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雖說我的工作是支援凌晨月的處決,但是這大多數情況都是指我在勘天廳提供數據和情報予現場的她,需要我到達現場的情況甚少。

但畢竟今天是她要求呢。

「我唔求你即刻接受係我殺左你爺爺既事實,但係至少,我想你真係黎睇下我做野既情況。」

老實說我已經心軟,只是沒法說服自己罷了。看到博士與芷瑜的陰陽相隔,我更加珍惜凌晨月在我身邊的時間,雖然身為死神的她本身就是不死,但身為麻瓜的我可是隨便被車子碰一下就掛掉的脆弱存在。





「同埋我聽日去個度無車到…雖然我可以坐的士,但係個度應該好少人會出黎,D司機唔肯去…」

「得啦,我車你去。」我說,「個度荒山野嶺,有司機車你你都咪上車。」

「嘿嘿~」

剛剛還低著頭的凌晨月馬上對著我笑了笑。

一路上凌晨月都抓住電單車上的扶手而不是好像當時那著抱住我,我感到背後的頸後涼風陣陣,沒有一絲安全感。





還有點寂寞。

真是的…我又沒說不可以。

「坤記狗場」

老式鐵閘,雜草處處,在圍村邊緣的這個狗場光是看也能感受到其荒落,要不是入面傳來昏黃燈光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兒有人。

「就係呢度?」





風在吹動,不知那兒的金屬發出被拉長的「嘎~~~」聲音,加上夕陽漸近,正是逢魔之時,氣氛更加叫人不安。

「嗯。」凌晨月安靜地推開鐵閘,走到狗場內。

負責今天她的接送以及看她的工作,既然答應了她那麼也不能在這兒退縮。

我跟著她走進去,狗場內以一格格鐵絲網在鐵棚下間出不同的小籠子,雖說已經沒有任何動物,但還能聞到動物的氣味和穢物的異味在,甚至看到動物換季時掉下的毛髮。

死神凌晨月漫步於夕陽下,無聲地慢慢向目標逼近。

所以今晚要看到死人嗎?早知道剛剛就不勉強吃那餅雞蛋仔,我怕會吐。

「坤記狗場已經停運左多年,舊老世坤叔都死左好幾十年,佢個仔呢幾年同救助動物組織合作,為流浪動物提供暫住服務,一邊照顧佢地,一邊幫佢地搵主人。」

凌晨月收起雙眼泛起的瞳光,似乎找到了目標。





「聽落係個好人,所以又係永生者?」

「無錯,但有少少…特別。」

光是聽也知道不是少少了。

凌晨月走路時是沒有聲音的,不知道是技巧還是魔法,總之我與她一步一步的走向狗場的一間大型鐵皮屋,鐵門正虛掩著,光線在門隙間漏出形成一道光斑。

「細坤。」凌晨月推開門,「我約左你今日,你記得架嘛。」

「啊,死神小姐…」

有動物在,活的,一隻,看到了,是那邊的那隻黑貓。





凌晨月飄進去…不對,她走進去:「你準備好?」

細坤苦笑著反嘲:「我話無準備好你會放過我?咪玩啦死神小姐,嘿嘿。」

既然叫這名字,他就是狗場老闆的兒子吧,雖說凌晨月致力了幫助有需要的動物,但這傢伙看起來不像那種好人,倒不如說長得還有點猥褻,一臉蠟黃,還穿著皺巴巴的襯衣,似乎還有抽煙的習慣。

