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憂鬱是我們唯一的共同語言》: 7
母親點了點頭,眼神有點哀愁地還說了點甚麽的,不過那時候綠田已背向了對方,那聲音太小,他已聽不見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微微冷雨正灑落於傘子群開的大街中,綠田撐著傘到了與阿芝約好的一家台式火鍋店去,那是阿芝很喜歡的一家火鍋店,雖然這裏座位較窄而食物也不算多選擇,但阿芝喜歡這裏的中式燈籠裝潢和蘿蔔粟米豬骨湯底,二人雖然只拍了大約半年拖,但來這邊吃晚餐的次數已經一隻手也數不完。
綠田比約定時間早到了火鍋店門外,等到約定的時間過了五分鐘,綠田便傳了一則訊息跟阿芝說自己到了,不過對方並沒有回應。時間再過了接近十分鐘後,阿芝依然還沒出現,於是綠田便決定直接打給她,可是電話響了幾次之後就飛到留言信箱去了。那時綠田環顧了四周,但並無發現阿芝身影,結果他便到了旁邊的書店遊逛一圈。差不多走完一圈後,阿芝就打過來了。
「我就到喇!Sor 呀⋯寫 Essay 寫遲咗,電話啱啱又唔知點解聽唔到。」從阿芝的電話裏能聽見地鐵的廣播聲。
「唔緊要呀,出面有雨喎!我過嚟遮你?」綠田踏出書店問對方。
「唔使唔使唔使⋯⋯我有帶遮呀,冇問題。」阿芝很匆忙地回答:「我好快到啦!等多我一等,唔好意思。」
對方匆匆掛線以後,綠田在腦海中默默計算著地鐵站到這邊的路程大約多久後,便又到了那家書店逛一會兒,直到阿芝來到的時候,已是接近約定時間的一小時後。
阿芝一邊道歉一邊快步走到綠田面前給他擁抱,一陣淡淡而陌生的香水味自然地撲鼻而來。綠田輕輕地拍著對方穿著毛絨外套的後背說沒關係,便牽著對方的手進火鍋店。
「你唞順條氣先,我幫你拎嘢。」安坐後,綠田拿起了兩個空的大碗說。阿芝點頭笑著:「都係嗰啲就得。」
綠田點了點頭,沿著外面的食物區𢳂來牛丸、魚蛋、響鈴、芝士腸、娃娃菜、蟲草花、豆腐等等,這裏一點,那裏一點,兩個大碗就慢慢被越𢳂越滿。如此平靜的一刻,突然又讓他想起了紅妹。於是把食物裝滿了後,他便又查看網上新聞,直到毫無發現才回去座位。
「你個樣睇落好攰。」打邊爐的過程中,阿芝說。
「係咩?」綠田嘗試坐直身體,笑了笑地提神:「都有少少咁⋯⋯」
「呢排真係好多 Case 呀?」阿芝給綠田夾來一片肥牛:「我見最近好似越嚟越多人自殺。」
「多咗少少,不過其實一直都唔少。」綠田也夾了一些菜給對方。
「其實係咪好多人都係純粹諗唔開?」阿芝一邊吃一邊問,見綠田聽後皺了皺眉,她便續說:「因為我好少朋友係諗唔開嘅⋯⋯但以前就有個朋友因為 DSE 大壓力到想自殺。不過我就覺得佢就有啲諗太多囉⋯⋯」
「點解嘅?」綠田跟阿芝極少談及過這樣的議題,聽到對方提起,便追問下去。
「即係我覺得 DSE 唔會真係影響你人生咁多,為咗佢死完全唔值得。」阿芝吃完芝士腸後,又說:「但係諗唔開嘅可能就會好擔心會失手,又好擔心會入唔到自己想入嘅科,好擔心呢樣嗰樣——但過來人真係會覺得,冇乜嘢。」
綠田聽到後思考了片刻,在腦裏消化了一下想說的話之後才說:「不過喺佢哋嘅世界入面,有佢哋自己要面對嘅憂慮嘅。」
