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妮亞龍(タイタニアドラゴン)一展雙翼,龍羽便朝著謁見間各處四散飛出。
飄散的羽毛逐漸化成卵形,孵出了一頭頭與塔妮亞龍相似的小飛龍。
 
「衪不是……雄性生物嗎?怎麼會產卵?」
ホルス的目光又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妳怎麼肯定,妳摸過了嗎?
更何況那也未必是卵,可能是……」
我才剛說到一半,就被塔妮亞龍的元素漩渦エレメンタルラース捲入。
 




「神聖的守護龍謁見間裡不准開成人玩笑哦~」
塔妮亞龍追著剛逃出漩渦的我連續施放元素魔法。
再說有的沒的可能會被打死,我還是專心戰鬥吧。
 
洛維詩一如往常,為團隊所有人施放防禦向輔助魔法,抵抗小飛龍的猛攻。
 
露米奈與ホルス合力,以植物纏住小飛龍後噴灑增稠汽油,隨即點燃。
棘刺纏繞入肉後熊熊燃燒的痛苦超越了世間所有苦刑。這絕不能對任何知覺生物使用……不過塔妮亞龍的毛髮(大概)不會有知覺吧?
 
澤妮亞站在我身後,以弱點標記和異常狀態壓制敵人,讓我隨手揮出的每一記剎那都能確實斬落一頭飛龍。




雖然塔妮亞龍持續放出龍羽,但我們掃蕩的速度更快。
 
「哼嗯。水平不錯,打法穩健……但會不會有點太平淡了?
來玩玩遊戲吧?」
塔妮亞龍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俯衝,抓住了正在施放護盾的洛維詩!
但她處變不驚,雖然身在空中,仍冷靜地詠唱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ー反擊——
 
「哎,小心友傷喔?」
——但塔妮亞龍卻在魔法發動前拋出洛維詩,讓她的魔法劍直朝露米奈刺出!
幸好有神聖光界與黑薔薇之棘的雙重保護,露米奈才沒有被隨後的爆發打下場;而我也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洛維詩。




 
「抱歉,露米奈——」
「不必道歉了!集中遠程火力!」
負了輕傷的露米奈退到二線,以各種植物輔助作戰。
 
跟之前交手過的埃米爾龍與DEM龍不同,塔妮亞龍是貨真價實的飛龍,雙足從不著地,有著極其迅敏的機動性。
更麻煩的是,衪還不像DEM龍一樣直來直往,而是偏向保持距離以魔法和投技牽制我方,幾乎不會暴露在能夠白刃戰的位置。
因此,如露米奈所說,遠程攻擊便是此戰的勝負關鍵。
 
而我方最強的遠程火力,莫過於ホルス的連裝磁軌砲。
如今小飛龍已基本清理乾淨。我們調整陣型,以ホルス為核心逐步逼近塔妮亞龍。
只要能把衪逼入死角,就能讓ホルス解放紙片,以白想剣.イリス奠定勝局。
 
「好,到時大家一起解放紙片——」
「不,不要。現在雙方都在試探階段,不要把底牌全亮出來。」




我制止了澤妮亞想要一波決勝的想法。
 
塔妮亞龍依舊保持著一擊脫離的戰術,只出一招便立即往後退去。
但衪退著退著,已經退到了謁見間的邊緣。
 
「哎呀,好像被包圍了呢……難道我落入陷阱了嗎?」
塔妮亞龍有點困擾地說道。
 
「您猜對了。白想剣.イリス——裝填!」
隨著懾人的波動,ホルス解放了イリス.アナザー的力量。
她雙肩的磁軌砲以及手中步槍都散發著白想劍的光芒,猶如鞘中寶劍。
這以魔力凝成的彈頭,威力遠勝她平時使用的鎢鋼穿甲彈。
 
「不過呢……把別人堵在牆角,不也意味著你們也要聚在一起嗎?
誰包圍誰……可不好說呢?」




與之前的白色飛龍不同,大量黑色飛龍突然出現在我們背後!
 
「什麼時候……?!
明明都全殲了所有龍羽了啊!」
澤妮亞看著高速逼近的十來頭黑龍慌了神。
 
「啊,長毛髮的生物有時候就這樣,天天到處掉毛。
我又沒什麼時間清理,就把它們都掃到角落備用啦。
反正……來謁見間挑戰我的冒險者會為我清理的,對吧?」
塔妮亞龍愉快地笑道。
 
「ホルス,別分神!小怪交給我們!」
露米奈向ホルス喊道。
除了顏色,這些黑龍的數量和速度跟剛才的白色飛龍差不多;我們四個足以應付。
 




「瞭解!白想劍——?!」
就在發射當下,ホルス兩根砲管和步槍居然同時啞火。
剛才充填完畢的白想劍如同泥塑入海,悄無聲息地溶於空中。
與此同時,黑龍身上突然爆發出紙片解放時的氣焰。
 
「忘了說,這是我專門用來應對紙片戰的品種……牠們最喜歡充沛的思念之力(想いの力)了♪
當年為了讓冒險者們提前熟練應對次元鯨魚的吸取能力,我可很是費了一番苦心呢~」
塔妮亞龍的解釋讓我們當中脾氣最好的洛維詩都臉容扭曲了起來。
次元鯨魚都跑了,現在衪掏出當年的訓練,除了耍我們玩,還他媽有個屁用?!
 
「不好……!不單是ホルス,連我們的思念之力都被吸光了!」
洛維詩想穩住陣線,卻連一個魔法都放不出來。
 
「不要緊,我有帶濃縮魔力藥水(濃縮マジックポーション)……」
「否決。我喝一口,牠們吸一口。




不先收拾牠們,大家啥都別想做。」
澤妮亞的提案轉瞬被ホルス否定。
 
MPSP全空了還嫌不夠,還額外給我們上了禁止回復和禁止技能兩個枷鎖。
本以為塔妮亞龍是塔妮亞世界的清泉,現在想來塔妮亞人的性格該不會就是被衪帶壞的吧?!  
 