「無錯。」凌晨月點點頭。

「真係…我已經講左唔可以遲到!唯獨今日唔可以遲到!」

老貓旁邊有一個貓用的飛機籠,還有一包貓糧和貓砂,是準備送養呢。

「你等緊人?」

「嗯,有對新婚夫婦…呢位係?」細坤望著我。





「佢叫阿仁,係我既男…」

「同事。」我接話。

「……」凌晨月低頭握緊了拳頭,「嗯,男同事。」

「你都有同事啊,真罕有。」

凌晨月靜靜的站在牆角:「我可以直到今晚12點前都唔帶你走。」

和我爺爺那晚一樣吧,豈有此理,簡直就是在貓哭老鼠。

我走近那邊的那隻黑貓,牠整隻都是黑色,只有四隻腳的腳掌部分和肚子是白色的,這就是所謂的四蹄踏雪吧。





事實上,當黑貓出現四蹄踏雪但肚子也是白色時有另一個專稱,名為「烏雲蓋雪」,還挺中二病的,不過凌晨月一定說這名字帥,她喜歡這種。

「佢地話今日會黎帶佢返屋企。」細坤望向烏雲蓋雪,「都已經咁晏…」

「你約佢地幾點?」我多口問。

「晏晝三點。」

「…」我心中一沉,大概不會來了。

我把手指探到烏雲蓋雪的鼻子前,本來悶悶不樂伏著的牠馬上站起來用鼻子嗅嗅我的指尖,然後用臉蛋蹭向我的手。

「你係永生者?」

「唔算啦。」細坤說,「本身我三十中…?三十尾個時,為左救隻貓俾車撞瓜左,個隻貓…係有修過道既靈貓,將佢既中一條命俾左我,所以我死唔去,但係北斗會館話佢個條命係無限,雖然會老,會痛,會病,但就係唔會死,所以批左我呢條命可以活得同本身個條一樣長。」

也就是多活三十多年吧。

「唔同你講住先,我打多次俾個對夫婦,可能呢度偏僻佢地搵唔到路入。」

不,這兒就只是一條直路罷了,我第一次來也能找到。再說了香港那有路要找三小時,而且找不多早就聯絡了細坤了吧。

「咕嚕…咕嚕咕嚕…」烏雲蓋雪一邊用頭蹭我,一邊發出咕嚕聲。

「嘟…嘟…喂?」

「喂?藍生藍太?」細坤樣子也有點驚喜,他點開擴音,「你地…唔係話今日三點黎接阿黑既咩?」

聽到手機中傳出人聲,正和我玩的阿黑也望向手機。

名字真爛,還是凌晨月好聽。

「…呃……」

「我地呢度做埋今日架咋!你地今日一定要黎接阿黑走架!」

「…唔好意思呀細坤哥,我地問過屋企老人家,佢地話呢…黑貓唔係咁好喎…」

嘩你這種族歧視的混蛋,你敢在現在的美國用英文說一次這句我說你有種。

「下!?!?但係我地只係做埋今日架咋!咁阿黑點算呀!!你地之前唔係應承左我帶佢返屋企既咩!」

「同埋阿黑年紀都大,諗落未必太岩我地…」

「阿黑先兩歲都叫年紀大?!」

「我地會去買布偶貓BB,所以…讓阿黑呢個機會俾其他人啦哈哈…」

還說讓給其他人呢,還真多謝啊。

「阿黑好乖架藍生藍太,佢個時都咁嗲你地,你地忍心架啦?」

「…俾我講…老婆?唔好啦…咪搶,咪搶,好啦好啦…」聲音變成了女聲,「呀細坤哥!我地應承又點啫!同你簽撚左約咩!呢D野唔夾就係唔夾架啦!你係咪想我地接阿黑返黎,第二日我媽咪就扔佢出街!第時佢粒孫有咩事係咪你負責先!!」

這種潑婦…!

「藍太!你咁樣即係棄養…」

「你都痴撚線,我都未開始養又點棄養?!」

「咁阿黑點算?!我仲準備左佢食開個隻糧同用開個隻貓砂!」

「關我咩事?」

「咁你前幾日就唔好抱住阿黑話咩要俾個屋企佢啦!我,我,我得返今日架咋!!」細坤焦急望向凌晨月,她卻是一臉冷漠地搖頭。

「我點知你得返幾多日啊!養唔到就養唔到架啦!隻貓又黑又老,你養撚飽佢啦!」

我忍不住了:「藍太,你放心啦,以你咁既性格大把人祝你生仔無屎忽架啦,你接唔接阿黑返去都係咁既啫!你老母粒孫有咩事都係你負責架啦,又幾時輪到細坤哥負責呀,你都係留返個錢傍身啦,始終第時生個仔出黎弱智既都幾大開支!你第時有撚錢照顧阿黑咩,你收撚柒皮啦八婆!」

