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華夏,西牛賀洲,西天靈山。

——大雷音寺。

「終於露出原形啊,六耳獼猴!!」

「嘁!」被認出的六耳獼猴身形一晃,化成一隻蜜蜂試圖飛出大雷音寺。如來不慌不忙以金缽盂罩向牠,被重擊的六耳獼猴隨著呼一聲被打回原型,在地上掙扎也想往外逃!可是馬上牠就發現自己被如來佛力壓制,自封法天齊天的牠現在卻連一隻手指頭也動不了。

「妖猴,納命來!!」真正的齊天大聖從耳中抽出一支繡花針,一晃便變成碗口粗細的如意金箍棒,重重往六耳獼猴砸去,沒法動彈下六耳獼猴悶哼一聲便一命嗚呼。





「善哉,善哉。」如來合掌道。

這是西遊記中,六耳獼猴被收伏的神話。在那之後,取經者的一行人回到取經路上,繼續西天之旅。

而在雷音寺中。

「……你似乎深深不忿,六耳。」

「……」剛剛伴著一道金光被復活的六耳獼猴站起來,「唔使你係度貓哭老鼠!之前個弼馬溫打死妖精就咁大反應,依加佢係你面前打死我,你得句善哉?!」





「所以我將你復活,六耳,既然你有你既道理,點解唔講出黎聽下?」如來慈祥地笑著,身為最高尊者的衪卻向妖猴請教,大概是只屬衪的氣量。

「我本領同弼馬溫一樣!我神通同弼馬溫一樣!而且佢係被你地神佛強逼去取經,但我係自願真心想去取經成佛!!我不但同佢有一樣既本事!!更加有向佛之心!點解佢可以取經成佛!而我就要係度俾佢打死!?我有咩比唔上佢啊!!答我啊!!如來!!」

「…的確,玄藏師徒,以至照妖鏡,玉帝,觀音,十殿閻羅都無辦法分辨你與悟空之間分別,你既本事,神通變化,法寶兵器都與佢無異。」如來說。

「你知就好啊,如來!佢只係因為大鬧天宮,被逼贖罪先去取經成佛!而我!我六耳獼猴係主動想取經普渡眾生,而唔係被逼上路!點解隻弼馬溫有資格取經我無!?堂堂如來尊者,知唔知咩叫公平?!」

如來搖搖頭:「本來以你既本事,成佛只係時間問題,更加無需靠取經。」





「…你講乜野。」

「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你可以解明觀察萬物,加以模仿…唔係,係早已超越左模仿,已達同像同音之境,連諸天神佛都無法分辨。」

如來看著向自己怒目圓瞪的六耳獼猴說,「正因為呢個本領,你先可以化成另一個孫悟空,但係你自己呢?」

「……」正煩躁地走來走去的六耳獼猴停下了腳步。

「你既本事無容致疑,但你選擇左只睇到孫悟空,複製佢既存在亦等於抹殺自己既存在,六耳。」如來語氣不帶憤怒,好像在教導學生的老師一樣,「本來你就係你,六耳獼猴,但係你選擇化成另一個孫悟空,連自我存在都失去既你又有咩資格成佛?」

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卻看不到自己。

並非模仿,而是同像同音,化成二重的存在,所以在照妖鏡,觀音,閻王,玉帝眼中兩個都是「真正的孫悟空」。

但化成真正的齊天大聖那一刻,六耳獼猴便不復存在。





「我…我…」

「以後用你自己既存在,係世間生活落去,好好體會呢個塵世喇,六耳,記住眾生皆可成佛,取經只係其中一途。」

如來合上眼再打開,六耳獼猴便發現自己與如來已來到了東勝神洲的某村莊外河邊,遠方人們正在如常地生活,起居。

「自己既…存在。」六耳獼猴看看那邊的凡人,看看如來,最後看看河中倒影滿是猴毛的自己。

可以看到萬物的牠,終於看到了自己。

「…謝過佛祖教誨。」

回身一看,如來已不見身影,風中傳來若隱若現的一聲「善哉,善哉」。





***

***

***

我與晨月進入了熱戀期後幾乎沒理會調查的事,無論是制造人造人的鍊金術師,綁架庫瑪麗的北斗叛徒,還是在天文台中化身成我與凌晨月的膺者。畢竟身為麻瓜我又不能做到甚至,天文台中聰明人大有人在,又怎麼需要我這乞食科出身的人去操心?