吸收了紙片力量的小飛龍攻勢凌厲迅猛,光是前肢刮出的勁風便足以使皮膚隱隱生疼。
 
「洛維詩!站到我們中間!」
露米奈重新組成了以洛維詩為中心的四角陣形。
我有刀槍,露米奈有雙斧,ホルス有全身裝甲,連澤妮亞都有練了一段時間的撲克牌作攻擊手段。
就算技能被封,我們單憑自身的體能和武藝都能撐一小會。但洛維詩主副職都是魔法師,魔力枯竭下毫無還手之力。
 
「別小看前輩啊……冒險久了,背包裡什麼都有!
ソリッドオーラ!」
出乎意料,洛維詩居然在封印狀態下放出了阻擋物理攻擊的輔助魔法。
仔細一看——魔法的來源並不是她,而是她手上的符咒。
 
「啊,我也有這些符咒!當初與埃米爾龍戰鬥時露米奈塞了給我,事後一直忘在背包裡了……」
「這叫技能卡(スキル札),冒險者公會的用於鼓勵會員每日報到的獎賞。
堅持簽到的話背包會有一大堆……想不到居然能在進階戰場用得上。」
我向澤妮亞解釋。
 
有了物盾支援,即使使不出思念之力,我跟露米奈仍然守住了防線。
而ホルス雖然技能被禁,但紙片對基礎能力的加成仍在;速射鎢鋼彈打在血肉之軀上也不是開玩笑的。
黑龍的數量有所減少,攻勢也不如初期猛烈。
 
「哎呀?很有韌性呢……
不過你們的魔抗是不是也和物抗一樣厲害呢?」
塔妮亞龍笑著發動了エレメンタルカルテット。
那是召出大量元素等離子體,並把它們朝術式中央緩緩聚攏的魔法。
雖然只要不待在正中心就不會受太大損傷,但這招對擾亂視線以及打亂陣型有奇效。
 
雖然副職暗法師的露米奈能以賦予暗屬性盾牌的方式抵禦元素魔法,但這也會讓我們被光屬性攻擊剋制。
而塔妮亞龍看起來就像是很擅長光屬性攻擊的樣子。說不定我們剛賦予暗盾,衪就會嘻嘻笑著把我們一發團滅。
 
「露米奈,怎麼辦——」
「拿臉硬吃,不然怎麼辦?」
露米奈看著海量的等離子球體,向澤妮亞回道。
 
我們維持著陣型,在飛龍和光球的協同攻擊中慢慢轉移到開闊處。
然而塔妮亞龍緊追不捨。不論怎麼跑,我們寶貴的體力仍被一輪又一輪的等離子球接連削弱。
 
我們幾個還能撐一會,但先前吃了洛維詩一發友傷的露米奈已開始接連喘氣。
她的配點為了兼顧物攻與魔攻而適當放棄了魔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塔妮亞龍的魔法好像都有意無意盯著魔抗低的露米奈打……
 
「露米奈,妳站中心!」
「那誰來擋住飛龍?!我還能……」
在我們爭論時,洛維詩突然站到了露米奈本應坐鎮的位置。
 
「紙片解放——ル・フェイ‧アナザー!」
洛維詩身上迸發的巨大魔力在一瞬之間吹飛了包圍我們的光球。
雖然她仗著紙片暫時恢復到滿狀態,但嗅到鮮活的思念之力的黑龍們已如洪濤群鯊般撲上。
牠們是應對紙片的專業獵手。這樣的話,她連一個魔法都放不出就會像ホルス一樣被吸光抹淨。
 
「瘋了?!飛龍還沒清完——」
「——ルチフェロ‧アナザー解放!」
「喂!」
 
我與洛維詩對視一眼,隨即解放了紙片的力量。
在魔王的眷顧下,我的技能封印狀態短暫得到解除——直到黑龍逼近之前。
目光所及之處共有九隻黑龍。無論如何,都要在牠們把洛維詩的魔力吸食殆盡前全數攔住。
牠們來自四面八方。哪怕是魔王紙片的技能,都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擊落——而我只有一次機會。
 
「影縫!」
我雙手各持手槍,朝黑龍的影子掃射。
只要打中牠們的影子,就能束縛牠們的行動。
日光西斜,牠們長長的影子互相重疊;用不到九發子彈便把全部黑龍禁錮於原地。
即使牠們隨即吸乾了我的思念之力——但我已為洛維詩爭取到一次魔法的時間。
 
「モルガナハーツ!」
九道天雷劈下。即使是飽吸了紙片之力的黑龍,也在洛維詩與ル・フェイ.アナザー的全力一擊之下盡數葬送。
 
「嗯……拿大技清小怪是很帥啦,但紙片每人只有一次機會喔?
反正試煉又不會打死人,真的值得賭上兩次紙片時間來救同伴嗎?」
塔妮亞龍保持著距離,在遠方說道。
不論是出於試煉需要還是單純喜歡折磨人,塔妮亞龍遲遲沒有使出殺招。
 
「衪說得對——」
「不對。如果不能全員一起通過,那就等於全員都沒有通過。
缺了一人的神器就不是「我們的」神器,而是上城石像賣的地攤貨了。」
即使剛被黑龍吸盡力量,我仍能感到妖狐靈刀於鞘中鳴響。
 
「既然沒必要道歉——那就要用行動彌補,對嗎?露米奈?」
先前誤傷露米奈的洛維詩笑道。
 
「……哼,紙片生效期間,你們就盡管耍帥吧。
別把帥氣台詞用光了——等下我和澤妮亞還要表演呢!」
從剛才起一直被打斷的露米奈終於說了一段完整的話。
 
「好耶!我和露米奈的東國女子組合!」
「名字取好了嗎?」
「嗯……”逃荒少女組”?」
澤妮亞歪著頭向我回道。
 
東國沃土千里,居然配上了這麼一個團隊名。
不過想想,澤妮亞逃離物質的荒蕪,露米奈逃離精神的荒蕪;於是我們才會在下城區相遇。說不定挺適合的。
 
「……東國那群老頑固聽見了會氣得七竅生煙吧。不過也沒說錯……」
露米奈居然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團名的可行性。
 
「……這就是妳們的表演嗎?
好,我給10/10分。接下來我們來聽聽塔妮亞龍殿下的意見。」
ホルス面無表情地拍起手掌。
……話說10/10分不就是只有一分嗎?
 
