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瑪琳她們是不是在妳這邊。」一開門,就見馬波德怒氣沖沖的質問。

  「不在!」

  「如果在的話請你把她們交出來。」

  「不在!」珍娜再次強調。

  「媽!妳也知道她們有多重要,這關乎我們的計畫。」





  「別再提那該死的計畫,你這個小混蛋!我是怎樣教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要回歸自然。」

  「回歸自然是把人變成怪獸嗎!」

  「不是怪獸,只是回歸到祖先而已。人太邪惡了,每天沒日沒夜都在破壞大自然,看看英國和法國?為了小小事而打了一百年仗。只有捨棄人的身份,返回還是野獸的祖先,順從大自然生活,和大自然溶為一體,才是人類的出路,人類的救贖!」

  「哼,還不一樣?把人用鍊金術變來變去,那裡自然!」





  「這是過程中必要之惡,我們也不想的。」

  「惡?哼!少在那邊天真了。像你們這種惡人可以帶來什麼出路,什麼救贖!」

  「但只有這樣才可以救到這個世界,才可以保護『大地之母』。」

  「哼!少在那邊裝清高了。

  「對大自然來說,就算世界滅亡,人類末日,大自然還是大自然。」





  「但媽妳不是常說……」話未說完,就被老媽打斷:

  「我只是告訴你,『德魯伊』的教導是要聆聽並理解大自然的真諦。大自然並沒有正邪之分,真理也沒有!真是的,你爸是個老糊塗,而你則是個小混蛋。」

  「媽!」

  「總之我說不在就是不在,你再吵下去也沒用。」

  「好,我明白了。」馬波德了解母親的性格,知道用強也沒有,只好放棄。


  珍娜關關上門,等了一會,確定馬波德走遠後,才轉身回房間。把受傷的小貓們叫出來:

  「瑪琳?菲娜?出來吧,都沒事了。」





  「嫲嫲!」等了一會,瑪琳,菲娜,還有些少年少女從躲藏的地方走出來,慢慢地、搖搖晃晃地,彷彿每一個動作都飽含著痛苦。細看著瑪琳,原本好好一個俏麗的女孩,現在披頭散髮,這兩步就已經滿頭大汗,眼神混濁,咳了兩聲,咳出來的全是血。再看看四周,其他人的情況也不樂觀。珍娜轉身找了一些草藥來,一個個餵她們服下。

  「妳們要盡快離開,有多遠走到多遠。等妳們好一點就走,知道嘛。」

  「但是我們早已……」

  「別想太多,生命自會找到出路的。所以,放心去找自己的道路吧。」

  「生命……自會找到……出……路?」

  「對,就像花草樹木一樣,在任何地方也能生存。」

  「但是生存下來又如何?反正我已經不能夠算是人了。『返祖計畫』失敗了,我的身體也……」

  「那麼如果成功的話,是不是就有生存意義?」





  「但是父親說這是我們人類的存活之道。」瑪琳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那麼妳怎樣想?」

  「我……父親常說人類很邪惡,所以要回歸自然,依從生物規律,才可以避免破壞自然,平衡環境生態。」

  「妳真的認為把妳弄成這個模樣就叫『回歸自然』?」

  「……」瑪琳沉默不語,因為她不知道。她也好,菲娜也好,都只是照著父親的說法去當實驗品,如果成功的話,她們就會成為本族聖女,領導眾人走向全新的未來。

  「那麼人類是不是真的很邪惡?」問話的是菲娜,瑪琳的好友,她父親也是『返祖計畫』的負責人之一。除了她和瑪琳外,在整個『返祖計畫』中,原本還有數人也是計畫負責人的子女,但全都死去。

  「人類也許很邪惡,但其實大部份人都不,當然,我們不能說他們善良。人,不見得可以這樣簡單分類。」





  「但他們不是已經打了一百年戰爭嗎?為的不只是權力和欲望?」

  「也對,當權者可能是。但不見得每個打仗的人都是邪惡,」珍娜微笑說,「不明白不要緊,總有一天妳會理解的,只要妳們繼續聆聽並理解大自然就可以了。」

  說罷珍娜便把頸上的項鏈解下來,替瑪琳戴上,然後再拿出代表著法官的頭巾,交給瑪琳。

  「嫲嫲,這個是……」

  「從今天開始,妳也是『德魯伊(1)』了。妳是我最好的弟子,比妳那個笨蛋父親好很多。感覺好一點了嗎?那就走吧,妳們知道要怎樣走嗎?」

  望著女孩們,見她們全部點頭,珍娜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很好。」

  珍娜走向後門,準備讓她們離開。





  「記著,以後要懷著靈性之心,以愛去理解真理。」
 

  所謂的『返祖計畫』,是由瑪琳的爺爺提出的一個計畫。他認為人類只有返歸自然,拒絕文明發展,與野獸為伍,依從生物規律,才可以避免破壞自然,平衡環境生態。以鍊金術鍊化的野獸為藥引,在月圓之夜,利用月光的靈力嘗試令人返祖回到還是野獸的年代。

