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罪印「§」

「快來幫忙!我不小心掉了『靈糖』!被你害慘了,說甚麼想來邊疆看看打仗的畫面⋯⋯」

「喂!你自己粗心大意才把『靈糖』弄扔了,跟來邊地是兩碼子的事吧?」

「哼!我不理,就是你的錯,我跟你說,王上近日也沒派發『靈糖』,傳聞是短缺了!」

「又短缺?會鬧出饑荒嗎?」





「我不知!我只知道,不見了的『靈糖』非常珍貴,要是找不到,你賠一顆給我!」

「呃⋯⋯我自己也不夠吃,還賠給妳?」

「當然!我陪你來邊地弄失的,你賠我是應該的!」

「怎麼聽著聽著也挺有道理⋯⋯不過要賠的,我只也賠半顆給你,我也所剩無幾,緊急關頭時無法吃,會死的。」

「知道會死便好,趕快找!」





靈糖⋯⋯無名聽著他們的對話,目光也在泥土上梭巡,便發現靈糖滾到自己的草鞋邊。

撿起靈糖端看,珠子指頭般大,晶瑩剔透,像水晶、如琉璃,細看之下能看到在珠子中心流淌的氣流,像一粒珠子包著一陣清風,有趣得很。

他走近他們,拍了拍女血影,然後張開充滿傷疤、長滿膿泡的手掌,向她展示掌中的靈糖。

女血影雙眼發閃,愉悅地道:「啊!謝謝你⋯⋯」

語音剛落,男血影咆哮:「別碰!」說罷,竟一手打上取糖的手,不慎還打落了那顆靈糖。





「怎啦?」女血影驚魂未甫。

「別碰他!他是『無名』,是那個殺血影王后死刑犯!」男血影慌張地拉住女血影後退,指著無名的鼻樑續說:「妳看,他鼻樑上的『罪印』,王上下令,除特許人士,不得與罪印者接觸,違者判『龍刑』!」

女血影打量無名,他穿著簡便,只穿著粗糙殘舊的黑褲和草鞋,上身赤裸,肌肉紮實,胸肌、腹肌、背肌全是一排排新傷舊痕,密密麻麻,有的還滲著黃膿和血水,似乎是受刑落下的。

往上再看,便是那最惹人目光的罪印——猩紅色呈「§」狀,兩指般大,刻在眉心,上至的髮額,經過鼻樑,下至鼻尖。

無名雜亂的灰髮覆著前額及半眼,因而遮掩著上半的罪印「§」,但下半還是刺目地暴露在鼻樑及鼻尖上。

傳聞是血影王諾親手刻下的罪印。

「喂!死刑犯!你是裝作好意,借故接近,事實上想加害我們嗎?想要殺我們?像當年殺王后一樣!」女血影厲聲質問。

無名瞇起狹長的黑目,似乎極不滿她的指控,身上傳來隱隱的殺氣令男血影警戒,他急忙說:「聽說無名是啞巴來,你問也沒用,他答不上話的。快走!把他想害我們的事上稟告,王上便會重罰他。」





無名聽見他們要上稟事情,心中一急,穿著草鞋的腳便踏前追上,然而他身上傳來咄咄逼人的氣勢,釋放出萬惡的來者不善,惹來男女血影一邊逃跑,一邊呼天搶地:「殺人啊!殺人啊!」

無名心裡一沉,他只是好心奉還靈糖,卻把事情弄糟了,還被誤以為要大開殺戒,傳到王上耳裡,他大概要捱一輪鞭子吧?

地上的兩顆靈糖,都碎掉了,他們剛才逃跑時踐碎了⋯⋯無名痛心地撿起靈糖碎片。

(這是血影得來不易的糧食呀,怎麼不能珍惜一下?)

