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們一行八人全副武裝,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瑪依瑪依島(マイマイ島)。
即使尚未進入次元狹縫,在前往神托之風穴路上便感受到了無數警惕的視線。
從遺跡到風D,公司無法見光的活動都集中於瑪依瑪依島。想必他們早已在此處佈下了無數預警哨。
 
只怕在一腳踏入無人之地的瞬間,便會有千百把刀刃從暗處襲來。
 
「欸?等下,次元編碼是不是輸錯了?」
洛維詩看見4-Chan手上的次元安定石讀數有異,便出聲提醒。
 
「沒事,我已經核對過一次了,保證編碼全錯。




行軍打仗,可不能每步都走對手認為你會走的路啊。」
還沒來得及琢磨盧卡斯的意思,我們便傳進了次元狹間。
 
放眼望去,地牢裡空曠如谷。沒有建築,沒有殺手;只有高低起伏的丘陵……以及棲息於此的魔物。
次元間的縫隙比已知宇宙的邊界都要寬廣。要是輸錯了次元編碼,就絕不可能抵達目的地。
 
「我可還沒宣佈特訓完結啊。
在正戲之前,我們先在這次元風穴做實戰測試。這兒的魔物強度極高,數量適中,是十分優秀的訓練場所。正好也讓你們再熟練一下副職業和紙片。
 
剛才的次元編碼是我亂輸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在哪;公司的人更是找一輩子都找不著我們,我們有充足時間盡情練習。」




4-Chan迎著我們不解的目光說道。
 
「在訓練結束後,天色已晚,他們等了大半天等不到人,防備多少會有點鬆懈。
這時候我們深入地底,然後調整編碼,在意想不到的時機直接傳送到敵人內部!
無論如何,這都比慢慢突破敵人的防線要穩妥得多。」
瑪蓮娜拍著胸脯說道,想必這計劃便是出自她的手筆。
 
此招一舉兩得,既排除了特訓期間來自公司的威脅,更繞過了殺手的圍堵追截。
於是大家躊躇滿志地步入空洞。然而……
 




「這兒的魔物都什麼變態強度啊!
同是次元地牢,怎麼比次元海底洞窟強那麼那麼多?!」
魔物完全無視澤妮亞的攻擊。
那是一頭紅膚棕髮的魔物。雖說生具人型,但長久在洞穴生活,養成了四肢並用快速竄近的習慣以及對光線敏感的眼睛。
牠們的主要威脅來自鋒銳的尖爪。雖說牠們動作簡單,易於招架——
 
「有一群過來了!」
ホルス指著不遠處的魔物大軍說道。
這些D-マタンキクル的主要威脅來自不顧性命的沖鋒。牠們毫不躲閃,只專注以爪子撕裂一切活物。
 
「收穫時間!ネガティブハーヴェスト!」
露米奈播下種子,以大量寄生植物壓制了魔物群。
寄生物不僅讓魔物動作遲緩,分泌的麻藥甚至還讓牠們自相殘殺起來。
我們隨即便把牠們殲滅。雖說過程中毫無阻滯,但魔物展現出的高強身體能力仍讓我們心裡一寒。
 




「好堅韌……這兒光是雜魚的強度都夠得上我們在忘卻庭園遭遇的異常種了。
話說前輩們,為什麼你們只是看著?!」
洛維詩向4-Chan等人叫道。
 
「因為要特訓的是你們,我們早滿等了啊。
這兒是考驗綜合戰鬥能力的場所。異常狀態,火力,生存韌性無一不包。
據我的經驗,此地的魔物強度只有無限迴廊奈落階段能夠比擬。
 
要是連這程度都無法克服,我們也無法放心讓你們挑戰公司殺手。」
4-Chan嚴厲地說道。
 
隨著我們一路深入,遭遇的魔物種類也愈來愈多。
有不怕寄生的植物型魔物,也有奇形怪狀的魔法生物;但在ホルス的火焰噴射器與洛維詩的光子衝擊(フォトンランチャー)下都有驚無險地撐過去了。
魔物們雖然強度超標,但生物畢竟是生物;有的怕火,有的怕寄生,有的怕異常狀態,有的力氣大但防禦有明顯短板。
隨著經驗提升,本以為無法跨越的難關總算是慢慢渡過了。直到——




 
「……這是什麼?
龍……龍頭袋鼠?鼠頭地龍?
是怎樣,接下來是不是還有沙漠蜻蜓?」
澤妮亞指著遠處的魔物問道。
那是一頭通體鮮紅,後肢發達,喜以蹦跳移動的魔物。單獨活動,似乎不是群居生物。
牠有鰭形的耳朵以及圓圓亮亮的黃色大眼睛,外觀看起來沒有太大威脅。
 
「妳小心被遠東最強法務部找麻煩。
這叫D-フレハラム。」
跟以前不同,4-Chan僅僅介紹了牠的名字後便不再言語。
此時,牠也注意到了我們,便一蹦一跳地拉近距離——
 
「啊,你好——呀啊啊啊啊?!」
沒等洛維詩打完招呼,我們腳下便捲起了紅蓮業火。




要不是有光界(ディバインバリア)護身,這招霸道的火龍捲隨時已送走了一兩人。
 
魔物揪住機會,身體前傾,擺出了獵食姿態。
只見牠以圓圓的大眼睛盯著我們——體內的力量便隨之流失。
 
「牠有撕扯思念之力的超能力,光是凝視,魔力流向就會亂七八糟。
幸好你們的戰術並不以憑依為主,不然不止身上的buff,牠連憑依者都能給你全扯出來。
縱使如此,單是強大的魔力與追跡性就足以讓牠成為風D裡的頂級獵手。」
4-Chan遲來的解說在耳邊迴響。
 
我接連砍出數刀,但在這頭紅袋鼠柔韌的厚皮下近乎沒有作用。
靈刀翻飛,我把心一橫,雙手握刀便是一招剎那——雖準確插中了牠的心臟,但刀刃刺不進去之餘,刃身甚至還彎折了。
要不是這是實際上是把商家仿製的塑料刀,估計當場就得報銷。
 
「推斷此魔物外皮具有自適應機能,擁有類似於陶瓷裝甲的抗穿刺效果。牠遠比人類結實的骨骼筋鍵也使其能無視衝擊,具備極高物理傷害抗性……」




「跳到重點,而且說具體點!」
「我明明都要說到了……具體來說就是左防90。」
ホルス與露米奈在激戰中仍保持著獨特的幽默感。
 
「可是異常狀態也無效啊!這又是什麼原理?!
難道是葉子防守?還是薄霧場地?」
澤妮亞反覆嘗試施放異常狀態,但全無效果。
……比起戰況,我更擔心她會不會真的被告侵權。
 
「那就純魔法輸出吧!
塔妮亞龍真傳奧義——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
在龍眼的注視下,洛維詩把魔力集中至一點。
從她筆尖釋出的一道雷擊把紅袋鼠打了個踉蹌。不等牠抬頭反應,巨大的魔法波動已排山倒海而來。
D-フレハラム被重重一擊推到了山壁之上,砸出陣陣煙塵。
 