「說什麼呢!表演還在後面呢!
把戰線推回去,壓軸留給我們!」
雖然傷勢不減,但露米奈已回到了自信高漲的狀態。
 
蕩平飛龍後,我們已回到了能自由使用技能的狀態。
紙片狀態已經解除的ホルス以一發又一發的クーデグラ牽制著塔妮亞龍的行動,配合著我和洛維詩的攻勢。
雖然我和洛維詩的紙片都偏向近距離戰鬥,難以直擊飛行中的塔妮亞龍;但只要在紙片解放期間為同伴製造出足夠的有利條件,這紙片就算沒有白開。
 
「看來是考驗戰鬥意志的時候了呢。
該怎麼形容現狀好呢……本氣塔妮亞龍?塔妮亞龍覺醒模式?
還是你們年輕人常說的……Boss進入二階段?」
塔妮亞龍面對我們的猛攻仍不慌不忙地說道。
 
衪羽翼一張,一股猶如紙片解放的強大魔力便席捲而至。
四顆色彩各異的巨石以及十六頭白色飛龍亦隨之出現於謁見間四角。
 
「我的評價為——「下次還填非常簡單」!アルカード.アナザー!」
「這就是我們熱血沸騰的組合技!ローレライ.アナザー!」
東國女子組也毫不示弱地解放了紙片。
 
現在我方已進入了決戰階段,塔妮亞龍也再無保留,全力反擊。
飛龍們不再懸空撲擊,而是以四隻為一組反覆向我們俯衝。雖然攻擊頻率下降了,但我們也更難抓住機會擊落牠們。
塔妮亞龍本體更是飛在難以觸及的空中,以強大的光魔法エンジェルリング一次次施以轟炸。
 
「嗚……!再聚成一團的話,會吃滿每一發エンジェルリング的傷害的!
不如先暫時散開……」
洛維詩吃力地攔截塔妮亞龍投下的光彈。
 
「否決。要是我們之中有人落單,會被四組龍群集中攻擊。」
ホルス邊以金屬護膜保護我們,邊冷靜地觀察著龍群的舉動。
 
「話說,牠們是不是衝得愈來愈快了?!
可惡,長得都一個樣,根本分不出有沒有成功標記!」
澤妮亞試圖為隊友製造機會,但收效甚微。
 
「注意塔妮亞龍殿下剛才召喚的石頭。
就我看來,那是一種彼此錨定的傳送信標;在一頭進去,就會在另一邊出來。
因此這些飛龍無需減速折返,反而能蓄積動能不斷加速。」
面對愈來愈快的飛龍,ホルス現在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只能不斷加固處處穿孔的金屬薄膜。
 
「原來如此……
澤妮亞,別管飛龍了,給我標記傳送石!」
「哪,哪一顆啊?!」
「哪顆都行,都一樣!」
我以雙指挾住靈刀刀身,將魔王之力傾注其中。
 
「那就這顆吧!ダメージマーキング!」
「インテルメッツォ!」
我左足踏地,雙手舉刀,全力向遠方的一顆傳送石劈下。
 
雖然距離甚遠,但巨大的赤紅衝擊依然擊碎了被澤妮亞標記了的傳送石。
附近的四隻飛龍雖然躲開了劍氣,但過度加速的牠們仍因剎車不及而在謁見間的石牆上撞出一陣濃煙。
 
「超讚,天上掉下來的午餐!
來飽吸鮮血吧,アルカード!」
露米奈沒有放過機會,數根吸血植物轉眼就把撞牆的飛龍捆得動彈不得。
汲取了新鮮血液的アルカード.アナザー雙眼紅光大盛,贈與宿主的力量也隨之上升了一個台階。
 
「ブラッディストーム!」
露米奈舉起兩把纏繞血光的斧頭,反身向後一揮。
彷如劍鬥士一閃的兩道橫掃席捲了半個謁見間。斧影不但劈開了正迎面衝來的八頭飛龍,餘波甚至把牠們身後的傳送石也都劈成兩截。
 
「剩下的飛龍已不成威脅了!大家散開——」
「來不及囉。
セイントグレア!」
露米奈的號令被從正上方傳來的聲音打斷。
 
「就在我們頭上……?!
這距離不可能攔下……大家快躲!」
洛維詩只來得及最後再為我們再張開一次結界,但誰都知道這只是聊勝於無——
 
聖光降下。
塔妮亞龍此一魔法與洛維詩常用的デストラクショングレア類似:先以針尖麥芒般的一擊貫穿護盾並定位目標,再以廣範圍的動能爆破煙滅射程內的一切。
在視野被白光覆蓋前,只見制裁之光輕易刺穿了護盾,並直接擊中了在最後一刻仍在保護我們的洛維詩。
隨後,震波與爆音便佔據了知覺所及的一切。
 
剛恢復行動能力,便察覺自己正坐倒在地。
眼睛尚未適應強光,無法觀測同伴的情況。
 
「洛維詩……!」
雖說塔妮亞龍出手應該有分吋,但剛才那架勢,打在碳基生物上說是灰飛煙滅都是輕的。
比回應先一步鑽入耳朵的是一陣輕快的吉他音樂。這個旋律,好像在哪兒聽過……
 
「その想い覚えている
-memini qullermar-?
 
哎呀……居然演奏這個,肝不疼嗎?」
天上的塔妮亞龍嘿嘿笑道。
 
聽見歌名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這是在圖書館閱讀與「ロア」有關的故事時會響起的旋律。
初出茅廬的冒險者一窮二白,經常需要反覆參與ロア與アナザー的故事以獲得相關的紙片;熟練冒險者也時常為了故事中的奇珍異寶翻遍每一本書。
有時候那種高強度速刷故事的流程堪比上班;塔妮亞龍才會偷臭我們的肝疼不疼。
 
但無論如何,此時演奏這首節奏明快,又與紙片中的アナザー們息息相關的音樂確實很有意思。
雖然我實際上參與過的アナザー故事就只有跟洛維詩一起閱讀的「海賊団と宝島」,但我與過去的「自己」共同經歷的一切也並非虛假。
從舊日瓦礫中追上我的並非只有罪孽,還有寶貴的回憶。
 
「我還好!不用擔心!」
「嘿嘿,別小看了人魚姬的回復力——就算被劈成焦炭也能把你們拉起來加班!
 
看什麼看,你被強化了,快上!」
洛維詩和澤妮亞的聲音先後傳來。
澤妮亞的紙片「ローレライ.アナザー」有著以音樂回復及強化同伴的能力。剛才洛維詩被擊倒後應該馬上就被拉起來了。
至於奏者實際演奏的樂曲並不固定,儘可由澤妮亞即興選擇合符現狀的樂曲。
 
「這邊也完事了。
在美少女歌姬的演奏下決勝負——這算是某種傳統吧?」
露米奈倒提血斧,在她腳邊的是已被吸乾枯萎的最後四隻飛龍。
 
「哎呀,在自己的背景音樂中翻車的人可也不少喔?」
塔妮亞龍一尾巴把我和ホルス掃開,盤踞於謁見間牆邊。
瞧這架勢,衪打算再來一發深度充能的セイントグレア把我們一舉擊敗。
 
「但從來沒有人遜到會在女主角為自己演奏時打敗仗!」
露米奈把斧柄接到一起高速轉動,舞出了一陣血色漩渦。
アルカード飽吸的鮮血已達上限,只待合適的時機釋放。
在血影形成的強風中,她栗色的長髮不停飄蕩。
 
這是把アルカード.アナザー汲取而來的力量經暗法系副職增幅,輔以收穫者(ハーヴェスト)職業奧義傾注而成的一擊。
雖然僅限一發,但單論瞬間破壞力,這招甚至超過了以火力見長的ル・フェイ與ルチフェロ。
 
