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原创长篇小说《造化》: 第五十八章
第58章1商无悲笑着说:“我属猴儿不假,可我属的是类人猿猴儿,是尔等的祖先。当年我们家带着我不惜血本儿的四处奔走治眼睛的时候,眼科专家语重心长的谆谆告诫过我们,我的眼病逝器质性病变,除非把坏死了的器官换掉是没有别的治疗办法的。可现在这些满腔热情的医疗队员妄图在已经坏死了的器官上修修补补,把咱们的眼睛治好,虽然‘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可嘉,但绝对是徒劳无功于事无补。我等这些瞎透了的人就认人随意摆布百般实验吧。反正都瞎到家儿了,怎么折腾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就是再瞎还能瞎到哪儿去呀?”胡为文问:“我说老商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眼睛器官已经坏死了吗,干吗还去治呀?”商无悲说:“器官坏死是西医的说法儿,中医不一定承认。我治眼是找中医扎针。不同的医学理论学说会有不同的治疗方法。西医不成就找中医,中医不成就找西医,总会有个适合我老人家的办法吧。”胡为文问:“如果西医中医对你都不成呢?”商无悲说:“那我就来个中西医结合。”胡为文问:“那要还不管用呢?”商无悲说:“你大爷。凭什么我老人家用什么什么就不行呀?你小子诚心找别扭儿是不是?”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胡为文笑着说:“我是叫你多想点儿办法,比如民间偏方儿什么的。再怎么着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大家哄到:“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樊小无说:“我说老商啊,你犯得着跟姓胡的一般见识吗?你也太瞧得起他了。你就跟姓胡的说:‘中西医结合要是再不成,还有兽医呢吗。’”大家又笑哄到:“怄怄!又寒碜商无悲一炮怄!”商无悲说:“姓樊的,你放明白点儿。我堂堂正正男子汉岂能跟你一样?我们可是人类。行了,别打搅我老人家给你们上课。你们都给我严肃点儿吧。我等全盲生的事儿就甭说了,还是说说你们这三个半盲生吧。说到你们三个半盲生跟我们全盲生比起来可就大不一样了。治不好不打紧,要是把你们仅有的这点儿鼠目寸光儿给捅瞎了,用一句有历史性的北京民间歇后语说,那可就是‘日本船——满完’了。”樊小无说:“我说老商,你这番至理名言应该在医疗队说才是呢,好叫那些憋着追名逐利、胆敢伸手一试的猛撞之徒好好儿清醒清醒。要叫他们冷静的想想:侥幸治好了眼睛,功劳是大家的,一旦出了事故,罪过可就是自己的了。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儿吗。”胡为文说:“不对,我看,为了从根本上彻底杜绝所有的治眼医疗队在咱校随便出入,拿咱盲生根本无法治的眼睛任意当名利双收的实验田的做法儿,你老商的这番至理名言,应该跟本区卫生局的双宣队、党委会和革委会的头头儿们说去,才是对症下药大奏奇效的正经事儿呢。”商无悲说:“行啊,你跟我一块儿去怎么样?”胡为文无语。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樊小无说:“我说老商,你甭理姓胡的,他是憋着陷害你呢。我刚才说的让你跟医疗队说的话才是正理儿呢,你觉着怎么样?”商无悲说:“得了吧,我刚才的满腹牢骚一腔愤懑,是对文革以来,在好些事情上,重形式轻内容,重现象轻本质,重过程轻实效,重脸面轻屁股的乱局而发的。要是说到来这儿给咱治眼睛的医疗队,我到是觉着:人家步远十万八千里的来咱们这儿一趟也怪不容易的。”樊小无笑着说:“我说老商呀,怎么把你这属猴儿的又扯进去了?原来人家医疗队是翻着跟头云来的呀?”