「你係咩科畢業?乞食咁嚴重。」晨月問。

「歷史。」

「咁又真係幾乞食…呀呀呀,唔好吱我!又係你自己話乞食既!喂呀!」

我大概在六時半左右下班,晨月如果有任務的話多數是晚上至半夜執行,所以最常能見到拍拖的時間是凌晨,還好我們假期算是同步,而關鍵的日子到了。





「聖誕點搞好。」我交疊十指放到鼻子前沉思。

「你根本完全無聽我講野係咪?」阿七問。

「你有講野咩?」

「仆街啦你!」一本書飛過來,我連忙接住。

「我話呀,我連續兩晚係度都撞到個靚女,有冇辦法同佢講到野呀!」

「呢度?圖書館有靚女?」我與阿七正在圖書館,時間是晚上十時,獵戶住天文台的圖書館是24小時開放的。

「嗯,應該外國人黎。」





「唔撚該喎,呢度大把外國人啦。」我說,似乎我們這邊被視為外國交流魔法師的香港宿舍,飯堂不時就見有人用刀叉吃壽司的畫面出現。

「坐輪椅,似中亞個邊既人,輪廓真係超靚。」

「傷殘人士都唔放過,我去同溫主任督鳩你灰先!」

「說好的核爆都不割呢?!」

「喂你兩個。」文師兄「咚」一聲放下一棟書說,「係圖書館度玩唔要命?」

聽他說天文台的圖書館管理員超惡。

「對唔住…」我們連忙坐好。

「有咩今晚再傾。」阿七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文師兄知道吧。

「但係我今晚約左晨月…」

結果他只給了我一隻手指公。

我們在這兒是學習,身為麻瓜的我們被天文台選中的理由只是說「我們本身與魔法世界有緣」,其完全沒有說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我們完全是新手。

阿七過了關簽了一年約後便完全打回了原形,例如說我們一個月最多只可以遲到五次,不然就要收警告信。但阿七這傢伙的理解是遲了五次也沒所謂,所以他決定一回氣連遲五次再說。

而且,那天伐魔隊痛擊了我們,我們甚麼忙也沒法幫上使我們真的很想變強,想進步,至少能做點甚麼。

研究者們正在調查連串事件,但凡人也有凡人努力的方法,凡人也有凡人努力的價值—文師兄這樣勸我們,所以我們在這兒補習。

「借黎睇下?」阿七背天使文字對譯表背到幾乎睡著,竟然拿起了文師兄的物種起源看。

我連忙喝住他:「喂!」

這樣碰別人的法寶很沒禮貌吧!

「哦,唔緊要,只係普通書啫。」文師兄說。

「好多Note啊…唔怪得你話唔係個個人拎起都用得,要好了解本書先得…你用日文係英文書上面抄筆記?」

我恥笑道:「魔法師要研究各國文獻神話,識多種語言係正常,學你咩。」

「你識咩語言?」阿七露出挑戰的眼神。

「python。」

「電腦語言最好係語言啦…」

***

我們補習到了晚上才去食堂晚飯,文師兄說有事要忙先行離去,今晚和我吃飯的是晨月…

「你唔好跟黎得唔得?」

…和阿七。

「阿仁~」晨月牽起我的手,「今日文師兄同你地補習補成點…阿七?」

「咪做電燈膽啦,死開,俾張九折卷你當買你怕!」我把食堂九折券塞到他手中。

「咁你食完我再黎搵你啦!佢真係凌晨先去圖書館架!」

又是說那女生,這小子到底是多執著?!

