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這個世界有鬼嗎?」

如果單純的回憶起與你的瑣碎對話,希望這段對話發生在海底一百尺下。

「不信。」

我們仰臥在鬆軟的海底,周圍有珊瑚遇水流擺動,顏色繽紛的魚四處快速竄動,奇形怪狀的石由海底升起,黏滿貝殼和植物,海面的陽光呈波浪形狀散落到我們的臉上,白色的帆船經過,如厚重的沉積雲遮蔽光線。

「你真的一點也不浪漫。」





「為什麼信有鬼就浪漫?」

「信有鬼就代表信人有靈魂,信有死後的世界,信來生信前世,信靈與肉體有別。」

「這叫浪漫嗎?浪漫其實是什麼?」

「浪漫就是所有不切實際的,所有非必要事物,例如餐枱上的玫瑰和燭光、親手製作的紀念蛋糕,例如一次浪費時間的漫步。」

「那我信吧,我信世界有鬼,因為我想浪漫,所以我現在信有鬼。」





我不禁想著這凌亂的床與海中相似的地方,如浪花的皺褶,輕輕淹蓋著身的被鋪,我抱著她,像哄嬰兒入睡般細語。

「別怕⋯⋯」

「鬼不過是記憶的投影。」

陽光穿過波瀾起伏的海水,折射至海底讓我們誤信光線是有重量。

「幽靈不過是靈魂的表現。」





勉強睜開眼看因陽光和海水,變得一片通藍的世界和你。

「有鬼代表死後人還有知覺,代表有死後的世界,這並不可怕,人死後什麼都沒有,才是真正恐怖。」

「就像我們未出生的時候一樣,未曾存在,這之前什麼都沒有。」

「沒有恐懼喜悅開心煩惱,沒有孤獨寂寞憂傷依依不捨。」

若世界無鬼。若人無靈魂。

不久的未來,一名科學家言之鑿鑿交上大疊舉例憑證,各種各樣科學實驗,終於證明人類從沒靈魂,意識不過是腦細胞的電子脈衝,是電流和神經交織的副作用,人如野獸野草,進食光合作用,然後生存,環境變而人類反應,彷似碰含羞草葉慢慢合上,心無罣礙。

仍然在海裡,傢俬雜物浮滿房間,她卷著被鋪熟睡於水中央。角落沉重的衣櫃都飄離牆身,謎題解開了,有道暗門在櫃背後,拉下架上的一本書機關,暗門徐徐打開,進入一條既暗又狹窄的秘道,引領走到記憶中我們分手的十字路口,你拖著行李,我拉著你手。

「你好嗎?你最近過得如何?」





「我過得好好,有心。」

你溫柔的喚著我名字,但語言埋沒水中,只化成幾個氣泡浮上天空。

「你可以別走嗎?」

「我必須離開。」

你衫袋裡頭一張票,指向著我無法知曉的目的地,無從考究,可能是船票火車票機票,只知將載你一直駛離我很遠很遠。

「我最近讀了本新的經濟理論,學了新的哲學思想,畫了畫,寫新的文章,想了非常多新奇的想法,我很想跟你聊下去,一直漫無邊際的聊下去。」

「你不明白,聊天最重要的,不是內容,是對象,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相互拉扯的手掌間,沾滿我躊躇的汗水,感受到你微微抗拒的顫抖。我鼓起勇氣,盡最後的努力踏前一步去吻你。

你的嘴唇依舊細軟,卻沒任何活動,像吻在冰冷泥土上,我知道下一秒你將退後,我們接觸的唇會永遠分開,你的臉會離我而去,我無法令冷冰冰的泥土回心轉意。

你扯開我捉得用力的手,逐隻掰開我糾纏著你手的手指。

「我必須走了,我趕時間。」

你經過的A點B點,我的步伐分拆成每個靜止瞬間,永遠到達不了目標的箭,永遠追不上的烏龜和你。

「時間,時間會沖淡一切,我可以忘記你,所以你也可以忘記我們。」

我希望世界無鬼,希望人無靈魂,便不用承受這無法承受的傷痛,還有這該死爛透的夢和睡眠。

沒什麼需要告白,屬於我的錄音帶無論正面背面,不過錄滿播完又播,不斷重覆的「願你在我身邊」,直至播壞,卡在「同一恐懼」的歌詞裡。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