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突然意識到農曆新年要到了。

不是開玩笑,這個念頭就這樣突然在腦海中跳出來,本來已經一頭裁進魔法社會的我已經忘記了正常人的生活,直到我抽離後,就像放假放了一段日子突然發現第二天要上班一樣。

直到現在,一切告一段落,我就才突然發現新年就在後天。

[警告:距離獵戶座天文台自我毀滅一分鐘,立即離開]

手機上的APP停留在這個通知上,然後獵戶座的APP便再沒有更新,當然了,我可是親眼看著勘天廳和天文台大樓爆炸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的觀測員生涯突然間畫上了休止符,戛然而止在那爆炸的火球和文師兄的自我犧牲中。

「喵…」Dr溜進了我與晨月的房間,這小混蛋在十五分鐘前才吃過了肉醬,現在又來討吃了!

「又黎啊?」

好吧我承認我被牠捉到路,每次牠來蹭我腳撒嬌我也忍不住給牠。

「晨月見到又鬧我…」我拖開抽屜拿出肉醬,Dr見狀馬上躍到我躺著的沙發上用閃閃發亮的貓瞳瞪著我看。





……這樣子平淡的生活還不錯吧。

只要過上這種生活,便再沒有人會犧牲吧。

早上看我和晨月誰早起床便去煮早餐(多半是我),另一人起來後便餵Dr和清貓沙,接著是晨跑和晨練,晨月說以防萬一要教我怎樣耍鐮刀,我本來強烈拒絕,我完全不想再接觸魔法社會的事,但她與我爭執時哭了,所以…我投降。

我可不想再有甚麼甚麼以防萬一的情況。

為晨月和Dr準備好午飯後,我會去上班,主要是騎電單車幫速遞公司派件,還好有與以前同事聯絡,人在江湖識人永遠好過識字,連面試也不用我就直接復職。工作直到傍晚六七時左右,這工作就是接貨,送貨,簽收,不會有人造人攻來,不會有六耳獮猴背叛,不會有息樹白怪跑來跑去,更不會被人用太陽銀河之類扔到我臉上。





現在我們同居於晨月師傅在荃灣唐樓的居所—關海生那時就是在這兒與晨月生活,把她教育成大死神。這唐樓單位間隔是舊式實用的那種,樓宇狀況不算差,左鄰右舍都是老人家居多,街市就在幾個街口外,生活上相當方便,就是門口上那串混沌級電線比較嚇人。

下班後晨月多半會負責晚餐,如果她當晚有死神的工作,她便會去執行死期,畢竟只要是同一日內把目標送葬便可以,不理是晚上還是早晨,晨月比較傾向於晚餐後才下手,與當年我爺爺一樣。

如果晨月要出動我便會駕電單車送她去,順便買好宵夜,如果她那天不用出動我們便會看看Netflix, Youtube之類,出乎意料地晨月喜歡看血肉橫飛的動作片,殺神Johnn Wick系列我們看了不下廿次吧,那是晨月最愛。