「你講咩話?!你係邊個呀!你痴線架咁咒人!呀!!——」有人崩潰了呢。

掛線,無仇報,笑死。

說罷我按下紅色按鈕掛線,順手幫他封鎖了藍生藍太的電話,留下傻眼看著我的細坤和凌晨月。

「反正佢都無心養。」我施施然說。

「…死神小姐,依加點算…?」

「我好遺憾,但係你呢條命得返4個鐘又33分鐘。」

我嘆一口氣:「你有冇相熟既貓舍?或者小黑可以過去暫住一陣先,今晚之後個邊既人一定可以幫佢搵到屋企。」

「咁急,又點可能…香港太多流浪動物,幾乎所有貓舍都唔會咁樣即刻有位。」

「如果你想,認為咁係好既,我可以將小黑同你一齊送上路。」凌晨月一臉平靜地說著超恐怖的事。

「……」他低頭,不甘心地看著小黑。

「對唔住,我都無辦法。」凌晨月說。

突然明白到為甚麼她的畢業試煉是殺掉自己師傅,細坤的案例大概不是唯一一次吧,身為死神的她一定不斷面對這些人常人沒法接受的生離死別,如果是我大概已經心軟了,再給細坤少少時間好使他能為小黑找個歸宿。

但凌晨月不會,她是專業的死神,連師傅也能下手的死神。

到底她承受著幾多,她又應該承受這些嗎?

「D人點解要當黑貓係天煞孤星,明明無呢回事!」細坤激動地說,「小黑係少有咁嗲人既貓黎!」

凌晨月不作聲不回應,恍惚她在這兒除了送葬之外沒有其他目的一樣,並存在即死亡的化身。

也許確實如此。

但是說到天煞孤星那一下,凌晨月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異樣。

「依加臨急臨忙…求下你,死神小姐,俾多一日時間我!俾多一日我就夠!」

「唔可以。」凌晨月斷言拒絕。

真是無情,不知道那晚我爺爺有沒有這樣求過他?

有無亦好,即使求了也只能換來一下無情的拒絕吧,我反倒希望他沒有,我爺爺挺帥的,我希望他在臨終一刻還是這樣瀟灑。

「通融一日都唔可以?」我試著問問。

「唔可以,阿仁,細坤本來38歲又141日就為左救貓而死於車禍,貓精以一命報恩,再救返佢,唔代表佢可以用呢條命無限咁生存落去。」她說。

「佢存在係世界上都係幫人,幫貓,幫動物,對世界有益,你係都要殺佢已經夠唔講道理!點解你係唔可以俾佢多一日命啫!!一日咋嘛屌!!」

「唔好係度同我鬧交,阿仁,當我求你。」她似乎相當難做。

我還以為我來看凌晨月工作我會更了解她,更能體諒她!沒想到反而看到她身為死神的無情一面!

「……」我說不說得過她不重要,我打不過她,吵來也沒意思。

「咦?」凌晨月望向身後,「小黑同細坤呢?」

後門的門被推到戶外,正在風中緩緩晃動,身後已沒有飛機籠和細坤的身影。

「…無用。」

凌晨月雙眼泛起死告之瞳的光暈凝視外頭的夜色,她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鐮刀。

「凌晨月!」

凌晨月一言不發,呼一聲飛奔出殺向那個在遠處正在跑動的人影,目標當然就是細坤了。先不說細坤抱著貓籠,凌晨月只是廿多歲而細坤已經是60歲以上的大叔,二人的體能本來就是差天共地。