「打不出來就沒有意義!セイントグレア!」
塔妮亞龍搶先一步,以尾巴擊出穿心光箭。
 
「交給我。ディスペルフィールド!」
ホルス用盡全力,把本來用於攔截物理攻擊的金屬護膜轉化成一次性的魔法護盾。
雖然護膜於一擊之下盡數粉碎,但至少這根光箭算是攔下來了。
不過,セイントグレア後續的巨大爆發還在後面——
 
「最後拜託妳了,ル・フェイ女士……!アヴァロン!」
洛維詩用上最後一份紙片之力,張開巨大結界。
沒有光箭的破甲效果,這次結界成功抵消了爆發的衝擊。
 
「吉他也能做標記!ダメージマーキング!」
「ヴァン・スピアニア!」
露米奈把兩柄血紅巨斧連著漩渦一同舉起,向著被澤妮亞標記的塔妮亞龍釋放。
如同龍捲似的鮮血之影彷彿要把整個謁見間化為飛灰——
 
*                   *                   *
 
回過神來,我們五人站在謁見間中,面前是笑吟吟的人型塔妮亞龍。
最後的記憶是紅黑相間的龍捲直接命中了塔妮亞龍。隨後一陣柔和的白光籠罩雙眼,戰鬥便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謁見間連牆漆都不曾刮損,彷彿剛才只不過是一場夢。
 
「呼……這就算結束了吧?沒有什麼更難打的Boss第三階段吧?」
澤妮亞坐倒在地,連喘粗氣。
 
「第三階段……也不是說沒有哦?
不過那只用於對抗威脅諸界的危機……如果各位活得夠長,說不定就能親眼目睹了呢。
 
總之,恭喜大家!考驗及格了呢。
這是我的龍玉「ワールドオーブ」。其他神器材料想必也已經準備好了吧?」
塔妮亞龍燦爛地笑道。
 
我們把神器材料,以及露米奈其中一把闇葬鎌・タルタロス都交給了塔妮亞龍。
塔妮亞龍點了點頭,召出了一座熔爐,把素材放置其中並閉眼默禱。
片刻之後,塔妮亞龍伸手入爐,取出了一柄斧身隱隱散發著藍光的雙刃斧。
 
「這就是神刎斧・アイレム……
好漂亮的蒼芒……這就是我們一路所見的景像化成思念之力的模樣嗎?」
洛維詩向著神器感嘆道。
 
「不知道呢,說不定只是切倫科夫輻射?」
塔妮亞龍嘻嘻笑著,拋出了一個半懂不懂的名詞。
 
「啊,這個我知道。這是一種在核反應堆附近常見的發光現象。
大家不用擔心,我是機械體,輻射對我的傷害並沒有那麼致命。」
ホルス的話把我,澤妮亞和洛維詩都嚇了一跳。
 
「……ホルス,別嚇他們。這肯定不是輻射藍光。
啊,不過如果大家看見飛空城的反應堆冷卻池也在發出這種藍光的話,請盡快疏散並聯絡4-Chan。」
露米奈沒好氣地取過神刎斧。
 
「好了,不開放射性玩笑了。
這柄闇葬鎌・タルタロス先還給妳。雖說不及神器,但這把寄托了眾多回憶的武器仍是不可替代的寶物吧?」
塔妮亞龍笑著從爐中取出了闇葬鎌。
 
「什麼?!神器製作居然不需要消耗原武器素材?!
欸,那個……這爐子賣不賣?它產出的質量居然超過了投入的原料!
要是入手了這東西,別說東國農業行會了,連物理學的大廈我都能一腳踹翻。」
露米奈看著煉成爐兩眼放光。
 
「哎呀,物理學在我們這個次元早就不存在了不是嗎?
還有,這座「思念的合成爐(想いの合成炉)」是非賣品喔。這是在次元鯨魚災難期間,由冒險者學園教師アミス與她的學生們貢獻出的珍貴器材。
現存的每一把神器都出自其中。要是弄丟了的話……以後神器可就絕版了喔~」
塔妮亞龍把合成爐護在身後。
 
「您說,所有神器都在此煉成……
那請問您有沒有印象,是不是曾經有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您這兒鑄造過一柄神断刃・アトランティス?」
我打聽起「自己」的情報。
 
「問問題時更大膽一點也沒關係喔?
我猜你真正想問的是——那真的是你嗎?假如他真的是本體……那你又是什麼?」
塔妮亞龍一如往常,露出了彷彿早已看穿一切的笑容。
 
「…………正是如此。
那我再追加一個問題……您認同他嗎?認同他的心性足以托付神器嗎?」
我向塔妮亞龍問道。
 
「呵呵……我當時確實認同他。
可是月有陰睛圓缺,人也絕非一成不變。神器並不能保證持有者永遠堅定不移地走在正確的路上。
要是他如今再次到訪,我說不定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你也一樣……人會遺忘,會迷惘,要是你再也無法想起那些曾對你意義重大的相遇與別離,那也許……世上又會出現更多的「影子」。」
塔妮亞龍的視線彷彿能穿透人的內心。
 
「抱歉,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僅僅因為人類個體的主觀念頭,就能憑空產生與本體一模一樣的個體?
要是如此,以人類多變的思維,恐怕世界已被這些「影子」填滿了」。
ホルス插入了我們的對話。
 
「只有行於此世之間,累積了大量思念之力的人類才會出現此一現象。
雖然宿主可能會因為主觀原因失去思念之力,但已產生的思念之力不會憑空消失。
那些流失的思念之力去哪兒了呢?它們一般而言會附於與原主人關係密切的人身上,但也有些力量就此遺落於世。
魔物的思念會產生アルマ化現象……那人類的思念呢?」
塔妮亞龍向我們反問。
 
「……您是說,就會產生與本體一模一樣的影子?
但……這也好像不太合理。雖說掌握思念之力的冒險者數量有限,但仍廣泛活躍於三界。
然而目前為止有獨立意識的個體……我們僅僅發現了一例。」
ホルス指著我說道。
 
「外溢的思念之力往往只有隻鱗片爪,大多數時候無法順利構成人體,更別說形成複雜的思維與靈魂。
然而,這位小哥從思念之力外溢中誕生是毫無疑問的。但至於為何會有如此完整的存在,這就是你們需要研究的課題了。
 
諸如アルマ化,紙片現象等與思念之力溢出有關的事件大都集中發生於埃米爾界,我未能充份參與,因此無法提供太多情報。
說來慚愧,塔妮亞人自詡為舊世界的繼承者,但冒險活動與拓荒精神卻比不上其他族群。我作為他們的指引者確有失職的地方。」
塔妮亞龍嘆了口長氣。
 