「你唔覺係藝術咩,阿仁?鉛筆啊…」雙眼閃閃發亮的晨月抱著Dr看著電視說。

那要視乎是電影本身還是John Wick用鉛筆開無雙。

因為翌日早上要晨跑,即使我們親熱也會在凌晨一時前完事睡覺,結束平凡普通的一天。

這樣的日子就可以了吧。

這樣的日子就不會有人死掉吧。





……這種日子我便滿足了,真的。

不要再弄甚麼獵戶座,甚麼北斗會館,乜師物師亂七八糟的事了。

「神代氾濫應對既話…呀,阿仁沖完涼啦,我地打字喇。」

我走到露台掛起毛巾:「第七期?」

「嗯,可柔佢地。」

「……你繼續傾,我真係無所謂,晨月。」

「唔緊要,我明白你心情。」她看著我說。





害我好像甚麼玻璃心一樣。

「阿七…佢呢排點?」我拿起風筒對準頭髮。

「阿七,佢…」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風筒噴出熱風,我連晨月一個字也沒聽見。

我也只是問問罷了,知道他還活著就夠了。

「咁啊。」我關掉風筒,拿起手機,阿七在線上遊戲最後上線時間是「很久前」,也就是獵戶座關門大吉那天。

為甚麼北斗會館沒有追殺我們?為甚麼神器就這樣放在我們這兒?為甚麼文師兄那時身後會一個幻影…問題很多。

但我不想思考。





我很忙,要餵貓。

「……阿仁,呃…」

「嗯?做咩?」

但我知道這絕不是晨月的責任,所以我不可以使她難受,我在她面表盡量表現得正常。

「可柔佢地話,新年前不如食餐團年飯。」晨月問得小心翼翼。

「無問題啊,食囉?去邊食?盤菜?」她愈是覺得我介意她在我面前提起魔法社會的事,我就要愈顯得不介意,畢竟我不想做成她的負擔。

「真係既?」她高興地說。





「……」不會是陷阱吧,不會被一網打盡吧。

「阿仁?果然…」

「我話食啊!無問題呀!!咩啫!!」

晨月被突然大叫的我嚇退了一步。

「晨月…我…對唔住。」我向她伸出手,我也不知自己在做甚麼,於是停住了動作。

我到底在做甚麼?不是說了不可以使她難受嗎?

「對唔住。」突然間她向我道歉。

「係我錯,唔關你事,晨月…」

心情糟透了,特別是看到晨月委屈的樣子我更加心痛。

「可唔可以講我知…你諗緊咩?阿仁。」她輕輕向我走來,動作和Dr的貓步有點相似。

「諗緊聽朝早餐食咩,包奶好似就黎過期但係我地已經食左兩日粟米片…」

「阿仁?」

「………」

我就是躲不過晨月那凝視著我的眼神。

在文師兄的獻身後,我們順利逃出了青衣島,接著各自四散逃往自己的躲身據點。我與晨月帶著神器來到了她師傅留下的荃灣唐樓單位,至於其他人亦各有自己的落腳點。

本來我們以為北斗會館會追殺而來,所以頭幾天我與晨月輪流看守,後來不知為何晨月說不用再擔心才解除戒備。

本來她想向我交代原因,交代第七期大家的下落和現況,交代之後的行動…但那一瞬間我……

我…我想我是累了。

「晨月,如果你一個人處理到既…可唔可以暫時你自己處理住先?」我打斷她道,「我想…我想俾個腦冷靜下。」

晨月先是錯愕了一下子,然後輕輕的抱住了我的頭拉往自己身上,她的指尖撫過我的髮梢,她的鼻子輕輕蹭到我的瀏海:「唔緊要,你好好抖下。」

本來我以為自己能撐著,但被她這樣抱住安慰,我感到自己某種防線漸漸崩潰了。

那晚我哭得像個廢物一樣。

但是在晨月面前,我可以當回一個廢物。

******

之後的日子我都在逃避,總之我知道大家沒事便可以了,我想暫時遠離一下那些事,所以在那之後那個暫時還在持續著。

能持續多久?愈久愈好。

我不是討厭第七期的大家,只是我在害怕著。

「唔緊要啦,團年我同你兩個撐枱腳就可以…」

「同佢地講我會去啦,晨月。」

「我唔想逼你…」

我搖搖頭:「係我自己想。」

「咁我覆佢地啦。」

即使自己不想也要去面對,人生和上班原來一樣嗎?我苦笑。

團年的地點是在Arcana,即是芷瑜姐姐芷薇的那一家咖啡店,上次來是因為芷瑜失去了博士,現在是阿七…不,是我們失去了文師兄,似乎每次來這兒總沒好事發生。

我們準時到達,卻是最後來到。

「你地無遲,係我地早到。」Carla說。

「始終難得又聚頭。」呀蘇正餵著那隻貓頭鷹,芷薇正看著牠,似乎對羽毛下閃動的火光相當有興趣,她說芷瑜正在廚房幫忙翻熱盤菜。

難得…以往理所當然的聚首已經變成了難得了呢。

我最擔心的是阿七。

「阿七,你…見點?」

[On the Origin of Species]那是他手上的書名,阿七正坐在窗台旁邊的座位,靜靜地翻閱著有發黃的書頁。

「喲,阿仁!」

比我想像中有精神。

他放下物種起源:「你知唔知啊,原來加拉帕戈斯群島上既雀,原來每個島上既物種都有自己既進化路線,即使島同島之間距離其實唔太遠,佢地都因為自己居住地既條件演化出自己既物種特徵……」

看著興奮在說著的阿七,我不解。

「…咁面色既?你有冇事?阿仁?如果你話我點解唔同你打RANK,係因為呢排我都係度睇書,文師兄呢本書係原文黎,D字難到痴左線,我查一晚字典先睇到幾頁…」

只有我在像個白痴一樣頹廢嗎?

