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咖啡的故事: 咖啡師訪談(一)
與專業的咖啡師一對一傾談,我在香港的酒店試過,價錢不高,但環境優雅,飯後無處可去,便約咖啡師一邊交談,一邊品嘗咖啡,減壓之餘,又可以精進咖啡知識。
打照呼後便即坐定,咖啡師便問我的口味喜好。
「我想要試水沖咖啡,豆味道複雜一點、有趣一點的。」
「好。」他便先為我沖泡接骨木花味咖啡,「你平時會煮咖啡嗎?」
「喝的多,會用機煮,但不精,手沖不會。」
「有聽過手沖咖啡四大因素嗎?」
「有,」我想了想,「研磨度、水溫溫度、粉水比例、粹取比例。濃度、酸度就是由此控制。」
「你知道的還真多。」他笑了笑。
「可以聞一聞豆的味道嗎?」我指著裝咖啡豆的豆袋。
「可以,請自便。」他衣衫整齊,站姿筆挺,很有禮貌地面向著我,人手磨豆,節奏不徐不急,很是悅耳。
「我不知道接骨木花,不識好壞。」我拿起整包豆嗅了嗅。「我常常見到咖啡包裝上都會有個排氣口,是用來聞的嗎?」
「不是,這是單閥排氣孔,讓咖啡豆排氣的。空氣只出不入,咖啡豆烘焙後,豆仍保持排氣狀態,會排出二氧化碳。如果不疏導二氧化碳,會影響咖啡豆的味道。所以人們設計一個只出氣不入氣的氣孔,排走二氧化碳,又防止空氣接觸咖啡豆,發生化學作用,即我們常說的不新鮮。」
他頓了一頓,把磨好的豆放在附著濾紙的漏斗上,開始用熱水淋澆,「所以有時候空運的外國豆,例如台灣,人們會把排氣孔封上,到港後一大包豆就會漲漲的。」
「為什麼要封著排氣口?」
「經飛機運送不封著袋會爆的,這是氣壓問題。」他用暖水暖一暖瓦製咖啡杯,然後把濾好的咖啡倒進暖杯中,輕輕地把咖啡放到我面前,「請你品嘗。」
「謝謝。」我嗅了一嗅,味道強烈,是一種乾香,可惜我未嗅過接骨木花,分不出好壞。「我水平不夠,分辨不出來。」我笑著說。
「沒關係,這只是飲品,不是什麼高尚的東西,放進口裏,好不好喝很主觀。當然喝多了會有經驗,甚至去學習,可以分辨味道,但歸根究底,它仍是一杯飲品,好不好喝,合不合自己口味,是唯一標準。」
我微微一笑,又呷了一口。咖啡師用暖水暖了兩隻陶瓷小杯,小杯各異,一隻窄身闊口,一隻直身,一併放在小盤上,然後輕輕放在我面前。
「請試試用這兩隻杯喝。」咖啡師向兩隻杯攤一攤手,然後用咖啡斟滿。
我先把窄身闊口的呷一口,看一看咖啡師。咖啡師點頭以示鼓勵,於是我漱口後又把直身的都喝了一口,「直身的濃些,我較喜歡直身的。」
「很好。窄身闊口的杯,我們叫酸杯,味道較酸。通常是我們用以測試一杯咖啡酸度,測試它的細緻程度,酸度高低。另一隻杯是甜杯,味較甜,口感厚實,味道集中、清晰。通常在手沖咖啡裡,甜杯更受歡迎,因為甜味比酸味更為人所接受。」
「啊!容器也是一門學問呀!」我感歎。
「如你所說,溫度與酸度是成比例的,溫度越低,酸度越低。要評鑑手工咖啡,要因應時間分階段測試。一共三個階段:一,剛沖好;二,沖好兩分鐘後;三,沖好四分鐘後。三次試後才可得出總分。不要因為熱時好喝就是好咖啡,隨著溫度下降,除了酸度改變外,還會反映其他問題,如處理咖啡的技術不佳,就會喝出雜味,如木質、橡膠味、苦澀,這些瑕疵在低溫下才會顯現。」
「澀是不佳嗎?」
「澀味分數種,我們要了解澀感在口腔哪一個位置。如澀感在上顎,這是萃取不足的表現,即味道未完全發揮。如果澀感在舌頭根部,接近深喉位置,就是萃取過度,例如豆的上限是某個量,但你卻超過了。如果澀味在舌頭尖端,我們通常形容為葡萄風味,因為葡萄皮有澀味,而澀味在舌尖反映。」
他喝了一口水,又道,「所以我們要分辨澀味出現在哪處,我們的才可以分辨是瑕疵還是風味。」
「這一杯接骨木花咖啡,我感覺到澀感在喉嚨。」
「如果是停留在喉嚨,這就是After Taste了。」
「感覺上有一點像烏龍茶。」
