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lfred那裏知道了更多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為這麼多年來的謎團稍為打開了一絲曙光。只是這刻我的感覺卻並沒有因此而好起來,反而覺得問題更加複雜和煩心。
 
知道曉嵐有了自己的BB,我心底暗地裏其實是有點開心。但一方面我很害怕曉嵐最後選擇了把我們的孩子打掉,另一方面若果沒有打掉,我又很擔心她們母子倆這麼多年來的生活狀況,不知她們過得好不好。要一個還沒滿二十歲的準大學生獨自面對未婚懷孕以及單親媽媽這處境,不用細想也知道這是何等艱巨和困難的任務,對此我充滿了愧疚。
 
比起之前想知道她為甚麼要突然消失,現在這些問題的答案更讓我感到困擾和內疚。更悲哀的是就算知道了這些線索,對於我要尋找她們這事上其實並沒甚麼幫助,這只是讓我徒添了煩惱。
 
在休息冷靜了個多月後,我慢慢重回生活正軌亦開始接回委託。不知為甚麼我心底裏總是有個直覺,只要我不斷努力做這件事,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她的踪影,就像之前我遇到Alfred一樣。
 
這時一個中同group的message,讓我的思緒能暫時從這件事中抽離出去。
 




“今個星期六係黃老師逝世十周年,大家有無興趣一齊去探下黃老師順便之後聚聚?”
 
黃老師,一個熟悉又漸漸變得陌生的名字,原來不知不覺間你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十年了…
 
 
黃老師是我高中時期的訓導處主任,所以作為反叛學生其中一個代表的我對她自然不會陌生。若我沒有記錯,黃老師是在我中三四的時候榮升做訓導處主任,那時我們對此其實甚為驚訝,因為黃老師一向都很少會責罵學生,亦不太會擺老師的架子,所以跟當時以嚴厲見稱的訓導處顯然有點格格不入。不過現在的我當然明白當時學校的獨具慧眼,事實上黃老師她其實只是喜歡用另一種的方式去糾正學生的問題。
 
黃老師當年大約是三十多歲的年紀,而雖然她是一位女老師,,但性格卻十分爽直,不會轉彎抹角。另外她亦十分貼地,不但不會給人老師高高在上的感覺,相反還知道很多年輕學生用的潮語並以之和學生溝通。比起責罵學生,她更多會選擇揶揄的方式,就像我們同學之間亦常常會互串對方一樣,這是年輕一輩常用的相處方式。所以她跟學生甚少有隔膜,就連當時比較頑皮或是較壞的學生,很多時都能和她有講有笑。
 
例如學校校規是禁止學生gel頭上學,若發現學生gel頭,以往的訓導主任會要求學生入洗手間立刻把頭洗乾淨再出來,但黃老師不會。她明白學生貪靚的特性,亦覺得gel頭其實對某些學生來說純是為了追求整齊,所以只要不是太明顯過份,例如整個頭”閃靈靈”,又或是那些標奇立異一支支豎起的公雞頭,一般她都只是隻眼開隻眼閉。




 
又例如中學生總會有不少人談戀愛拍拖,以往老師若知道了必定會反對,甚至立刻通知雙方學生的家長,但黃老師不會。她覺得學生拍拖並不一定會影響學業做成負面影響,相反還可能可以互相影響一起進步。所以一般來說她只會苦口婆心告訴學生最緊要清楚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不要做越界行為,不要忽略學業。若果認為兩個學生合適,她有時更會大方稱讚他們合襯,希望他們能互相扶持一起成長。所以那時間中當有些女學生遇上感情煩惱時都會找她聽取意見。比起禁止,她更喜歡讓學生清楚自己做甚麼然後擅用一切。
 