「…我明你諗咩。」阿七合上書,「我無好似…芷瑜個時咁,你可能會對我失望。」

「咪係囉,明明文師兄咁照顧我地,特別係你,你竟然…」我有點生氣。

可能不是「有點」這樣簡單…!!他怎可以…!!

「我知道。」他握緊拳頭說,「但係唔可以,未可以住…我地仲要解決神代氾濫,你係咪想就咁由佢世界末日?」

「點會咁易末日呀!咪傻啦!仲有魔法與巫術理事會!!其他魔法都市都會派人處理…梵諦岡一定有神器解決,就算我地咩都唔做,根本都唔會世界末…」

「即使我地咩都唔做,可能都唔會世界末日,但係文師兄想唔想我地就咁收皮?」

還沒等我回答。

「佢最後都塞呢本書俾我,俾我呢個麻瓜…一定有佢用意,至少要睇明佢,至少要幫可柔佢應付神代氾濫,盡左責任,完成文師兄既付託後,我先有資格傷心。」

他凝視著我:「你都識話自己個時失戀都要返工啦。」

當然…失戀可不是甚麼射波的正當理由,甚至聽說喪親也只有一天假期,世界是殘酷的,即使傷心,責任還是會壓在我們的肩膊上。

「解決件事後我會好好傷心到夠,依加我至少要睇晒成本書,睇下自己做到咩先……即使我同你一樣,只係個麻瓜。」

他甚至不是在強顏歡笑或是硬撐,而是…真正地頑強地貫徹文師兄的託付。

我算是甚麼。

……真是過份,這小子,太過份了,竟然這樣叫我慚愧。

「芷瑜~!!翻熱成點呀?!」我往廚房問。

「呃…微波爐好似有陣燶味?」

「傻阿妹你用微波爐叮盤菜?!仲要連錫紙!?!?呀呀著火啦!!」

看著飛奔入廚房芷薇,似乎距離開餐還有時間。

「台長。」在這時間,我走到可柔面前。

「都話我唔再係台長…你見點?阿仁,我地每個都好擔心你。」

「…我呢段時間錯過左幾多野?」

可柔望向我,點點頭:「由最大件事講起,知唔知點解北斗會館無再追殺我地?」

我搖搖頭。

她嘆一口氣道:「因為北斗會館已經解散左。」

北斗會館成立於日佔香港的三年零八個月後。

戰前本地的魔法師,術數師,風水師,道士,術士等等都以九龍城寨為據點,與對岸維多利亞城皇家魔法師的美利樓分庭抗禮,直到日軍侵華,香港淪陷。

為了對抗日本皇軍的陰陽師,九龍城寨與美利樓破天荒合作對抗,直到香港重光後二者才放下分歧,成立北斗會館。

為了使雙方合作,信服,團結,北斗會館需要一個權威性的代表,猶如君王一樣的代表。為了這個目的,當年美利樓的代表與九龍城寨的代表結合雙方的魔法,找到了人類史上三大魔法師之一,曾與諸神聯手討伐魔君討王的太公望,即姜子牙的血脈。

「所以…我咩都唔使做?」小時意識到自己身份的會長問。

「無錯,我會為你打點一切,照顧你。」Kelly說。

「……每一日訓醒,都會回復少少上一世既知識同記憶,北斗會館由大家運作,如果我出手既話就會引爆憲政危機,所以…我咩都唔使做,亦唔可以做?」

「叻仔。」

除了存在,甚麼也沒有的人生。

除了繼承,甚麼也沒有的人生。

自己是姜子牙的血脈,三大魔法師之後,擁有諸多法寶,權能,但是…卻甚麼也不用做,也不能做。

「能力愈大,責任愈大。」小時候看電影中有這句對白,但偏偏自己卻甚麼責任也不用負。

慢慢地,會長沉迷到動漫,遊戲之中,在虛擬世界中自己能作出貢獻,無論拿下勝利還是敗北,總覺得自己做了點甚麼。在這兒拿到的道具,成就,獎盃都是透過自己的練習,操作去拿回來的。