人们大笑着哄到:“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商无悲没理众人,还接着说他的:“何况他们又都是人人心头一团火,个个儿胸中鼓口气,都憋着争先恐后的在咱们这些既无临床治疗意义又无医学研究价值的瞎学生眼睛上创造出点儿震惊全中国、轰动全世界的人间奇迹来呢,咱也别冷了人家的心不是。我商某人做不了别的,以本排前排座的名义责无旁贷的积极主动配合一下儿还是可以做到的。在别的事儿上我不敢胡吹,但是这点儿最起码儿的思想觉悟我自问,我商某人还是有的。”周路平听见“排座”和“思想觉悟”等语,认为明知他不愿扎眼的商无悲有意讥刺自己。不由一阵儿心虚,脸颊骤然变色!他大声儿怒喝:“我说前商大排座,以上这番荒唐之言谬论之语也是你该说的吗?上午常老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千叮咛万嘱咐,恨不能给每个人都单独来一番谆谆教导耳提面命,让咱们全排都去做治疗呢。不但如此,而且还拿出一九六八年,解放军某部医院给张秋菊成功切除腹内好几十斤大瘤子的英雄事迹鼓励咱们半天呢。好不容易把大家的劲头儿都鼓起来了,你这一句话就全给泄了。你不补台就算了,怎么也拆上常老师的台了?这要是叫常老师知道了,他在排里说你还是不说你呀?你这不是给经常莫名其妙关照你的常老师出了一道进退两难的窘迫之题吗?而且常老师还说了,明天课上还要检查这件事儿的结果呢,到时候你何以自处呀?”商无悲愠怒的说:“周路平,你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一九六八年秋冬之交,在首批多路军民治眼医疗队大军纷纷进驻咱校的那段红火日子里,你们半盲的有几个敢真去扎眼睛的呀?当时咱校全盲同学里,有心动嘴欠者还给你们半盲生编了几句顺口溜儿:‘人眼无光儿不怕扎,鼠目寸光儿最怕扎。全瞎不怕扎布亮,有亮儿的最怕被捅瞎。’因此,我什么时候去治疗室,什么时候治疗室里的多数盲生都是全盲的,就算有一些是半盲的,也是不敢上前真扎,在那儿蹋儿哄来回走绺儿。我还诚心在半盲生的人堆儿里仔细找过,里头也没一个是咱们班的。”第58章2胡为文说:“我说当时有人直问我呢:‘你们班的商无悲至于的吗,为了早点儿扎上眼睛,怎么急的在屋儿里直转腰子呀?你好好儿劝劝他,告诉他,咱校的半盲生,甭管有多大亮儿,也是瞎死了,绝对涨不了光儿了。全盲生的眼睛也是瞎透了,今生今世再也扎不亮了。凡是咱这八十三亩瞎子大院儿里的所有盲人,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一样,今生今世都是绝对的彻底没治了,你们就趁早儿死了这条心吧。心不死人死——急死的。心死人活——心里没想儿人就没事儿了。别叫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在那儿穷转悠了。回头治不好眼睛在把脑子急坏了,又瞎又傻的,这辈子可就真的彻底完蛋了。’”大家哄到:“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商无悲说:“姓胡的,打今儿个起,你小子干脆改名儿叫胡吣吧,赶紧闭上你那张缺了八辈儿德的臭嘴,这儿没人儿听你胡咧咧。那段日子里,只要是有人问起咱们班里,你等这些既怕把眼睛扎瞎,不敢去做治疗,又想叫人说你们非常想做治疗的半盲生去没去做治疗,我可都是以本班正班长的名义,对外无比庄重,对内昧着良心在别人那儿向着你们说话的呀?想我商某人自从记事儿以后何曾说过瞎话呀?为了保住你们特殊‘配合’医疗队治眼的令名美誉,我老人家可是不惜把自己常年好不容易点点滴滴积累起来诚实守信的好生誉都丧失尽了呀。这可是自轻自贱的自损自贬呀!这可是毫不利己的无私大举呀!谁叫我当时是你们的正班长呢?又谁叫我把你们都当成我的铁哥们儿的呢!这么做算不算为了哥们而义气两肋插刀我不知道,但是这种为了朋友利益屈己待人自毁声誉的精神还是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吧。这么够哥们儿的义气,这么气吞山河的壮举,刚刚过去几年呀,你就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老人家自然是大度能容不与你计较,可是往后别人谁还敢交你呀?”大家哄到:“怄怄!寒碜周路平一炮怄!”