「係咁講嘅,不過我如果返去以前,我都會叫自己唔使咁chur。」阿芝說著說著就開懷大笑起來了:「以前臨考 DSE 嗰年日日都去自修室⋯⋯係咁日 chur 夜 chur 自己,依家諗返真係好荒謬⋯⋯所以我先覺得,可能依家啲學生都係諗太多。」
綠田點了點頭,讓話題懸置在熱氣騰騰的空氣中一會兒後,便笑著問對方:「你最近會唔會都太 chur 自己呀?篇畢業論文。」
「哇哇哇⋯⋯呢個精彩。」一聽到對方提及畢業論文,阿芝便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這段時間的辛酸:像是與負責督導的教授意見有強烈分歧、題目的參考資料如大海撈針、自己精神又長期不太足夠等等,整個打邊爐的過程幾乎有一半時間都在圍繞這個話題發展。
後來說到壓力的時候,阿芝便挺直身子、眼前微亮地說:「所以我就同 Friend 傾咗個 Plan,交完篇文就同佢哋去實行。」
「咩 Plan?」綠田笑問。
「之前同你講過我好想做嘅呢!」阿芝眼神好像充滿期待地望著綠田。
「去歐洲?」綠田立刻猜測。
「中呀!我班 friend 有啲咁嘅諗法,然後問埋我!」阿芝往前傾,雀躍地笑著說出許多自己的美好想象,從半飽說到徹底飽肚,再從徹底飽肚說到連第二個胃也被雪糕填滿。
「不過都係要等交完篇文先囉!唉⋯⋯!」阿芝笑著吐了口氣,從理想回到現實。
聽到對方這樣說後,綠田笑著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包裝好的禮物來遞給對方:「加油呀~撐埋呢段時間。」
「哇!咩嚟㗎?」阿芝燦爛地笑著接過禮物,問對方可不可以現在就拆。綠田點了點頭,對方便在火鍋店外把禮物拆開,而包裝紙的後面是一個咖啡色的保暖隔音眼罩。阿芝一看到,便像許多小孩子第一次收到禮物一樣快樂地哇聲讚歎。
「冇呀,見你呢排都應該好攰,天氣又凍,等你戴住可以休息得舒服啲。」綠田輕聲地說。
阿芝聽後莞爾地望向綠田,並輕輕地吻了他的臉頰,然後二人又在大堂擁抱了一會兒。
那時阿芝輕撫著綠田後背外那綠色的連帽衛衣,忽然噴氣笑道:「難得喎你⋯⋯竟然冇著件米白色外套。」
綠田乍聽之下呆了一剎,但好快又反應地笑著說:「日日著同一件,有時都會悶。」
「哇!」阿芝微微退開擁抱後,好奇地笑著跟綠田說:「以前又話日日著同一件都冇所謂?」
那確實是綠田說過的話,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確實還是如此。所以自己為何會在方才那一剎那說出每天穿同一件會悶,他也無法解釋。
腦海忽然空白一片的綠田咧嘴地笑著,不過阿芝也好像絲毫沒想追問甚麽一樣地說:「依家咁咪幾好囉!終於開始想買衫呢?唔好剩係黑白黑白黑白啦~」
「好啦好啦⋯⋯之後買衫。」綠田笑答,而阿芝牽起對方的手準備離開:「好啦~行喇行喇。」
「你上唔上我屋企呀?」綠田問。
只見阿芝皺了皺眉後笑著搖了搖頭:「下次啦,今日攰了。」
「好呀,唔緊要。」綠田點了點頭:「我送你返去?」
不過阿芝還是搖了搖頭,說自己一個回去就可以了。
「你都辛苦。」她是這樣說的。
如是者,綠田送對方到了地鐵站後便沿著人來人往的旺角大街回到那一人的居所去——而那時候,紅妹的訊息就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