「這是接骨木花味,它有點像藥材味,當然不至於如此強烈,但會較普通花香實在,回甘很重。」他洗洗濾杯和漏斗,「下一杯的咖啡花香較重,你可以對比一下。」
「如果喝Espresso,杯會有很大影響嗎?」
「有影響的,如手工咖啡一般,喝Espresso杯身通常直身。分酸杯甜杯方法很簡單,我們觀察杯身杯口即可。酸杯下窄上闊,這與液體流向有關,杯口較大,我們喝時咖啡會攤開向口腔兩邊流去,而我們舌頭兩則對酸味較敏感。所以液體不集中,更有酸味。相反,甜杯上窄下闊或直身,液體流向集中在口腔中間,我們舌頭前端對甜味較敏感。」他找出磨豆機,又開始磨豆,「所以如果你的Espresso豆較酸,你可以選擇直身的杯,反之亦然。」
「那麼杯的材質有影響嗎?」
「材質反映保溫能力。」
「那一種較好?」
「保溫力最好,反而是樹脂膠。
」
「竟然是膠?」我有點不相信。
「樹脂膠不吸熱。玻璃、金屬、陶瓷,尤其陶瓷對溫度影響很大,假設沒有事先暖杯,杯會很快變涼。」他想了一想,「我要補充一點,在沒有暖杯的情況下,樹脂膠最好;有暖杯情況下,陶瓷最好,然後是玻璃,最後是金屬。」
「那就是你之前要暖杯的原因。」
「對,就是怕溫度變化太大。」
「那麼連鎖咖啡店用紙杯盛咖啡是對的嗎?」
「我們不建議用紙杯,因為紙杯有一定程度紙味,會破壞咖啡本身味道。而且口感較差,把紙杯口放上嘴唇,會有粗糙感,這種觸覺會讓人感到咖啡有粗糙感,味道較澀。」他把咖啡粉倒在漏斗上,又開始打掃磨豆機,「所以我們做手工咖啡,基本上不可能做外賣。」
「這酒店開業多久了?」我忽然問。
「今年才開業的。」
「難怪我之前沒發現,」我頓了頓,「什麼人光顧多?」
「通常有接觸咖啡的多。我做這個訪談,時間定在星期五六晚上,都時讓一些客人下班後、下課後,忙完一星期,大家坐下談談咖啡,甚至聊聊天,或者讓人試試不同產地的咖啡,擴闊味蕾。」
「所以是學生多?還是工作的多?」
「工作的多,他們上班時多喝咖啡,聲稱對咖啡免疫了。」他笑了笑。
「初時我就覺得挺古怪的,咖啡本來提神用,你卻定在了晚上,這很有趣。」
「提神因人而異,每個人體質不同。通常週末,隔天不必工作、上課,所以也不太介懷。而且有人參加,是為了學習手沖咖啡,我就讓他試試。」
「我也來試試吧!」我兩眼發光。
「可以!這裡是很開放,有些客人還會想學Sensory......」
「是什麼意思?」我打斷他一下。
「就是品鑑咖啡,如何為咖啡評分。」
「我不傾向於怎樣做,我更傾向於怎樣欣賞。」
「如果是Sensory,咖啡不是沖煮,我們有另一種方法,叫Cupping,杯測。一般沖煮,可以隱惡揚善,有技巧的咖啡師可以把某突出的部份表現得更明顯,這就不是咖啡豆最原本的面貌。而Cupping的做法,是用一個杯,直接把咖啡粉倒進杯中,再倒水去浸,數分鐘後我們用小匙試味。用小匙的原因是它不受器皿形狀影響。這樣我們就可以最真實還原它的面貌。而評分標準,我們有十個,我們先試試手沖吧,然後再試Sensory。」
咖啡師把咖啡粉鋪好在附了濾紙的漏斗上後,他就繼續講解,「這款豆來自玻利維亞,花香味道較傳統,即咖啡花味。味道很清甜。」
我把原豆聞了聞,「這個很好,清香,上一杯的接骨木花咖啡味較苦,又有點重味。」
咖啡師把電子磅置於燒杯下,為我介紹,「把燒杯放上磅後,我們按一下磅重按鈕,讓數值歸零,以此量度水的重量,製造標準,你倒水的時候,請把磅上計時器開啟,讓他計時,計算水量。而濾杯上的咖啡粉,我們要把它輕輕搖晃,讓粉床均勻平整。」
「那些在粉中混著薄薄透明的一層是雜質嗎?」我搖晃濾杯時觀察到。
他看了看,「那是咖啡豆的銀皮,沒有味道,不必擔心。當然,有一些豆有銀皮,有些沒有,這是處理法的分別。水洗處理法會保留這白銀色的銀皮,水洗處理法是把咖啡果實摘下後放入水中讓其發酵,利用水解的方法去洗走果皮、果肉、果膠,剩下咖啡豆,撈起曬乾就是「生豆」。然後就可以用以烘焙。而為什麼只有水洗處理法有銀皮?因為日曬處理法,即把果實直接在陽光下曝曬,而銀皮連著外面的果皮、果肉、果膠,所以在脫落時銀皮會一起脫落。」
