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會館是敵人。

「點解北斗會館…溫主任,你話…敵人?」晨月不安地問。

「啊,係啊。」溫主任臉上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平和與輕鬆,這段日子以來天曉得她面對了甚麼,「佢地只係一班識玩弄政治手段既人,嘖。」

「我地有冇野幫到你手?」阿七問。

「你頭先有冇聽我講?!咪岩岩講撚左個兩樣……」意識到自己激動起來的溫主任頓了一頓,揉一揉皺起的眉頭說,「就係岩岩個兩樣,麻煩你地第七期,我仲要招呼北斗會館班人,大家可以解散,阿仁,晨月,跟我黎。」





第七期的眾人面面相覤,大概誰也沒見過這樣子的溫主任吧。

「望咩?聽唔到?!出去做野啦!要搵台長同聖物!!!」溫主任說,眾人連忙站起來逃向外頭的拱廊上,我突然想起曾經流行過的希特拉系列惡搞。

「溫主任,你有冇事?」晨月問。

「我…無事,唔好意思,要留低你地,希望北斗會館班人黎左,無人肯見佢地,但我…唔想一個人見佢地班人,所以我想你地…」

「我地兩個可以陪你見佢地班人。」我心領神會說,「你唔嫌棄就可以。」





思考起來還是合理的,我們每個人都在宋校長的一戰中都受到了創傷,或是物理或是心理,文師兄,博士,呀蘇,我,晨月不在話下,連不在場的芷瑜也是,但是現場不只有我們幾個人。

溫主任也在。

她只是在太陽風爆發瞬間被扔到了那個結界中,但她也與宋校長戰鬥過,還受了傷。

「多謝你地。」她的笑顏中帶著疲憊。

我與晨月跟著溫主任穿過拱廊,走到接見外賓的會客室之中。這兒有著介紹獵戶座天文台歷史的展板,拱形的牆以黃銅包裹,星羅棋佈的光點按星宿的位置分佈其上,加上投影機映出星座的形象,是很有科技感的房間。





又是那個秘書長。

「又係你啊,溫主任。」秘書長站起來一臉諷刺,「仲有個炒散既,同死神。哎呀,你唔嬲佢殺左你爺爺啦?真係好,我鐘意有情人終成眷屬既故事。」

「你好,秘書長。」溫主任擠出笑容。

「我仲以為會有高級D既人黎帶我地參觀,等我地可以對你地獵戶住恢復信心,定係觀測主任已經係最高級?」

當然不是,溫主任的頭銜是勘天廳的觀測主任,在她之前還有營運顧問,研究總監,技術總監,行動總監等等的人,只是那群傢伙知道佛心舍利落到宋校長手上,北斗會館準備把所有鑊摔到我們身上,所以龜縮起來了。

由其說她已經高級得能接見這群北斗會館的人,倒不如說低級得沒法避開這豬頭骨。

「見你,我呢種職位已經足夠。」溫主任冷冷地扔到誰人也想不到這一句,然後才馬上補上一句,「我指既係我地相信由我黎接待咁多位係最適合不過。」

溫主任更年輕時也是個狠角色,我看過記錄。





「咁我地開始得未?」秘書長的樣子難看到極,臉上肌肉在跳動。

「呢邊請。」

在獵戶座天文台中,有一個區域是展覽廳,這兒展出獵戶座天文台的歷史和介紹魔力觀測的原理,當外國魔法師來香港交流時這兒是必到的景點之一。但是現在這兒好像多了一個新的區域。

[乙太式魔力探測雷達]

「為左尋找失落既聖物,我地獵戶座天文台現在投入左新既技術,新型雷達技術由已經犧牲既副台長領導,同樣已犧牲既博士,同埋我主導,已經開發左幾年…」

難怪見到博士和溫主任常常往工房中跑,溫主任大概也很難受吧。

但沒想到秘書長那混蛋竟然說:「依加所有貢獻都計落你身上,真係期待你既成就。」





那一瞬間,秘書長身後出現了一個殺氣騰騰的巨大黑色人形,但溫主任一握拳人形馬上消失。

「……大家對乙太有幾多理解?」

旁邊一個下屬才想開口,馬上被秘書長怒瞪一下而低頭閉嘴:「等你表演,你地先係專家。」

「阿仁,唔該你。」

我點點頭,這情況不可以使溫主任失威:「係!溫主任!各位,乙太最早由亞里士多德既五元素中提出,係既火風水地之後既第五元素,屬魔法理論。但係19世紀,物理學家將乙太認為係光同電磁波既介質,變成物理理論,係一種捉唔到摸唔到,測量唔到既假想元素,不過去到後來科學文明既研究中,已經證明亦無乙太呢種物質存在。」

溫主柔接話:「之但係乙太係咪真係完全虛構?近年來科學界提出一個說法:宇宙中一種物質,捉唔到摸唔到,測量唔到,1933年天文學研究星空時已經提出星系團中充滿不知物質,被稱為被丟失既質量。」

剛剛秘書長的下屬馬上說:「但岩岩唔係話乙太被證明唔存在…?」

「收聲啦。」秘書長壓下聲音說。





「1933年所謂被丟失既質量,性質同傳說中既乙太幾乎一樣,而現代科學文明亦將佢稱為暗物質。你以為暗物質係新既理論,其實暗物質理論就係乙太說,公元前既亞里士多德已經提出左呢個概念。」

溫主任拿出手機,調出程式的介面按下,展覽中心的燈光暗淡了下來,一個長條形玻璃箱由磨砂變成了透明。

「乙太說已經被淘汰,但暗物質理論正發展,無論叫乙太又好,暗物質又好,呢種元素同瑪那一樣介於科學同魔法之間,所以我地成功重現出乙太。」

玻璃箱最左出現「乙太」二字。

「但因為始終未成熟同我地故意將佢命名為更古典既乙太,乙太更偏向魔法一側,所以乙太會受修正力影響被抹消,但係就視乎瑪那魔力濃度。」

咦,如果這樣…莫非說是利用…

「阿仁,我唔明…」思考到皺起了眉頭的晨月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今晚同你解釋。」

溫主任再按一下手機,玻璃箱最左側升起一隻迷你的鑊形天線:「世界上始終需要有一種架空物質—基於呢個前提下,瑪那同乙太無辦法共融。」

玻璃箱中升起白煙。

「假設白煙係瑪那魔力,我地利用術式生成乙太,再將佢發射出去,係瑪那魔力密集時,乙太好快就消失。」

因為白煙太濃了,那道由天線發射出的激光根本就沒法被觀測到。

「但係當瑪那變得稀薄時。」溫主任按下手機,玻璃箱那一邊的電腦風扇啟動,白煙被排走,激光變得清晰能見,「乙太就可以存在更耐。」

等等,這很利害吧?!還不用開一堆傳送門!

