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0日,我沿著收復失地運動的方向繼續向南行,到達運動的終點Granada。Granada城市較Córdoba大,較都市化,更人多熱鬧。吉卜賽人開始益多,會向走過的途人伸手要錢;也有拿著草枝(可能是草藥,但我不願深究)遞向遊客,然後敲詐。我去年在維也納的時候也試過被吉卜賽人敲詐,一個8歲的小女孩遞向我鮮花,口裡說是送的,收後便開口要錢,說是「捐款活動」。剎那驚覺要退回時她就是不要花,要錢。厚起面皮對她不理不睬她就一直死纏爛打,最後議起價來開口要10€,我給了她2€她仍死心不息,我氣得把花拋給她她才斯斯然走開。

吉卜賽民族散落世界各地,尤歐洲為甚。吉卜賽人在國際的名聲不佳,遊客對他們的印象亦不好。他們居無定所,多為街邊流民、詐騙犯、乞丐,甚至扒手、搶匪。治安日差,風氣不正,歐洲政府為此而大傷腦筋,卻又無可奈何。遊人所需,唯有保持警剔。另一個民族為人所不喜的還有猶太人。但與吉卜賽人有所不同的是,猶太人給人的印象是非常會做生意的精明商人。我聽過有人評論過,猶太人沒有根,沒有歸屬,所以唯有金錢才可使之安心。雖然此說較為狹義,但也可算是一個因素。正正因為猶太人奇貨可居,斂財力強,歐洲猶恐資金外流而對猶太人恐之惡之。二戰時期德國納粹屠殺猶太人,或許有著一點關係。而以色列復國英國大力支持,原因可想而知。只是同為遊離民族,同是被人驅逐,但背後原因的差別卻如此的大。

在當地入住的hostel環境比上次更惡劣,而且同房亦無知音,我便獨自在城內穿梭。當西班牙雙王攻陷Granada結束了摩爾人的統治後,他們便有了長居於此的打算,由他們統治直到先後去世。而他們所安葬之處便是Capilla Real de Granada,而禮拜堂側是歌德式的Catedral de Granada。主教堂後的是一條商店街,摩爾後裔多集於處。他們或作餐廳、或作記念品店。摩爾人的餐廳極具特色,同是Panini、kebab,味道與一般歐洲餐廳已不相同,想來是醬料不同,而且烤肉方式不一。而他們的薄荷茶,薄荷葉很多,以綠茶為基,澆熱泡軟新鮮的薄荷葉,再加上數磚白方糖,盛在古銀浮雕的茶壺,配上小巧的琉璃杯方以奉客,相當別緻。濃郁的薄荷香,可惜入口極甜,即使我再三要求侍應減少糖量,但仍是不合口味。茶甜的背後原因是:甜度是用來掩蓋薄荷葉的苦澀味。至於餐廳內的裝飾鮮豔,棗紅色的毛絨桌布,配上紅色格子紋白色的梳化。深棕色為主的室內格局,牆上有七彩的彩繪玻璃,天花板吊下圓鼓鼓的彩色琉璃燈,還有木地板上的麻質雜色圖騰地毯,讓餐廳營造一份神秘的格調。至於紀念品裡除了售賣印有Granada字樣的紀念品外,還有皮革、煙壺、摩爾風格的布料、地毯、及餐廳挂著的彩色琉璃燈。

沿著東面行人路直行可以上山,一直走可以到達又一世界文化遺產摩爾人的皇宮Alhambra。Alhambra是一極龐大建築,包括宮殿、花園、清真寺、美術館。美術館收費式開放,館藏不多,多為肖像畫,亦有少部分印象派作品。而宮殿與花園部分,需要提前至少一星期的網上預約購票,我去旅行一向隨心所欲,很少有所謂計劃,因此這聞名歐洲的Alhambra我最後沒有去。

東面的行人路如前所述,一條上山,通往Alhambra,而另一條街叫Carrera del Darro,街道很窄,只能容納一輛汽車通過。一旁靠山,是商店,一旁靠小溪。商店風格文藝,也有食肆,有些餐廳由摩爾人所開,晚餐會有表演,那種表演叫Flamenco。再沿街走,會有一小片空地,空地在早上是休憩處,在夜晚會有攤檔,賣各式各樣的首飾、玩具、裝飾物,也有街頭藝人表演,自我離開Madrid南下以來,第一次尋回文藝氣息。





在Granada最後一天的晚上,我看了一場Flamenco的表演。Flamenco是西班牙的傳統音樂舞蹈表演。當初收復失地運動天主教徒對穆斯林教徒的清洗、驅逐。早在西班牙落地生根的摩爾人在宗教迫害下要強迫皈依天主教,有些則假扮成吉卜賽人避過一劫。Flamenco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由摩爾人發展出的一種行為藝術,它代表了哀怨、痛苦、悲憤,而又流露著對自身的驕傲。傳統的Flamenco是一位結他手,一位男歌手,歌手手拍節拍,淡淡而粗獷沙啞的嗓音,唱出一節又一節的憂怨樂章。隨著時日發展,Flamenco開始加入舞蹈表演,初時一人舞蹈,為吸引觀眾又引入雙人共舞。後來舞蹈喧賓奪主,觀眾都只記得Flamenco的舞蹈而不是音樂。食肆的Flamenco最具特色,但質素參差,我為確保表演質素而選擇了由劇院舉辦的Flamenco。

表演第一節由一位男吉他手和一位男歌手率先登場,是一段吉他音樂伴隨歌手的拍手。第二節男歌手開始悠悠歌唱,由吉他附和。第三節開始有舞者加入,舞者是一位年約50的略胖女摩爾人,一條寬厚的長裙,配上一雙厚底舞蹈鞋,看似遲緩的身姿,竟跳上一段靈巧的舞蹈。第四節女舞者退場,換上一位帥氣的男舞者,一身醒目的恤衫西褲皮鞋,讓人眼前一亮。他的腳步隨著節拍跳動,身軀扭動隨著樂聲作芭蕾舞狀旋轉,較之女舞者,他更顯出一份氣魄。最後一節是男女舞者雙人互舞,兩人隨著舞步在舞池間交錯有致,厚重的鞋底隨著腳踏發出響亮的聲音,音樂與歌聲逐漸高亢,兩人的腳踏聲越密,踏出的密集的聲響,如爆竹連珠爆發,最後伴隨著全力一蹬,發出巨響,樂聲驟停。舞者挺胸抬頭,顯露一身神氣,隨即是台下觀眾的熱烈掌聲。

可能是錯覺?我在欣賞表演的時候,感受不到喜,但也沒有悲。我只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忽然覺得自己開朗了很多。以前我覺得西班牙語很難聽,聽慣了其實不錯。以前討厭寂寞,如今覺得一個人也沒什麼。很多人問過我想到哪處,想什麼時候回家。其實我內心沒有定案,我是累了才出走的,至於明天是什麼,我自己其實都不清楚,我只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流浪。一個人要發生過什麼事才離開屬於自己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當一個人走進陌生的環境,聽著古怪的音樂,過去一些難以忘懷的回憶,都彷彿在一剎那間忘記了。




2019-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