跟着大家起完哄的商无悲接着说:“你们别看我老人家为了你们这几个半盲同学的令名美誉,在人品、人格儿、尊严,名誉、气节、道义等方面都做出了如此重大牺牲!在这么多年里,我老人家对此可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守口如瓶的呀。在做诸位,这么多年里,你们谁听见过我老人家谝过这件事儿呀?”胡为文说:“我说老商啊,您还真别说,在过去这么多年里,我还真的从没听见您谝过这件事儿,我老人家为了这个,可一直都是多少年如一日的从心底里敬佩着您前商大排座专门利人的高风亮节呢。可是这么多年您都熬过来了,怎么到了今儿个,您老人家就忍无可忍急不可耐的谝出这件事儿来了呢?”大家大笑着哄到:“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在大家起哄商无悲的同时,周路平也幸灾乐祸内心畅快的冲着商无悲,跟着大家特别起劲儿的拍手大笑、大喊大叫的哄嚷了一大阵儿。樊小无说:“我说老商啊,你还记得一九六八年秋冬之交,咱校的三大盛会吗?第一次是热烈欢迎首批双宣队进驻咱校。第二次是普校同庆‘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全身立像在我校落成盛典。第三次就是欢庆佳节般的迎接首批多路军民治眼医疗队大军开进咱校,为咱全校盲生‘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给咱治眼睛。希望咱全校盲生都能永久决裂黑暗,今生重建光明。从那时起,特别是首批多路军民治眼医疗队大军走后不久,前前后后接二连三的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治眼大军。他们有的是正规军,有的是地方部队,有的是县大队,有的是区小队,有的是武工队,有的是游击队,甚至还有民兵连一类规模的医疗队。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但该来的、能来的全都来了。由此想象推而广之,可能是不该来、不便来的,大概也都纷纷跃跃欲试,时时准备前来了吧。”商无悲问:“嚯,没少看《地道战》吧,怎么说的都有点儿像电影儿里的台词儿了?不容易、不简单,就是有才干。可惜,你在能白话,你的这些东西也是歪才。你怎么把当年我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武装力量的基本体质也搬出来,给来过咱校所有的治眼医疗队罯上了?”樊小无说:“要是不这么说,怎么能把来过咱这儿所有医疗队的大小规模和高低级别说清楚呀?甭管他们是什么性质和规模的医疗队,只要一提起给咱治眼睛,就都忘了自己队伍的性质与规模,甚至不顾自己队伍的医疗范围和业务职责,哪怕是霸王硬上弓呢,也敢挺身而出伸手一试。我说老商呀,据你看,上五来咱这儿的医疗队是游击队还是民兵连呀?”商无悲说:“从一九六八年秋冬之交那场来势轰轰烈烈,去时黯然无声的治疗盲目的狂风暴雨之后,哪只正规军级别的治眼医疗队还敢轻易涉足此地呀?据我老人家看,这次来的最多不过是地方部队规模的治眼医疗队罢了。说不定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只新组建起的、求功心切的、生猛的民兵连或是民兵排一流儿的治眼医疗队,也未可知呢吧?对咱这些久经治眼战阵的活靶子而言,这些现象早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谁来还不是都一样吗。你爱扎针就扎去吧,管那么多与你无关的闲事儿干吗呀?”第58章3樊小无说:“我不是吃河水长大的——管的宽。我是说你那么会观察,又那么会嘚巴的,有一种情况你看到了吗?给咱治眼的千军万马撤走以后,又来了一些步其后尘、心生妄想的零零散散的游击队、民兵连一类的小型治眼医疗队。他们当中有一些大夫,吸取了以前大批正规军的教训,已经不再愿意给全盲的同学扎眼睛了。他们非常清楚的知道,甭管怎么治疗,对于从一落生到现在,一直就没见过光儿的瞎透了的全盲生的眼睛也是无论如何都扎不亮的,将来让他们好来不好走。