「呢個就係我地既新技術:乙太式魔力觀測雷達。」

溫主任領著我們走到下一個區域,這是一個大圓盤,好像勘天廳中間的那個一樣,同樣印有香港地圖。

「頭先既只係理論模型,地形,建築物,人口都會有影響,但係已經開始進行最後測試,而神性魔力,唔同文明圈既魔力都會對乙太有唔同影響,過往舊既魔力雷達做得到既事佢都做到,實際上用就係咁。」

圓盤上的地圖發光,果然是香港。



「第一象限觀測點:馬鞍山。」
「第二象限觀測點:青山。」
「第三象限觀測點:鳳凰山。」
「第四象限觀測點:太平山。」
「極位觀測點:大帽山。」



五個光點在地圖上亮起,接著一環又一環光班好像漣漪般向四方八面擴散,同一時間白煙再次出現,隨機地分佈在地圖上,因為白煙的密度不一,擴散出去的光斑也亮度不一,在白煙稀的地方光,在白煙濃的地方暗,反過來說透過光斑的亮度就能知道白煙的濃度。



「五個觀測點向全方位發射乙太,再觀測乙太既強度就可以推算出瑪那密度,甚至乎……」

空中飛來了一部無人機,懸停在地圖上方,發出「嗡嗡嗡嗡」的馬達聲。

「透過獵戶座既私人衛星,係近地軌道上向特定地點集中發射乙太束,我地可以係任何時間,對呢個星球上任何地點進行觀測,如果向本身已經有觀測站既香港發射,更加係可以實現完全觀測。呼~呼~」

最後的呼呼是溫主任在吹氣,同時她亮出手機上的讀數,無人機的機身向地圖上發射出激光,一開始白煙擋著,讀數是1433,溫主任一吹走白煙,激光變得清晰,讀數就變成1102。

「以上…就係我地為左今次事件而投入既新技術,乙太式魔力觀測雷達。」

溫主任關上手機收回裙袋中,展覽廳的燈光亮起,我像個傻子一樣目瞪口呆地拍掌,秘書長的下屬們也是一臉驚呆,連秘書長也是一臉不甘心但又被震撼了的樣子,晨月亦是一臉「看不懂但好像好利害」的表情,真可愛。

「係好勁…所以呢?你地台長又聯絡唔到,聖物又搵唔到,有咩用?」秘書長收起震驚樣子說,「而且你只係個觀測主任,副台長又死左,我唔知道呢套得返你負責既新系統有幾可靠囉。」

「唔係咩得返我,仲有其他研究者,其實呢套系統既概念係由副台長提出,我…我…」

糟了,溫主任好像要哭的樣子!?

「我地依加新舊系統都用緊,獵戶座天文台既觀測技術已經係世界第一,你地除左相信我地我諗都無咩選擇。」我連忙走到溫主任面前,「今日既介紹只係想增加你地既信心。」

「你地天文台本身係要出席調查委員會既聽證,但你地話搵唔到台長一而再再而三咁搞到聽證會推後,呢件事又點計?」

這傢伙在施壓時真的使人感到莫明緊張,這種人在職場上很多,明明只是高自己一級,說起話來卻好像是大老板一樣,而且還有不少老板真的被這種人嚇倒,畢竟他們才是在前線工作的人,說話有實力加上氣勢,使老板相信而委而重任。

「台長既事我地會處理。」我扔出上班廢話精選之一,「有消息會再同你跟進。」

「我唔理,死左幾個外國魔法師,唔見左聖物,我地要搵人負責,你地再無負責人既就由北斗會館派個俾你地…」

「點可以,你地根本無瑪那研究者,而且獵戶座係獨立學術研究機構…」

「獵戶座天文台係北斗會館旗下既組織!搞清楚先溫可柔主任!!」秘書長說,「即使你地技術幾先進都唔改變到呢個事實!」

我冷笑:「獵戶座係開埠之後已經有,北斗會館係日軍侵華後先成立,邊個先邊個後我諗你要搞清楚,使唔使我帶你參觀下展覽廳?」

那有自己成立70多年,那兒卻開埠了過百年的笑話,我指獵戶座天文台與北斗會館。

「總之!」

職場上聽到「總之」一定沒好事。

「兩星期後既調查委員會開會,你地獵戶座無台長都會照開!係咁先!今日收工前將個咩咩新雷達既文件email俾我!」

秘書長扔下這一句後便轉身離去,留下我們在展覽廳,真沒禮貌。

「唔該你地兩個。」溫主任鬆一口氣說,「頭先,如果唔係你我可能真係會做錯事,我今日收工睇黎要搵沈醫生拎多次封印。」

但是似乎再找不到台長,獵戶座的處境會相當不妙。

尋找台長的最大線索是副台長的遺物,當然是她的工房和辦公室。

「我地真係可以入去?」我,阿七,芷瑜三人被溫主任領到工房前面。

「嗯,特殊情況…而且佢地都應該唔會阻止。」

所謂的其他人當然是指其他的高層們。不過現在獵戶座天文台面對這樣的危機他們全員龜縮,還有甚麼資格阻撓溫主任?