當然,黃老師亦會有生氣的時候。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就算是壞學生和她也能有講有笑,所以或多或少都會給她面子不會太過份。亦因為這樣,本來死氣沉沉,呼吸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的訓導處在黃老師上場後亦漸漸變得熱鬧,甚至有些時候還能聽見一些笑鬧聲,這不再是學生的惡夢又或是修羅場。
 
我那時徘徊訓導處,多數是因為遲到,上課睡覺等原因被懲罰。我還記得有一次因上堂睡覺比老師要求到訓導處領罰,黃老師看見我後便笑笑口說
 
「徐天樂,又訓覺呀? 係上堂悶呀定因為你夜訓好眼訓呀?」
 
「琴晚打機打夜左啫~」我隨口答道,完全沒半點恐懼。




 
「又玩AOE呀? 後生仔發育時期唔可以唔夠訓架喎。一係咁啦,我比你訓,以後你上堂訓幾耐,體育堂就唔好上落黎訓返幾耐,唔係唔夠訓做運動好容易受傷架~再唔夠嘅就用你放學練波d時間繼續訓,訓到你補返晒上堂訓覺果d時間,上堂唔再訓覺為止。」黃老師繼續邊笑邊說。
 
作為萬分好動的我若不能上體育課,放學又不能練波或是去玩樂,那代價實在太大了。所以自此我上堂訓覺的時間確實越變越少,基本上之後都再沒有因這原因而被責罰。
 
另一個讓我對黃老師印象深刻的原因,是我知道她在任教中途流產過三次,但每次休息了兩天後便像沒事一樣再回到學校。不過那段時間大家都會知她心裏並不好過,所以大家都會很合作地比較收斂,盡量不用她煩心。直至到中五那年,她終於順利誔下了她的第一個小寶寶,那時我們所有學生都由衷為她高興,有些學生在她回來後更故意犯事好讓自己能到訓導處慶祝一番。而兩年後在我大一那年,她再誔下了第二個小公主。我和幾位比較相熟的同學之後亦有到過她的家探訪她們。
 
 
離開中學之後雖然不頻密,但間中我們還是會相約出來作一些簡單的聚會。我記得大學畢業前不久我們去了其中一個同學家一起打邊爐,那時她還帶了她那時只有三四歲的可愛女兒,讓人愛不釋手。誰會想到在我畢業出來工作後不久的一天,卻突然收到一個惡耗。
 
黃老師驗出腦裏生了一個7cm的腫瘤,是惡性。我記得在她手術前一晚,我和另一個同學相約到醫院探望她,那時她還行動如常,談笑風生像沒事一樣。
 
「仲未有張曉嵐消息?」雖然身患惡疾,但談了兩句後張老師還是首先關心我。
 
「未呀…佢好似人間蒸發咁,音訊全無…」我失望地答道。




 
「唔好放棄呀, 曉嵐佢應該都有佢自己嘅困境…希望你之後可以搵到佢幫到佢啦,我知你一定可以幫到佢…」黃老師鼓勵著我。
 
「我會… 不過黃老師你唔好擔心衣d野住,專注醫好個病先啦。遲D等我搵到佢一定會捉住佢帶佢返黎向你負荊請罪!」我亦同讓嘗試鼓勵黃老師。
 
「Missie有病都仍然係你地老師,點會唔擔心你地呢? 而且如果我唔諗下其他野,我就會亂諗好多野架喇…」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給了黃老師一個擁抱,然後我聽到她在我耳邊的哭泣聲。
 
「徐天樂,其實我好驚…」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如此軟弱的黃老師。
 
「黃老師,你咁好人一定會無事架… 而且仲有你最信任嘅神幫你嘛,佢唔會比你有事架! 為左朗朗同嘉嘉,你一定要加油! 仲有,係我未搵到曉嵐前,你唔可以有事架!」我抱實了黃老師安慰她道。
 
可惜,神最終並沒有顯靈,在手術後三天,黃老師便離開了這世界,留下了她的丈夫和兩個年紀尚幼的兒女。
 




原來轉眼間已經10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