他很喜歡這種實在的感覺。

他很喜歡這種活著的感覺。

自己就是自己,而不是甚麼三大魔法師之後。

直到現在。

******

[警告:距離獵戶座天文台自我毀滅一分鐘,立即離開]

又睡到日上三竿的會長沒想到一覺醒來看到的會是這條通知。

「……Kelly,過黎。」

五分鐘後,Kelly推門而進發現會長竟然不是在各大遊戲上線拿每日登入獎勵,而是在看著Deepweb中的新聞。

「會長,有咩吩咐?」

「報告獵戶座天文台一事既來龍去脈。」

第二天早上,北斗議會在北斗會館舉行特別會議,本來他們是每個星期三才會開大會一次,但是始終現在失去了獵戶座天文台,他們需要緊急處理。

「宋皇臺既觀測服務幾時可以運作?」

「神器下落追蹤成點?」

「最重要搵到溫可柔,逼佢同會長去解開工房棟既時空凍結…」

突然間,大門「砰」一聲被粗暴地打開,明明在會議完結前禁止任何人等出入…

「會長?!」

會長竟然穿著正式的服裝,外頭是飄逸的黑色長褂,繡著北斗會館的七星紋,入面是黑白相間,類似漢服的剪裁,全身都有紅色繡花,與星紋互相映襯,這是出席活動正式場合拍照之類才會穿。

「北斗議會。」光是看臉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

「會長,我地開會期間你在場既話於禮不合,始終你唔可以干涉我地既運作…」

「唔你老母。」突然合符他年紀的發言。

「會長?」

「會你老母。」

「…姜會長,你咁樣做係會引發憲政危機!!」

「無錯,唔係我過黎做咩?」他一個彈指,「Kelly!」

Kelly的高踭鞋聲音從遠至近而來,她手上拿著的是一份北斗會館行政令,平常是北斗議會作出決議後,秘書長寫成行政令再由Kelly拿給會長簽署落實,現在明明沒有任何決議,卻出現行政令!

「各位,呢份係會長姜望峰簽發既行政令,解除北斗會館行政委員會,通稱為北斗議會既組織,收回所有權力。」

在場人看傻了眼。

「會長!你用實權既話會有咩後果你好清楚架可?!北斗會館唔係你既所有物!你唔可以…」

「恐怕我可以!」會長怒瞪,「你地已經唔再係北斗議會,我以會長之名解除你地係北斗會館既所有職務!同我躝!」

「你…你…」

「任何行政令無我簽名都唔會生效,我由今日起一個名都唔簽,我倒要睇下咁樣你地既北斗議會運唔運作到?」

眾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似乎發現會長是來真的。

「會長,你係咪因為獵戶座既事而不滿?我地可以解釋到你滿意為止,獵戶座既人都係唔接受北斗議會全面管治權既人,我地咁做係為左佢地可以順利係我地指揮下運作,其實所有分部都係…」

「我唔滿意既係你地,你地點解釋都唔會有用。」

北斗議會的人沒想到會長會自己引爆憲政危機。

「你咁做同獵戶座班憤青有咩分別?會長,你都大個,要做個負責任既人…」

「依加我就係度負緊責任!依加我就係做緊自己做到既事!反正依加退出北斗會館既魔法師已經幾乎接近一半,我睇都係解散埋佢算啦!咁既怪物我先唔會接受!」

「退會個班人好快就會後悔,佢地依加全部係未注冊既非法魔法師,伐魔隊會狩獵佢地…」

「要後悔既人係你地,魔法師已經用腳投緊票,你地仲未明白局勢?你地望落以為北斗會館所有人都支持你地,其實你地先係少數派啊!白痴仔!」

北斗議會的人沒想到會被這個黃毛小子這樣咄咄相逼,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唔可以俾佢咁亂黎!總之控制住佢先!」其中一個成員想動武。

