則可以只攻不守,在不斷更換屬性猛攻澤妮亞的同時,抽空以相剋屬性突襲疲於奔命的洛維詩。

「別管我了,我現在只是累贅……!」
澤妮亞想要逃出拉米雅的攻擊範圍,但她的一雙腿實在是跑不過華推。

「不,妳不是……!
我們是一起特訓的夥伴……也是咖啡館的活招牌!」
洛維詩雖在苦戰,但仍在百忙中以言語為同伴打氣。

「我看馬上就變成死招牌啦。
不過往好處想,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咖啡館了!」
拉米雅一發業火打穿了神聖光界。同時,元素星塵也已蓄勢待發。

「快啊……快啊!澤妮亞,妳的小腦瓜不是經常蹦出鬼主意的嗎!」
澤妮亞一邊咒罵自己,一邊飛速思考對策。

洛維詩被結界破碎的衝擊打得單膝跪地,她現在的狀態不可能吃下一記相剋屬性的元素星塵。
拉米雅視用完紙片的澤妮亞為累贅,只要擊殺洛維詩,收拾她就易如反掌;在誘使洛維詩為救人露出破綻後,拉米雅便沒有再留意澤妮亞的舉動。
上次戰鬥時,澤妮亞尚未轉生,幾乎沒有露臉;除了最後吃了一個陷阱外,拉米雅並不熟悉澤妮亞的其他戰法。

在瞬間分析出以上結論後,澤妮亞咬了咬牙,決定發揮自己的本職優勢——甩出自己的所有籌碼,孤注一擲。

「真龍護佑,有病治病,沒病強身,龍年快樂,早生貴子……
レトリック!」
澤妮亞邊語無倫次地向守護龍祈禱,邊把所有撲克牌一把丟了出去。
漫天飛舞的撲克牌隱約結成了陣勢,籠罩住了澤妮亞與洛維詩。

這是商人職業的專屬技能,把自身的「運氣」增幅並分發給同伴。
只要有「運氣」搭救,原本要用臉接的魔法會莫名偏轉方向;原本不值一提的攻擊會莫名打中要害,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技能。
但就算再不講道理,數學模型也不會跟你嘻嘻哈哈——觸發「運氣」的期望概率約為20%。

這招在無限迴廊百層,DEM龍戰與忘卻之庭園都從未讓澤妮亞失望。
然而在發現元素星塵的軌跡沒有絲毫改變後,澤妮亞才開始後悔之前實在太濫用「運氣」了。
澤妮亞願賭服輸,以身體攔在洛維詩身前,只希望她的性命能為同伴爭取到活命的機會。

「?!」

警告聲,失重感與巨大的震動同時從眾人腳下傳來。
拉米雅不明所以,但澤妮亞與洛維詩都意識到——熾心號的脊峰主炮啟動了。
雷射光勢如破竹地貫穿了公司飛空城。很快,被射出了一個大洞的飛空城便因自身重量從中崩裂並漸漸解體。
甩脫重負的魔翔石懸浮裝置得以重新運作,在墜地前把熾心號重新拉昇。

但這些對澤妮亞與洛維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震動把兩人甩開,讓元素星塵打到了空處!

「感恩真龍,讚嘆真龍……
改天我一定帶ECO幣到深淵還願!」
逃過一劫的澤妮亞連忙向諸天守護龍謝恩。

「什麼狗屎運……!」
拉米雅不禁咋舌。

不管這次死裡逃生是受技能因素影響,還是冥冥中確實存在著虛無縹緲的「運氣」,澤妮亞都已準備好了下一步。
因為先前被多次打斷,人魚姬的演奏尚未結束;但紙片時間卻早已用盡。

然而,吉他在手,綸音在喉;難道吟遊詩人(バード)沒有紙片就不會唱歌了嗎?

「別々の道を生きて来た
でもここはいつも還ってくる場所
『ここいるね。 さよならじゃない!』」

澤妮亞獨自唱完了「Hello Hello」未完的最後一段。
拉米雅聽見此曲竟就此呆立不動——一來她心有所感,二來這是吟遊詩人的技能アトラクトマーチ,具有強制硬直的效果。
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洛維詩已經站起,並把所有魔力聚於鮮紅的筆尖。
先前一戰中,洛維詩反覆以屬性盾吸收了各種元素攻擊;並且把其中的火元素都積蓄了起來。

「呵,火魔法?真的?
我警告過妳了——妳難道以為連妳都會的技倆我會不懂嗎?!」
拉米雅嗤笑一聲,並把自身轉為火屬性。這麼一來,哪怕是能毀天滅地的火元素攻擊都傷不了她。
雖說火屬性盾有著風弱點,但一來洛維詩只是半路出家的副職星術士,不掌握什麼強力風魔法;二來箭在弦上,她也不可能臨時改變魔力的屬性。

「……妳本來應該擁有不同的人生。對不起。
フォトンランチャー。」
洛維詩臉帶歉意說道。

直到洛維詩的光子導彈比拉米雅的元素星塵來得更快更猛烈時,拉米雅才意識到不對勁。
那純潔的白光意味著它並非火元素魔法,而是無屬性的新生魔法。

魔導師的被動技能「プラスエレメント」能把一切元素轉化為新生魔法的力量。與元素無緣的魔導師卻能以這種方式利用屬性,不能不說是上天的一個玩笑。
然而,單靠吸取過來的魔力還不能讓平平無奇的フォトンランチャー強化到這個程度。

「那根畫筆——」
拉米雅意識到洛維詩的畫筆裡插滿了R4火元素屬性卡。她深藏不露,便是為了此刻一鳴驚人。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發出聘書的那天。她嘲弄的那個男子的購物袋裡,好像也裝滿了屬性卡。

不等拉米雅繼續回憶,連綿不斷的光子爆破已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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