「……好吧,至少弄清楚不是雙胞胎兄弟之類的。
那,塔妮亞龍殿下……您還有什麼線索可供參考嗎?」
洛維詩向塔妮亞龍問道。
 
「呵呵……各位其實心中早有答案了吧?
你們剛才所展現的戰鬥意志非同尋常,也無比關心同伴的安危。你們渴望變強,想必……是為了前往一個未知的場所,迎接一場兇險的挑戰吧。
雖然你們心中多少尚有質疑,害怕魯莽行動會讓同伴遇險……但我有預感你們一定會在那兒找到真相。
 
不用害怕。即使神器只有一柄,但你們每個人都通過了試煉。我將贈予所有人「龍眼」的賜福,願你們能渡過難關。」
塔妮亞龍一語道破了我們的想法。
我們大多數人仍然認為公司在風D地下設立的設施是個陷阱,不過看來沒有人想要放棄這個唯一的線索。
 
「好厲害!塔妮亞龍殿下還會讀心術嗎?!」
澤妮亞毫不掩飾地喝采。
 
「才沒有那麼方便的東西呢。
只不過我活過的年數即使在以長壽著稱的塔妮亞種族中也是天文數字……見識過的東西多了,年輕人稍微蹺起尾巴,我就知道你們那小腦袋裡都在想什麼了。」
塔妮亞龍嘿嘿笑道。
 
「那,我還有問題想要請教……
以塔妮亞界的知識,能夠判斷我們的アルマ同伴出於哪一種族嗎?
ホルス是我給她取的名字。雖說已經叫習慣了,但畢竟還是找回本名比較好……吧?」
露米奈拉著ホルス問道。
 
「這個嘛……抱歉,ホルス小姐的外觀並不符合塔妮亞界任何已知物種。
不過……想必各位聽說過,對於思考能力有限的生物而言,アルマ化現象有時並非顯現於單一個體,而是以魔物族群的集體意志此一身份存在吧?
這類型アルマ反映的是「種族」的特徵。若僅以個體特徵判斷,可能會離真相愈來愈遠哦。」
塔妮亞龍嘴上雖說不知道,但衪胸有成竹,似乎早已瞭解真相。
 
「唉,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點……
但同一種族即使個體間有所差異,也不至於千差萬別吧?」
洛維詩嘆著氣回道。
 
「這是什麼話。
人類不就是一個好例子了嗎?換套衣服就是新形態,換個髮色乾脆就是新角色。
要是「人類」的共同意識アルマ化,你們能分辨出它的原型嗎?」
塔妮亞龍以反問誘導我們思考。
 
「這……倒是從沒想過。
但要是某一種族的個體具有接近人類的感知水平,那牠們的アルマ化亦甚少以群體形式發生。這點可在各種泰迪(タイニー)アルマ個體得到引證。
再說,ホルス的體檢結果顯示她大部分軀體由仿生器官構成,肉體佔比較低,與已知的アルマ化機械更為接近。」
露米奈搖頭說道。
 
「哎呀,這只是個比喻,又不是說ホルス小姐真的是人類意識集合體。
不妨延伸一下,要是世上有著另一種具備感知能力的集體意識,而個體之間形態又千變萬化……那想必就是答案了吧?」
塔妮亞龍的說法讓我們一頭霧水。
缺乏個人意志,個體形態多變,又足以形成某種程度的集體意識……我們嘗試舉出蜂群及蟻群等例子,但要完全滿足這些條件實在是十分困難。
 
「……投降。塔妮亞龍殿下,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結束這場啞謎吧?
激戰之後已經快虛脫了,還要動腦筋,我怕我……不,我怕有隻呆頭鵝吃不消啊。」
澤妮亞刻意用眼角餘光瞟了過來。
 
「呵呵……我是很想,但剝奪冒險者解謎的樂趣並不是我該做的。
再說……ホルス小姐想必也認為現在不是揭開謎底的時候吧?」
塔妮亞龍對ホルス笑道。
ホルス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雖然刻意掩飾,但額角仍能看見剛抹的汗跡。
 
「怎麼啦?啊,難道妳早就知道自己的起源?
哎呀,哪怕妳本體是蜘蛛蟑螂,也嚇不到我們啦。不用害羞,講出來!」
澤妮亞笑著給ホルス遞了一杯高級果汁。
 
「其實……若真有難言之隱,倒也不必勉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秘密。無論是實在不方便透露,還是只是錯過了分享的時機都不要緊。
我們是同伴,願意靜待到妳準備好了為止。」
洛維詩雙手輕柔地放在ホルス的肩膀上。
 
ホルス如獲大赦,連連點頭;我們也不再追問。
塔妮亞龍笑吟吟地看著,似乎很滿意的樣子。
 
「塔妮亞龍殿下……我只問一個問題。您是何時發現的?」
ホルス有點畏縮,但仍主動對塔妮亞龍問道。
 
「從妳剛進謁見間的時候吧。」
「那……您認為沒必要干涉,甚至沒必要點破?」
「呵呵……以世界守護者的身份嗎?
要是守護龍事必躬親,各族就沒有蓬勃發展的空間了。
妳應該也很清楚這個道理才對。」
 
*                   *                   *
 
「塔妮亞龍殿下真是莫測高深。我說,你之前說了那麼多衪的壞話,說不定衪全都知道哦?
你今晚出街上睡,免得雷劈到我。」
在回程路上,澤妮亞向我打趣道。
 
「那衪也應該知道妳聽得連連點頭,還笑出了聲。
我看雷劈下來時,妳也跑不掉。」
我向她回擊道。
 
現在想來,神器試煉時塔妮亞龍攻勢循序漸進,出手恰到好處,保持著施壓與鼓勵的平衡;比起一味耍寶的埃米爾龍和往死裡打的DEM龍都有分寸得多。
 
在見識方面,衪與塔妮亞界保持長期聯繫,也有定時接見冒險者,不單是理論知識,連流行名梗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兒又要不點名批評某條為老不尊問冒險者要E-Coins的埃某爾龍,以及除了自己兩個孩子之外屁都不管(其實孩子也沒有在管)的D某M龍了。
 
雖說有賴同行襯托,但衪確實是最有遠見和氣量的守護龍。
給衪吹了那麼多,今晚總不會有天雷劈我了吧?
 