「還沒完呢!澤妮亞,傷害標記(ダメージマーキング)!」
「好,好的!」
但洛維詩的攻勢尚未完結,雷擊的軌跡如同畫筆標下的記號,揭示著敵人的位置。
洛維詩如同繪畫般,把魔力作為顏料撥灑向山壁這片畫布。
在接連不斷的爆發下,連地面都略微搖晃起來。
 
在多輪重擊之下,雖然紅袋鼠仍然站立不倒,但牠身後的山壁就沒有那麼穩固了。
泥砂與山石傾盤而下,砸向暈頭轉向的牠。這頭難纏的袋鼠後半截身體轉瞬便被埋住,一時間無法掙脫。
 
「以雷擊作導引,連發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下半部以達到最佳輸出效率嗎?
能把制式魔法玩出新花樣,值得鼓勵。」
4-Chan向我們嘉獎道。
 
「嗯……看起來這傢伙也就是憑著初見就大招,難纏的堅韌度以及鍥而不捨的追跡在獵手圈混個一席之地。
真打起來也就是那麼回事。」
盧卡斯在後面品評道。
 
「你都沒下場,光看人家打就在那邊說輕鬆簡單!
他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能不能說些好聽的?!」
瑪蓮娜似乎對男友的說法不太滿意。
 
「請息怒,盧卡斯先生的說法大致無誤。
此魔物擅長追獵,而非正面作戰。其在冒險者公會廣為流傳的威名恐怕是那些被捲下來的憑依者傳播的。
做好基礎的抗魔與屬性防護後,其成名的火龍捲的威脅性便會降至可接受水平,這在剛才的戰鬥中已可印證。
同時以強度而言,其掉落的經驗實在不成比例;這可能才是牠真正的保命竅門吧。」
跟盧卡斯一樣,剛才基本屁事沒幹的ホルス一臉輕鬆地分析道。
 
「呼……好了好了,剛才消耗太大,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幸好這東西只清Buff不封技,不然就真的磨到明天都磨不完了。」
洛維詩舉起桶裝的澤妮亞特調高級果汁,混著濃縮魔力藥水拼命猛灌。
 
短暫休息後,我們再次往風D深處進發。
隨著神器,副職業與龍眼開放的逐步熟練,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冷靜高效的團隊合作。
此地的魔物雖強,但除了少數種族外,牠們大都沒有像冰D一樣的群居習性;因此某程度上對防禦手段過剩的我們而言威脅更低。
 
「啊,這兒果然有沙漠蜻蜓!」
澤妮亞指著一頭巨大蜻蜓說道。
 
「……蜻蜓倒是蜻蜓,但我們又不在沙漠。」
「哎呀,別掃興嘛。
來看看牠跟剛才的鼠頭地龍比,誰才是更厲害的龍!」
澤妮亞向我說道。
 
這傢伙又是一頭針對物理職業的魔物。別說我的靈刀了,連手槍連撲克牌牠都能輕易閃過。
不過魔法又是另一回事。露米奈以帶有必中效果的プラントエッジ封鎖住蜻蜓的行動,洛維詩隨即以連續雷擊將其消滅。
……看來這頭沙漠蜻蜓並沒有雨天不怕打雷,遁地不怕地震的本事啊。
 
「差不多該到達公司的對應坐標了。
我們先實戰測試一下八人陣型,然後我有奧義要傳授給你們。」
4-Chan看著次元狹間中的巨大空洞說道。
此處地處偏僻,空無一物;但地貌輪廓與投影片如出一轍。
 
「……現在流行臨陣磨槍嗎?
還要臨時學奧義,乾脆在這邊紮營好了……」
我不禁嘟嚷道。
跟無限迴廊那次春遊級冒險不同,我們這次做的是決一死戰的準備;包裡全是戰備物資,帳篷小吃什麼的全都沒帶。
 
「放心吧,學得會的一眼就看懂了;學不會的一輩子都搞不懂。
次元神託風穴埋藏著舊文明的卷軸。只要看一眼,知識便會直接灌入腦海。
這跟埃米爾界流傳的技能卷軸性質相近,只是儲藏的知識水平不可同日而喻。」
4-Chan解釋道。
 
「哦,尋寶遊戲?這個我擅長!
小時候我跟露米奈時常幫忙東國農婦找走丟的咕咕雞,每次都是我抓到最多!」
澤妮亞自豪地說道。
因為農民會獎勵技能點的關係,其實幾乎每個冒險者都幫忙找過。
 
「……因為當年我家不讓我隨意出門,我不如妳熟悉城郊。
倒是我說……為什麼這些卷軸會被埋在次元地牢?」
露米奈略有遺憾地說道,隨即轉移話題。
 
「沒人知道。
在冒險者公會發現次元神託風穴時,卷軸就在那兒了。
而且不是個例,每個次元的神託風穴都埋著這些卷軸。」
4-Chan攤手說道。
 
「……塔妮亞龍殿下說過,散逸的思念之力有時候會就此遺落於世。
若此地曾是舊文明人類的埋骨之所……那這些包含著往者思維和戰鬥技巧的卷軸也許就是他們遺下的思念之力沉積而成的結果。
 
至於他們為何死於此地……我們先前遭遇的D-フレハラム明顯有著專門獵殺冒險者與其憑依者的經驗。」
ホルス提出了自己的推測。
 
「……假如此說屬實,想必在每個平行世界,都有這麼一些人在此與大批魔物奮戰過吧?
然而每個次元風穴都成為了魔物盤踞的荒涼之處。」
洛維詩撫摸著見證了無數遺憾的石柱感嘆道。
 
不論真相為何,我們都展開了搜索卷軸的旅程。
 
瑪蓮娜啟動了二足步行機甲。它的強化外裝以道米尼鋼(ドミニオン鋼)以及無限迴廊下層發掘出的各式精金熔煉打磨而成;使用者更為其不足之處多次補強,如今它已是三界頂尖的豪華重裝備。
在此裝甲的庇護下,防禦力有所欠缺的澤妮亞與露米奈便能穩居後排發揮作用。為免她們遭到偷襲,擁有大量應急技能以及三聯裝磁軌砲的ホルス便站在隊伍最後列提供保險與火力支援。
一如以往,洛維詩作為物盾(ソリッドオーラ)與光界(ディバインバリア)的提供者站在隊伍正中。習得了元素使副職業的她現在還擔當了為敵友更改屬性的重任。
而我,4-Chan與盧卡斯三名近戰手則沒有固定站位,而是負責衝鋒游擊及快速應變。
 
「……上次組八人隊伍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真懷念啊。
做夢都想再次加入一個穩定團隊,想不到今天居然實現了。」
洛維詩回想著在冰D組團練級的美好時光。
 