我跟著她跑出去,突然之間—

「嗚…」

天旋地轉,好想吐,這是甚麼回事…

「噁…」

「阿仁!」

凌晨月旋即回到身邊扶起我,把鐮刀放到我身前:「握一握刀柄!」

刀柄上有幼細的金線在流竄,我一握上去金線流到我體內,馬上頭昏的感覺被清除,身上好像有甚麼被解開的感覺,就好像利用腔中氣壓把耳鳴衝破,瞬間聽力變清晰的感覺似的。

「阿特羅波斯既加護應該可以將你身上既妖法殺死。」

「妖法?」我扶住凌晨月說。

「當年貓妖俾佢既唔只係多一條命…你留係度,我會捉佢返黎。」

「定係你照顧我,然後無辦法下俾佢走甩?」我建議她放水,上班太上心也不好。

「阿仁,唔可以咁,所有野都要有終結既一日。」凌晨月說,「你爺爺同佢都係。」

確認我沒有大礙後凌晨月站起來:「而且佢敢傷你,我唔會放過佢。」

話音剛落,凌晨月已經消失在眼前。

遠方的樹林馬上狂風大作,樹影之間有金光閃爍,零零落落的飛鳥在樹冠上驚慌地拍翼起飛,可以看到有樹幹在瞬間腐朽成枯樹再瓦解成木碎。

「到此為止!!」

「砰!」

金光爆發,一個人影被重擊飛回來這邊,悶哼一聲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凌晨月抱住一個貓籠走回來,輕輕把籠子放到角落後走到他身前:「之前無見過你用妖法?」

「…嗚…啊…咩妖法?」

「明明頭先對我同阿仁精神攻擊…」

「我唔知…頭先只係自然反應…」

似乎是無意識間使出貓妖給他的法力吧,先前就有麻瓜母親為保護女兒展開強力魔盾擋下施子雄一擊的案例。

「我以為你係個好人,係好處理既案例,細坤,唔好逼我難做。」凌晨月冷冷地俯視著他說,「你唔會走得甩,死神永遠都會捉到你,就算你離開我視線范圍,呢位阿仁可以輕易透過魔力觀測鎖定你,你走到天腳底都無用,倒不如諗下剩低呢幾個鐘點幫到小黑。」

距離今天的結束十二時…只剩三小時多一些。

「得返咁少既時間可以做到D咩?!你答我啊死神小姐!你除左係度冷言冷語仲做過咩啊?!」

這傢伙雖然是個好人,但不代表他可以向凌晨月亂吼!

我站在凌晨月面前吼回去:「佢只係負責今日殺左你,你鬧佢做咩啫!佢只係負責確認今日殺你,其他事唔關佢事更加唔關我事,咪係度一把年紀發老皮!」

「咁依加可以點?小黑可以點?放佢出街呀唔通?!」這傢伙完全不是在為了生存下去而焦急,只是為了眼前的小貓,明明自己大限已至卻根本不在意。

「我…我唔知,總之你唔好再走,呢位死神小姐好犀利,你走只係浪費時間。」

他看著貓籠中受驚的小貓苦笑,眼前真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雖說我可以上網為小黑求助,例如在細坤死後的說主人急病去世求人接收小黑也是輕而易舉,但這就超出我的職務範圍了。而且凌晨月說我們不可能為所有被處死者處理好身後事,如果出手幫他等於對其他人不公平。

