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 第五章

2018年7月12日，我辭去在大學裡的工作。工作的結束，意味著旅行的開始。

與去年London不同，我對Valencia沒有很深厚的感情，所以離開的時候毫不留戀。我是一個沒有方向感的人。同樣一條路，走不同方向已經可以迷路。其實這也不錯，那麼我就能夠因爲同一樣東西而有多倍驚喜，多倍快樂。 每次我停留在一個地方，當我發覺自己無論往哪一個方向走都認到路時，我知道我要離開了。

或許也與Español的工作效率有關，工時長，態度懶散，員工如此，上司如此。其實對當地人而言是常態，他們文化如此。但對我而言，就非常不堪了。所以原定約2個月的工作，我在約1個月後便毅然遞交辭職信，然後是終止外語課程，以及安排退房。退房定在7月14日中午，但我在當日便已處理完畢，空出來的明天，百無聊賴下，便到Cuenca一日遊。

Cuenca是一個小鎮，火車站也建得非常簡陋，兩條鐵軌，連列車方向也沒有指出，所以當我離開之時，實在非常混淆。走進社區，雖然我到當地是平日，但街道的兩旁的店鋪大部分都是關門閉戶，路上人煙稀少，但勝在一片寧靜。

Cuenca最著名的景點叫Las Casas Colgadas，Casa是家的意思，而colgadas是一個第三人稱單數動詞，有懸掛的意思。一座4層樓高的房子，建在懸崖峭壁之上，造工固然是高，而敢於設計的人，也是非常了不起。Las Casas Colgadas旁是一條鐵橋，橋連接著兩旁峭壁，走在橋上，踏著木造的地板，每踏上一步便呼應「咕吱」的木板聲，扶著棗紅色的橋身，在陽光明媚的好風光下，欣賞著自14世紀已經存在的古樓。





回到Valencia已經是傍晚，回到住處更是深夜，香港同事們裡知道我離去的，便私下約我到小酒吧一聚，作為送別。歐洲的啤酒我是不懂欣賞的，紅酒只懂皮毛。España有一種傳統獨有的酒叫Sangria，就是紅酒加上不同水果如柳橙、蘋果、菠蘿等所釀成的賓治酒。當然每個地方的配方有其差異，而就我所飲，中部酒味較烈，東部、南部果味較香、口味較甜。在酷熱的España裡點上一杯冰涼的Sangria，入口香甜而不烈，實在沁人心脾，所以我在España叫上的酒基本上都是Sangria。

一群同事陶醉在Sangria的酒意下，彼此間話也放開了不少。很多人說，要張開男人的嘴巴，首先要用酒張開他們的胃。兄弟朋友間有彆扭心事支支吾吾難以啟齒，只要都喝上一大杯酒，多尷尬的事都忽然變得滔滔不絕。或許不是所有人如此，但對我是有效的。日常絕口不提，喝上一杯忽然就有點靠不住了。深知我本性的朋友不想被我言語忽悠，傾談前都會為我預備數罐啤酒，每次都有奇效。
「以前就想說你，一認識你你就一副看不起人的嘴面，你當初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坐在我身旁的一位同事紅著面，搭著我肩膀對我說。

「不是啦！我一向對人如此嘛！哈哈！」我嘻笑著說。

「明天都走了，這小子還不坦白！來！喝！」他斟滿我的酒杯，我又一咕溜的喝了半杯。

「當時如此罷了！我也不是愛臭面的人嘛！後來不是跟你們有說有笑、遊山玩水嗎？不要小氣嘛朋友！」我面上好像火燒。





「呸！一起旅遊但半途又一個人跑了去！還說什麼朋友？」他駁回。

「哈哈！哪有哪有！哈哈！」我已經想不到籍口，唯有笑著喝掉剩下半杯酒。

「你就老老實實說了出來吧！」他忽然嚴肅起來。

看著他一副嚴肅的嘴面，不知道為什麼那刻我收起了一副虛偽的臉，在眾人的嬉笑聲中，忽然有一個人峻冷了起來。有時人需要一些逃避，所以他們醉心於玩樂之中。但總有有些人會無情地把那些人強拉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那時候沒有生氣。我只是腦筋放空，沉靜地坐著。我忽然覺得眼前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室空虛。我開口說話，聲音傳偏全室，最後又回到自己耳裡。





「去年我在英國遇上一個女人，我曾經很愛她，但她離開了我。過去一年我一直在找尋我被離棄的原因，我一直以為是因爲我窮，今年我在你們身上，我發覺我看到了去年的自己。一個人要成長，需要付出多重代價？一個人要離開屬於自己的地方，需要多大籍口？一個人要忘記過去，需要走遠的路？我不想你成為我，但我知道人不遇上什麼是沒法改變，既然我改變不了，我唯有逃避。曾經我以爲我擁有過什麼，但今天回過頭看，才發現原來自己什麼也沒有。」

他再沒說話。我也不想再說話。但我不想兩人繼續沉默下去，所以強笑著向大伙搭話。那天晚上我很不高興，但看上去卻是毫無破綻的高興。

重回家中碰巧遇著同住的那位當地人，便以極為不堪的Español向他作最後的道別。此舉另他大為熱情，主張要去酒吧喝上幾杯，我以不勝酒力因而婉拒，所以輕輕幾句閒聊祝福之後，便各自回房，我亦把房間整理一番後，倒頭便睡。




2018-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