工房棟的大門打開,這大門不是普通的間隔玻璃門,而是好像車房大閘這樣誇張,門身向天花板翻起,後面就是神秘的工房棟。

「台長真名叫康天賜,最後一次出現已經係三年前既殺生天尊事件。」溫主任一邊走一邊說,在工房棟的大閘後是一條長走廊,這時似乎被施了空間結界,走廊怎樣走下去也沒有盡頭,這兒的空間是以「幾多步後左/右轉」定位的,例如我們的目的地是向前走77步右轉。

「咁點解依加搵唔到佢?」

「唔知…事實上殺生天尊一事之前,已經好多年無人見過台長。」溫主任說,「希望副台長既遺物中會有佢下落既線索。」

「溫主任。」我說。

「係?」

「得罪講句…」

嘩溫主任那回瞪的眼神超可怕!

「康台長佢咁多年都無參與過天文台既運作,就算搵佢返黎,佢參加聽證會未必對我地有利。」我嘆氣說,「可能仲會俾人質疑點解佢咁多年都唔出現。」

「…你都有道理,但至少想問到佢依加點算。」 她的眼神馬上柔和起來。

在英國接管新界時,新界圍村的原居民發動新界六日戰抵抗英軍,而當中混有中華魔法師。於是英國人戰勝後對這片東方土地的神秘同時產生警戒與好奇,從英國本土的「哥白尼天文台」抽出人手,按照同時他們的制度於香港成立「獵戶座天文台」。

這段歷史大家都耳熟能詳了,但是台長在確立了天文台的運作後…便失蹤了。

「咦,所以由頭到尾都係得佢一個台長?」芷瑜問。

新界六日戰是在1899年爆發,至今已100年以上。

「無錯,反而副台長既更替比較正常,大約30~40年換一位。」

我突然想起北斗會館的模式,由會長作為沒有實權的象徵,實際上由下面的北斗議會運作。

其實台長就是個花瓶吧,真正運作天文台的人從來是副台長。

於無限走廊中走了一分鐘左右,溫主任帶我們右轉,馬上空間回復正常,門上有兩塊牌子寫著「副台長辦公室」「乙太雷達研究小組」。

「終於黎到啊。」阿七說。

「今日唔搵魔法師黎,就係因為只需要你地既分析力,勞煩晒你地。」

溫主任開門。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辦公室,一張枱放在最深處卻沒有椅子,那是因為副台長本身就坐輪椅的緣故吧。旁邊一個位置旁掛了一個籃球,牆上也釘了一個籃球框,是溫主任的位置;再旁邊的電腦旁放了芷瑜和博士的合照,是博士的位置。

人去樓空,現在只剩下溫主任一人。

至於外頭就是一張巨大的桌子,四周牆壁上全是白板,白板以磁力釘住圖紙,數據,地圖,白板空位上則寫滿了公式,但即使有這麼多資料,竟然沒有一絲雜亂感,全部東西都井井有條。

最引我注意的,是角落一個黑紅色的長形錦盒,這錦盒比我還要高,但是相當的窄,是神器。

為甚麼我會知道?因為上面有便條紙寫著[神器,危險,勿動]。

「所以神性魔力就係呢度而黎…咩黎?魚杆?」這樣長是魚杆吧,但有甚麼魚杆是神器級的?姜太公那支嗎?

應該不是,上面還有梵蒂岡聖座的徽號。

「唔係啦,神性反應係由聖物而黎,係隔離房,呢個係神器唔係聖物,唔好掂。」

先不深究神器和聖物有甚麼分別,不然溫主任可能會說上三小時。但舉例子來說,佛心舍利是聖物,日本的八咫鏡就是神器。

「咁…我地由邊度開始?」阿七問。

「我會檢查副台長既電腦,芷瑜,你檢查博士電腦得唔得?你ok?」

芷瑜點點頭:「無問題,唔使擔心我啦。」

「至於阿七同阿仁,你地睇個邊寄俾副台長既信。」

「咩信,等陣,個邊座垃圾山係信黎?!」我以為是廢紙回收區!

「對唔住…我真係無其他人手。」溫主任說。

「我講笑,我講笑~呢D野梗係俾觀測員做。」我連忙說,「放心交俾我地。」

在我們於工房棟中差點被那些信埋掉,其他觀測員正同時利用新舊雷達系統搜尋神性反應。但是,根據觀測記錄,紅館當日庫瑪麗親自把佛心舍利關掉,神性反應完全消失,這種干涉聖物神性的案例前所無見,但是既然她能把一件神器關掉,那麼…其他大概也行吧。

所以除了魔力雷達外,我們也拜託了私家偵探和警察,循普通的刑事偵辦手法尋找庫瑪麗和宋校長。接著,木言師與獸言師出動去問樹木和走獸飛鳥有沒有看過二人,當然也是一無所獲。

工作來到第三天。

「你今晚同個咩潛夢師訓教?」我一邊看信一邊問阿七。

「係佢睇我訓教,唔係同佢訓教,分別好大的。」阿七同樣看著信。

「男定女黎?」

「男。」

「無野了。」

其實現在最有希望的是阿七被庫瑪麗報夢吧。

「如果咁都搵唔到,可能真係逃向未來。」我說,這本來只是我與阿七之間的垃圾玩笑。

「未來…下?」

「之前咪講過…舉個例,佢係2020年穿越到2022年,係2021年期間,宋校長係咪完全唔存在於世上?」面對這樣大規模的搜索也沒有出現,只能是逃向了未來吧。

我把手上的這封信扔到「無用」的箱子中,接著說:「咁樣仲可以解釋點解佢仲未召喚咩真神降臨。」

另一個未解之謎是宋校長已經集齊了所有聖物,理論上已經可能施展他口中的「真神鍊成」。

但是我們完全沒有觀測到這樣的反應。他還在等甚麼?既然他成功躲過我們的搜索,他已經可以立即進行「真神鍊成」吧。

所以我的猜想是他穿越到未來,到達了未來後立即施展「真神鍊成」,那麼對於正常時間尺度的我們來說,既沒法搜尋到他,真神鍊成在這個「當下」還在發生…

「你咪痴線啦阿仁,你係咪好攰?」

「咩啫。」

「搜尋唔到我唔知原因啦,但佢未即刻鍊成真神可以有好多原因。」

「例如?」

阿七眼珠溜動,然後說:「有D儀式要等時機,天文現象,節日,或者指定地點,龍脈交匯點,大型靈點諸於此類。又或者佢有所顧忌,就算鍊成真神都會被威脅,始終北斗會館係呢段時間都係度做緊迎擊既應對,萬一真係真神臨世既話都有方法對付,例如神器,出動星環階魔法師之類…」

