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 月兔

有了釣魚郎和鷹頭獅兩位賢人的經驗之後,我和由里猜想連月兔也應該不知道KAREN的事,傳聞中他是個冷靜、理智、善於分析和明白事理的智者,因此我們對於這次行動不太擔心。但為作萬全的準備,在這一星期的空擋裡,我們還是不停研究有關月兔生平的一切資料。

二零零四年九月三日,國際象棋世界賽首次在東京武道館舉行。日本圍棋賽中獎金最高的棋聖戰也曾經伸請在東京武道館舉辦,但後來因為政治原因而不獲批准,如今竟然爽快地答應舉辦國際象棋比賽而且政府更為此而在東京街頭賣了不少廣告,因而引來了一大批圍棋愛好者到來靜坐抗議。我們一早就到達了會場外面混在靜坐的人群裡等待,並時刻留意著有否月兔的蹤影。

我曾經到過東京武道館聽演唱會,這座八角形的建築有點寺廟般的寧靜感覺,我實在猜不透為什麼有人想到在這裡開演唱會,個人覺得用來舉辦棋藝比賽反而十分合適。





日本人心思細密服務周到世界聞名,想不到連抗議時也為他人想得那麼周到。靜坐的人群竟然為免影響比賽進行而在開始入場之前散去,我和由里頓時失去了人群的掩飾唯有提早入場。

會場的中心整齊地放置了數十張桌子和椅子。我們入場後就守在主入口的附近監察,根據由里的分析,月兔應該會如其他觀眾一樣坐在觀眾席裡控制棋手參加比賽。場內愈來愈多人,但我們還是沒有任何發現。突然間,我看到有四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推著一張輪椅在反方向的特別通道進入了會場,輪椅上坐著一位舉止十分優雅的瘦弱白髮老人,他穿著深灰色西裝,手上拿著一支權杖般的東西。

「會是他嗎?」我問。

「我怎知道!反正守在這裡看來也不會有什麼收穫,我們過去看看吧。」

由里一馬當先,我則緊隨其後,在觀眾席繞了一圈,走到那排坐位的走廊。突然有兩名西裝男分別從我和由里的左右兩邊走出來,我根本沒有發現原來除了輪椅旁邊的的四個男人之外,在他們的外圍還有多一層護衛。他們馬上捉緊我和由里,然後用一件硬物頂著我們的腰間,那明顯是銀之翼,我和由里都不敢亂動。





「控制不到神經,是白翼的人。」捉緊我的那個人以另一隻手按著耳背低聲報告。

輪椅旁的一位看似是護衛長的西裝男走了過來問道:「你們是那個區的?為什麼前來之前不預先通知?」

我和由里互相望了對方一眼,然後她將帽子除下,我則摘下了假髮。「來自三十一區的,有急事求見。」由里說。

另一個人不知何時已經用銀之翼檢查了我耳背的晶片,然後說:「有暴力紀錄,已經開除了身份,屬於極度危險級別。」

而檢查由里的那個人則目定口呆地望她說:「你…… 是已經死去的人…… 怎麼可能。」





「身份可疑,押下去才說。」護衛長向兩人下令。

「慢著。」另一位坐在上一級不遠處的老人說。

我和由里驚訝地回望著他。他也是個瘦小的老伯,穿著一身休閒服,帶著一頂圓邊帽子,好像剛剛打完哥爾夫球一樣。

「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才由里,另一個,叫陳一一對吧?連我也控制不到你們的神經,想必有一番原因。找我有什麼事?」他說。