「得啦得啦,你俾我同晨月食餐飯先!」

始終要打發他走,所以食過了飯後我與他來到了交誼廳,他的說法是想我們陪他一下看看那女生是甚麼一回事,給他意見獻計使他能追到那女生。

我雖然為了謀生甚麼炒散也做過,但是「不做媒人三代好」的說話我也是聽過的。不過陪阿七去看看也能滿足我的八卦心態,所以我們在交誼廳耍廢玩手機一會兒後便過去圖書館。

至於上面我是說「我們」,是因為晨月也跟來了。

晚上圖書館空無一人,這兒晚上除了間中有人在趕死線,或是明天有考試之類才會在這兒挑燈夜戰。不過現在已經是十二月的開首,即使還有廿多天,聖誕連假的氣氛已經開始在空氣中瀰漫…

…聖誕。

糟了!完全忘了今年我不是自己一個人過要去找地方找節目和晨月過節才成!!都怪阿七,明明我已經記起了結果忘掉!

不過聖誕是一年的瑪那活動最低潮,漸接近聖誕,會慶祝聖誕節的地區其瑪那值都會大跌,那是因為耶和華信仰的活化,也是我們一年中的淡季,希望能和晨月去玩。

「無人啊。」晨月看看書架兩邊的通道,空無一人。

「未夠鐘。」阿七說,「佢一向無咁早。」

我說:「聽朝九點全世界要開會好似有大單野,今晚我諗住早訓…」

圖書館的入口就在我們身後,我與晨月已經確認過書架之間,通道上,閱讀區也是空無一人,換句話就任何人出入圖書館也會經過我們身邊。所以我們是完全控制著圖書館的出入,那麼…

「個度呀!」阿七指著書架的盡頭,一個坐著輪椅的女生正在那兒抱著一本書看著窗外。

我突然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因為我相當確定那兒剛剛還是沒人的。

時鐘是23:00正。

大…大概是傳送…解除盲點咒語之類?

那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女生,身上抱著一本書,臉孔被一塊黑紗布擋著只能看到是輪廓挺標緻的中亞女生,小麥膚色似乎不是香港人,因為坐著加黑紗擋臉,我連她年齡樣子也看不到。

「你睇到人地咩樣咩?」我說,「我就睇唔到啦…」

黑紗面罩上被施加了簡單的迷彩咒語。

「理得佢呀,總之…我今晚要同佢講到野!」莫明奇妙地執著的阿七帶上耳機,把另一隻塞到我手中,這樣子他過去搭話我們也能聽到內容。

他隨便在書櫃上拿起一本書,沿著書櫃向女生逼近。

「你聽唔聽?」我問晨月。

「你今晚講返俾我聽咩事就得…你又唔會呃我既~」晨月把頭靠到我臂膊上閉上眼,大概是累了吧。

距離女生還有三行書架,二…一,他到了。

「HI,今晚又見到你…你晚晚都黎圖書館既?」阿七問。

起手式不錯啊。

「……」女生只是靜靜地看著阿七,不說話。

「你…好鐘意睇書?現代黎講,愈黎愈少人睇書…你個本係咩黎?Dornröschen…?」他突然摔出一句大概是德文的字。

女生還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有動作大概以為是人偶之類吧。

我按下耳機通話:「你個白痴,人地都唔係香港人你又知人地識廣東話?」

根本聽不懂啊!

「如果連廣東話都唔識,阿七應該難D…」閉著眼的晨月說。

阿七好像中了甚麼邪一樣,竟然開始說起了不同的外語,我能聽懂的有西班牙文,俄羅斯文,日文,世界語,德文…因為全部都是你好,晚安那些最入門的字我才勉強明白。

德文?那女生手上的書不就是德文嗎?聽不懂德文的她為甚麼會抱著德文的書?而且圖書館沒有德文的書吧。

已經夠多事情要煩了,我實在沒有餘暇去理會那個坐輪椅的女生,阿七最後連手語也試圖女生還是沒反應後便苦笑:「咁…有機會再係度見到你啦。」

說畢,他轉身走回來,似乎有點失落。

突然間,他回首:「…你叫我?」

他幻聽吧,人家根本不會廣東話,我也很肯定女生沒說話。不過一般來說,有一個外國人用你聽不懂的語言在自己面前說了這般多話,至少會給一些點頭微笑的反應吧,再不然可以用電話的翻釋APP啊。