「咁樣雷達搵唔到神性反應呢?果然係穿越時空啊…」

我死雞撐飯蓋,當然除了是和阿七在玩耍之外,我也明白阿七比我更聰明,至少他認真時是,之前發現用靈點隱藏神性反應便是一例。

「……搵唔到,係因為台長…至少係因為佢既技術。」溫主任突然在我們之間扔下一份文件。

「嗄?」

枱上那份文件是一份論文,標題是:魔力雷達匿蹤。

作者:康天賜,即是獵戶座天文台的台長。

「無論係魔力傳送門式既舊雷達,定係新式既乙太雷達,都係由康台長提出既核心概念,副台長研究將其由理論層面向現實之中實現,我地負責只係D好簡單既調整同測試…佢…仲有另一個概念。」

「咩料…」阿七一邊看一邊這樣說。

先前說過:乙太魔力雷達利用的原理,是乙太與瑪那沒法共融而消失,瑪那密度愈高,乙太消失得愈快,從而由乙太消失的速度反向推算出瑪那密度。

那麼如果在特定範圍內主動釋放乙太呢?

觀測單位就會誤判那兒的乙太還在,所以魔力密度低,沒有魔法活動。

同樣地,以傳送門傳走或傳來魔力,控制魔力密度的話傳送門式魔力雷達同樣會被干擾。

「但係…咁易做到咩?」我一邊翻著論文一邊說,但我的手卻在抖震著,「理論上就話係得啫,好似防空雷達可以透過物件反彈電波而偵測到戰機存在,於是乎就有人開發出隱形戰機,戰機會吸收雷達波而唔係反彈,所以係雷達上戰機就會隱形…咁易呀?!雷達波吸收物料係最頂尖既機密材料,世界上有呢種技術既國家都係得幾個……」

「…係,乙太既生成術式係我地既極度機密,但係…宋校長有賢者之石。」溫主任說。

完蛋了。

防空雷達可以用匿蹤技術反制。

魔力雷達竟然也有所謂的「魔力匿蹤」。

溫主任似乎腳軟了,她噗一下倒坐於我們旁邊的椅子上,還要用力撐著枱面才不至於倒下,她面青口唇白,芷瑜連忙倒來了溫水給她,她猛喝一口才說。

「當年施子雄既無限魔力,來自體內傳送門,魔力傳送門正係康台長發明。」

接著溫主任抱頭把臉埋到枱面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沒想到這點放在我們眼皮下也沒人發現。

「魔力匿蹤技術可以對抗獵戶座既魔力雷達,呢個原理…都係康台長發明。」

啊,我們真的完蛋了。

難怪找不到他。

「康台長就係呢一切既幕後黑手。」

腦袋被炸開,腦中甚至還有耳嗡在轟嗡,那個康台長竟然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們的最終之敵?不不不,問題太多,矛盾太多,一時間我的思路好像短了路似的完全沒法動彈!!

不對吧!!果然不對吧!!

康台長…當年於施子雄一事上不是幫助了千雪嗎!?按千雪的報告書,於英國是康台長幫助她成為超越沈默然的星環階解咒師,連最終決戰時的那個完美終盤計劃也是康台長想出來的,即使過程驚險,眾人在聖約翰座堂也是在沒有任何人犧牲的情況下擊倒了施子雄!

這樣的他怎可能是幕後黑手!?

我望向溫主任,她的雙眼中同樣是搖晃不定,全是疑惑和不解,當年她也被捲進了施子雄一事之中,她應該比我還震撼吧。

「阿仁,你記唔記得副台長個時犧牲之前,宋校長同佢講咩?」

「…記得…」

怎可能忘記。

現在間中我作惡夢時還會夢回當天的廢墟之中。

****
 「真係差劣既模仿,阿霞。」

「你真係好沉迷呢場戲啊…」

「如果當年你咁識諗,你就唔使用對腳黎作為代價。」

「用我對腳黎換返一位善良,正直,原本既康台長返黎,我認為係超值。」

「係你眼中,我大概已經都係同個個佢一樣墜落成魔…」

「可悲既女人,唔肯接受所愛之人已墜落成魔既女人,寧願用自己對腳去換一個自己幻想中既愛人返黎,明明佢對你連眼尾都無望過一眼。」



****

…她說了甚麼?

換返一位善良,正直,原本既康台長返黎?

宋校長說她是「不肯接受所愛之人已墜落成魔的女人」?

「溫主任。」我抬頭望向她,「…康台長,會唔會係有兩個?」

溫主任苦笑著,但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她的眼袋好像又黑了些許:「係啊,我…我估都似係,當年係英國幫沈醫生同千雪既康台長,唔同暗中幫施子雄同宋校長既個個…除非人格分裂,唔係點都解釋唔到成件事。」

芷瑜與阿七已經看傻了眼沒法追上思路,因為我個人本身就是讀歷史的,被捲進這個魔法社會後我第一時間便研究著這邊的歷史,所以我了解這些往事。

「溫主任,你使唔使抖下?你面色好差…」芷瑜湊近已崩潰的溫主任問。

「夏富…我好掛住你…算啦,我…唔想再諗,唔該晒你地,今日到此為止先啦,你地自己識返出去架啦,一直反方向行就會到大門。」溫主任站起來帶回眼鏡,「我返去宿舍訓陣先。」