二足機甲如此大張旗鼓的行動,自然吸引了大量魔物的注意。
但在穩固陣型與4-Chan等前輩坐鎮之下,包括紅袋鼠在內的魔物已全然不成威脅。
 
地毯式搜索之下,需要的卷軸均已搜集齊全。
四種奧義分別名為「達人の妙技」、「探究の深淵」、「受け身の極意」以及「魔法障壁」;前兩者分別對應物理與魔法攻擊,後兩者則是物理與魔法防禦。
除了4-Chan已經全數習得上述技能外,我們餘下七人每人都需要一套卷軸。
 
「嗯……雖然一點實感都沒有,但確實習得了新的技能。
不,比起說「習得」,更像是學習這些技能的時光直接插進了我的人生裡,彷彿我一直以來都懂得這些技藝似的。」
洛維詩看著手中逐漸消散的卷軸感嘆道。
 
「這些卷軸有著最適化過往經驗,擬合使用者本人最習慣的戰鬥模式。
實際上並不是你習得了技能,更像是技能習得了你這個人。
雖然個性化擬合程序十分方便,但相應就只能用一次就消失了。」
4-Chan向眾人解說道。
 
「四種卷軸技能中,比起相對簡略的戰鬥指南,製作者顯然更注重如何在極端惡意環境下生存。
「受け身の極意」、「魔法障壁」分別講述了如何以最低功耗應對來襲的攻擊與魔法,在對抗源源不絕的本地魔物時極其有效。
 
……然而如果這些卷軸確實源於前冒險者們的作戰經驗,那看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逃過命運。」
ホルス少有地在分析中帶上了個人感情。
 
「不管如何,準備已經齊全。
稍事休息之後,就轉移進敵陣內部中心開花吧!」
盧卡斯取出了一堆戰術裝備整理起來。
 
*                   *                   *
 
次元地牢間的轉移局限於不同次元的相同座標。由於本次元的風D從未展開過挖掘工作,我們無法直接轉移至存放眾多冒險者標本的地下室。
除此之外,為了避免轉移後直接被嵌在牆裡,我們依賴4-Chan的錄影確定了一個空曠的轉移位置——建築內部的倉庫。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會直接以肉身轉移,而是在打開通道後先扔幾顆煙霧彈過去看看情勢。
煙霧順著次元通道直飄過來。這意味著煙霧彈在次元門的另一邊能正常運作,並沒有被轉送到實心牆壁內部。
保險起見,瑪蓮娜把二足步行機甲的機械臂伸了進去,如此反覆三次都能正常出入。
 
我們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各持兵器衝了進去。
 
倉庫裡並沒有守衛。然而煙霧彌漫,外面的人很可能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我與盧卡斯各朝門外扔了一顆震撼彈。這主要是以強烈聲光造成昏厥的非致命武器;在遭遇致命武力反擊前,我們協議過不會主動使用殺傷性武器。
 
閃光過後,門外只見兩人倒地。身上沒帶武器,看服裝似乎不像是冒險者。
同時警報大作,處處亮著閃爍的紅燈,把實戰經驗甚少的澤妮亞嚇得不輕。
 
「大家隨我前進,保持隊型,以步行機甲為掩護!」
瑪蓮娜操作機械往地下室快步前進。
 
一路上有幾個警衛前來攔阻,雖然他們用上了刀槍,但瑪蓮娜僅以機械臂和重物投擲就打倒了他們。
突然,走廊暗處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直指駕駛席上的瑪蓮娜。
不過她只一拉操縱桿,子彈便被步行機甲的右臂擋住。
 
「嘿嘿,別以為暴露在外就等於沒有防備——嗚哇?!」
瑪蓮娜說到一半,機甲中彈處便突然爆炸。
雖然機甲本身處於超限狀態(リミットイクシード)而毫髮無損,但飛濺的彈片差點就打到了旁邊的人。
 
「爆破彈……是鷹眼(ホークアイ)的技能フレアショット。
這威力不簡單。敵方有精銳狙擊手,切勿大意!」
4-Chan向眾人示警。
 
槍響過後,眾多警衛裝扮的冒險者衝了出來。
他們皆從前往地下室的樓梯處湧出,多半就是地下室裡存放的冒險者複製體。
這些複製體職業各異,實力不弱;更麻煩的是他們跟拉米雅一樣帶滿了憑依者為他們提供加成。
 
「說到憑依者我就來勁!
スピリットマーキング!」
澤妮亞並未使用以前常用的傷害標記,而是改以憑依標記鎖定敵人。
此標記能把宿主所受傷害一併施加於憑依者身上。
 
「來得好!ジャンクスロー!」
瑪蓮娜把步行機甲的尾廂朝向敵人,把裡面的榔頭扳手等雜物彈射出去。
大量工業垃圾轉瞬淹沒了敵陣。這招殺傷力不算頂尖,但連續砸擊也不是開玩笑的;更別說各種異物黏質帶來的異常狀態。
 
我與盧卡斯則各以刀背迎敵。雖說做不到一擊必殺,但我們的「一閃」除了群體傷害之外還有驅逐憑依者的效果。
 
在有效戰術之下,我們維持著陣型步步擊潰敵軍——
 
「這樣打下去有勝算——」
「危險!ソリッドオーラ!」
洛維詩眼疾手快,瞬發物盾擋下射向澤妮亞的子彈。
縱然成功攔截,子彈爆發的破片仍飛濺而出,幸被黑薔薇之棘勉強擋下。
 
「抓到你了……!」
捕捉到槍口的火光,ホルス隨即以手中的穿竜砲・ヤタガラス擊出電磁砲還擊。
一槍之下,伏擊點連同其背後的牆壁都被打出了一個大洞;然而不久後狙擊還是毫不間斷地朝我方薄弱處接踵而來。
而且子彈幾乎從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是狙擊手在挑釁我們無法抓住他。
 
「轉移得好快……
狙擊手肯定背著華推(ブーストパパ)!」
洛維詩不斷以魔力構建護盾,但在四面八方的槍擊下左支右絀。
 
「又或者狙擊手不止一名……!
ホルス,專心以ソリッドコーティング保護友軍!」
露米奈不斷以寄生植物覆蓋在我們身上以減少彈片濺射的直接傷害,但植物生長的速度抵不上消耗。
 
「可是……不施以壓制火力的話,他就能肆無忌憚地開火!
單方面被壓著打,早晚會出漏洞的!」
ホルス全力維持著金屬護膜,但僅僅在一次テンペストショット之後,護膜便已千瘡百孔。
狙擊手經驗豐富,知道洛維詩的物盾與ホルス的金屬膜都是防質量不防數量;便以海量的分裂彈潑灑彈幕。
 
「這邊還有好幾人呢!壓制狙擊手的事交給我!
クロッシングエッジ!」
4-Chan收起斧刃,隨即把斧槍高速迴轉拋出。
斧槍如同迴旋鏢似的,把狙擊手可能的藏身點都掃了一遍;順道還把路上的冒險者全都盡數撞翻。
 