「你好…… 想不到閣下也認識我們。」得到賢人的讚賞,由里受寵若驚地說。

「不要看我無所事事,白翼每位成員的資料我也親自看過。」

「你就是白兔?」我望著老人問。





「是月兔!死笨蛋……」由里我耳邊既憤怒又尷尬地低聲說道。

「對…… 月兔…… 很抱歉。你是真正的賢人閣下嗎?那麼…… 那邊坐輪椅的那位是……」

「呵呵呵…… 小心駛得萬年船。」月兔揮手示意護衛將我們帶到他的身邊。

「我早就收到消息指有人要對我不利,我猜就是指你們吧?」

「我們沒有惡意!」我和由里同時說。

月兔微笑說:「放心,情報是否可靠我心裡有數。找我有什麼事?」

由里遞上裝著KAREN計時器的平版電腦,並將所有事情包括與釣魚郎和鷹頭獅見面的事都說了一遍。

「閣下,賢人權杖間的通訊被中斷了,我們只能去關掉總電腦以消除這道命令。因此也需要借用你的鑽石……」由里說。





月兔沒有作聲,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場內傳來比賽開始的廣播,由月兔所控制的世界國際象棋冠軍﹣K.N艾華也開始跟其他棋手一較高下,他的對手是世界排名第六的美籍國際象棋冠軍。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著下棋還是KAREN的事。

在三分鐘之內,艾華就擊敗了對手,悠然地回到選手休息室。月兔好像剛睡醒一樣貶了幾下眼睛,突然說:「世界各區的白翼成員在上個月都收到一個指示,成員必須在二零零四年的十二月最後一個星期前回到總部裡待命。這樣重要的命令通常是由賢人所發出的,但很明顯有人跳過了四賢人直接向總電腦發出了這道命令。

後來我追查過來源卻竟然什麼都查不到,連賢人間的通訊都竟然被切斷,我們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開始時我還以為是有什麼東西攪錯了。直至剛才你們所說,有人從新啟動了KAREN,同時間改善總部內的恆溫系統以應付超低溫,証明了這道命令發出的原因,亦証明了背後策劃的那個人比四賢人還要厲害。而以上種種的事只有組織內的人經過精心策劃才能辦到,而且目的是在保護原人和白翼之下大量消滅人類,這秘密行動一直發展到現在才得以發現確實令我十分驚訝。但…… 這真的是一件壞事嗎?」

「吓?」我和由里不知如何回答,想不到月兔在與其他人對戰時已經想得那麼多。

「當你想出了一個策略,相比起它即時的效果,我們更應該先考慮它長遠的影響。其實使用KAREN以適量地減少人口這策略在上一代的賢人掌權時曾經秘密地研究過一次,只是當時被否決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由里說。

「當時提出這動議的目的是為了控制人口太多而造成的戰爭、資源和糧食問題。」





「白翼的宗旨不是救人嗎?」

「由里小姐,你知不知道地球以現在的方式發展下去五十年之後世界會變成怎樣?每天又會死多少個生命?而我所指的生命不僅僅是指人類,而是地球上的所有生物。當時就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才會討論這個動議的。」月兔冷靜地說。

由里無言以對,月兔繼續說:「好的策略,不在於局部的一時,而在於長遠的整體,這跟下棋一樣,不是只想著下一步,而是想著下一百步的結果,我們在拯救生命的同時又摧毀生命確實矛盾,但棄卒以顧全大局的道理…… 跟檐蛇自斷尾巴以保存性命的道理同出一轍,這就是自然界裡活生生的好例子。因此,這件事情上面我的著眼點是誰和如何重新啟動KAREN,這個我會調查,至於外借賢人鑽石一事,恕我未能答應,一來外借給兩位的風險太大,二來總電腦不可以隨便關閉,後果小則失去所有成員的通訊,大則引致各區總部誤以為被入侵而自爆。三來雖然啟動KAREN的人來歷不明,但在可控制範圍之內其實我並不反對這個計劃。」

「什麼?」我倆激動地叫了出來。旁邊的其他觀眾鄙視地望了我們一眼。

月兔說:「實不相瞞,當年提出使用KAREN這動議的人,就是我。想不到有生之年還有人會想實行這個計劃,你們不要以為我是個殺人狂。請相信我,我已經想過無數個方法,這是地球在未來三百年之內得以保存的唯一手段。大部分人死了,地球和其他生物卻可以活下來,但地球死了,什麼都沒法留下。只是當時賢人們還天真地相信可以找到其他方法因而否決了這個議案。」

我和由里都不敢作聲,想不到這個大屠殺計劃的源頭正正就是來自月兔。而更大的問題是,我想不到任何說話來反駁他。

「你想不到方法不代表其他人也想不到!」由里突然大叫了出來。

月兔、他身邊的護衛和我也被由里突如其來的霸氣嚇了一跳,也許這個世紀以來也沒有人夠膽質疑月兔的想法。月兔也呆了半秒,突然哈哈大笑說:「好有勇氣的小姑娘,但…… 不是我自誇,事實上我解決不到的事,世上也大概沒有人可以解決得到。」