有點自暴自棄呢,但以她的年紀溫主任已經是很厲害了。

「芷瑜,你陪溫主任返去得唔得?」

阿七卻說:「佢都係岩岩好返,點送人呀,我同佢兩個返去啦,你呢阿仁?」

「…溫主任,我可唔可以係度都睇多陣?」

「可以既,記得唔好掂個邊既神器。」她指著角落的魚杆說。

「嗯,我唔會,你好好休息下。」

她本來不應面對這種級數的危機吧。

三人離開,副台長的辦公室只剩下我一人。

反正四下無人,我點開手機用喇叭播歌,然後在「無用」的分類小堆上扒開,掘出我剛剛埋到最入的小鐵箱之中的信件。

寄出地是英國,沒有寫是誰寄來。

但既然上款是寫著[致阿霞],還這樣珍而重之的用小鐵箱裝好,那麼就是她的熟人…也就是台長吧。

「……」我不發一言,把信件摺起來收到衣袋中,接著繼續檢查其他信件。

待他們全部離去我才這樣做,是因為我不想解釋。現階段來說,我們最重要的其實是要找到宋校長,奪回聖物,阻止他鍊成真神,既然已經知道了他怎樣躲避追蹤,那些研究者們就會想辦法將之破解。

第二個任務:搜尋台長下落這件事也是錯的。

正如我剛剛所說,找台長目標是找人出席聽證會和領導天文台。先不說康台長有一個還是兩個,他的出現絕對會使事情變得更複雜。他根本沒有參與天文台的運作,我們這些員工根本連見也沒有見過他,不但沒法凝聚內部,因為對現況欠缺理解,他更沒法應對外部的壓力。

所以不是尋找台長,而是要找人坐上台長的職位,一個有能力有知識,知道現況而且有這份勇氣的人。

我沒有溫主任和阿七聰明,沒有文師兄與晨月法力高強,但…說來慚愧,但我有職場的危機處理經驗。

處理好目前逼在眉睫的問題,才有條件解決長遠的問題。那時我做保安,首先是要那群來投訴的瘋子閉嘴不要把更亭拆掉,滿意地回家,接著才找師傅去處理問題。

而且找一個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高層到前線,往往就是雙重災難,處理問題要的不是有權力的人,而是有能力的人。由其把連怎樣聽電話也不會的老闆從私人會所捉來店面使他也陷入困境中然後把所有人痛罵一頓,倒不如找人拖著閪客,再去其他分店找最有經驗的經理過來救場。

所以…溫主任才是我們需要的人。

那晚,我決定看畢了信件後便裝成沒有發生過,因為當務之急並不是這件事。

但是透過了信件,我終於明白了真相。

——我們獵戶座天文台的真相。

***

曾經康天賜只有一個。

獵戶座的康天賜與江英霞是世界上最頂尖的瑪那研究者,即使把魔法視為科學研究,其學術上的高度無人能及。「任何一項足夠先進的科技都難以與魔法分辨。」—克拉克第三定律。
“Any sufficiently advanced technology is indistinguishable from magic.”

「既然係咁,極端先進既魔法亦可以同科技無異。」康台長這樣說,「阿霞,知唔知道點解我既天文台要叫獵戶座?」

相傳,俄里翁聲稱自己能獵殺一切野獸,宙斯之妻便派出毒蝎將他咬死,感到可惜的宙斯將他升到天上化成獵戶座。

相傳,因為姐姐嫁給了俄里翁而生恨,月神之弟弟太陽神阿波羅在俄里翁游泳時,向姐姐挑戰她不能用箭射中海上的那黑點,月神放箭後才發現自己親手射死自己的丈夫,為了贖罪她將丈夫升到天上成為獵戶座。

「兩個版本傳說都唔係。」康台長說,「即使係任何國家,文化之中,所有人類抬頭都認得獵戶座,就算係觀星既新手,都可以一眼認得出俄里翁腰帶上既三粒星。」

參宿一
參宿二
參宿三

即使是永遠指引世人方向的北極星也不及這三粒星清晰,只要抬頭,任何人也可以在冬天的夜空中看到俄里翁在星海中追逐著金牛座。

「我希望獵戶座可以成為咁既存在,係所有人都知道既星座之王,幾迷失,對星象幾一無所知,甚至連北極星都搵唔到既時候,只要抬頭就一定見到獵戶座。」

副台長記得那晚在星空下,康台長瞳孔中有星光倒映。

****

晨月聽到這兒還覺得很好,很浪漫。

「幾好呀~指示方向係北極星,即係北斗會館。」坐在沙發上把頭枕到我臂膊上的晨月說,「而獵戶座就好似台長講既咁。」

現在的北斗會館那群傢伙指引方向的話簡直是靠害吧。

Dr.跑到我們腳邊,然後一下子躍到晨月肚子上伏著,發出「咕嚕咕嚕」的煲水聲,晨月輕撫著牠黑色的背脊:「咁D信只講左呢D?」

「唔只…」

「如果你覺得有壓力既,可以唔使講。」

「唔係啦,我係驚講出黎你都有壓力。」我說,「如果我講左,你都要守呢個秘密架。」

「傻瓜。」

「哎呀?!」無緣無故被晨月掐臉蛋的我叫痛。

「我都知道既話你會舒服D,快D講,一個人守秘密唔好受。」

我拿出一封信,上面的墨水化開了,似乎有人對著這封信哭過。

「呢一切災難都源於個時康台長想幫當局追蹤活佛轉世…由個時開始,獵戶座天文台既存在意義係佢眼中就只係追求權力同虛榮。」我打開信交給晨月閱讀。

大概他已經忘記了抬頭便能看到的獵戶座吧。

憑著魔力雷達的觀測技術,獵戶座天文台成為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魔力研究機構。

但是康台長不滿足。

「活佛轉世?」身為英國人的他主力研究瑪那魔力,解明這片東方土地上的魔法與秘術,對這傳說沒太多了解,「咩黎?」

副台長一如以往地耐心的向他解釋。

她很喜歡在辦公室中喝著紅茶與康台長相處,談天說地,無所不談的時光。

所謂活佛,是指西藏的宗教政治領袖,在各個層面上都有著巨大影響力,因為他被視之為佛祖的化身,是極度罕有的活神之一。活佛於死後,其靈魂並不會如凡人一樣消散於物質世界,而是透過未知的機制的規則再次轉世為人。