于是他们就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怎样动员说服半盲生多做治疗的目标上了。”商无悲问:“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呀?”樊小无说:“医疗队里的软心柔肠、铁嘴钢牙之士没少跟我这儿泡蘑菇、穷得吧、胡扯淡、玩儿神侃。他们老想用软心柔肠把我老人家给泡化了,用铁嘴钢牙把我老人家给咬住了。企图软硬兼施诱逼我就范,好歹齐上叫我配合扎针。可她们哪儿知道,我老人家竟是铁做的心肠花岗岩的头呀。经过一段时间的轮番轰炸毫不见效后,他们终于知难而退不再磨我了。”胡为文笑着说:“你别自作多情感觉良好了。什么‘知难而退不在磨你了’,人家觉着你小子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懒得理你了。”商无悲说:“你们俩就是太嚼情,甭管怎么说,还不都是一回事儿吗。”大家哄到:“怄怄!寒碜樊小无胡为文一炮怄!”樊小无说:“再说盲生吧。因为这些半盲的本来就有些视力,经过他们这些大夫的治疗后,应该有所提高。注意,我说的可是应该,而非一定。那么是否有无真正提高,不是就该由人家说了算了吗。人家想在咱们这儿多待些日子,就说‘眼睛正见疗效’。他们要想把腿走人,就说‘视力有所提高’。总之,翻云覆雨都是人家的理,弄的你左右为难就是没脾气。纵观本校治眼全过程,从最初的求医效,到后来的求医功,再到现在的求好走,这可是个不同质的巨大反差呀!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这些年来的基本情况就是:第一,医疗队诚心诚意为咱治眼;第二,治疗过程求效求功;第三,盲动求功未果,只图好走了局。虽然现在治眼医疗队来的间隔越来越大了,治眼医疗队来的数量越来越少了,治眼医疗队来的级别越来越低了,之言医疗队来的规模越来越小了,每只治眼医疗队的人数儿越来越少了,但是毕竟还是在来着呢吧?眼下的新现象就是:医疗队我行我素照来不误;盲生们皮皮踏踏不管不顾;咱校当局模棱两可假装糊涂;治眼大业伊团乱麻模模糊糊。”商无悲说:“我说老樊,你还是嘴下留德高台贵口吧,人家里头就这么点子事儿,你怎么就全给抖落出来了?你如此不留情分一掰到底的,可叫咱主观猜疑中治眼大军里的心存侥幸求功急切者颜面何存呀?不管人家主观上怎么想,至少在客观上也是为咱们扎眼睛的呀。你还是多看客观效果,少想主观内心。多进良言善语,少论武断人非吧。”胡为文问:“我说商无悲,尽管你刚才说的是主观猜疑,可是你敢保证在客观上,医疗队里就绝对没有急功近利之徒吗?”商无悲说:“姓胡的,你要不会说话,趁早而抱着你的狗头,哪儿凉快上哪儿玩儿蛋去吧,省的在这儿装着半拉充整个儿的,揣着糊涂当明白的。现了眼还一丁点儿都觉不出来呢?”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商无悲说:“像你这等学过哲学都不懂相关常识的东西也配在这儿跟我老人家递牙玩儿?世上哪儿有绝对的事儿呀?当年学哲学的时候你都干吗去了?”大家哄到:“怄怄!又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李小村想:“商无悲对胡为文的这番冷嘲热讽舌剑唇枪的恶言劣语中所含概的‘装、充、揣、当’一类现象的精神异味,何尝不是今天大家所发议论的特殊形式和思想本旨呢?这能否算是大家用这类形式,释放长期以来日积月累的内心压抑的潜能呢?这能否算是大家用这类形式,表达心底意愿的独特方式呢?从他们把真假虚实高下有无,庄谐喜怒正反褒贬,神出鬼没巧妙迂回,旁敲侧击插科打诨等策略用到进退自如游刃有余的程度上看,他们平时一定没少用这类技巧,分析问题评论时事,彰显自己批驳论敌吧。他们在谈吐之间所表现出的严肃神情和真诚态度,又绝非油嘴滑舌玩世不恭之徒所能企及。他们的修为在理论水平上不但有一定的深度和广度,就是在实际运用上也很有针对性和时效性。比如批驳论敌时,能叫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劝导好友时,能使听者如遇俞钟知音,似沐三春和风。但愿他们在这又是一年春草绿的大好时光里,能有更大、更深、更广的进步吧。