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2. 凝結的思念

程翔看到了被自己撞倒的人：是個女生，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都該有二十尾三十出頭。明眸、小嘴、筆挺的鼻樑還有標緻的臉蛋和尖下巴，是個美女呢。
對了，就像是向心晴一樣美，就是長大了點，成熟了點。尤其是那有神的雙眼，神髓一模一樣。
該不會，她就是向心晴吧？
不會的世事哪有這麼巧合，真有的話怎麼不讓我中彩票，卻讓我撞見她⋯⋯
程翔還在恍神的時候，那位小姐已經自己站起來了。程翔聽到她懊惱的聲音；
「哎呀全濕透了我的衣服⋯⋯我還要趕著到店裡去⋯⋯該先回去換衣服還是先去開門呢？不能讓人家等太久但是也不能濕著身子見人⋯⋯」
不是吧！程翔在心低驚呼。
這帶點傻氣的聲音，還有慌張起來就說不停的說話方式；程翔腦海裡關於向心晴的形象與眼前的人重疊了起來。如果她是向心晴的話，接下來她會⋯⋯
那位小姐好像忽然發現了程翔似的，尷尬地笑了笑，伸出手給程翔想要扶他起來：「抱歉抱歉，我自說自話都忘記了你還在地上。你沒事吧？」
結論是：她是向心晴。




那樣的話程翔應該怎樣？逃嗎？十年前程翔什麼都沒說丟下了她，她應該很恨程翔吧？
當年程翔太不成熟，不懂考慮向心晴的心情選擇了不辭而別，到了英國才簡單寫了封信寄回去。對於對方來說在熱戀中突然就沒了個男朋友而且還是這樣的方式分手，就像是拋棄她一樣。程翔安定下來之後，回想起來才覺得自己這樣做真的很不體諒她。她大概也對此很憤怒吧，畢竟站在她的角度看這件事，程翔就是始亂終棄。
這樣的話程翔還是不要在她面前出現比較好吧？現在也許對方當了他是仇人，不然也不會收到那封信以後都沒有回覆吧？
「先生？」眼前的向心晴又開口問，她見程翔好像呆了一樣，展現出有點擔心的神情。
「噢！」程翔發現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回過神來回應說：「我沒事。」
向心晴的手還是沒有收起來，還在等程翔搭住扶他起來。看她的樣子，大概是不認得程翔，把他當成了陌生人了。
程翔此時又忍不住開始思考了：如果她不認得我倒是不錯，最起碼不會勾起回憶。這樣的話，也許我能夠趁機了解一下她現在的想法吧？不，為什麼我會對她感到興趣呢？理性地想，我不過回來一段好短的時間，而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何必再打擾她呢？可是從感性出發自己又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很想按耐不住想要了解她現在的生活。可能是因為見到了她才發覺，自己到現在原來還對她有一點微妙的感情。
這些年來遇到過的女人不少，很漂亮的當然也有很多。好多洋妞都對程翔表示過興趣，可是能夠勾起他興趣的人卻非常少。他不是這麼多年一直單身，也已經不是處男。可是見識過不同的女人，卻還是找不到真正能夠觸動他靈魂的人。儘管分手了也沒讓他真的很心疼。因為能讓程翔像失去向心晴一樣傷心的人一個都沒有。漸漸地，他就沒再想戀愛，把精神統統專注在工作上。
他還記得當年自己知道自己即將移民其實是在真正出發前一天。據父母說這次「流亡」是為了避債，不能讓債主提前收到消息上門追債，所以沒到真的要收拾細軟的時候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真是老掉牙的劇情。總之就是沒有機會跟向心晴說過一句道別的說話便趕著被帶上飛機飛走了。
到埗以後好好安頓下來，當所有事情都處理好，學校也找到了，程翔才懂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向心晴，才懂得看著天空在哭。才發現原來自己與向心晴的聯繫，只剩下同享的一片天空而已。




他哭了多少次呢？他都忘記了。只記得有段時間自己是這樣過的：日間如喪屍一般毫無知覺地生活著，上課吃飯生活全部都索然無味，到了晚上就望著窗外的星星在哭。
他會把所有燈關上，讓爸媽以為自己睡了；然後坐在窗邊的床上，把腳縮起來用手抱著，抬頭看著天，看著星星；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讓眼淚自己掉下來。
那時生活在偏僻的郊區，都是爸媽為了不那麼容易讓債主找到而特意選的偏遠地區。晚上很安靜，夏秋之際間中會聽到疏落的蟬鳴，偶爾有風吹過，把落葉的沙沙聲帶進程翔的房間裡。
可是就是缺少了她傻氣的笑聲⋯⋯
來自右手的一陣暖意和拉扯讓程翔回到現實。向心晴用力把他拉了起來，拖他到旁邊的樓底下避雨，並開始問起他的精神狀況。
「先生你沒事吧？是不是撞傷哪裡變得呆呆滯滯的？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程翔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尷尬地說：「我沒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看你想得出神，連摔倒和被雨淋都沒知覺，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吧？我這樣一撞會不會耽誤了你？真的很抱歉呢！」
「沒有沒有，沒什麼重要的事。倒是我該說抱歉，明明是我沒好好看路。」
「沒關係啦雨天沒帶傘大家都肯定是匆忙的。倒是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回家還是繼續到店裡去比較好，處境真尷尬呢！」




程翔記得向心晴剛才說了自己的店裡有客人在等她，大概現在她在這裡附近開了家小店之類的吧。而她提到回家換衣服，那似乎她家還在附近，也許沒搬過家也說不定。
程翔不禁打量一下現在的向心晴。他看到向心晴穿著的女裝襯衫被雨淋得濕透，不僅緊緊貼在身上而且還隱約透出了再下一層的貼身衣物；下身的緊身牛仔褲也全濕了，還因為跌倒在地上所以弄髒了。
「你這樣不換衣服怎麼行？不僅骯骯髒髒的，萬一著涼了就糟糕啦！」程翔說。
向心晴愣了愣，被陌生人關心自己著不著涼好像有點怪怪的。不過她也沒多在意，說：「也是，不過這麼大雨，我也沒傘，走不動啦。」
而程翔這時從背囊拿出雨傘，就算他今天再冒失，旅行在外不能連傘都不帶。大概只是一開始太多狀況一下子湧來，程翔才想不起自己有傘，慌張地先找地方避雨。
「吓原來你有帶雨傘啊！」向心晴沒好氣地說。
程翔尷尬地撐開傘，向向心晴提出：「抱歉，我剛才太慌張忘記了。讓我送你回去吧，當是為我撞了你賠罪。」
向心晴想到了自己的狀況，倒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再拖下去肯定要惹客人不高興了，便躲進了程翔的傘下。
「那邊。」向心晴指了一個方向，果然是跟以前的家一樣的方向。儘管知道了這關鍵信息，程翔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一邊撐傘一邊跟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