  這次計畫足足有五十多人來當實驗品,當中有一些是黑魔法師自己,也有些是他們的子女,其他更多的都是四處找回來的傷者、孤兒、甚至是用錢買回來的村婦。結果計畫失敗,五十多人就只有不到十人生還,最後全被珍娜嫲嫲救走。

  早在計畫提出之時,瑪琳的嫲嫲就已經反對了。但她反對也沒用,因為她不是『黑魔法師』,而是『德魯伊』。所謂的『德魯伊』的意思是橡樹的賢者,而橡樹對賽爾特族來說是聖樹,所以可以理解橡樹的人,即為『透徹樹的道理之人』。只不過自從賽爾特族被迫離開高盧之後,德魯伊大部份傳承都散失了,有說愛爾蘭那邊還留有不少德魯伊,但都沒法證實。

 
  扶起那位半邊身體變成石頭的女孩,瑪琳她們就離開,走進一直以來保護黑魔法師的迷霧森林。沒有走大道或小路,而是沿獸道──那是野獸所走的道路,一般人並不容易也到,但是能和動物溝通的『德魯伊』是小數例外──前進。

  遠處傳來宏喝聲,也許是追兵吧,走在最後的菲娜連忙繃緊了神經,向前靠得更近。遠處的聲音漸漸向四周散開,引起眾人的驚慌,加上這裡是迷霧森林,就連瑪琳也開始分不清東南西北,腳步也慢下來。

  恐慌是會互相感染的,尤其是當帶頭的瑪琳焦急地向沒有聲音的方向走,而後頭的菲娜卻加快腳步,想要靠得更近時,其他不是黑魔法社群的女孩就只有更無助了。首先不知道是誰大叫了一聲,也許是唯一剩下的少年吧,跑離開了,向另一個方向跑走。另外數個年齡比較大的也一同跑離,在森林中橫衝直撞。

  看到火光開始在樹林間閃爍,瑪琳她們知道被發現是遲早的事。看看身邊,只剩下五人,當中有一個是小女孩,只好由瑪琳和剩下的那個少女幫忙扶著石頭女孩,菲娜殿後繼續逃亡,向沒有火光和聲音的方向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瑪琳突然停下腳步:

  「菲娜,聽到嗎?」

  「什麼?」

  「有水聲。」

  「水聲?」

  「對,好像是海浪的聲音。」

  「真的嗎?」菲娜閉起雙眼,凝神傾聽,過了一會,腦海漸漸把別的聲音排除之後,果然聽到海浪聲。不自覺間,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五人向著海浪聲的方向走。

  五人來到一處懸崖,從瑪琳這裡往下看,海水不斷拍打著岩石,發出陣陣海浪聲。懸崖不算很高,但下面全是尖石,這樣跳下去也許會凶多吉少。後面傳來追兵的聲音,宏喝聲,人快速通過草叢的沙沙聲,還有女孩的尖叫聲、哭聲、求饒聲,在在催逼五人要做選擇。

  其實也不用選,瑪琳知道菲娜和她的答案一樣。用力深呼吸後,瑪琳和菲娜相視一笑,然後手牽著手,一同向下跳。

  從落水的一瞬間便再也聽不到聲音,就連痛苦所帶來的耳鳴也漸漸消失。過了不知道多久,瑪琳聽到有流水聲,那不是之前一直聽到的海浪聲,海浪聲是充滿活力的,讓人感受到千百年來無時無刻不停止的動力,相比之下人太渺小了,才不過數十年光景。那衝擊震撼著瑪琳,尤其是知道自己可能快死的瑪琳,也許菲娜也是這麼想吧,所以她倆才選擇跳下來,讓大海來為自己選擇;但現在這流水聲卻不一樣,是緩慢的,是柔和的,輕輕的包圍著瑪琳,總覺得很懷念,就像是從遠古而來、早在出生以前就已經存在的記憶那樣。

  『生命自會找到出路的。』

  生命……?到現在還不明白嫲嫲的話,但腦海就是緊扣著這句話。到最後,瑪琳決定把最後僅存的意識放開,怎樣都好吧,讓自己溶入海水,溶入這片溫柔當中。

     *

(1)德魯伊教士(Druid)是塞爾特人的祭司、醫師、法師或預言者,同時也有擔任類似於法官的職能,以及其所屬部族的歷史記錄者。德魯伊教士在塞爾特人中地位很高,階級僅次於諸王或部族首領。德魯依教是以橡果為聖果,儀式和教義非常神密,而且只依慣例口頭傳授,所以到現在,對他們的資料還是不多。不過,一般而言,德魯伊教士都是公認的古代智能的守護者,有著崇高的道德修養,並對自然科學和神學有很深的造詣。

  德魯伊(Druid)一詞可以分為兩個部份,前半部很大程度上和希臘文的「drus」相關,是橡樹的意思;而後半部與印歐語系的詞尾「-wid」相似,意︰去了解。兩字合起來,就是熟悉橡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