「哎,難得來塔妮亞界一趟,好想在奧克魯尼亞平原(アクロニア平原)抓些小豬仔回去養……
飛空城一整套自穩定的生態體系,不發展養殖業總覺得好浪費。」
露米奈念念有辭。
 
「好了,說不定公司刺客就在エル・シエル城門口組團等著我們呢……
這事以後再說。我們買完晚餐材料就回家吧?」
洛維詩領著我們朝農業市場走去。
雖說塔妮亞界也有不少餐廳,但估計又有不少小費和用餐禮儀之類為難外鄉人的臭規矩;還是回家做飯乾脆。
 
*                   *                   *
 
為了補償露米奈,我們買了些她想要養的小氣球豬(バルーンピッグー)肉品回去做料理。
洛維詩說,她學生時代最期待的小吃就是東國牛牛草原(モーモー草原)直送豬肉做的豬排三明治;她想要藉此機會復刻這道小時候的美味。
累得筋疲力盡的我們正需要熱量補充。想到炸得金黃酥脆的豬排,我們恨不得插翅飛回飛空城。
 
回到飛空城時,正好迎來了這一天的暮色。
洛維詩和ホルス處理肉類,我跟露米奈採摘園中的野菜,澤妮亞則負責她最擅長的麵包烘焙。
期間飛空城防空預警系統偵測到有飛空庭接近。ホルス表示那是4-Chan的飛空庭,我們便前往空港迎接。
 
「哇,從空港都能聞到香氣。
看來我們正好趕上飯點了。」
4-Chan滿意地笑道。
正當我們疑問「他們」是誰時,兩人便從她的飛空庭中現身。
 
「哎呀……好久不見!
想不到居然是你們!」
道米尼族白袍機械師少女瑪蓮娜向我們打招呼。
而她身旁的自然是反抗軍退伍戰士盧卡斯。他只揮了揮手,但嘴角已忍不住上揚。
 
「怎麼?你們認識?
……原來如此。你們在圖書館探險時偶遇的冒險者,想必就是他們了吧。
那就省去介紹時間了。」
4-Chan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4-Chan說的幫手是你們……那就算是風D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你們已偵察完畢了吧?來,我知道一個看日落的好位置,我們邊吃邊談。」
我引領三名貴賓前往飛空城上的篝火營地。
 
「敘舊的事等下再說吧,先從我們的發現說起。
好消息是,我們順利潛入了次元神託之風穴(ディメンション神託の風穴)地下,發現了一座研究所;並利用由小型飛行DEM改裝而成的偵察無人機搜集到了足夠的情報。
壞消息是……無人機在撤出時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所摧毀。雖然我們沒被當場目擊,但公司無疑也發現了有人在監視他們。
 
唔……真好吃。這就是天界才有的美食嗎?」
瑪蓮娜咬著三明治說道。
 
「雖然偵察機已損毀,但我連接了無人機攝像頭,並實時紀錄了傳回的影像。
那邊有片光滑的牆壁,我播給你們看。
 
另外更正一下,這三明治連塔妮亞界都找不著,只有這兒才能吃到。」
4-Chan邊以眼部機件投影畫面,邊啃著三明治。
……雖說機器人吃有機食物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這一幕的違和感還是太強了。
 
投影片從風D地底開始,穿插著4-Chan和瑪蓮娜調整機件的聲音,隨後搖搖晃晃地朝一座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大型建築飛去。
盧卡斯以望遠鏡發現了一處通風管道,指揮無人機鑽了進去,抵達建築內部。
巡行期間發現了眾多諸如警衛室,研究室,倉庫等多種功能不一的結構。
雖然研究員一切正常,但那些眼神空洞的警衛總讓人覺得有些古怪。
 
「檢測到在瑪依瑪依遺跡(マイマイ遺跡)發現的干擾電波控制器。」
眼尖的ホルス從倉庫角落處發現了一些機件。
 
「嗯,正是如此。但我更在意的是……那些警衛。
雖然不是全部,但我認得其中一些人……他們是冒險者公會的資深成員。」
4-Chan認真地說道。
 
「哼,公會有人跟公司勾結?
難怪那麼多違規行為都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露米奈不屑地說道。
 
「……雖然不否認此一說法,但這些人都是警衛,也許……只是受公司聘用的僱傭兵?
次元神託之風穴存在大量兇猛魔物,需要精英冒險者當護衛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洛維詩提出了另一可能性。
 
「……可惜,都猜錯了。
這個在正門戒備的冒險者我認識。他自從退役後就在公會謀了個統籌差事,天天加班,直到昨晚我還在上城行會看見他處理文件。
他不可能同時分身出現在兩個地方。以防萬一,我們來飛空城前還特地拜訪了他;他說最近根本沒有去過次元風穴。」
4-Chan搖頭說道。
 
「嗯……但他也可以說謊啊。
再說,說不定他跟我們這位時間管理大師一樣,白天去公司值班,晚上坐公會辦公室呢?」
澤妮亞表示質疑。
4-Chan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放映影片。
 
無人機憑藉體型優勢從狹窄通道繞過了門禁,逐步深入地下。
地下室十分寬廣,沒有亮燈,傳來的影像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看見有大量容器,裡面似乎裝著什麼。
4-Chan等人短暫討論後,決定冒險打開無人機的探照燈——
 
燈光之下,可以看見地下室放滿了有機培養皿。其中裝載的——都是活生生的人類。
培養皿上的標籤各異,但不外乎於冒險者的常見職業,如劍鬥士(グラディエイター),星術士(アストラリスト)等;部分高價值樣本甚至還習得了副職。
在草草掃視地下室後,無人機關閉探照燈,準備原路返回——突然一聲勁風響過,連接當即中斷。
由於關了燈,我們沒法知道究竟是什麼摧毀了無人機。
 
「大致就是這樣。
我就說在漆黑一片的室內開探照燈瞎子都看得見,可她們不聽我的。
要不然應該還能再探索一會。」
盧卡斯向著只剩一片雪花的投影片攤了攤手。
 
「因為這就是公司埋藏最深的秘密,值得冒一切風險。
猜到什麼了嗎?無神的警衛,重疊的身份,培養皿中的人類,倉庫堆積如山的冒險者裝備……
他們在……批量製造冒險者的「分身」。」
4-Chan直接跳到了結論。
 
「這……怎麼可能?
先不說技術上可不可行,世上憑空多出一個自己,這麼多年就沒人發現嗎?」
我不禁疑問。
 
「之前我跟洛維詩調查時發現,公司有讓冒險者以個人身份信息以及生物組織樣本抵債的傾向,對外宣稱是社科研究用途。
有了這兩樣資訊,想要「偽造」一個具有社會身份的人類……並不困難。
 