不知周路平和吴运时怎样看待今日之事?周路平那番表面郑重其事,内心庄谐真假的慷慨谈吐,我倒觉着无甚惊奇,他平时的水平只在此番表演之上。只是商无悲今天的表现倒叫我大有一山突起别有奇峰之感。原来他也是个内心世界丰富多彩,思想水平高深莫测的人,其心智也不在吴运时、周路平和我等之下呀。难怪常老师当年叫他当班长、排长呢。常老师真能慧眼识珠,商周二人也真是当排长的料儿。”想到这儿,李小村不由得为自己能把人事看到这种程度吓了一大跳:“天呀,我怎么一下子能想的这么多、这么深、这么广呀?!”第58章4跟着人们起完哄的周路平听见樊小无如此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笑着问:“我说老樊呀,你怎么把盲生治眼有无效果,说成是由治眼大夫单方说了算的不实之事了?你说着无意,我听着可有心。你无意中说出了一个普遍现象。我看,在干大事儿的人们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干着干着就该心想歪点子、脚走邪路子了。就拿民国时有些偏远地方的剿匪来说吧,政府让剿匪,就得任命官员,给拨款,给编制,给人马,给地盘儿。地方上专管剿匪的官员就想了:‘剿匪可以,但是不能剿净,否则不但没有了拨款,甚至连队伍都得解散。到时候连我这个专管剿匪的官员都得被裁撤。’这就是连年都剿匪,越剿匪越多的缘故吧。连上你们刚才说的现象考虑的话,这到底是管理制度问题还是人性的弱点问题呢?”商无悲说:“这可不好说,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吧。行了,你们说着说着怎么就把话给说拐了弯儿了。我说周大排座,是你把话题带头儿往远里扯的吧?你不就是要把治盲之水搅浑,企图金蝉脱壳儿吗?在别人别处也许你能划过去,但是此处有本排前排座商某在此把关,您那点儿雕虫小技都算不上的可怜玩意儿趁早儿歇歇儿吧。您周大排座可睁大眼睛看准了,我老人家这儿可不是当年关云长义释曹操的华容道。”大家哄到:“怄怄!寒碜周路平一炮怄!”李小村想:“这商无悲也真不含糊。他的感觉还真够敏锐的,一下子就识破了周路平想转移治疗话题、避开治眼锋芒的心机,硬是把快跑了的话题在没发生争执的情况下,给轻而易举的拽了回来。也不知这两大排座暗中较量出的现在结果,究竟是商座点到为止更胜一筹呢还是周座心里底气不足未敢争锋呢?”想到这儿,他又听见商无悲说:“咱们还是接着说眼下吧。咱们全排二十个人中,拢共才有你们三男三女六个半盲的,你们的视力还是远近高低参差不齐的。虽然如此,每次咱排、咱连一有活动,特别是咱校一有大型活动,也得矬子里拔将军,把你们这些一根儿一根儿的小绣花针儿都得当大顶门杠子用,叫你们挎臂并肩的给全盲同学带路。即便是这么着,还是有八个全盲生没人管。为此,咱们排主任常老师,还得打鼻子舍脸的四处央告人、拉外援,给剩下的八个全盲同学找人带路。要是你们六个里,甭多了,万一有一两个眼睛被捅瞎了,咱们全排在参加大型活动时,所需的外援不是就更多了吗?”冀艺强大声儿喊:“樊小无,谁爱扎眼谁就扎去,你小子可千万别去。要是你的眼睛叫人给捅瞎了,一有活动谁带着我走道儿呀?我已经被你带惯了,换谁都不行了。你小子要是敢去,我就到我弟弟樊士林那儿给你告状去,叫他好好儿收拾收拾你。看你小子以后还敢不敢再提扎眼的事儿了。”大家哄到:“怄怄!樊小无又多了个大爷喽!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跟着大家起完哄的冀艺强接着说:“你们先别嚷嚷,我刚才还没说完呢。我还得找到治眼医疗队的头头儿跟他们说,千万别给樊小无扎眼睛。他是个大赖逼,甭管你们把他的眼睛扎的多好,他也得变着法儿的讹诈你们,要是给他扎瞎了,那你们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后果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保证叫你们又丢人又破财,怎么抖喽都抖喽不干净,怎么甩都甩不掉他。你们整个儿治眼医疗队就等着痴不了兜着走吧。