隨即,便拿出一條繡上月見草的手帕,把糖碎收藏起來。

由於那一男一女的嗓門鬧得太大,聽見動靜的斯洛,便從軍營出來。

「發生何事?剛才聽見,甚麼⋯⋯稟告王上⋯⋯殺人?」





無名搖搖頭,這種事司空見慣到麻木的地步了,他也不想節外生枝,但額上的罪印真是太招搖了,王上也不許他遮掩罪印,即使他有長長的瀏海,能覆著一半罪印,但下半也表露無遺,因此平民百姓看見就怕,也不能怪他們。

「無名⋯⋯你的『潛影術』可用嗎?」斯洛口中的「潛影術」,是血影族把自身化為影子,通過與不同影子的連接,進行快速移動,行走於無聲無蹤的能力。

無名再次搖頭。

無名小時候曾經逃走、刺傷王上,諾就禠奪了他「潛影術」的能力,沒有允許,便無法使用這便利的能力,只能老實地走路。

「沒了『潛影術』⋯⋯也不能逃得遠呀⋯⋯雖然我懂得『潛影術』,但此術只能一個人使用,如果『影陣』便可以帶著其他人移動,可惜我技藝不精,學不會『影陣』⋯⋯」斯洛喃喃自語著。

(搞甚麼,這傢伙還是滿腦子要逃跑的念頭嗎?)無名心中歎息之時,聽得不還的樹林中傳來「沙沙」的踏草聲和「悉悉」的語聲。

「殺⋯⋯穿袍⋯⋯藍⋯⋯」

無名迅速警戒起來,卻冷不防敵人早有堆伏,運用「潛影術」潛伏在旁邊樹下的黑影中,樹影撲出一條持劍身影,直襲斯洛,劍取心房,劍鋒迫至斯洛尚未反應!





無名黝黑的瞳孔突變成琥珀色,這雙琥珀目光似乎奪去靈魂一樣,令他神情僵住,刺客的劍鋒劃過的銀芒,像下咒一樣,令無名失去自主意識。

無名的腿就似被控制一樣,強行拉到劍鋒之前,他用胸膛剛好擋了一劍,鮮血染紅了劍刃。

「嘖!剛才大好機會!」為首的血影從林中步出,一聲令下:「都殺掉!」接著另外潛伏的三名血影都現身了,這一批刺客一行六人,來勢洶洶!

斯洛當下才醒覺,這批人是來殺他!

金目間流轉的琥珀之色,似一雙凌厲的鷹目,兇狠地鎖定獵物。
(不過是一群嘍羅,也敢派來刺殺!雖然托你們的福,我才能偶爾出現透透氣,但⋯⋯像這樣對手,連熱身也談不上!)金目無名一邊心中喃喃,一邊零秒起手,變出武器。

當斯洛準備還擊,發動了「築影術」,用影子製成一把「影劍」之時,那六位跳到在空中圍攻的刺客,突然相繼「噗」一聲,口噴血花,然後全都重傷墮地。

斯洛看不清來龍去脈,一瞬間就反擊成功,這種可怕的力量⋯⋯





斯洛的目光落在無名身上,如此利落奪命的劍法,定是無名之手。

倒地的血影都奄奄一息,斯洛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想捉拿犯人。豈料,無名的影子中飆出六枚黑色的珠子,若珍珠般大。

「無名!是『影核』?別殺他們!」斯洛口中的「影核」是用「築影術」製作,抽取高濃度的影子力量,把力量壓縮成珠子,一旦釋放大量就會造成「影爆炸」。

可是斯洛的阻止遠不及無名動手的速度,六枚影核射進敵人身體內,無名便起手結印,旋即傳來連環的「呯!呯!呯!呯!呯!呯!」的六響。

影爆炸的影子殘影,還挾在爆炸的餘風中在四周打轉,雖然視線仍不清晰,可斯洛已隱約看到地上的慘況,剛才六具身軀,如今已炸成六灘鮮血,不見屍骨,斯洛和無名立在鮮血的中心,眼前的觸目驚心令斯洛心塞,根本不用如此心狠手辣!

「混帳!你沒聽見我說別殺嗎?」斯洛把痛恨的情緒咆哮出來,這一嚎聲,令無名回過神來,他眨一眨眼,琥珀金目漸漸褪去,回復黝黑的雙目梭巡四周,看著自己的「傑作」,他邪氣地勾起嘴角,真是賞心悅目的畫面啊!