如你所見,那些容易被察覺的知名冒險者分身大都在次元風穴深無天日的地底當警衛,被發現的風險不高。
然後……冒險者職業安全保障真的不算十分完善。意外死亡,身份隨即被人代替這種事……我想你差點就體會到了?」
4-Chan的話讓我心裡發寒。
假如我沒有在白色世界活下來——「自己」就會馬上取而代之。我都不敢想像他會對我的同伴幹什麼。
 
「還有一事未解。
不論是憑依在那個叫拉米雅的星術士身上的各式「分身」,還是那些雙目無神的守衛,自我意識似乎都不算完整,但卻擁有接受並執行命令的智能。
如此恰到好處的精神控制,恐怕並不單純靠基因複製技術辦到。
你們有頭緒嗎?」
ホルス向眾人問道。
 
「……不久前塔妮亞龍說過,隨著人生流逝,人們的思念之力可能會出現流失現象。這些思念之力無法像アルマ化一樣能同時構成軀體,思維和靈魂。
但軀體可以靠基因技術解決,靈魂……對他們而言似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要是……他們有辦法捕捉冒險者流失的思念之力,哪怕僅僅是他們的戰逃反應與肌肉記憶,那一具現成的戰鬥人偶不就完成了嗎?」
露米奈突然提出了她的假設。
 
「雖然不是確實的證據,但我從一些前輩冒險者那邊聽過一些都市傳說……
有些冒險者從不說話,天天就只憑依在別人身上,按照非常固定的時間施放諸如火焰之心(フレイムハート)或魔法極大化(ゼン)之類對被憑依者十分有用的技能,彷彿這就是他們的全部人生。
本來我也不怎麼相信,直到我某天在上城區看見一個睡著的冒險者,他身上每六十秒就閃動著火焰之心的特效……」
洛維詩心有餘悸地說道。
 
「妳不是白日見鬼。這種現象多年前已經有很多人向冒險者公會回報過了。
利用流散於世的思念之力製造「分身」的做法並非公司原創。這種使用「分身」獲得戰鬥優勢的行為,冒險者公會內部也曾多次討論過是否違規……此事迄今為止,尚無定論。就像公會的大部分議程一樣無疾而終。
 
但像公司這樣大規模盜竊身份製造「分身」且不惜謀害他人的行為,即使公會容許,我也不會視而不見。
 
總之,這是機遇,也是陷阱。
此地就是公司最大的寶庫,也是防守最嚴密的場所,尤其在他們發現了遭到入侵之後。
我們得開始特訓並培養默契。在次元狹間決不可能有人來救我們,因此我們八個人都要做到全副武裝,全神貫注。」
4-Chan斬釘截鐵地說道。
 
「嗚哇,又是特訓……我們最近是不是天天聽到這個詞?
轉生要特訓,紙片要特訓,副職業要特訓,現在團隊配合也要特訓……
 
對,對了!リーン女士會一起來嗎?
她在的話,一個可以打十個!打完十個再打十個!」
澤妮亞臉露退縮之色,想到リーン又突然興高采烈起來。
 
「之前在軍艦島說過了吧?目前DEM正全面收縮戰線,目前整個道米尼界除了阿高普路斯周邊地區外全變成了軍事真空區。
反抗軍已收復了東南西北故土全境。但領土驟然擴張,隨之而來的整合問題都快把反抗軍首領忙禿頭了。
更別說リーン這種前線指揮官。她恨不得一分為四坐鎮四方……不,我看哪怕一分為十,都壓不住處處漏風的戰線。
所以啊,埃米爾界的個人問題就別麻煩她了。」
盧卡斯向我們解釋。
 
「其實她聽說是04在請求增援,倒是想要插翅趕來,說「以04的實力都需要求援,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我們以反抗軍兵將安危才勸住她打消念頭。」
瑪蓮娜苦笑說道。
 
「確實,這事我們得自己解決了。以後還得抽空去給リーン分憂。
我在道米尼界有台……軍民通用兩棲耕耘機,控制代碼送你們了,算是咖啡館的小小心意。」
露米奈取出一根便携儲存裝置遞給了瑪蓮娜。
 
正事已了。考慮到我們剛與塔妮亞龍激戰一場,4-Chan大發慈悲表示明天才開始特訓。
我們吃著三明治,遠望在西方緩緩落下的夕陽。
 
眾人對咖啡館新品三明治大為激賞,但負責炸豬扒的洛維詩卻不太滿意。
 
「怎麼了?是冷藏肉品不合胃口嗎?
果然我就疑心那個塔妮亞商販賣的肉不新鮮……」
露米奈一副要去興師問罪的架勢。
 
「不,只是跟小時候的東國炸豬扒感覺有點不一樣而已……
塔妮亞界的氣球小豬肉質鬆軟可口,但做成炸豬扒的話,就不如長年奔跑在東國牛牛草原,肌腱發達的半野生山豬有嚼勁。
抱歉,浪費了澤妮亞用心烤的麵包……」
洛維詩遺憾地說道。
 
「咦……但對我們道米尼人來說已經是天國般的美味了!
不過妳這麼一說……我更想知道妳心目中完美的炸豬扒到底有多好吃了……」
瑪蓮娜滿是期待地說道。
 
「如果想要獵取優質豬肉的話,比起牛牛草原,我更推薦前往光之塔A座塔頂。
一來沒有無意中盜獵東國牧民家畜的可能,二來當地棲息的天使豬(エンジェルボア)與惡魔豬(ウィッキーブー)基因上相當接近東國山豬,但運動量更足,肉質也更為鮮美。以前野營時吃過一次。
如果咖啡館能夠穩定供應這種三明治的話,我願意叫上DEM同袍大規模訂購。」
4-Chan罕見地流露出自己的渴望。
 
「哇,是大訂單!
那就不得不去光之塔了!反正露米奈要開辟養殖場,乾脆抓一窩回來育種,那麼我們光做三明治都能發財!」
澤妮亞熱情高漲,彷彿已經在數錢了。
 
「光之塔嗎。
記得我的名字和裝甲靈感來源都源自光之塔……我也想去見一下我的原型。
不過別忘了,這是解決公司之後的事了。」
ホルス也提到了沉眠在光塔之底的巨人——ホルスゴーレム。
 
「說來,三位似乎彼此相識已久……
我們四人在圖書館相遇的經歷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但你們之間又是怎麼認識的?」
觀察入微的洛維詩注意到4-Chan與反抗軍情侶之間頗有默契,便隨口問道。
 
「哎呀,每次說起這個我們就得吵架……
首先從大家都認可的部分說起吧。很多年前,埃米爾界與道米尼界尚未連通的時候,西軍本部(ウェストフォート)爆發了一場激烈攻防戰。
跟現在的小打小鬧不同,反抗軍當時面對DEM毫無還手之力。本部陷落,七支軍旗都被砍倒,整個道米尼族都在防空洞裡等待著最後的結局。
無奈之下,本部徵募敢死隊發動自殺式攻擊奪回城市,我就是其中之一。」
從盧卡斯輕描淡寫的說法中,我們不禁想像當年戰況之慘酷。
 