这还不算完,我还得带着治眼医疗队的头头儿找到樊小无,叫他们好好儿认清楚樊小无这张脸,让他们甭管在哪儿,也甭管在什么时候,一看见樊小无就远远儿的躲开他。看他小子以后找谁扎眼睛去。”胡为文说:“我操,老冀,跟你一块儿混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小子可够阴够损、够恶够狠的。我听见你这些话,头皮一阵儿一阵儿直发麻,浑身一根儿一根儿直毛儿树。先甭说樊小无怎么样,你给我吓的可不轻呀!我在世上都活了十六年了,还头一回见着你这么歹毒的东西呢。行了,别人先甭说,我老胡今生今世算是怕透了你了。”冀艺强哈哈哈哈的狂笑了一阵儿后大声喊:“那好啊,以后你胡为文就永远给我当孙子吧。我老冀叫你往东你别往西。我老冀叫你打狗你别骂鸡,怎么样?”大家哄到:“怄怄!冀艺强还没儿子就有孙子喽!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大家的哄声刚落,胡为文就坏笑着问:“我说冀艺强,你可刚骂过樊小无他大爷,你怎么又当上他大爷了?这不是你跟你过不去,自己玩儿自己吗?”冀艺强闻听此言爆吼一声:“胡拥是我第二百九十一辈儿的耷拉孙儿。”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李小村小声儿问樊小无:“人们骂人就骂到八辈儿,冀艺强干吗说第二百九十一辈儿呀?”樊小无听李小村这么一问,“噗哧”的一声笑了:“你想想,盲文里,一些拼音文字加上数字号儿能念成数字,要是把二百九十一的数字号儿给去掉,在声母儿、韵母儿和声调儿如此俱全的情况下,能拼成什么字儿呀?”李小村边思索边轻声儿念叨:“逼”,没念完就忍不住喷出了爆笑:“谁这么会琢磨呀,真绝了。没想到盲文也能这么念呀?”大家哄到:“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樊小无笑着说:“这算得了什么呀?巧用盲文的法子多了去了。如果需要,盲文还能编程密电码儿呢。比《红灯记》里李玉和拼命保,鸠山玩儿命找的那份密电码儿都棒。不论古今中外多能耐的人,想要破译这份密电码儿都绝无可能。”周路平插话说:“就是,比二战时美国人一直在用着的,小日本儿到完蛋时都没能破译成的纳瓦霍电码儿都厉害。”第58章5刚才跟着大家起完哄的商无悲笑着说:“我说周路平,怎么又忍不住用你那杂交样儿,怄不对,是杂家样儿小瞧我们广大革命群众了?”大家大笑哄到:“怄怄!寒碜周路平一炮怄!”商无悲笑着说:“这可很危险呀!我们的知识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只是我们的人品要求我们不能像你那样儿随时随地随便谝就是了。你还是幽着点儿、厚道点儿吧。可别离你赫有着赫赫盛名声誉的周大排座的名望太远了。行了,我还接着说吧。刚才我说的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些新坏了眼睛的人,以后大半生的生活可指望和人呀?!就拿你周大排座说吧。凭着你小子现在的眼神儿,将来找个明眼媳妇儿绝无问题。可要是叫人把你给捅瞎了,甭说明眼人或是半盲人的媳妇儿了,你就连全盲媳妇儿都甭想找了。因为像我们这些先天性的盲生生活自理能力多数儿都没的说。可要是半路儿上瞎了的人就时时处处都离不开人伺候了。哪个黄花儿大姑娘情愿找个活废物般的木头棍子,又受累、又遭难的抱一辈子呀?照我看,到时候你小子顶天儿了能对付上个石女儿、二尾子什么的也就算你小子天大的造化了。因此,你还是听我老人家一句良言相劝,今儿个下午,甭管谁怎么煽惑,你可千万千万别扎眼去,否则一定凶多吉少。”商无悲的话音刚落,躺着的双手锤床,起来的拍手跺脚。大家无不惊笑狂吼:“怄怄!商无悲真他娘的会吣,都快把姓周的给吣疯喽!”“怄怄!寒碜周路平一炮怄!”周路平没等人们的哄声儿落地就怒喝到:“商无悲!冲你小子敢这么胡吣绝户话,日后也得叫你撞上劁猪的把你小子给骟了,让你这辈子成了老公,好好儿尝尝当独夫贼、老绝户的滋味儿,到时候叫你小子连骡子都不如。你这辈子就连石女儿、二尾子什么的都甭想了。当年人家真正的老公可是宫里当差的,生有宫里养活着,老有专地儿歇着,死有正经的老公坟儿下葬。就平你小子头上裆下怎么都凑不全、凑不好的那份儿四喜丸子,都不配被人正经八摆的叫一声老公。