(真是傑作⋯⋯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血流成河。無論是攻擊的位置,還是傷口的切割的深度,都是我下手的方式⋯⋯但記憶卻被洗劫一空,我的身體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影爆炸」引來極大的騷動,軍營的士兵,以及在小村落的平民,他們使用「潛影術」高速地利用影子移動,從影子中飆出一位位的血影,十多人交頭接耳的,有評論、有感慨、也有苛斥:

「那罪印,是死刑犯!」
「他大開殺戒了!看、一地是血!」
「他手上的影劍還沾滿了血!真可怕,快走⋯⋯」
「這裡是軍營,那傢伙來這裡做甚麼?是要做奸細之事嗎?快、快找人上報王上!」
「他是逃走出來嗎?明明是死刑犯,身上不但沒有鎖具,還自由走動沒人看管,真危險!」
「死刑犯身邊的是斯洛殿下?是斯洛殿下在看管嗎?還是說他要傷害殿下嗎?快稟告王上!」
「啊!他看過來了!逃呀,小心滅口!」
「減口」開字像炸彈一樣嚇人,把圍觀的血影嚇得落荒而逃。

斯洛欲追上前與眾人解釋,但無名拉著他的衣袖,斯洛被阻,大惑不解:「他們誤會了!找他們解釋啊!如果稟告父王說你殺了平民,還會上稟你要加害我,罪加一等,父王會殺了你!」

無名沒理會斯洛的話。


「喂!」斯洛吼叫著,他不明白無名為何阻止他,只要解釋一下,那批平民也不會胡亂指控了。

無名自然明白斯洛的用意,可是斯洛誤解了。

——「父王會殺了你」。

這話聽來多嘲諷啊!這麼簡單可以死掉的話,他為何還能活到今天?

王上會因這種小事而殺他,算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所以那些血影想上稟甚麼,也不重要,反正他的生命中,只有永無止境的懲罰和用刑,多一點少一點,沒差。

然而,不明瞭無名心意的斯洛仍在一旁不解地拉扯著,孔武有力的無名,反手一擺,竟把斯洛甩到地上。

「住手!」突然一群血影士兵從軍營中湧出,全都舉起影劍,把無名圍堵,為首的將領咆哮:「無名!你不但擅自闖入軍營、殺害同族,還傷害殿下,罪加一等!」

(後面兩條罪狀也算了,第一條「擅自闖進軍營」真是有夠可笑,仗是無名打的,你這班只是穿上軍服坐享其成的傢伙,也敢來指手劃腳。)斯洛想了想,心中也有了答案。

(也對呢⋯⋯普通人只知道「有位戴紅面具的死士上場」,只有少量的知情者知道真實身份。所以被誤解為「擅自闖入」嗎?)

「是炎明長老的人?」斯洛依著大樹爬起來,打量圍堵的士兵,身穿的是「炎系」的軍服。

的確是「炎系一派」的人⋯⋯無名握住影劍的手緊了緊,斯洛被炎明假托送來面具,恰巧被襲,剛剛的殺手又衝著斯洛而來⋯⋯眼前這群「炎系士兵」絕對又是炎明的鬼主意!

無名忍不住這口氣,影劍早已蠢蠢欲動!

「他要動手!」一名察覺無名動靜的士兵吼叫。

「我等奉血影王之命前來押送犯人無名謹見!」將領一擺手,把傳訊用的「影紙鶴」亮出,它投出諾的容貌及聲音: 「死刑犯無名在外犯事,馬上捉拿回來。」

的確是諾的命令⋯⋯

無名執劍的手認命地放下,諾的命令,是他的天、他的人生,不敢有異。

「快!上『魔蛟』手環!」將軍看著無名放鬆戒口,便厲聲吩咐,士兵馬上取出一隻鎖狀帶勾的手環,粗暴地扣在無名的右手上。這是當年植入心胸的魔蛟的改良版,使用了更幼細的魔蛟,製成手環,供犯人、奴隸之用。相比粗大成年的魔蛟,毒性較溫和,不過同樣地,一旦戴上,魔蛟的毒液便影響全身,甚麼干擾了血影體內的魔力運行,令配戴者一瞬間失去控影能力。

戴上手環一刻,無名手中的影劍再也無法維持,「咻」一聲,影子從回無名腳邊。然後,無名也敵不過魔蛟毒性,眼冒金星的,昏倒地上。

(沒機會了⋯⋯戴上了魔蛟手環,便沒有控影能力,無名再厲害也徒然!可惡!明明今天是最好逃亡的機會!)斯洛心中痛恨地吶喊著。

炎系將領馬上發動「影陣」,腳下閃出一個影子織成的魔紋陣法,然後一手抬起無名,走到陣眼中心,另一手結印,「殊」一聲,影陣吞沒二人,沒入影子中,瞬間消失於眾人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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