「當時我還是見習機械師,負責調試敢死隊的二足步行機甲……以及安裝特製的自爆裝置保證任務成功。
盧卡斯出去後不久我就聽見了爆炸聲。我忍不住取過手槍跟了過去——然後就看見他在二足機甲的殘骸上跟04打得難分難解。」
瑪蓮娜心有餘悸地說道。
 
「更正一下,那叫「高下立見」,不叫難分難解。
我當時仍隸屬於DEM空中突擊旅,但已開始對自己的存在意義有所疑問。
於是我違反DEM教官命令行動,特意觀察道米尼族在絕境中的堅強意志;我才沒有下殺手。
不然他早掛了。」
4-Chan翻了個白眼。
 
「媽的,我就知道又要吵起來……
妳的機件故障是誰炸出來的?妳那原廠面具是誰砍下來的?最後反抗軍奪回了城市沒有?」
盧卡斯不甘示弱地回道。
 
「哼,你自己知道最後是誰饒了你一命!」
4-Chan別過了臉,空氣間氣氛緊繃,彷彿隨時都會引爆。
 
「啊哈哈……也,也就是不打不相識的關係?
我們也一樣呢。在潛入阿高普路斯地下通道時,我們也跟4-Chan交手——」
洛維詩想要緩解緊張氣氛而開始轉移話題——
 
「別提那稱呼!」
「哈哈哈哈,好名字!
以後我們也叫4-Chan好了。」
——但卻不慎暴露了4-Chan的暱稱。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機器人的仿生臉部皮膚原來也會氣到鼓起來。
 
「那個,我有個問題……
直到最後,你們似乎都在交戰對吧?畢竟反抗軍與DEM是天然的敵對關係……
那麼……是什麼讓你們最終接納了彼此呢?」
在事情進一步惡化前,ホルス突然提問。
 
「那自然經歷了一番波折。
一開始我們只是沒有見面就開火而已。後來4-Chan她主動誘導其他上位DEM脫離母體,還多次救下了反抗軍的落單士兵,大家便慢慢接納了——原來DEM也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
離巢DEM融入新生活的過程本已百般艱難,若沒有她居中協調,種族間的歧見和爭端定必更為尖銳深刻。」
盧卡斯稱讚著4-Chan的功績。
 
「別看4-Chan她嘴上不饒人,打架還總愛爭輸贏;其實她是個濫好人哦。
大家都喜歡她。」
瑪蓮娜在旁嘿嘿笑道。
 
「……這就是妳想要的生活,對嗎?
那些妳所救下的DEM……同樣都過得幸福嗎?」
ホルス柔聲問道。
 
「有好有壞吧,但總歸憑著自己的雙手雙腳,以自己的意志立足於世間。
我不知道DEM主腦和我的教官是否預見到了這一切……終有一天,我會親口問問。」
4-Chan灑脫地笑道。
 
*                   *                   *
 
此後數天,我們白天特訓,晚上則用於總結經驗與籌備戰術。
盧卡斯先生在道米尼界是有名的劍鬥士。在他的指導下,我逐漸把「自己」過去的劍技與如今的戰術融合,形成了獨屬於我的流派。
 
而兩位道米尼族戰士則在我們與4-Chan的指引下習得了解放紙片的訣竅。
盧卡斯選擇了讓使用者迅疾如風的バステト.アナザー;瑪蓮娜則選用了以續航支援為主的ステラ.アナザー。
已經沒有時間臨時搜集紙片了,於是這次依然是由4-Chan友情提供。
 
「欸,露米奈,那麼晚了還不睡……
咦咦咦咦?!神,神器怎麼碎掉了!妳偷偷拿去強化但失敗了嗎?!」
某天晚上,打著呵欠的澤妮亞無意撞見了令人震驚的畫面。
眾人的心血結晶,神刎斧・アイレム已分成三截,躺在工作台上。
 
「不,仔細看看……神器斷面整齊,並不像強化失敗造成的破壞。
妳是想改裝神器吧?」
我看著旁邊的工具問道。
 
「對。眼光不賴嘛?
我習慣雙手持斧,但總不能再造一柄神器吧……正好這又是把雙刃斧,我就把它改造成兩把單刃斧了。
本來我還擔心技術力不足,但它彷彿能感應我的想法,甚至主動迎合我的改裝……真不愧是神器。」
露米奈看著半成品陶醉不已。
 
「這樣啊……嚇死我了。
那這些絲線呢?也是妳改造的材料嗎?」
澤妮亞指著纏在斧柄上的白色絲線問道。
 
「這叫作おしゃれな糸。產自無限迴廊,是武具融合的材料。
它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百聞不如不見,就來實際看看吧?」
露米奈把部件合攏,指尖躍動,絲線便纏住了斧刃與斧柄。
沒有榫口,也沒有螺絲——但逐漸變形的絲線卻猶如黏著劑般,把兩者緊密地連在一起。
最後,絲線本身也化成了堅硬的斧身,彷彿它生來便是如此。
 
「嗚哇,真厲害……
黏上神器就能變成神器的一部分,我們要不要乾脆用它來複製神器?!」
澤妮亞舉起融合完成的神刎斧連連搖晃,接口處仍紋絲不動。
露米奈笑著搖了搖頭,把另外一片斧刃也融合在事先準備的斧柄上。
 
「與其說是絲線的功勞,不如說是神器善解人意,主動分出力量與它融為一體。
不過……妳準備的おしゃれな糸有點多啊。應該沒有別的東西要融合了吧?」
我看著旁邊堆積如山的絲線問道。
 
「嘿嘿……這可說不準哦?
來,這是我本來的兩把闇葬鎌・タルタロス。
這畢竟也是千錘百煉的神兵利器,當成紀念品晾在倉庫也太可惜了……正好你們兩人的職業都能用它防身,不妨就收下吧?」
露米奈遞過了她的武器,我跟澤妮亞鄭重地接了過去。
雖然單手斧不是我們的常用武器,但緊急時候也不失為一支意想不到的奇兵。
 
收拾好工作台之後,澤妮亞與露米奈便回去休息了。
我一時睡不著,便走到了視野最佳的飛空城瞭望台上吹晚風。在此處,月亮彷彿觸手可及。
 
……明天就要發動總攻擊了。
這次我身邊有可靠的同伴,有萬全的準備;但深入敵陣始終吉凶難料。
然而我有預感……我們跟公司的恩怨必將於此戰一舉了斷。
 
*                   *                   *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