所以追尋活佛轉世的去向成為了魔法與科學兩邊文明的目標,為的自然是其話語權。

「上一任活佛…有兩個。」副台長說。

「同一個靈魂轉生成兩個肉體…?哦,唔係,無咁複雜…阿霞,你講落去。」

即使康台長已經知道,副台長還是樂意繼續說下去,而康台長正優雅地為她再倒一杯新鮮的紅茶。

他們所承認的活佛,與另一名宗教首領所承認的活佛,鬧出了雙胞胎,兩方各自承認了自己的活佛。當然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個加入他們的體制,為他們發聲護航的所謂活佛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另一個明明不被承認的活佛,卻被他們捉走了,從此下落不明。

有些事不承認也是承認的一種。

可笑的是他們最大的力量只是把人致諸死地,但偏偏活佛既是靈魂不滅的,殺掉他他也能夠轉世,所以獵戶座天文台的任務就是研究出追蹤活佛靈魂轉的去向。

「有趣。」康台長說。

「如果成功,佢地就可以準確咁樣控制下一世既活佛,控制活佛,亦即係可以得到佢既影響力。」

「嗯…我睇緊資料。」

副台長不安地看著他在翻閱資料,那個年代上網沒現代這樣飛快,即使獵戶座也是,所以二人正等待著資料載入。吃著點心,喝著紅茶,探索世界上的神秘,正是副台長最享受的時間。

「叮咚~」電腦跳出提示,資料載入完成。

康台長雙眼看著麥金塔電腦屏幕上的資料,雙眼由本來的平淡變得愈來愈閃爍,呼吸也漸漸變得密集急速,副台長在對面看著他這個樣子,心生不安。

「有趣…!非常有趣!!幾千年黎佢地都係用巫術同魔法尋找轉世後既活佛,太無效率,太易出錯!如果做到呢件事我地就係前無古人!阿霞,我已經有幾個演算法既概念!只要我地…」

「天賜。」副台長說,「我準備推左呢件事。」

「點解?有咩原因。」斯文的康台長雙眼聽到這句後馬上放出凶光,這學術上他一向很執著。

「因為我認為咁做…唔岩。」副台長說。

「有咩唔岩?」

「明明你好清楚佢地控制到活佛之後會發生咩事,點對佢,點利用佢既身份。」

「……」

世界上有五大魔法都市,但本來是香港,倫敦,京都,梵諦岡和拉薩。後來尼泊爾才取代基本上已經再無神秘,連自身言語也消亡的拉薩,過程中發生了甚麼事當然不言自明。

這一點,康台長自然也是知道的。

「如果活佛被佢地控制,只會變本加厲。」副台長說,「呢一件事,唔只係學術研究咁簡單,而係關乎到人命,文化同神秘傳承。」

「我只係做研究,以魔法研究者既身份研究活佛轉世既機制,其他事唔在我考慮之列,有趣,非常有趣,竟然可以超越生死…」

「台長!唔係所有野都應該被研究解明!好多野已經落入佢地控制之內,我地解明轉世既機制只係助紂為虐!」

「阿霞,你專業D得唔得?!」台長拍案站起,「學術就係學術,唔好拉埋D政治入黎!」

「你只係覺得之前從來無人解開轉世座標,如果你同你既獵戶座天文台可以破解轉世座標既話,你就可以得到虛榮,所謂既學術成就係咪?即使你明知咁做會有咩後果,害到幾多人。」

「……」康台長沒有回應,他坐下把紅茶通通灌下,但是雙眼還是瞪著眼前的電腦屏幕,眼鏡中可以看到文獻的倒影漸漸蒙蔽了他本來有星光倒映的瞳孔。

「魔力雷達已經證明我地既技術係世界第一,我地唔需要出賣自己良心去幫幫佢地破解轉世座標……」

「阿霞,今晚到此為止先啦。」他站起來,「勘天廳既工作辛苦晒你,早D收工。」

這是第一次副台長被康台長下逐客令。

「…晚安,康台長。」副台長站起來,以那時還有的雙腳步出台長辦公室。回首一看,以往那個喜歡在落地穹窗前觀測星象的康台長雙眼正目瞪著屏幕,雙眼滿是狂熱。

***

腳步聲在拱廊上回響,副台長氣急敗壞地衝進台長辦公室:「康台長!康台長!請你解釋一下咩叫"終末勘星者"計劃!點解前期研究已經完結我都完全唔知情?!咦?」

正在收拾文件的人們看著像個瘋子一樣的副台長,康台長向眾人點點頭示意繼續,然後走向副台長:「阿霞,我記得你係負責勘天廳既工作係咪?」

「係…」

「終末勘星者計劃唔關獵戶座天文台既日常運作事,江副台長,請你講一下咩叫 “Need To Know Basis”」

稱呼由阿霞變成了江副台長。

「…每個職位既人,只需知道自己崗位需要既資訊。」

「無錯,你係負責營運勘天廳,呢一個計劃唔需要你知道。」

「連你地要離開獵戶座我都唔需要知道?!?!」

副台長看著正在打包的儀器和文件,簡直是感到不可思義,一向她以為自己與康台長是研究上的好拍檔,至少二人能向對方打開心扉的程度,如果今天她不來找台長,大概連他不辭而別也沒有發現。

副台長眼角有淚光閃爍:「終末勘星者計劃,就係搜尋轉世座標既研究係咪?」

「……」康台長冷冷地看著她。

「你打算拋棄獵戶座係咪?拋棄呢個人手由你創立既獵戶座天文台。」

「知唔知點解呢個計劃叫終末勘星者?」

「點解…?」

「因為呢個就係終極既目的,只要解開呢個謎,鎖定轉世座標,我地獵戶座既成就先係真正既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心,我地返上去之後都會聯絡你,呢個計劃都需要獵戶座既演算力,我地一齊完成呢個空前絕後既壯舉後就一齊退休好唔好?」

只要鎖定轉世座標,獵戶座便再無意義。

在康台長眼中,獵戶座天文台只是為了他頂峰造極,身居學術極位的踏腳石。

所以只要完成了這個任務,獵戶座天文台就再無價值。

這就是獵戶座的終末勘星者。

「我唔想要咩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唔想要咩空前絕後,我只要…我只想同你係度每晚觀星,試下新一季既紅茶。」