「防守交給她們三人,其他人做好自己的工作!
打光面前這些人之後,那狙擊手就沒戲唱了!」
盧卡斯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瑪蓮娜則以凍結射線(チルレーザー)掩護他的後方。
 
沒過多久,我們便在狙擊手與冒險者的共同攔截下闖進了地下室。
先前在錄像中看到的大量容器已空了大半,想必就是之前打倒的那些冒險者。然而,有些位於深處的容器裡面仍然有人。
 
「記得藏得愈深的容器裡面裝的就是身份愈顯赫,也就是愈強的冒險者複製體對吧?
我……有不妙的預感。」
彷彿在呼應澤妮亞的話,僅存的容器都在緩緩開啟。
 
「怕什麼來什麼……!」
「早晚都要面對的!他們就剩最後這點人了!」
我嘖了一聲,露米奈則邊為大家打氣,邊把所有的寄生植物都甩了出去。
然而這批冒險者人數雖少,卻都是精銳;他們的裝備都是經過兩次龍玉洗禮的
高級武器,其中一些人甚至能運用紙片。
 
那些近戰手還算好對付,但敵方星術士的元素暴雨(エレメンタルレイン)又廣又狠,即使我方沒有屬性劣勢,其傷害也不容小覷。
更別說敵方還有使用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紙片的戰士。他們的インテルメッツォ有著近似澤妮亞的傷害標記能力,要不是瑪蓮娜的二足機甲實在堅挺,幾下就能衝垮我們的防線。
雪上加霜的是,那個狙擊手仍在尋虛偷襲。子彈專在最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露米奈與澤妮亞均不慎掛彩,幸而傷勢不重。
 
「不妙,憑目前程度的結界頂不住!
我得交紙片了!ル・フェイ.アナザー——解放!」
洛維詩手腕一揚,她背後的黑影與結界アヴァロン隨即如約而至。
有アヴァロン的全方位護佑,非但子彈無法穿透,諸如元素暴雨等設置系魔法也不再能直接釋放於結界之內。傷者得以從容包紮,恢復戰鬥狀態。
 
雖然公司專員尚未露面,本不該動用底牌;但如果能用一次紙片換取此等戰果,那倒也頗為值得。
 
「超頻模式(オーバークロック)啟動。
行動指令——ラピッドストライク!」
無後顧之憂的4-Chan隨即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衝出,把斧槍都舞出了殘影。
其精準迅猛前所未見,一招便擱倒一個紙片人;哪怕同是上位DEM的リーン也差她一籌。
眨眼間,唯一尚有能力威脅到結界的紙片戰士均已倒下。
 
……這還是她沒用上紙片的情況。要是用上了,那得有多強啊?
難怪她說一人面對三名專員也會贏的。
 
進攻的敵人無法突破結界;防守的敵人則被認真起來的4-Chan虎入羊群,不到片刻,戰局便已逆轉。
狙擊手也因為洛維詩的紙片防反技能モルガナハーツ而選擇停火。要是他執意開槍,不論他離得再遠,跑得再快,都躲不過瞬發的天雷制裁。
 
在後方的有力支援下,我與盧卡斯衝出結界,收割著4-Chan一時未能騰出手收拾的敵人。
 
「注意,敵方正在調整戰術。
他們改以玉藻,メフィストフェレス等保命支援向的紙片為中心,推測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我方結界消退。」
沒有了外部壓力,好整以暇的ホルス便為大家分析戰況。
 
「唔,這東西又軟又軔……!比那紅袋鼠還難對付!」
盧卡斯面對複數メフィストフェレス的召喚物「ファウスト.アナザー」似乎不得要領。
這些渾身漆黑的小羊犢十分纏人,處於防禦模式時還能像洛維詩一樣以光界和物盾保護自己;要是不管的話,冷不防就會吃上一記重砲衝撞。
 
「這些東西不過煩人而已,甩開之後收拾召喚者就好了!
嘖……!還有別被九尾狐的波動纏上!」
4-Chan百忙中向我們喊道。
她身上已纏滿了狐狸的妖氣。動作雖仍敏捷,但顯已不如先前靈動。
 
玉藻.アナザー紙片並不以火力見長,但擅於異常狀態以及保命。其技能分別是賦予敵人異常狀態的「悪食波動」以及賦予自身九次傷害免疫的「九つ波動」。
哪怕是本來能一招制勝的4-Chan,在此期間要打倒宿主也至少需要十招。
 
但即使遭到削弱,4-Chan只要暫時不碰那些使用玉藻紙片的冒險者,依舊是如入無人之境。
而我們則針對那些擅長群戰的職業重點招呼,確保洛維詩的紙片結束前癱瘓敵人輸出能力。
為了突破強大的干擾,露米奈和瑪蓮娜均走出結界參與肉搏,不用費心維持金屬護膜的ホルス也在結界內提供火力支援。
 
只有少數擁有紙片的冒險者尚在支撐。我們都在最佳狀態,紙片也只用了一人份;顯然勝局已定。
然而,局面都這樣了,公司專員仍沉得住氣沒有現身。
要是他們在複製人軍團主力尚在時協同作戰……雖然多半仍打不過開紙片的4-Chan,但總能帶來一點變數。
難道在我們特訓的大半天時間裡,他們真的在到處找我們而不在公司嗎?
 
「結界快要解除了!」
「收到,大家恢復陣型……
等等,他們在衝過來!」
洛維詩出聲示警時,我注意到了敵人的異動。
複製體們揪準了最後的翻盤機會,不顧損失一擁而上。
 
「哼,飛蛾撲火。
一開始都沒衝進來,現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露米奈用斧柄藤蔓輕易便壓制了數人。
這最後衝鋒只不過是過眼雲煙,即使在干擾下一時難以重組陣型,我們也能——
 
「ホルス,注意上面!」
ホルス頭上的天花板突然傳出一聲輕響,我立即意識到有人藏身於此,且正要發難。
果然一聲巨響後,一名劍鬥士手持煌刃・白虎急速躍下,斬向ホルス。
 
「嗯,我早發現了。
不過他找錯人了。那麼多人能砍,非要砍個能瞬發物盾的……」
ホルス氣定神閒地以金屬護膜彈開了刀刃。
 
「不對!他在騙妳硬直!」
我連忙喊道。
ホルス此時才注意到那名劍鬥士服飾的冒險者只以單手握刀——另一隻手捏著一顆發動狀態的次元安定石。
 
仔細一看,這人不是複製體,而是在瑪依瑪依島電波事件與收購咖啡館時都出現過的公司專員佐爾伯。
但我已無餘暇細想,當務之急是救下ホルス。
 
「休想!剎那——!」
我踏前急刺,但傳送已經發動。
眼看兩人都要被頭上的次元門吸入,我盡最後努力推開了ホルス。
她伸手想要把我拉回——但次元門便在她驚愕的眼神中關上。
 