畢竟,他明知今天死神會上門處決他,他不應該把這隻貓留到最後一天才解決。

「…我知道你地諗緊咩,將隻貓放到最後先送養,有咩事就走投無路,搞到咁抆係我自己攞黎。」細坤頹然地坐在地上。

「我無咁諗…」凌晨月說。

「佢係好難搵到屋企,D人當黑貓係天煞孤星咁,而且大家都想要貓B,成貓加上黑色…唉,已經係第唔知三定四家人反口。」

不懂人語的小黑也沒精打彩的伏在籠中一角。

「真係慘,明明…咩都無做過,就俾人當成天煞孤星。」凌晨月看著小黑,眼神沒之前那樣冷淡,甚至還帶著幾分憐愛,好像看到小時候自己一樣。

莫非她…對了,之前凌晨月就也說過當初被自己父親當著所有人的面前說她是天煞孤星,是因為她去同學家中和奶貓玩耍後那隻可憐的奶貓突然暴斃吧。

所以說其實她不討厭小動物。

「只有動物先唔理你係咩人。」呀蘇這樣說過。

不理是極醜,還是極帥,還是別人眼中的天煞孤星。

我走過去打開貓籠,小黑馬上蹭到我身上撒嬌,我一手抱住牠胸口另一手托住牠屁股拿到凌晨月旁邊。

「唔好拎過黎…阿仁…唔好…佢會俾我剋死架!」

她竟然往後躲,但是我動作更快…

「呀!!」緊張得閉上眼的凌晨月被小黑用舌頭舔了一下鼻刺,嚇得她失聲叫了一下。

「嘿,佢都鐘意你啊。」

這個樣子還是剛剛說著「你逃不了的」那個死神嗎?

我轉過頭向著細坤說:「既然係咁,或者我地可以收留住小黑先。」

「喵?」小黑和凌晨月同時說。

「反正宿舍都可以養貓,呀蘇隻貓頭鷹成日係走廊飛黎飛去。」我說。

剛剛凌晨月喵了一下對吧!?能請她再喵一次嗎?!

「你地…真係可以?」細坤看著我。

「嗯。」如果不算我們在分手邊緣的話。

但總比放牠出去外頭好。

「阿仁,我咪話過唔可以干涉太多,我地無辦法為每個人處理身後事,呢個係佢地自己既責任黎,如果我地幫得一個既話就對其他人唔公平…」

我打斷她:「我唔同你,死神小姐,我係凡人,無咁多原則同規矩。」

「……同埋無必要…」這句雖然超小聲但我聽到了。

「你講咩話?」

「…無,無事。」

「已經無時間問你背景,但你望落人畜無害。」

這是讚賞…吧?

反正凌晨月和我也喜歡這小傢伙,牠也喜歡我們二人,這樣子也可能使凌晨月能彌補她童年的遺憾…

「咁可以郁手,死神小姐。」

「…嗯。」

一下對答,凌晨月把我從自己的幻想中拉回來,她不是普通女生,而是死亡的化身。

也是殺掉我爺爺的死神。

凌晨月召來死神鐮,看著正坐在安樂椅上的細坤:「成方坤先生,本來你係38歲個年因為拯救一隻貓而死,但被你所救既貓係得道既貓仙,佢將自己九條命中既其中一條送俾你作救恩。根據北斗會館既判決,呢一條命只可以維持你本來壽命既長度,即係38年,今日我—死神079,凌晨月會將你呢一條命殺死。」

我還未察覺異樣。

「啊,我明白啦死神小姐…凌晨月,你原來叫呢個名啊,真係好聽。」

同意。

「老豆個時做狗場害過咁多貓貓狗狗,我先決定用呢條命去幫佢地,我細個已經覺得佢地好慘。」細坤說,「凌小姐,我無浪費呢條貓仙俾我既命呀可?」

「…咁要留俾你自己判斷。」凌晨月說,「但你有勇氣繼承父業後作出咁多改變,我自己係欣賞你。」

所以細坤本來也是動物販子。

「唯有死過一次先知,作為人,條命其實同貓貓狗狗無咩分別,又有咩資格去賣佢地既命黎搵錢呢。」

「Ἄτροπος。」

沒有起始,沒有終結的金線浮現在凌晨月眼前,她舉起鐮刀一揮。

「砰啦!」

金光似乎比以前強烈,一時間我沒法清晰的看到二人,只見凌晨月站在細坤面前沒有離開。

「阿仁,我從來唔會抱惡意去殺死目標,細坤爸爸本來係村長,佢本來都係村霸個種人黎,變成依加咁識得體諒弱小係因為親身經歷過死亡。」凌晨月說,「正因為萬物皆有終結,人類先會進步,學習—師傅係咁講。」