「哈哈,哈哈哈!阿霞,你最大問題就係無野心!只滿足於眼前既舒適圈!你知唔知幾多人曾經試過解開轉世座標?佢地通通都失敗晒!我話你知,人類史上最接近解開呢個謎既魔法師兼科學家就係我!我點可以放棄呢個機會?!如果我唔咁做,下個有呢個能力既人又唔知要等幾多百年!!」

「我唔會幫你。」副台長說,「我地獵戶座天文台唔會幫你進行研究。」

「我地…?噢?你想要呢個天文台啊?」康台長說,「哼,都好,呢度只係我既踏腳石,獵戶座天文台只係計劃既殘渣,我只係念舊先想預埋你,到時可以落你江英霞個名!好!既然係咁我地以後各行各路!!」

明明是自己的心血,明明是自己創立,明明副台長這樣細心地營運,康台長口中既只是踏腳石,只是……殘渣。

曾經愛過的男人已經不在這兒了。

這兒只有被虛榮衝昏頭腦的笨蛋。

康台長一行人把文件與儀器電腦,透過秘密通道運到山下的碼頭,再搬到船上,船隻從青衣開出,消失在珠江口的夜霧中。

他完全沒有交代過那麼之後獵戶座天文台怎麼辦,誰來接手之類。

跑得這樣急,當然是心虛,他知道自己理虧,只要把事件的真相公開…只要公開的話……

「康台長佢有事離開香港,未知幾時返。雖然我只係副台長,但係…我會繼續營運住呢度,你地可以放心。」

副台長沒有說出真相,大家也只是繼續稱她為副台長,眾人依然仰慕著那個開拓了這維多利亞城,凝視著星空的康天賜台長。

但是副台長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她不能接受,而且眼前還有那個方法在。

如果沒有這個令「康天賜」回歸的方法,她大概能夠勉強接受吧,可是偏偏眼前卻有這方法在誘惑著她,吸引著她。

「冠堯,有冇聽過咩叫沼澤人?」副台長問宋校長。

1987年,美國哲學家唐納德·戴維森提出了這個思想實驗:一個人上班時被閃電擊中而死,墜入沼澤的瞬間由於不明的原因沼澤從原子等級複製出這男人,名為沼澤人。之後沼澤人繼續回公司,還與上司開了會。

那麼這男人死了沒有?

「阿霞,我唔係哲學家…」宋校長苦笑,但即使這樣他也享受和副台長相處的時間,即使他明知副台長眼中只有康天賜,即使早已死心。

「我知道…我唔係要答案,而係講你知我準備做咩。」

在科學層面當然不可能重現沼澤人。

但這兒是魔法文明的最先進研究機構。

「嗯?」

「天賜佢一向覺得自己係天才…的確,佢係,所以佢怕自己有咩冬瓜豆腐就要再等唔知幾多年先有佢呢個級數既人出現。」副台長從一個錦盒中拿出一個水晶球,「所以…佢備份左自己既記憶。」

水間球中有發光的霧在翻滾沸騰,這是記憶,而在錦盒角落有一張貼紙寫著一個日期,大約是一年前,那時還沒有終末勘星者計劃,天文台也沒收到解開轉世座標的請求。

「難怪你話唔係叫我鍊成靈魂。」宋校長說,即使有賢者之石,鍊成靈魂還是相當困難,靈魂的話以培育的方式製造會較易成功,好像機械學習一樣。

「既然有記憶…就差身體。」

「等陣先阿霞,你要知道即使賢者之石都無辦法做出傳說中既人造人荷姆克魯斯唔係咁易,從無中創造生命係神權,除非得到活神既權能…」

副台長不發一言把手一揮,窗簾拉開,後面多了一張病床,一個康天賜正在床上沉沉地呼吸著。

「咩黎…?」宋校長皺起眉頭走近那個康天賜。

「當年京都既安倍哲也事件你知架啦?陰晴師研究過安倍明理既機體,以最大努力重現返哲也既技術,呢一個係魔偶黎。」

「魔偶?難以致信…!」

宋校長輕撫著「康天賜」的肉體,完美的肌膚紋路,流動的血液,起伏的胸腔,這玩兒竟然是魔偶?!

接著宋校長掏出測魔儀,設定好無視自己與副台長的魔力與環境魔力,然後放到這康天賜眉心,果然即使相當緩慢,測魔儀也正在轉動,顯示有魔力流動。

「簡直巧奪天工,呢個安倍哲也…何方神聖!」

「係啊,呢個魔偶本身都無咁似真人,但始終高人出手,我都賣左好大個人情俾佢先令呢個天賜變到咁像真,嘿嘿。」

副台長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宋校長未見過這個樣子的她。

「佢?本身,等陣,你係邊度搵到呢個魔偶返黎…」

「我地要做既野係將備份既記憶同呢個魔偶。」

副台長一邊笑著一邊看著正沉睡著的魔偶。

「咁樣,天賜就可以返黎,嘿嘿,嘿哈哈哈…」

「冷靜D,阿霞。」

宋台長把手輕搭在副台長肩膊上,但沒想到她會甩開坐回沙發上:「所以我咪同左你講,我唔係要咩人體鍊成,唔係要咩靈魂鍊成,只係好簡單將記憶同魔偶結合…」

「你知道即使肉體一模一樣,記憶一模一樣,沼澤人就係沼澤人,永遠唔係原本個個男人架可?」宋校長凝重地說,「個個男人,已經死左!至少你識得個個係!」

本來還興奮著的副台長的狂熱笑容凝結在空中,然後頹然坐下。

「我…」

「阿霞,你要接受現實…」

「我地係魔法師,正係要用意志可以改寫現實。」副台長眼中閃動堅定,「如果你唔幫我既,我就去搵其他鍊金術師。」

那一刻,宋校長知道自己改變不了自己眼前這的女人,這個自己曾有過好感的女人。

而且他也知道這危險的術式只有自己能駕馭,即使不如靈魂鍊成和人體鍊成的危險,但把備份起的記憶灌到魔偶身上,光是說已經夠瘋狂。

找其他鍊金術師只會更危險,注定出事。

「好啦,我黎幫你。」宋校長說,「但係最快我睇…要等鬼節?呢個儀式要既魔力好多,最好係農曆七月十五,鬼節滿月…」

「唔需要。」副台長站起來興奮地說,「我地有魔力傳送門啊!」

萬物崩壞都是在不發現下漸漸腐朽,直到回首才發現已腐爛到骨子裡。

***

系統啟動。

打開通訊。

「敬告全體獵戶座天文台成員,2小時後青衣總部將會施展高深秘儀,天文台已經知悉,由於範圍波及全港,無需因為瑪那波動而發出警告或作出應對,獵戶座天文台魔力觀測服務會係凌晨三時起暫停,直到另行通知,以上。」