「Hi~」Kelly從後輕拍她肩膊。

「嗯?」

他一回應,與Kelly接上眼神,馬上中了身為狐仙的Kelly其仙術,那人就這樣被扔進了狐仙心象之中,倒地抽搐著如中了邪一樣,動作好像變回了嬰兒…畢竟他真的中了邪。

「妾身效忠既唔係北斗會館,而係子牙既血脈,你地想動武既妾身好樂意奉陪。」Kelly身後多了九條尾巴,全身散發危險而香甜的野獸氣味,瞳仁變成黃色的一條線,手指變成了爪子。

「你…!」

會長也說:「叫伐魔隊黎啊,你地最撚叻架啦!不過我都會完全啟動寶物庫,宋校長炸左個天花可以話方便左我,係咪打架?!眼超超,過兩招啊!」

「唔係!斯文人!君子動手…我指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地都算君子?笑死。」會長冷笑道,「無論權力定係武力都係我勝一籌,你地最好認真考慮一下。」

「會長你咁做,香港既魔法社會將會變成點你真係有冇諗過?!已經無左獵戶座觀測魔力,咁落去,香港既魔法社會,會變成無政府狀態!」

「魔法社會變成無政府狀態總比你地用北斗會館四個字黎施行暴政好!」會長說,「唔好係度要脅我,北斗議會,依加係我話事!」

沒想到身處叛逆期的會長這樣完全沒法說服!大人的話,即使沒法威逼,至少也可以利誘,但是眼前的姜望峰只有自己堅持的公義,甚麼條件也不接受!甚麼利弊也不權衡!為了貫徹信念連安危,前程也不顧!北斗議會甚至想起歷史上發生的社會運動,正是會長這年齡的人最投入!

會議室之中突然演變成世代之爭,會長的年少輕狂變成了大人們的眼中釘。

「好!你要解散啦嘛!咁解散囉!攬炒囉!我地會另外成立魔法師管理組織!係我地唔再需要你,會長!」

「至少我地有共識,Kelly,同我準備晏晝記者會,宣佈北斗會館解散!」

由香港重光到躍升成五大魔法都市至現代的衰敗,維多利亞城的北斗會館歷史告一段落。

二日之內,北斗會館與獵戶座天文台相繼解散,現在香港魔法社會陷入了無政府狀態。

會長再次在虛擬世界之外感到自己是活著。

******

「但北斗議會佢地又話會自己搞一壇出黎?」我記得那些工會被解散,對面的陣營也會自己另起爐灶。

可柔說:「咪傻,佢地咁行事,魔法師點會去注冊,依加都唔知有冇100人注冊…依加香港既魔法社會係三不管狀態,同當年九龍城寨一樣。」

「咩意思…」

「國際魔法與巫術理事會唔可以接管,因為我地係特區;中華魔法聯會唔敢管,至少表面上唔敢話接管左香港魔法社會;北斗議會佢地成立個個組織叫咩紫荊協會,根本無力接管,亦無魔法師理佢地……所以,依加就變成咁。」

這使我想起剛剛提過的九龍城寨,「三不管地帶」,指的是香港政府不敢管、英國政府不想管、中國政府不能管,現在又變回這局面,只是這次不只一個城寨,而是全香港魔法社會。

我需要點時間消化這樣巨量的資訊,畢竟這已經是改朝換代級的事件,會長竟然自己用憲政危機引爆北斗會館,我逃避現實那段日子也發生太多事了吧。

而且現在最大問題是連北斗會館都不在了,誰去阻止神代氾濫?

…只有我們吧。

而且北斗議會和獵戶座天文台都不在了,對想觸發神代氾濫的宋校長來說正是絕佳的環境。

該不會是宋校長故意…不不不,他那天在寶物庫後已經被捕,一直關在五行山監獄中,怎可能是他故意造成這局面?