簡直就好像在有意壓抑自己情緒一樣。

與阿七別過後,我送了晨月回她的房間輕吻到她臉頰上,然後也自己回去休息。對那時的我來說這是阿七一次想結識女生卻踢到了鐵板的趣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錯過了最後挽救一切的機會。

我已經注意到一切不對勁的地方了,卻沒有認真看待。

Dornröschen,德文意思是玫瑰公主,是格林童話中的其中一篇。而這一篇童話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睡公主」,當然是指被公主照顧一樣的少女,沉入無止境沉睡之中的那故事。

少女的容貌被遮蔽;少女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少女抱著德文的書卻聽不懂德文;少女故意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少女使阿七出現幻聽這樣的反應…其身份已經相當明顯了。

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實在枉為觀測員。

而且除了天壇大佛外,還有一個魔力密集的地方。

正如那天去維修壞掉的泳池水泵房一樣,把各個池子的水抽過來處理過濾,所以水位最高的是水泵房。

而獵戶座天文台測量魔力的核心原理也是魔力傳送門。

而且現在在工房中還有梵蒂岡借出的神器,所以天文台總部也散發著神性。

我那時明明已經全部知道這些事,卻沒有把它們聯想到一起,所以之後的悲劇…我也有份造成吧。

因為我的無能。

*** 

結果因為太晚才睡,即使我沒有遲到,等待簡介會開始時我還是睡著了。

「阿仁,阿仁~」我被推了幾下醒了過來。

「晨月…你俾我恰多陣…」

「咩晨月呀,我地呀。」

地?

我張開眼,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女生,是詩珮姊妹。

「啊詩珮…之前剪頭髮,唔該晒你啦,整得超靚。」之前被夏隊長燒焦了頭髮後由詩珮幫我剪頭髮,鏟短了後還挺好看,兩姊妹還罵我不準再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危險中,那時候嚇倒她們了。

「唔使客氣…但係開始啦,唔好訓啦~」

我坐直身子,看看外面的講台,溫主任已經開出了她的投影片,而旁邊的博士就直瞪著我似乎對我睡覺很不滿,關你屁事啊?

不對,他怎麼站在外面?

整個第七期也在,似乎是很大型的行動。聽說之前已經好幾場簡介會舉行過,就是每一個小隊也要開一次這樣的會議,大概會出動了獵戶座三分二的人手吧。魔法師們坐在另一邊,觀測員們坐在這邊,不過詩珮既是魔法師也是觀測員,所以可以自由選擇坐在一邊。

燈光暗下來。

「大家早晨,事不宜遲我地直入主題。」

我用手肘一撞旁邊的阿七,他才醒回來坐直看著外面。

待會兒去勘天廳當值時看看聖誕節和晨月去那兒玩吧,希望能快點結束。

「12月25日,佛心舍利會來港展出,獵戶座天文台同北斗會館和聯手保護。」

「哈啊?!」那不就是說聖誕要上班嗎?!

「阿仁,有問題?」溫主任望向我。

「無…無事。」我搖搖頭,「唔好意思。」

「…咁我繼續。」

公元前400年,佛陀圓寂其肉身被火化後燒出了一石六斗的結晶,被尊為舍利子。因為是佛祖的肉身遺物,在宗教界被視為至聖之寶,之前在天壇大佛散發神性反應的就是佛指舍利。

而當中最珍貴的佛頂骨舍利就在2012年曾經訪港展出,哄動魔法界與科學界,當時還觀測到神代復甦的現象,香港的龍脈極度活躍,魔力密度上升至過萬。沒想到與佛頂舍利一樣寶貴的佛心舍利竟然會來香港展出。簡報中的那個極盡奢華,鑲上大量寶石和黃金的寶龕就是裝著佛心舍利的容器吧。

「佛心舍利會用火車運送到紅磡火車站,然後係個度落車,轉到特別既護送車上運到紅館,係紅館由12月25日展出到1月2日,除左警方,政府,佛教聯合會既安排之外,北斗會館同獵戶座天文台都會佈下天羅地網保護佛心舍利。」

溫主任打開地圖,那些象徵防衛設施的紅點密集得嚇死人。

「香港大結界會收束,到時邊境會升起臨時結界,反正今次行動主力應該係結界師啦…總之,你地呢一隊“第七期”既隊長會係博士。」溫主任說。

那死板傢伙?!