*                   *                   *
 
剛從傳送的暈眩中清醒過來,便感到脖頸傳來一陣涼意。
那柄煌刃.白虎就架在我的頸上。雖然背上沒長眼睛,但那個叫佐爾伯的傢伙想必站在後面。
 
「抱歉啊,沒讓你抓到你家老闆心心念念的ホルス,卻只抓到一個冒險者複製體。
你可以把我的人頭帶回去,看看公司會不會賞你一根雞腿吃。」
我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人嘲諷道。
定睛一看,我仍在次元神托風穴;可是那些建築物俱已無跡可尋。
4-Chan說過,次元安定石的傳送不能改變坐標。難怪他要向上開次元門,不然要是在地下室直接傳送,我們便被埋在土裡了。
 
「欸,你猜出真相了?
不過難怪。看見那麼多冒險者的複製體,傻子都能猜出來了吧。
 
我早勸過你不要多管瑪依瑪依島的閒事;勸過你與公司合作,哪怕你聽進去一句話都不會讓事情如此發展……可你是一句都不聽啊。
當初我早該讓公司把你處分算了。早知道你會給我添那麼多麻煩,我何必冒險把你放出來?」
佐爾伯以他一向輕鬆的語調說道。
 
「……是你把我從公司放出來的?為什麼?」
雖然對自己的出身早有心理準備,但佐爾伯的話還是讓我有一點吃驚。
 
「要說為什麼……我們以前是朋友,這算一個理由嗎?」
佐爾伯輕佻地回道。
 
「你平時也會用刀架朋友脖子嗎?」
我看著抵住皮膚的大刀問道。
 
「是朋友才架你脖子,不然早砍下去了。
你都把公司的秘密挖得那麼深了,難道還以為我們是什麼愛好和平的善男信女嗎?
雖然已經晚了,但我還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帶著你的同伴,躲到魔界西軍本部之類的地方隱居避禍,公司真沒本事在那邊投送力量幹掉你們。」
……這個叫佐爾伯的為什麼要給我機會,而不是像「自己」一樣直接幹掉我算了?
 
「……當初真的是你把我放出去的?不,在此之前……為什麼我會有自我意識,而不是像剛才那群光顧戰鬥的複製體一樣?」
我邊提出疑問,邊盤算著逃生之策。
 
「我不是什麼老學究,不清楚那麼多玄妙理論。
總之有一天定期檢查的時候,我就看見你在容器裡自行爬出來了;收拾你的時候你還在大吵大嚷,我好不容易才掩住了公司耳目。
 
公司不需要有自主意識的戰鬥傀儡,你要嘛會被直接處分,要嘛永遠泡在容器裡讓老東西研究該如何去除傀儡的自我。
於是我跟你的本體商量了一下,接著把你扔去上城,之後這事就當是沒有發生過……直到我們在瑪依瑪依島再次見面。」
我將信將疑地聽著佐爾伯的話。
 
「媽的,愈說愈迷糊……
也就是說我的本體默許過此事?那為什麼他還追著我砍?」
我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們給過你兩次機會,然後你就當我放屁!
而且他一開始就打算宰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才不情不願地當作不知道有過此事。」
說到氣頭上,佐爾伯把手上的刀晃了晃,作勢要砍在我的頸動脈上。
 
「……現在倒是我幹得不對了?
我有選擇嗎?我是不是要自毀意識免得給你們添麻煩?還是乾脆從一開始就拒絕被你們複製?
媽的,不願意看見自己的複製體就不要讓人複製自己啊!」
我也氣得不輕,以致於無視了佐爾伯的威脅。
 
「……失憶真好,什麼鳥事都不記得了。
算了……反正我們有時間,你先聽完再好好想想下一步。別輕舉妄動,不然小心脖子。
 
當初,我跟你是在冒險時結識的摰友。一起練級,一起野營,一起刷圖書館,挑戰強大的魔物……我至今都在懷念那段冒險生活。
在此期間,我們受到一家叫作「開拓者冒險支援有限公司」的邀請,給這家初創企業當顧問。
那公司本來是一家以冒險者為本的良心企業。直到……我們把製造「分身」的方法提供了出去。
 
「分身」本來只是冒險者間流傳的都市傳說。直到我們無意中發現,白色世界中那些在轉生中失去自我的人……能作為「分身」的素體創造新的冒險者。
當時這些「分身」都擁有自我意識;除了來歷不明,與一般冒險者並無二致。而阿高普路斯最不罕見的就是來歷不明的人。
 
我們給他們取名字,培養他們,跟他們一起並肩作戰然後瓜分戰利品……有時候,我都忘了他們曾經只是一具空洞的軀殼。
不過很快便有人提醒了我們這一點——多年前,埃米爾界遭遇次元鯨魚入侵。就在那個時侯,你在塔妮亞龍與各路人馬的幫助下,鑄成了神器,成為當年擊退外神的第一批傳奇冒險者的一員。」
佐爾伯以懷念的語氣娓娓道來。
根據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在白色世界展示給我的景象中,我似乎便是在「自己」鑄造神器期間誕生。
 
「我們引領著一眾分身參戰。然而,次元鯨魚似乎對分身有嚴重影響——在牠面前,分身們逐漸變回了當初沒有靈魂的素體。
想來,依靠思念之力而得以存在的他們,在吞噬思念之力的外神面前就像是被鯨魚一口吞下的微生物一樣弱小無助吧。
隨著鯨魚離去,他們的自我亦隨之消散,無跡可尋。
 
我還好點,但對分身投入了極大心力的你,自那天起便如著魔一樣參與公司對分身的研究——甚至為此不惜犧牲無辜者當實驗品。
直到有一天,上層希望以公司內部最強的冒險者——也就是你為藍本,試圖製造一個複製體。」
佐爾伯話鋒一轉。
 
「那我猜你們成功了?」
我語帶嘲諷地反問。
 
「對公司而言,一開始是成功的。
公司從來不希望分身具有自我意識,他們只想要聽話好用的即戰力,因此,公司不選擇使用需要從零開始培養的游離素體(空白に囚われし存在)作分身,而是使用那些追求頂點的存在(更なる頂きを目指す存在)作基礎,直接創造強大的分身。
實驗非常成功。一具毫無自由意志的肉體誕生了,公司甚至還特地為這類分身取了個名字叫「無魂者」。
 
但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只想當年的那些同伴能夠回來。
這種無魂者就跟當年被遺下的那些分身一樣只是一具空殼,毫無意義。
 
但後來公司居然把思念之力注入無魂者,讓他們動起來了。我們大吃一驚之餘,又燃起了些許希望。
公司在次元神託風穴地底建造了一座秘密研究所。此一鳥不生蛋的選址除了隱秘性極高,方便帶無魂者練級之外,還能收集到大量戰鬥相關的思念之力——也就是那些「卷軸」。
 