但既然北斗會館不在了…

「可柔,五行山個班犯依加會點?如果放返宋校長出黎會好好好撚大獲!唔止佢!仲有施子雄!!」

可柔凝重地說:「五行山監獄依加處於一個好曖昧既狀態,可以話已經變成左私人監獄,無左北斗會館後佢地係囚禁個D人既權力係由邊度而黎呢?」

我差點把頭搖甩掉:「但絕對唔可以放佢地出黎!」

「咁當然。」可柔說,「我聯絡過五行山既典獄長,佢話暫時會正常運作,唔會放佢地出黎行街。」

無政府狀態下,各人還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責,並非職務,而是責任,往時五行山是因為北斗會館而囚禁犯人,現在是為了保護其他人而囚禁犯人,即使去去了類似政府的北斗會館卻沒有天下大亂。

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咁就好…但係唔知可以支持幾耐。」我嘆氣說,「無政府狀態無可能長久運作,拎返九龍城寨做例子,個時即使城寨於處三不管狀態,其實城寨內都係由黑幫以及所謂既城寨福利會運作,雖然無所謂既政府,但權力機關,社會系統都係存在。」

「我地有阿仁你呢個觀測員真係好。」可柔突然把高帽套到我頭上,「營運資金,安全等等都係問題,如果依加有邪法師犯罪既話點處理?就算有魔法師仗義將佢打敗,之後點?點樣審判?唔審判就直接掟入五行山?定就地正法殺左佢?如果對方火力更強既話咁又點?我地係咪又變返誰大誰惡誰正確既原始社會?」

不,那是現代社會。

可能是阿七和芷瑜都不會和可柔商量這些吧。

「所以,你想重組北斗會館?」

「就算唔係北斗會館,都要重建體制,我唔係無政府主義者。」

但可柔說得對,光是五行山的營運資金已經是大問題了,發電用的燃料,囚犯們的伙食,獄警們的薪水,除了權力來源等概念問題還有這些實際上的營運困難,這可不是靠理想就能長期營運下去,而是實際上要解決的問題。

「依加…我地各大前組織,部門既人都會有溝通頻道,唔算係北斗議會…只係一個互相聯絡既群組。」

我說:「咦,等陣,咁咪即係魔力觀測服務…」

可柔自豪地說:「當然繼續。等陣食完飯同你去睇下順便送你同晨月返去,我一直想搵你返黎好耐,只係晨月話你狀態唔好唔俾我搵你,見到你無事就好,阿仁…依加我地每個人都好重要。」

「要你擔心…唔好意思,台長。」看到阿七這樣堅強,大家這樣努力,我無地自容。

芷瑜和姐姐終算在犧牲了一台微波爐的情況下把盤菜弄好,剛剛去買東西的晨月和Carla拿著汽水回來,看到晨月能這樣自然地和其他人相處而不是怕自己會剋死對方,我突然心中湧出一道暖流。

這年,結束了呢。

不知道如果文師兄和博士也在的話會是怎樣的光景?

文師兄大概會和阿七互相拚酒量,博士說著甚麼新年要改進那兒改善那兒之類的廢話吧。

團年…除了提醒我們失去的人事物,還有身邊的每一人。

想到這兒,我不禁牽起了晨月的手。

「阿仁?」喝了點酒微醺的晨月看著我眨眨眼說。

我只是笑一笑,沒有說甚麼,晨月也輕握我掌心沒有放開。

心中,手中,好暖。

團年飯吃到了大概十時左右,大家合作把Arcana咖啡店收拾整齊後,再由芷薇把「恭賀新禧 初五啟市」的紅紙貼到落下的大閘上後,她便先行回家,至於我們第七期還有地方去。

「阿仁你一定覺得好型!」芷瑜說。

「佢唔似芷瑜你會暈車浪,呢樣係最重要。」阿七說。

「咩喎…依加都好左好多啦…嗚…」芷瑜扁著嘴說。

為甚麼我們正在往後巷走去?

「之前我地為左方便大家做野,試過整左套Work From Home系統,雖然無勘天廳咁方便,但係裝埋落去已經好夠依加用。」可柔拿出車匙,等等那是…

「嗶~嗶~!」車匙按下。

後巷盡頭傳出「隆隆」一聲,接著車底亮起了完全無必要的燈光把十個巨大輪胎照亮,兩道巨大的光柱把整條後巷照得亮如白晝,一時間大家都被照得撐不大眼睛舉起手擋住眼睛,只見可柔完全就是在興奮著,臉上甚至泛起些許紅暈!