「我地第七期負責既事好簡單,但係愈簡單既事愈要做好,如果連簡單既事都做唔到我地就會影衰天文台!特別係重要會議上訓教,完全無一絲緊張感既人!」博士開始病發。

「話你啊垃圾。」阿七低聲說。

「唔係話你咩?」我低聲說。

「天文台會係紅館附近設立觀測系統,以紅館為圓心,半徑500米內達至完全觀測,所有魔法活動都要係監控之內,而紅館內以及理工大學入面亦會設定臨時勘天站,分別係阿提密斯同埋阿波羅。」

地圖上指出紅館中的「阿堤蜜絲臨時觀測站」,以及理工大學中的「阿波羅臨時觀測站」。

獵戶座指的是神話中的獵人「俄里翁」,而衪的妻子就是「阿堤蜜絲」,然後她的弟弟就是「阿波羅」,名字還算不錯。

「第七期負責既就係為左你地既拍檔提供支援,以及駐守兩個臨時觀測站監視魔力,更表,注意事項已經全部Send晒去你地內聯網既Email。」

我看看…嘩這麼多?!9天之中我竟然要當值五天!

「個更表…係你編既?」我舉手問。

「無錯,有意見?」

「我要返六日,其他人都係兩三日,點解呢?!」

「因為你既拍檔阿月,係呢次行動中既其中一個主力。」博士冷冷地說,「你作為佢既支援,你當然都要返工。」

為甚麼這行動身為死神的凌晨月會是主力?

「對唔住呀阿仁…我係咪搞到你要返咁多日…」晨月低著頭說。

附迎的人向我投以「人渣」的眼神。

「唔會啦,我既訴求就係想返工。」我坐下。

簡報會之後大家回到勘天廳工作,已經可以看到紅館附近不斷有魔力被消耗,相信就是結界師們正在設定結界保衛紅館,也可以看到IT組的人正在把電腦和設備扔上手推車,開始出發往理大和紅館設定臨時觀測站,也是麻瓜的他們也辛苦了。

「我地一日一齊當值既日子都無呀。」我看看更表說,我和阿七同一天上班的日子完全沒有,想必是博士故意拆散我和他。

「有芷瑜唔好咩。」他說。

「我想要晨月多D…芷瑜既話,有佢會唔會仲大獲D,聽講茶水間個微波爐個日爆炸就係因為佢放左鐵飯盒入去叮,係咪傻架佢。」

「……佢講架咋。」阿七看著我身後說。

嗄?

「我會努力架,阿仁…」回首一看,芷瑜正站在我身後說。

「你…你做咩係度…」我嚇到差點摔下電腦椅,「我唔係話你D咩啦,我…」

「得架啦,我明。」

這時候,還是道歉比較好吧。

「對唔住,芷瑜。」

「我…我大頭蝦都唔係第一日,我OK既。」

「咁…你有野搵我?」

「溫主任話要搵你。」

又來啊?!

我按下自動模式,著阿七幫我看著電腦畫面後走向溫主任的辦公室。打開門,沒想到除了溫主任外還有博士在。

「由勘天廳過黎要咁耐?」博士問,「叫你過黎,唔係叫你去蛇王。」

這混蛋…

「我去左個廁所啫。」我帶上門,「溫主任你搵我?」

突然她施了一個低語咒,把我們的聲音和外界隔絕。

似乎是很認真的事情。

「阿仁,之前已經確定過我地之中有叛徒係咪?」

「…係…係掛,好似係。」這麼嚴重的指控我可不想說得太確認。

「我地決唔可以係有叛徒既情況下,俾佛心舍利到香港,所以我地要係聖誕之前解決呢件事。」溫主任說。

我看看博士:「你只相信我同博士。」

「你既話,當然;而博士都係,如果唔係我都唔會委任佢做第七期既隊長。」溫主任說,「殺死恩奇都既人,製造恩奇都既人,綁走庫瑪麗既人,三個人係咪同一個人我地未知,就算唔係同一個都一定有關係…而我地準備引佢出黎。」