要是真有人叫你老公,也得叫你一声瞎老公、野老公。在当今的时代,管保叫你这个又瞎又野的老公,生前找不着差事没人养,老了没地儿歇着,死后也进不了老公坟儿。不定得叫多少只野狗把你前拖后拽左拉右扯的给撕吧成多零多碎儿的小肉块儿呢?!”大家听罢又是一番双手锤床拍手跺脚的狂叫:“怄怄!周路平真他娘的硬气。就该这么回击姓商的。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大家的哄声刚落,周路平又接着怒喝:“姓商的,我找不找媳妇儿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你就甭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放的这番屁话就是彻头彻尾的煽动人心破坏治疗。别人我不敢说,不管你怎么煽惑,我周某人就是你性商的吃秤砣——铁了心,去定了。不但我周某人必去无疑,我还要定以‘铁肩担道义’的大义凛然的气概,担当起本排郑排长的间距义务,想方设法的带领包括你小子在内的咱全排一同去呢。这既是我本排排长义不容辞的责任,又是与你前排座商无悲破坏治疗眼睛的反动言行做坚决斗争的实际行动。更是用‘辣手住文章’的大无畏精神和革命义愤把你批的体无完肤的正义权利。”李小村想:“这商无悲真是个肚子里长牙的货呀。平常时不动声色,急需时俐齿伶牙。今天竟然能当众把周路平揶揄奚落到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的地步,分明也算是报了当年为周路平等人遮掩而丧失信誉的一箭之怨了。行,够厉害!这才叫: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一旦开尊口,任谁也没辙呢。”冀艺强说:“我说周大排骨,”人们轰然大笑。冀艺强忙说:“不对不对,是我口误。我说周大排座,就凭您的学问,就凭您的脑子,怎么就把王八吃秤砣说成了商无悲吃秤砣了呢?究竟是您周大排座口误,还是商无悲是王八呀?”人们哄到:“怄怄!寒碜周路平商无悲一炮怄!”商无悲说:“冀艺强,你是我商无悲的大爷,跟我商某事事相同无一例外,我是什么你自然也就是什么了。”刚跟着大家起完哄的樊小无一脸坏笑的想:“行了,这前商大排座算是给冀艺强找了个挨骂的角儿。看看这傻家伙能不能听出来吧?”然后他对周路平说:“路平,我性樊的也不落你后,去定了。只要你说句话,我老人家保证跟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唱的那样儿:‘不管是水里走火里钻,粉身碎骨也心甘。’‘擒龙跟你下大海,打虎随你上高山。’海枯石烂去心不变,您就瞧好儿吧!胡为文,我跟路平都表态了,你这个咱一连二排男生里的最后一个没表态的半盲生是什么意思呀?”胡为文问:“什么没表态呀?自从常老师在全排郑重其事正颜厉色的宣布这事儿以来,你在何处何时听见过我胡某不去治眼的话呀?没有吧。这就是我的态度。只不过我不像你姓樊的动不动就时时刻刻事事处处玩儿命的谝你自己罢了。”樊小无问:“谁说没说不去就是一定去呀?在如此重大问题面前,你表的明明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怎么能说是坚决要去治眼的态度呢?你必须旗帜鲜明的明确表明坚决去治眼的态度才能算数儿呢。”胡为文一脸怒气的说:“我说姓樊的,你小子就老是唯恐天下不乱,没事儿也要找茬儿生事儿。你丫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操的着别人的心吗?你别得意忘形太早了,真正的治眼考验可还没开始呢,你还是老实规矩点儿吧。留神装甲过头儿引火烧身,逮不着别人倒反坐了你自己。那你小子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在人前抬头了。”大家哄到:“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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