「機動魔力觀測要塞—伽利略!」可柔興奮地跳起轉身和我說,好像很期待我的表情,果然其實她還是個小女生,特別是現在再不用拘泥於台長身份。

阿七把頭哄到我耳邊:「可柔佢最近好大壓力你由佢啦…」

伽利略就是巨大的貨櫃拖頭與貨櫃,本來就是用作流動觀測用,車上有幾個和勘天廳類似的電腦終端,貨櫃盡頭甚至還有個小型會議位置,牆上掛了香港的地圖,上面標記著不同符號,正如那時勘天廳的圓盤一樣。

據可柔說在新界大西北的某棕地上還有著維修中心,香港雖然是彈丸之地,但藏幾個貨櫃的位置還是有的。伽利略上的貨櫃可以隨時更換,除了一模一樣的後備常規觀測貨櫃,還有能放出無人機的母艦式,強化通訊機能的中繼式,要到戰鬥前線支援的裝甲式之類,基地還能補給食物食水零食電池。

我明白可柔為甚麼這樣興奮了。

「阿仁,你SCAN呢個。」

掃瞄呀蘇給我的QR CODE後,我的TELEGRAM自動打開,跳出一個名為「第七期」的頻道。

第七期:[每小時魔力觀測報告:全域正常,以上]
第七期:[下次魔力報告時間為11PM]
第七期:[注意:年初一至年初三魔力觀測服務暫停,只會推送緊急報告]

「你地一直搞緊D咁既野啊?」雖然很簡陋,但總比沒有好,而且上面的紀錄顯示但出現波動時他們還是會通知的那上萬個訂閱者的。

可柔說:「總要有人做D野…即使我地唔再係獵戶座,係咪?香港需要我地,比以往更需要。」

說罷她一躍跳進伽俐略,其他人跟隨,似乎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的位置還是在阿七旁邊,至於Carla,她在西藏流浪時順便考了個貨櫃牌…這樣易考嗎?這…這點還是不深究好了,總之她和呀蘇跳到伽俐略的駕駛室中。

「衛星訊號強度良好~」芷瑜說。

「五大乙太式魔力雷達連線成功。」阿七道。

「目的地係送你地返屋企,首先係晨月屋企。」

「唔該你,可柔,Carla。」

至於可柔就坐到盡頭的辦公位置上打開了網頁版的TG打了一篇長文,看到標題是「年初一二三魔力波動預測」

晨月走到我身邊:「你唔好嬲我一路無同你講架可?」

我苦笑:「點會,係我話唔好講。」

貨櫃門關上,幾個屏幕顯示出伽俐略外的實時監視鏡頭,伽俐略開到馬路上。

他們這樣做是沒薪水的吧,後來可柔說這東西是由她兩個朋友出資建造,一個是香港某大型承建商的大千金,另一個就是手執幾層村屋收租的原居民長子,那塊用作基地的棕地都是他出資的,兩個都是可柔的好朋友云云。

有些事不應深究,特別是上司的往事。

「所以你地依加係…義工?」

「有人會匿名贊助我地,我估係魔法師…Deepweb中眾籌都叫勉勉強強夠我地再RUN兩三個月,但可柔話D錢要用黎維護伽俐略,入油又係錢,上網又係錢,咁我都明白既,所以…我地全部係無人工。」阿七苦笑說。

我要下車。

「我會解決錢既問題架啦,就快。」在偷聽的可柔說,在貨櫃中特別應聲也是個缺點。

不過她弄出這樣的一台伽俐略,一定不會使它輕易因為資金短缺而再次停運吧,希望她的方法有效而且是正途,我不知為何想起副台長走歪而賠上雙腳的往事。

魔法師也會因為缺錢而煩惱,真是無聊透極的世界,早知道便留下宋校長鍊成的那些黃金,那個破壞市場穩定推高通漲的混蛋。

但即使伽俐略沒法長久營運,要阻止神化氾濫我們一定需要這機動觀測要塞。

「我初四會黎…做義工啦。」我說,「你地知晨月住邊?」

「梗知道,但係我想你幫我地去一個地方。」可柔說。

這語氣,這眼神,這絕對有伏!

「我拒…」

可柔還沒說完:「初四開工,我想你同晨月去五行山監獄。」

新年流流去監獄,還要沒人工,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