「這是誰說的!」由里不服輸地說。

「我一直尋找在策略上能夠打敗我的人去改變我這個自負的想法,因此我開始下棋,但可惜不但人類,甚至連超級電腦也輸給我,這証明我的策略和計劃都準確無誤。」

「只是高手還未出現而已!」

「嗯,那也至少証明了暫時聽我的話會比較好,你說對不對?」月兔不溫不火優雅地說。

由里作了個深呼吸,然後說:「那你從今就聽我們的說話好了,因為有人比你更聰明,」她指著我,「就是他!」

月兔望了我一眼,很努力地忍著沒有恥笑出來,我覺得由里這番話完全辜負了她一手為我建立出來的「笨蛋一」形象。我沒有作聲,只是傻頭傻腦地微笑…… 除了這樣我已經想不到自己還能夠做點什麼。

「怎樣?怕了嗎?」由里不可一世地說。

月兔在護衛的幫助下慢慢地站起來說:「哈哈,有趣,那就証明給我看看。下午會舉行世界排名賽,我的對手是世界排名第二的日本選手-田中溢,我曾經擊敗過他三次,本來我已經對那場比賽沒有太大期望,你們就即管試試控制他來比賽吧,不管你們用上什麼策略,只要在棋盤上能戰勝我就行。」

「一言為定!」由里自信地說。

***

中午,武道館附近的餐廳之內。

「由里,你學了國際象棋多久?」我說。

「一個星期……」

「我也是…… 那我們怎樣取勝?」

「…… 必要時靠武力將鑽石搶奪過來!別忘了他們控制不到我們。」

「輪椅上那個替身的權杖上根本沒有鑽石,我們到那裡搶啊?」

「呀…… 你說得對,狡猾的老狐狸……」由里失望地說。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必勝的方法才那麼大口氣……」

「哼!要不然我剛才還可以怎樣?總比起你什麼都不做只會傻笑的好!你聽著,我們絕對不可以失敗!今次我們一起合作戰勝他!」

這很明顯是痴人說夢,我們都知道自己在以卵擊石。唯一的祈望是月兔突然嚴重失準或者有奇蹟發生,我們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會場。賽館中間的桌子已經被移開,只剩下一張。大熒幕上的鏡頭從正上方和側面拍攝著棋盤和選手以方便觀眾觀賞。下午的比賽準備開始,第一場就是由月兔控制的K.N艾華對戰我們控制的田中溢。

司儀宣布兩位參賽者之後的一刻,全個場館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動也不動,除了月兔和我倆。他竟然一次過控制了場內所有人的神經。

月兔慢慢地走到我們前面說:「誰贏了,就聽誰的,這方法很好,強者控制著弱者,跟鷹頭獅的哲學一樣。希望你們今天能讓我開開眼界。」然後他禮貌地點一點頭,便轉身回到靠近台中間的觀眾席上坐下,全場的人再次活動起來,沒人察覺到異樣,好像時間突然停止了幾分鐘一樣。

由里控制著田中溢坐到比賽桌旁的椅子上,我看得出她十分緊張。比賽開始,月兔先走了一步,由里想了一想,也走同樣出了一步。但她突然好像難以呼吸一樣面向著我說:「一一,不行……我覺得好大壓力…… 雖然只是一步而已。但我覺得好像背負著很多人的性命去下這步棋。」

想不到連天才由里也有害怕的時候,但我們這時絕對不能退縮,我安慰了她然後接管了田中溢的神經又走多了一步,這步棋是以我看過所有國際象棋書籍中都推薦過的其中一個最穩健的走法。

「但願那支權杖是真的…… 由里,你有沒有方法在我下第五步棋之前偷到那個月兔替身的權杖過來?」

「吓?儘管那權杖上面沒有賢人鑽石?」

「對!剛剛有件事令我想到了方法,可以讓你看看我如何擊敗世上最聰明的人。」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