「兩個處理法之中,哪一個較昂貴?」
「沒有分別,單純處理方法不同。」他微微一笑,我也附和笑了笑。
他見水已燒開,就把剛煮好的熱水壺遞給我,我便戰戰兢兢地接過,開啟了計時器,就把水均勻地在咖啡粉上打圈沖泡。
「水全倒下去嗎?」我邊澆邊問。
「是的,已調好分量。」
「一開始清零了重量,我們不必重視咖啡豆重量,只在乎水的重量嗎?」
「粉重量我先量度了,所以以粉水比例量度即可,通常最讓常人接受的粉水比例是1:15至16,比較平衡。當然這只是參考值,不是絕對的,視乎個人口味,如果你喜歡濃一點,可以減少水份。而我們的咖啡豆是15克,所以水的重量是225至240mL之間。當然你不必完全達至這個水量,10mL誤差仍在可接受範圍。」
「這是手沖咖啡的樂趣吧!」我邊笑邊沖泡咖啡,「不過強迫症人士可就慘了。」
「另外是水的溫度,我預計在93攝氏度,這是對應淺烘焙的關係。另外,我們通常不會一口氣加入全部水,要分數次注水,第一次注入叫悶蒸,先讓咖啡粉吸水,預先融解一些味道,這水量大概在30至40mL,這注水量是咖啡豆重量的兩倍計算,把所有咖啡粉沾濕即可。然後繼續分段注水,我們行內人稱為斷水,而且產生味道層次。」
「這樣時間不就長了嗎?」我到了悶蒸階段,便停了一下。
「悶蒸階段等20秒左右吧,」於是我繼續沖泡,他便繼續說,「回答你的問題,我們希望時間長一點,大概在一分半至兩分鐘之間,按15克豆計算,這是最常見沖法。」
「按下來我要什麼時候停止注水?」我邊沖邊問。
「水量加多100mL左右可停,即磅數上的130至140克。要小心,不要讓水注斷,要細水長流。」
我微微斷開了,略感尷尬,他安慰著,「沒關係,我們不苟刻,玩玩就好。」注到數值130克時,我又停了一停,待粉上的水大概流乾後,又注入剩下的水到225mL。
把水都倒到225mL後,我交還水壺,讓他處理。
「我注水速度會有影響嗎?」
「有的,但第一次而已,我們不必拘謹。倒水流速太快,水只能夠取萃豆表面成份,而豆表面較酸,所以咖啡就酸。而水流速慢,可以融解豆裡的果糖,可以平衡酸度。」
只見他把濾杯取出搖一搖,他見我看著,就解釋說,「讓可能殘留在粉內的咖啡成份都盡量搖出。」
「我用機沖咖啡時,有一層咖啡油,為什麼手沖看不見?」
「濾紙吸油的,所以手沖咖啡沒有油。」他就為我用直杯斟滿一杯,輕輕放在我面前,「請試。」
我一邊呷著咖啡,一邊問,「除了注水速度,還有其他因素影響嗎?」
「繞圈速度,均勻程度,也有關係。」
「順時針、逆時針有影響嗎?」
「視乎濾杯!我們現在用的濾杯就有。請看杯上的坑紋。」他拿出一個新的濾杯遞給我,我看見杯紋沿逆時針方向。
「我明白了!」我恍然大悟,「如果要流速快的,就按逆時針紋,逆時針繞圈子沖泡,如果想流速減慢,就順時針繞圈子。」
「很對。」他笑了笑。
「順時針紋或逆時針紋,沒有分別吧?」
「沒有,只是熟手問題,有些人愛順時針繞圈子,所以配置順時針濾杯,只是風格問題。」
我品嘗了玻利維亞咖啡後,即感歎道,「這味道清甜,可惜After Taste較弱,但我較喜歡這一杯。」
「上一杯接骨木花,香港人較少見,在藥材舖可找到。」他看了看我沖泡的濾杯,觀察粉床,然後指給我看,「我們沖完後可由粉床結構推測沖泡情況,如果粉床較凹凸不平,代表注水力度不一致。有些位置叫粉牆,就是凹陷角度較大,代表被水撞到,力度太大。一個最理想的粉床,沖完後表面結構越完整平滑越好。」
「啊!手沖咖啡,易學難精呀!」我感歎道。
「你喜歡手沖還是機沖?」他笑著問。
「手沖。多變化,有挑戰性,一包豆可以沖出不同味道,所以又可以隨當日喜好而改變沖法。」
202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