金光散去。

「但即使係佢咁講,我親手殺死佢個時我個心都係咁痛,真係好痛,真係好痛…」凌晨月說,「我唔敢話自己明你感受,但係…我都失去過至親,仲要係自己落手。」

是在鬥慘嗎?這樣子代表既然你這麼慘我就要接受你嗎,凌晨月。

我希望可以這樣自我說服,但我也騙不了自己。

「如果無一個死期,你爺爺會唔會變成後來咁樣既佢?如果唔係死過一次,細坤會唔會明白到自己既渺小,開始同情其他生命?」

「正因為有終結,生命先完整,先搵到意義。」

「我知道做死神注定唔受人歡迎,我甚至同芷瑜一樣,好質疑係咁殺人既我值唔值得你去愛我,我有冇呢個資格?仲要…殺死你至親既人竟然係我,我真係完全唔敢講,我好驚你會唔要我。」

我搖搖頭:「道理我明,我都鐘意你…但係…」

「你係咪唔記得你爺爺送俾你既18歲生日禮物呢。」

「…嗄…?」

是的…之前回憶那時,唯有那份最重要的18歲生日禮物我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回想一下,怎麼可能?那可是我最重視的爺爺,給我的生日禮物啊?!

莫非…!!

突然間凌晨月對我舉起劍指掂著我眉心:「交換喇,現實與夢。」

果然!!

****

「既然你地係魔法師,可唔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房門外傳來爺爺的聲音,我大概是被下了藥之類吧,12時還未到我那可能這樣睏,他到底想幹甚麼?我用盡意志去抵抗睡意,算是勉強張開了眼睛。

「我地唔可能幫每個目標處理身後事,呢個係佢地既責任,而且幫左一個就代表對其他人唔公平。」關海生說。

「嗯,有道理,我明白既,但係…可唔可以當幫我呢個老鬼送份18歲既生日禮物俾佢?」

「係同魔法師有關?」關海生察覺到了。

「嗯…如果可以,我想仁仔忘記今晚既事,最好連屋企同魔法社會有關係都忘記埋佢。」爺爺說,「我只想佢做個平凡人,心存仁德,普通咁過活已經夠。」

「……咁唔太好。」

「如果唔咁做既,佢會因為呢件事而記恨,更加會限制佢未來,佢太後生,唔明白你地死神既意義,正因為你定出死期俾我,我先似返個人,而唔係當年既人渣。」爺爺說,「當係我呢個老野最後送俾佢既禮物,唔該你地。」

「……我地盡力。」

黃金之線破碎,然後化成星塵散落。

「師傅,真係要咁做?」凌晨月以略帶稚氣的聲音問。

「佢講得岩,只係用個小咒語完左一個老人家既夢,舉手之勞就幫到人,何樂而不為。」

「但係干涉記憶,即係干涉靈魂…魔法師既大忌…」

「放心,今晚既飯菜一聞就知加左料,佢應該訓到死左,只係加多層保險。」關海生說,「而且唔好直接洗走記憶,而係用夢境同現實交換,封印係佢腦海中,他朝一日佢成長到明白死亡既重要,終結既意義,唔因為呢件事而記恨,唔再因為呢件事而被困住,就可以回復。」