以此功勞,我們向公司提出申請,要求把部分資源撥到無魂者的意識研究之上。
研究主管認為,以機械之軀承載靈魂的DEM是一個突破口,於是我們便收集了一些上古時期入侵埃米爾界失敗,流落在世間各處的超舊式DEM並在瑪依瑪依遺跡設立了一個觀測點。
不過不久之後,實驗便以我們所有人都難以想像的形式中斷了。」
佐爾伯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
 
「有多難以想像的?不就是我們家ホルス一個眼神把被你們奴役的DEM恢復自由了嗎?」
我不以為然。
 
「你沒聽懂。他們不是現今常見的叛逃上位DEM,而是近似於純粹機械的超舊式DEM。
在你眼中,那個女孩一個眼神讓一群奴隸重獲自由;在我們眼中,那個女孩一個眼神令一堆冰箱烤爐電視機得到了靈魂。
你能明白現在為什麼我們對她那麼執著了嗎?對公司而言,這就是量產機械生命的搖錢樹;對我們而言,她就是我們多年來求之不得的萬靈丹!」
佐爾伯激動地說道。
 
「……就他媽搞笑。
先不說ホルス是機械體,她的眼神對你們的分身多半沒用;就算真有用,喚回的意識也不一定是你們的同伴了。
公司不過在利用你們的執著驅使你們拼命打工而已。真要研究,還不如研究我的意識是從哪兒來的。」
我不屑地回道。
 
「這倒是不必研究,我多少猜出來了。
你是公司的第一個無魂者。當時設備和技藝都不成熟,抽取思念之力時並沒有明確標準。
而且……你當時正值次元鯨魚剛剛離去的低潮期,哪怕不做這實驗,思念之力也在自然流失。
外溢的思念之力會優先以適合的肉身為載體。他有一部分靈魂去了你這邊,僅此而已。
他對你沒有多大興趣,只是我不想看著朋友的一部分死在自己面前,才把他勸下來了。」
佐爾伯似乎聽不進去。
 
「你在逃避問題。我的另一個觀點你是一字不提啊?
ホルス對公司有用,但對你們可真的未必。那只是又一條公司掛在你們面前的胡蘿蔔。
不,仔細一想……你說公司從不關注複製體的自我意識,那你們憑什麼覺得公司會為你們尋找答案?就憑你們為公司立過功?
你的初衷只是想挽救同伴,看起來還不算不可救藥。你現在馬上辭職,也許還能重新開始。」
我向佐爾伯勸說道。
 
「這是我要說的話。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把那個DEM女孩交給我們照顧,然後帶著同伴滾遠點,不然我就砍了你再去找她!」
佐爾伯冷淡地說道。
 
「的確是最後一次機會——
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
憑藉解放紙片的波動,我終於得以從懸在頸邊的刀鋒脫身。
 
「哼,頑固,衝動,不聽人說話……真他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佐爾伯僅被紙片震退了兩步,隨即橫刀擋下我的猛攻。
他劍技雖很不錯,但比起「自己」或者紙片加護下的我,也就略遜一籌了。
看來三個公司專員之間實力相差頗大。
 
「縱然如此,這人的防守仍稱得上滴水不漏。要是不用上殺招,有可能會被他撐到三分鐘紙片時間結束。」
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在我耳邊低語道。
 
「……終於肯說話了嗎?
妳說的我都明白……只是……」
我揮刀急攻數次均被招架。我抬手欲使剎那,可是在片刻之後又即停住。
 
「……只是你沒法對多次對你讓步的人下殺手?
我不是多話的人。我們既能再次見面,也就是你越過了「自己」的考驗。
先前與塔妮亞龍交戰時,你內心沒有猶豫,所以我亦沒有作聲。但現在……」
ルチフェロ點破了我內心的想法。
 
「唉,畢竟我可能連命都被他救過……
 
喂,拖時間是沒用的!我也給你一次機會——你要嘛馬上開紙片跟我分個高下,要嘛直接逃跑!
不然我可要用紙片技了!」
我朝佐爾伯喊道。而他只冷哼了一聲。
 
「敬酒不喝喝罰酒……!
インテルメッツォ!」
盛怒之下,我雙手執刀,揮出一片凜冽的血光。
 
「蹲下!」
正當我猶豫要否應該使出コンチェルタート追擊時,ルチフェロ突然尖聲喚道。
不及細想,我當即依言躲閃——只見一道熟悉的火光從頭上掠過。
 
佐爾伯早已站在二十步開外,大刀背在身後,手持著一把散發著亮藍光芒的步槍。
 
「……原來你就是先前一直騷擾我們的那個狙擊手。難怪劍技也就這樣。」
比起佐爾伯的本職,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他的武器——以及他的位置。
 
他的步槍顯然是跟「自己」的神断刃・アトランティス與露米奈的神刎斧・アイレム同級別的神器。也就是說,他也是通過了塔妮亞龍考驗的強者。
這也就算了,畢竟也不是第一次面對使用神器的對手——但更麻煩的是他的位置。
哪怕他背著華推(ブーストパパ),也不能在一瞬間跳出劍氣的攻擊範圍。
 
「……那是バステト.アナザー。
同為戰士系紙片,比起瞬間爆發,她更注重靈活性與持久火力。
小心——貓可是敏捷的液體生物,冷不防還會給你一爪子。」
ルチフェロ警誡道。
 
雖然並未實際用過,但與伙伴挑選紙片時,我也曾了解過バステト的厲害。
被她加護的人一雙腳能跑得比華推更快;每次攻擊後她都會補上一記貓爪;在對手筋疲力竭時還能施以一記人貓合一的撲擊。
以上這些配合佐爾伯的射擊能力,便成了一隻抓不住躲不過的臭貓。
 
「……龍眼開放。」
「哼,現在才動真格嗎?
剛才不是還說要給我機會嗎?!」
扳機扣動,一發發子彈曳著紅光朝我飛來。
我俯身衝前躲開這串子彈,以剎那直奔佐爾伯——不出所料地毛都沒砍著。
也不見他如何動腿,人就已經飛出十幾米了。
 
「那個……我用錯主語了,我是說能不能再給一次機會……」
我訕訕笑道。
 
回答我的只有一連串子彈。
 
「……這樣嘴上逞強,實質求饒其實有點遜。
就像你說的——要嘛賭命拼了,要嘛全力逃跑吧。
但你面對的是一名心思慎密,深藏不露的狙擊手。你的一舉一動也許都在他的預想之內……不論你打算如何行動,都得跳出既定的思維框架。」
ルチフェロ給出了忠告。
 
「怎麼可能跑呢?
這次倒不是要保護同伴,而是實在跑不過子彈……甚至連貓腳我都跑不過。
那麼,就算要死也得正對著敵人!」
我邊說邊衝前搶攻,均告不果。
硬要跟貓貓比拚速度無疑是下策。但想到速度一節,我已想出了一個戰術。
我收刀後躍,趁勢拔出手槍。
 
「這把槍……是你當年逃走時我塞給你護身的。
這本是你的隨身武器。只是後來你專研劍技,便送給了作為槍手的我。
因緣巧合之下,又回到你手上了啊。」
佐爾伯感慨之下,一時沒有繼續追擊。
 