曾指責康天賜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扔棄初心,現在副台長卻為了自己的執念不惜暫停天文台的機能。

工房的深處那個小型的勘天廳之中,宋校長展開複製的鍊成陣,始終沉睡著的魔偶赤裸躺在鍊成陣中,法陣的線條也把他包裹。賢者之石在線段中流竄,不斷鍊成出鍊金術中的「萬能溶劑」—阿佐特(Azoth)。

利用阿佐特作為膠水,把記憶黏到魔偶身上,宋校長自問夠異想天開,沒想到副台長的想法還要瘋狂。

三,二,一,凌晨三時。

防護結界張開,第五防護牆落下,完全封閉工房棟。

魔力傳送門打開,靈點魔力開始抽取,魔力爐超頻運轉。

「吾名為宋冠堯!!」

「吾名為江英霞!!」

鍊成陣湧出金光,水晶球破裂,康天賜的聲音似遠還近,忽左忽右,巨大的能量注入魔偶體內,銀色的阿佐特圍繞魔偶高速旋轉,然後—魔偶在光芒中張開了眼!

***

晨月讀畢信件後不發一言。

暴走的術式從地面向站在鍊成陣中的二人侵蝕,宋校長連忙甩掉鞋子往後猛躍。

這就是我們日後看到副台長要坐輪椅的原因。

但是為甚麼鍊金術會暴走?這就好像在砌模型一樣,即使失敗,大不了是模型變成了一堆爛塑膠,模型本身是不會爆炸的,除非本身模型中有爆炸物混在其中。

文師兄好像對鍊金術和模型也有研究,找時間婉轉地問問他好了。

「萬物皆有代價,唉。」我說,「即使星環階,即使已經係天文台既副台長都走唔甩。」

「連鍊金術都開始反噬,連宋校長都要避開叫副台長中止儀式,佢都唔肯停…」晨月抱著我說,「活生生被鍊金術分解雙腳,一定好痛…」

然後副台長還是頸部被鍊成石頭窒息慘死的,大概不會舒服吧。

太慘了。

這樣開她的信來看,我也開始內疚了。

「你D目標可以無痛咁過身,真係…幸福黎。」我輕吻晨月,如果當日不交出佛心舍利她也會這樣慘死,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咦?仲有一封信。」在最底還有一封信。

這封信明顯是新的,上面寫著[給擅自看別人情信的小偷]

完了,這疊信會不會其實有詛咒?!

「……」我與晨月面面相覤,看完了你才這樣玩?

「我係不死身,我黎開封信啦!萬一有咩詛咒都唔會咁易殺到我…阿仁?!」

我一手搶前打開信件,沒有刀片,沒有白色粉末,也沒有可疑的術式啟動!

[如果你們已經在搜我的辦公室,尋找對現況有幫助的文件,即是說我已經死去了吧]

[竟然連情信也不放過,真過份呢]

副台長…被她預計到了。

這副信除了補充上面的事外,也有交代了獵戶座的何去何從,這信我覺得對現在的困境有莫大幫助,所以打算交給溫主任,接下來就看她有沒有這勇氣了。

但附件令我相當在意。

那是一張相片,正是副台長辦公室角落的一幅畫,上面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手持彎刀坐在一堆罐子和銀盤之前,一道曙光照在他腳前,男人卻是直視鏡頭,即畫家的視角。



[既然你獲準進入我的辦公室,而且連這些信也找到,你一定是天文台觀測員出類拔萃者,那麼在獵戶座天文台陷入危機時,希望你可以助天文台一臂之力]

[這畫後藏有令你身為觀測員也能戰鬥,洞悉先機,指揮輔助任何人取得優勢的法寶,獵戶座的技術結晶,超越時代的睿智精髓,其真名為所羅門之眼]

[通關咒文是你最後的謎題]

「的確係副台長個年代會玩既野…唯一線索得幅畫,即係係張畫度啦,呢幅畫係…」我拍下圖片,扔到GOOGLE中以圖搜圖。

「阿仁你咁樣咪即係出貓…」晨月傻眼。

「咩啫,哦,嗯,明白,晨月,你眼訓未?」

「未啊,你想依加去?!」

「你訓得著?」我揚揚手上的搜尋結果,畫名是Arabian Nights,1909年由美國畫家馬克思菲爾德·派黎胥所畫,畫名直譯是阿拉伯之夜,但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是「一千零一夜」。

「…行啦!」

我與晨月檢查好門窗後她再吸一下Dr.肚子後才離開,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副台長的辦公室,半夜只有勘天廳的觀測員在工作,我們路上沒有任何阻撓,果然角落就掛著那幅畫。

「雖然係一千零一夜,但係畫中既人一睇就知係阿里巴巴,咁樣通關密文只有一個。」

我不明白晨月為甚麼一臉呆然,這樣難懂嗎?我倒是一眼就看得出。

「افتح يا سمسم‎!(芝麻開門!)」

接下來這一幕我在哈利波特見過,畫中的阿里巴巴站起來向我們點點頭,然後走出了畫框,本來平面的藏寶背景出現了深度,立體感,然後變成了真實的凹洞。

通關密語,會動的畫,果然是哈利波特呢。

「所羅門之眼。」這就是副台長最後的心意。

我看著那盒子,上面印著獵戶座天文台的徽號,加上一張燙金的卡片。

[致:獵戶座的終末勘星者]
[康天賜二世,江英霞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