關海生停頓了一下,聽到髮絲被輕撫的聲音。

「但係,可能到時要由你黎郁手,晨月。」

接著不屬於我的記憶流入腦海中。

我變成了一個女生,名字是凌晨月。

「加入第七期臨時觀測員?阿月,你係死神,好少可有死神會…」溫主任向"我"說。

「呢個叫范普仁既男仔,我…有需要見返佢。」"我"的心在狂跳,除了責任外有從未感受過的感情在胸前躍動沸騰。

****
所以我忘了自己18歲的生日禮物。

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背景和魔法社會有甚麼關係。

所以我見到凌晨月,才記得這身影不知在那兒見過,爺爺最後那晚的記憶才愈來愈清晰。

凌…

不。

晨月站在我面前。

低著頭,不發一言。

「晨月。」我叫喚她。

「係…?對唔住,阿仁,我…」

我摟住她,抱她入懷中深深一吻,那一瞬間我與晨月忘記了四周,忘記了過去,眼前懷中只有最愛在。

我與晨月分開時,二人的唇間甚至還有垂涎相連。我們張開的雙眼中只有對方,她的心跳與她的吐息我也能感受到,即使分開時已心滿意足,但還是依依不捨。

「你之前唔同我講?晨月。」我說,「如果我真係諗唔通既話點算?」

「…我想你自己感受,諗通…如果你唔黎既,只可以講我地真係無緣。」她一臉黯然。

我撫她的秀髮:「…對唔住,我之前咁對你。」

回想起啊,還真是…真是很過份。

糟了,我覺得好內疚。

我到底對她做了甚麼…想到這兒心中一陣就是心痛,我要好好疼她,不敢說要使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但至少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使她最幸福。

「唔緊要啦,係我對唔住你在先。」晨月失落地苦笑說,「你有呢個嬲我既資格。」

「好啦,返去再講,係人地條屍面前我都…唔太自在。」

「尊重啦,咩屍啊。」細坤說。

細坤?嗄?

「……」即使沒鏡子我也知道自己臉色好像看到鬼似的。

畢竟真是看到鬼啊?!

「嘩啊?!?!?!屍變啊!!晨月!!佢,佢未死啊喂!!」

「竟然用自己女朋友做擋箭牌,你係咪男人黎?」細坤說,話說他怎麼全身都容光煥發,地中海也復原了,皺眉全部消失,連肌肉也健壯了不少,連煙屎牙也不見了!

「晨月?!到底係…」

晨月可愛地笑著說:「阿仁,唔使驚,岩岩我咪話無必要,同埋你唔見我無講個句"願你於彼岸安息"咩。」

的確是,剛剛的確沒有注意到這異樣!

「好似後生返30幾年咁啊!」細坤躍起來,開始做起了掌上壓,看樣子力氣真的不小。

「細坤,貓妖俾你個條命唔可以任由佢永續落去,我黎殺死既係個一條多出黎既命。」晨月說,「但係咁都唔代表佢救左你一命呢件事無發生過,就好似醫生救返一個人咁,貓妖係生死線既邊緣救左你一命後,同俾自己一條命你係兩回事黎。」

「所以…我由38歲再次活起?」

「無錯,你個條命已經被我殺左,你已經回歸到38歲既狀態。」晨月,「之後,你就係血肉之軀,會生老病死,可以活幾多年就睇你既造化,可能聽日你就車禍死,可能過百歲後笑喪而死,但係死亡一定會來臨。」

「你女朋友真係麻煩死,直接同我講唔得既咩?」

我苦笑:「可能你岩岩死左唔發現,我頭先咁問完佢黎。」

「點用呢條你本來既命就係你自己既決定,願你每日都可以活出自己生命既意義。」

我抱起小黑:「咁樣你有時間幫佢搵主人啦?」

「……唔通你地都想反口?小黑佢真係好值得有一個主人。」肌肉中有青筋躍動的細坤溫柔地摸著小黑的頭,小黑閉上眼似乎相當享受。

「但你已經…」

也對,即使細坤回到了38歲,他也明白小黑是很難找主人的那種。

「晨月,要照顧佢一世架,你有呢個覺悟?」

「我…真係可以咩。」

「梗係可以。」我說,「你都識話,佢同你都一樣,根本咩都無做過,佢唔係不幸既化身,你都係,你係我女朋友,呢隻貓貓既主人,唔係咩天煞孤星。」

凌晨月高興地一笑,眼角有喜悅的淚花,然後謹慎地點點頭。

我轉身抱住貓向細坤說:「咁交佢俾我地,我地一定會好好照顧佢。」

「間中Send相俾我睇下啦咁。」細坤露出滿意的笑容,瞬間年輕了38年的他真的判若兩人,可見這段日子以來他沒有閒著,沒有暴飲暴食,而是以自己的努力不斷地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

是因為那條無限的生命,被晨月指定了死期的原因呢。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大概就會和我爺爺年輕時一樣吧。