「抱歉,下次再聊,現在先分勝負!」
……雖然很感謝他說明了身為複製體的我為什麼擁有這把槍,但現在真的沒有時間緬懷過去。
我先是為了脫困開了紙片,又自以為是地手下留情;紙片時間大概還剩一半。
再閒聊的話,這唯一的救命稻草便要飄走了。
 
我接連開槍,但跟佐爾伯對射毫無優勢。
手槍彈對步槍彈;業餘槍手對專業槍手;瑪依瑪依幾百年前的古董槍對千錘百煉的神器;更別說對面每顆子彈都有バステト加護,這邊的魔王之力卻傳不到手槍上。
 
サイコガン的二十發彈夾即將告罄。佐爾伯站得遠遠的冷眼相覷,似乎在靜待時機。
以思念之力為彈藥的神器沒有打光彈藥一說。在露出破綻的一刻,無數子彈就會把我撕成碎片。
 
「剎那!夠意想不到吧?」
「……?」
我把槍柄當作近戰武器,踏前使出了剎那。
由於距離甚遠,佐爾伯甚至不必閃躲。他只是舉手抬槍——
 
「影縫!」
我高高躍起,閃過迎擊的火網;隨即在空中打出最後三發子彈。
這是在塔妮亞龍戰時也用過的特殊子彈。為了彌補影縫過長的施展時間,我事先把影縫注入定裝彈藥,造出了能定住影子的影縫子彈。
 
佐爾伯雖急速閃避,但我身在高處,又被剎那拉近了距離;終於有一發子彈打中了他的影子。
只要中上影縫,不論華推還是貓足,都得給我待在原地!
 
「近戰對我有利!インテルメッツォ——」
機不可失,我不待站定便揮出最強一擊。
影縫加上紙片技的完美連招就連另一個我都頂不住,更別說近戰未臻極致的佐爾伯了。
他收槍拔刀,交出了他的紙片技「振り下す猫腕」抵住了血光一閃。但我可還有另一招紙片技——
 
「——コンチェルタート!」
「……你有點太依賴同一招了。」
 
我舞起靈刀,借血霧之威連揮九劍——然而佐爾伯並無懼色,做出了居合的架勢。
出乎意料的是,這套連擊居然被他連續一閃彈回來了——反而還震得我退後數步!
 
「怎麼可能……你近身戰什麼時候變那麼強了?!」
我不可置信地說道。
 
「我跟另一個你重溫過白色世界的戰鬥。那時候他開不了紙片,才會跟你打成兩敗俱傷。
我可是最佳狀態。再說,我這副職業可不只是為了補充近戰短板。」
佐爾伯架勢毫無破綻,哪怕再來一次也只會是一樣的結果。
 
「只要原地不動,鷹眼(ホークアイ)的職業狙擊技能就能為使用者帶來強大的增傷效果。
更重要的是,此效果並不限於弓槍之類的遠程武器;連他那把大刀都能吃到加成。」
ルチフェロ略帶焦躁地分析道。
 
「刀也能狙?!
嘖,他這是早料到我會謀求近戰了嗎?」
我執刀在手,猶豫不決。
 
「傻子都能猜出來好嗎?!
紙片時間快到了。你要嘛拖到對面也用完紙片,要嘛——」
ルチフェロ說到一半,聲音便即中斷。
同時,身上纏繞的魔王之力便已全部消褪。
 
「……可以和解嗎?」
我抹了抹汗,朝佐爾伯黑洞洞的槍口問道。
 
「早給過三次機會了。
ミラージュショット!」
佐爾伯一分為三,與身後的兩道幻影同時織出交叉火網。
 
這是鷹眼的獨門絕技。跟魔導大師(フォースマスター)的誘餌類似,這招的本質是把思念之力分離製造幻影,以取得戰術上的優勢。
不過與洛維詩分散火力的誘餌不同,佐爾伯這招從被創造起始就是為了全力斃敵——
 
我甩出了兩個幻視形代,短暫騙過了分身的火線。
但本體的掃射就沒有那麼好糊弄了。我躲過了頭幾發子彈,但很快便已躲無可躲。
我硬著頭皮舞刀擋開子彈——但彈雨凌厲迅猛,還是被一枚漏網之魚打中了臂膀。
 
貫徹心扉的劇痛傳來。在子彈打出的孔洞上,バステト.アナザー毫不留情地揮出利爪撕裂了本已慘不忍睹的創口。
要不是有硬化毒護身,這條右臂想必就會像被捏爆的水袋一樣炸成一堆肉片。
饒是如此,右手也已廢了。哪怕撐到紙片時間結束,我也無法再與佐爾伯打近戰。
不過看來撐到那時候已是萬幸中的萬幸了。
 
在求生本能驅使下,我連滾帶爬躲過了眼前的一串子彈。
但這只讓我多活了半秒鐘而已。翻滾動作犧牲了接下來的機動性,下一梭子彈無論如何都得用肉體硬接。
 
好消息是,新一輪子彈沒有來。
壞消息是,佐爾伯本人來了。
仰仗紙片提供的腳力,佐爾伯踏住了滾在地上的我。抬頭仰望,能看見的只有バステト的漆黑貓腕。
 
這招是能跟ルチフェロ對拼一招的紙片技。現在我紙片用盡,單臂殘廢,姿勢失衡,再也沒有抵抗的餘地。
被肉球拍死雖不體面,但好歹算是能讓人笑一笑的死法吧——
 
黑腕振落。
只聽叮的一聲,那大得能輕易捏住人體的貓爪竟無法拍下,以至彈開。
 
「物盾……?!難道……不,你明明是劍士系……」
「看來神明偶爾也會眷顧人間嘛!」
我以左手持槍,給了佐爾伯兩發腰射,隨即飛出一腳。
 
這全力一腳非但踹開了佐爾伯,其後座力更把我推開數米;我左手支地,穩穩站起。
佐爾伯手按肋下,並未馬上追擊。剛才那兩槍雖未瞄準,但在至近距離下應該還是打中他了。
 
我扔出兩枚榴彈,試圖掩護逃跑——但佐爾伯在榴彈墜地前便已欺近,橫刀便是一記一閃。
我沒有試圖以單臂格擋——那不過是螳臂擋車——而是反手一刀直刺對方心臟求個同歸於盡。
 
又是叮的一聲,一閃的刀氣尚未觸及身體便已消散;但我刺出的一刀卻毫無窒滯。
佐爾伯全力後躍,才躲過了一刀之厄。
 
「你的副職業不可能是魔導士……原來如此,是技能牌(スキル札)嗎?
我看你有多少張!」
佐爾伯迅速判斷後,架槍潑灑彈雨。
……雖然他戰術正確,但判斷卻是錯誤的。我身上有物盾不假,但根本沒有用什麼技能牌。
 
