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大人,爾到此地,莫是宮城裡那位......?」 

似被勾起什麼不好回憶,錦衣少年撇了眼白衣書生,冷道,「別多想,按先前盤算即可,切忌出手。若牽扯因果過深,後果如何,你們自己清楚!」 

書生從始至終都彎着頭顱,表情不辨,只是手裡扇柄輕顫了一下,似是握力所致。反倒是一旁的劍客不大耐得住,呸出口中甘草,不屑道「怕我一劍砍了那個狗皇帝?」錦衣少年聽罷,直勾勾望着這位竹藤外衣、腳套草鞋的男子,不言自威。

書生見狀,輕嘆一聲,連忙接道,「江湖白身言辭張狂,相國勿怪!」說完便予劍客一記眼神,後者卻冷哼一聲,別頭朝另一處走去。

錦衣少年站在原地,不怒反笑,饒有興致道,「看來現在是誰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啊。」年輕相國掃視一圈前人,緩緩脫下官帽,摸了摸光禿的頭顱,朝低頭不語的白衣書生淡言道,「仙凡之別,恰勝雲泥,要,也得待你成就真仙再說!」言畢,便將官帽隨手拋在那位伏地不起的壯漢面前,喝令道「那邊那個,白菜?起來,本相有事交付予你。」 





壯漢先是如蒙大赦,連番叩頭謝恩,但愈發細想,愈覺誠惶誠恐,怯怯問道「敢問大人,要小人作的是......?」

錦衣少年雙手負後,面朝府邸,幽幽道,「載上。去酒館,予本相——溫一壺酒。」

 啊???」 

—-------- 

陳公府正門前,妖祟橫生,一孤影卻在門前失魂晃行。 





「天公一把秤,世人道不明。」老管家行走在石階上,口裡喃道,「但老爺,老奴是真替您不甘啊!」赫然一看,其半截身子已為黑氣所蝕,形態傴僂。老人蹣跚走到大門前,長吸一氣,如往常般把着門,卻又像下了某個決定,毅然扶着門栓,就要一扣而下...... 

——「真對人間如此失望?就此訣別,當真捨得?」

一隻陌生的手托起即將落下的門栓,老人看見來人,先是驚愕,很快卻又晃然,「果然,你便是老爺說的"天上那位"。」中年道人聽罷淺淺一笑,露出一門缺牙,另一隻手則輕抵唇邊,神態溫和,柔聲道,「噓,有啥心願未了?說來聽聽。」

滴、滴、滴。 

老人頓時眼眶濕潤,鼻頭止不住的抽嗦,斷斷續續氣聲一句——前半句氣若游絲,後半句已聽不大清,「能不能,替我把好這扇門,......」





趙老道看着身形逐漸消散的老人,輕輕頜首,和藹一笑,
——「可以!」


知今日,悔當初,人間幾個來回。
花甲老者,盡歷風霜難脫俗,一錯難返半歲童。
虎道言:
人言之公道,在乎「公」,
然,真有一道,人人亦然?

—--------

距府中大廳數里之遙,兩道身影御騎而過。 

「小妞,這裡發生啥事,你真知曉?」趙一騎在石獅上,目視前方,不知怎的神情有點飄忽。疾馳下的冷風吹起孝服女子一頭烏黑長髮,面對少年突如其來的提問,少女略一猶豫,還是如實道,「受奸人迫害,妖崇侵門,亡父含冤應召,集嗔痴之氣,恐或......貽害人間。」 





那你......知道那個奸人是誰?」趙一看似隨意問道。 

「不知,但應是新相一派,因張叔說過......」孝服女子言語至此,方似想起什麼,急聲道,「啊!趙公子,可否請您去趟府前,救個人?中堂那邊,交予我便是。」 

吓,你說啥?你連棵爛草都搞不定,去中堂?加菜?別鬧啦小妞。」趙一皺眉道。

孝服女子聽罷,不再言語,默默翻身下騎,咬破手指,似用某種秘法嘗試驅動趙一懷中的簪子,尤御劍一般,但稍稍抖動兩下便被少年壓下,牢握手裡。 

趙一回頭看向一臉堅決的少女,嘖聲無奈道「唉,還是個倔妞!怕了你了!」

——「三界侍衞,五帝司迎。萬神朝禮,馭使雷霆!」少年從袖中散出幾張道符,遇氣即燃,生出幾縷青煙,聚化成數具半虛半實的披甲戰將。 

有這些,我保你張叔無礙。但你得保證,別再用精血驅使法器,再有一次,神仙難救!」 豈料,少女不僅不聽,還一臉冷漠,賭氣般用同樣手勢驅動簪子,甚或加大力度,只是馬上又吐出一口鮮血。未待趙一再言,那枚簪子已滑落而出,朝少年方向凌空直刺! 

——咻!





那柄足以斷金碎石的髮簪,從少年頸旁堪堪掠過,趙一只覺後腦勺一陣涼颼颼,轉身一看,一根如長矛般的黑色杵杖恰好被一分兩斷,散落地上。

一人一次,扯平!」少女強撐着身體,語態堅決,然話落不久,又一陣頭暈目眩,這次趙一於心不忍,箭步上前將其扶在懷裡,再輕倚在一旁石柱。 「陳紅袖是罷?記住你了,是個狠人!歇會兒吧,這裡交給我。」趙一言畢,那頭騎載少女的石獅即有靈性般,將其護在身後。

——「你倆鬧夠沒,正主來了!」另一頭石獅沉聲吼道。 

祗見遠處一披甲老將從中堂緩步走出,猶宣示戰功般,手裡拎着一顆光禿頭顱,氣勢滲人。

趙一冷汗直冒,卻仍故作輕鬆道,「得嘞,開幹!」少女一見來人,異常激動,還想掙扎起身,卻被趙一厲聲喝止,「你是死定了,我還不想死,要再亂動,整座城都得與你陪葬!」少女聽罷稍稍別頭,掩臉低泣,似不甘自己的軟弱。見此,趙一「唉」了一聲,伸手往少女唇邊一抹,沾其鮮血,默念幾句,那柄簪子模樣的法器隨之應召而起。

「小妞,別哭了。此事擺平,功勞算你一份!」趙一說道。

幾近虛脫的少女泣聲未停,
但默默從指間偷看少年,怔怔出神,




輕「嗯」一聲,
——微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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