離開後回到獵戶座天文台的宿舍已經是凌晨,安置好小黑後我沒有想太多,只是疲累地躺上了床,回憶著晨月的體香和柔軟。

所以那時我沒有馬上想起,沒有意識到不尋常的那件事:破滅之相因為晨月的心境還未到達大死神的境界,所以只能對死物使用。

但是在坤記狗場中,晨月可是貨真價實把幾棵樹以破滅之相轟成了渣。

樹木…是活物吧。

如果說那種可畏的力量在甚麼時侯覺醒,就是這一晚。

***

小貓的名字改了,現在牠叫「Dr」,就是博士的英文。這小傢伙現在於晨月的房間中住著,本來她極力反對,說自己一定會剋死牠之類,但是我們第二天帶牠去獸醫處檢查根本精神得很,和細坤說得完全一樣,所以我說服了她留著Dr

接著,我們復職了。

「依加第七期既任務主要有兩個。」

回到會議室,溫主任向我們第七期簡介著現在我們的目標,令人驚喜的是芷瑜也回來了!

「芷瑜?!你見點?你無事嘛?你…」Carla一見到她就關心她,連瞌睡也沒打。

「Carla,我無事…博士一定想我返黎,繼續佢未完成既任務…專心聽溫主任講先。」

竟然反過來說Carla聊天不專心了,已經很了不起呢,芷瑜。

大家也是吧。

「聚完舊啦嘛?下。」溫主任似乎心情不佳,「咁我繼續講,哼,總之為左調配人力資源,你地唔使負責日常既魔力觀測,而只要完成呢兩個任務。」

投影片切換。

「首先,尋找宋校長據點所在,佢手上依加有四件聖物:奧林匹克聖火,彌賽亞之血,佛心舍利同尼泊爾活女神,神性反應理論上已經係強到連麻瓜也有感覺,但係我地既魔力雷達,甚至連獵戶座既私人衛星都觀測唔到。」

連私人衛星也觀測不到?怎可能,光是佛心舍利一件已經在香港的魔力分佈上造成好像台風一樣的結果!

「下?!咁多?!唔係得佛心舍利同庫瑪麗咋咩?!」

「…我都係岩岩先知,我地事前完全唔知道!」溫主任生氣地說,「北斗會館個班人竟然仲話係我地錯!最好係我地錯啦,我地情報根本就唔完整…總之,依加我地要搵到佢齊集咁多聖物既地點先。」

「咁…我地點可能搵到?」

「就要靠阿七。」

「佢?」文師兄說,「佢可以點搵到…」

阿七走出去切換投影片,一個男人的樣子出現在投影幕上:「佢叫陳師傅,係北斗會館既潛夢師,可以對夢境便行施法之類。搵佢原因好簡單:幾日前,庫瑪麗佢報夢俾我,似乎想傳達一D訊息。」

「係夢境中,可以直接透過意識交流,所以語言都唔係阻礙,庫瑪麗身為活神,同阿七亦結下左緣分,可以做到咁既法術唔出奇。」溫主任說,「你地要分析圖表,數據,再跟阿七既夢境中搵出庫瑪麗既下落。」

也是分析,整理數據的工作,是我們擅長的。

我舉手問:「咁第二件事係?」

「…第二件事唔關魔法社會事,我想大家幫我聯絡台長。」溫主任突然咽哽起來,要知道她一向是天才少女的印象,沒甚麼是她解決不了的,只要有問題就去找她便一定能解決,但,但她竟然這樣子就哭了起來,我們要完蛋了吧?!

即使爬上了高位,但畢竟是個女孩嗎?

「台長?」

「如果再聯絡唔到佢,我地真係捱唔住。」

「捱唔住D咩?敵人係邊個?」呀蘇瞬間就點出了問題關鍵,相比起會法力高強的文師兄,會照顧人給建議的Carla,呀蘇更擅長看到如何解決問題。

「…北斗會館。」

敵人是北斗會館—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溫主任口中聽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