大量彈幕迅速耗盡了物盾。我沒有浪費這天賜之盾,在物盾消散前躲進了厚實的山體之後。
一陣涼風吹過身體。右臂斷裂的筋鍵竟開始自行癒合,雖然短時間仍不能回到最佳狀態,但右手已勉強可以作為輔助手雙手握刀了。
這感覺我很熟悉——是神官的支援技能天使羽毛(ホーリーフェザー)。
低頭一看——一台做工粗劣,彷彿用垃圾拼湊出來的小機器犬正站在身側。
 
仔細觀察,除了組成頭部的納米材料形似ホルス的手部裝甲外,這小東西全身都是用公司研究所的各種機械所組成,其中更以安放冒險者複製體的殘破容器為主。
牠不住上下蹦跳,彷彿在要求我配合牠的行動。
 
「……最糟又能怎麼樣呢?
都聽你的了!」
也不知小機械犬聽不聽得懂,牠不再蹦跳,而是伏低身子嚴陣以待。
 
佐爾伯的腳步聲正在接近。紙片解放的壓迫感已經消失,看來他的時間也已用盡了。
他忌憚我還有物盾,不會考慮以攻擊頻率低的大刀進攻,必定會以槍彈的高頻火力在遠距離瞬間擊碎物盾。
腳步聲正步步繞近山壁側面。這山壁並非單獨存在,而是山體的一處突出部;沒法跟佐爾伯同步繞牆玩二人轉。
雖然我們仍被障礙物阻隔,但只要他再走兩步,我便會暴露在他的火線下。
我以完好的左手為主,正在復原的右手為輔,握緊了妖狐靈刀。
 
「就是現在!」
我跑出山壁掩護,衝向佐爾伯。
但他早知道我會衝出來。在互相進入視線之後,才發現我們還隔著起碼三十步的安全距離。
佐爾伯不慌不忙地召出兩名幻影,三把步槍毫不留情地開火——ミラージュショット三十發短促密集的子彈先是撕碎了我身上的金屬護膜,再毫不留情地把我打得支離破碎。
 
「沒有血——是誘餌(デコイ)?!這不可能——」
「隱身(クローキング)解除——剎那!」
在驚愕的佐爾伯背後,我奮力刺出了蓄勢待發的一刀。
佐爾伯正在轉身,刀尖便插進了他的肩膀。此處雖非要害,但捅實了也夠他受的了。
 
「好小子……!」
佐爾伯未能及時拔刀,便以神器槍托甩在我的下巴上;把我打得口噴鮮血。
然而我趁勢一拉,把靈刀從他肩膀上拔了出來,也濺出了一陣血花。
 
我擦擦嘴巴便能再戰,但佐爾伯受的傷卻足夠讓他像剛才的我一樣握不穩武器了。
 
「……雖然勝之不武,但姑且也算勝負已分。
看在你饒過我一次的份上,當個污點證人吧。研究所估計已經被我的同伴清理乾淨了,公司的罪證也將隨著明早的太陽一起公諸於眾。
那堆分身的事情我們大可一起想辦法,你不需要跟公司一起陪葬。」
我一邊提防著佐爾伯反撲,一邊謹慎地勸降。
 
「呵。告訴你一件事——研究所已經毀了。
這種見不得光的地方都有應急預案。我臨行前引爆了山崖上預先佈置的炸藥,現在研究所想必已埋在砂石之下。你的同伴要是跑得慢點,只怕也是同一下場。」
佐爾伯冷冷地回道。
 
「……哼,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想幹掉我的同伴也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有兩人能夠實時錄影,光憑我們所見的一切也夠公司頭疼了。」
我強作鎮定地還擊。
 
「也許如此……但你們沒機會了。
你知道拉米雅為什麼要告訴你研究所的位置嗎?你猜猜剩下兩名專員在哪?
要是你們有合作的意欲,那就由我來接引你們加入公司。要是你們傾巢而出要來決一死戰——那座飛空城想必就無人看管了吧?」
佐爾伯的話讓我背上一寒。
 
「什——」
「飛空城上再見。」
不等我細問,佐爾伯已在我遲疑的一瞬啟動了時空之鍵EX逃走。
 
「媽的!
嘖,露米奈他們該不會還在找我吧?!」
正當我猶豫是要先跟同伴會合還是直奔熾心號時,剛才那頭小機械犬奔到我面前,並以一根尖銳的部件在地上刻字。
 
「時空……之鍵……瑪依……瑪依……
好,乖孩子!你是ホルス派來的吧?!」
我一把抱起機械犬並啟動時空之鍵。
要不是這小東西剛才釋放的天使羽毛與金屬薄膜,我肯定已經死了。
雖然疑惑ホルス究竟是如何找到無數時空縫隙中的我們,但這事以後再說。
 
白光閃動,我轉眼間便回到了瑪依瑪依島上。
澤妮亞,露米奈,洛維詩都毫髮無傷,但ホルス卻雙目緊閉,坐在地上。
 
「太好了!你沒有事……」
「這研究所是陷阱,敵人的目標是飛空城!
我們得盡快回去!」
我一句話把剛剛安下心的澤妮亞再次嚇得花容失色。
 
「什……什麼?!」
「他說得對,熾心號防空識別系統檢測到了大量未確認飛行物以及一個巨大熱源。
空戰還好,但活動木偶(マリオネット)和自動炮塔可應付不了登陸戰!」
ホルス突然睜眼說話又把大家嚇了一跳。同時,我手上的機械犬隨即自行關機。
 
「大家先上飛空庭再說!
唉,要是我讓冒險者公會在熾心號上設傳送點就好了……!」
露米奈果斷召出了飛空庭。
……要是真讓公會的復活戰士登城視察的話,只怕公會會把我們視為比公司更大的秩序破壞者吧。
 
「研究所是不是出事了?4-Chan他們呢?!」
在凱提推進帆(ブースト飛空帆)全速飛行時,我詢問起不在場的伙伴們。
 
「你怎麼知道?
你被擄走後不久,研究所便隨著一聲爆炸被崩落的山體活埋了。幸好盧卡斯先生和4-Chan機警,我們才得以及時逃生。
我們很擔心你,但ホルス說她能找到你,隨後便進入了休眠模式。4-Chan讓心亂如麻的我們帶著ホルス回安全地區,他們則以二足機甲挖開山石看看能不能搶救到什麼證據。」
洛維詩雖然慌亂,但仍有條不紊地說明了情況。
 
「我跟那個公司專員打了一架,得ホルス相助,我才勉強擊退了他。
但公司留了後手。研究所是個拖住我們的餌,他們的目標是飛空城!」
我盡量簡潔地說明情況。
 
「……不能再快了嗎?」
ホルス突然說道。
 
「怎麼?防空警報響了嗎?
抱歉,這破飛空再加速就要解體了……!」
露米奈咬牙說道。
 
「……已經不需要什麼警報了。」
ホルス指了指遠方的天空————一座巨大的飛空城與無數飛空庭正從四面八方朝天邊的熾心號高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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