我攤攤手:「咁係要我配合?」

「無錯。」

「一介麻瓜可以點幫你?」

「雖然有D對唔住你,但我想你幫我地呃住阿月。」溫主任似乎是認真的。

工作,就是犧牲自己的某種東西。

多數是時間,也許是體力,有些是智力,可能是耐性,或者是技巧……那麼所愛之人的信任,應該包括其中嗎?

為了工作,去騙自己珍愛的晨月…這是溫主任提出的要求。

獵戶座天文台一切問題都不關我事,因為我只是在打工的,為了上司的要求去騙晨月…我覺得不妥當。

我愛她。

我愛著凌晨月。

即使我在社會打滾了這段日子,明白職場上很多時都是妥協,奴工法,合約甚麼的都是廢紙,無償超時工作,做自己工作範圍以外的事,為了完成工作而做出不適當…以至喪心病狂的事…大有人在。

搵食啫,犯法呀?

搵食啫,我想架?

這就是香港真正的核心價值。

但是—有些底線我還是想守著。

「…我唔想呃佢。」我說,「我拒絕。」

溫主任房中只電腦運作的底沉風扇聲。

「你要為大局著想。」博士說,「行動失敗既話,我地就搵唔到叛徒,佛心舍利就會暴露係極大危險中,而且呢個危險仲係我地獵戶座天文台做成。」

「咁係你地自己既問……」

咦?

嗯?

嗄?

我按住自己在抖震的手:「點解你咁肯定,叛徒係天文台呢邊?」

綁架庫瑪麗的人是來自北斗會館。

製造恩奇都的鍊金術師,身份不明。

殺死恩奇都的人,身份不明,但擁有化身能力。

那來的線索把叛徒的身份指向我們獵戶座天文台?

「我唔會講,唔好意思,你唔肯為我地呃阿月…我尊重你呢個決定,但與此同時說明你唔係我地其中一員,我唔可以同你共享情報。」溫主任搖頭說,「即使叛徒極有可能係你地第七期之中。」

叛徒極有可能係你地第七期之中。

這話我可不能當沒聽過。

「你講…咩話?」

「先唔提尼泊爾件事,無論係恩奇都誕生同佢既死…都同第七期脫離唔到關係…我認為唔係巧合。」溫主任雙眼閃動懷疑,「點解咁多人,兇手係要化身成你同阿月個樣?」

「…點解?」

「你想我講落去?你知道咁意味住D咩,阿仁。」

「……」沒想到這小女生有這樣的城府。

我要聽下去,就等於我要加入她的一邊,也等於…要幫手追查第七期中叛徒的身份。那麼當然也包括騙晨月。

但已經聽到這份上了…!

我閉上眼點點頭:「講落去。」

「化身基於觀測,我當你有化身能力,阿仁,你可唔可以化身成鄧泰思?」

「邊個係鄧泰思?」我反問。

「無錯,邊個係鄧泰思—佢只係我睇既一本小說人物,唔存在,你無辦法化身成佢,你無法化身成一個你見都未見過既人。所以你即使有化身能力你都只可以化身成你所知道既人,而且愈熟悉既話就愈神似。」

溫主任把電腦屏幕分割成兩邊,一邊是我與晨月去探望恩奇都的閉路電視,而另一邊是假的我與晨月去投毒時的畫面,兩邊完全一模一樣,不但是衣著服飾,更加連一些小動作也完美地重現,例如我頻密地拿手機出來解鎖檢查內聯網電郵和第七期群組再收回,那時還未和我拍拖的晨月不願太接近我的樣子。

「神似到咩程度呢…坐係北斗會館Reception 既 Kelly 你知係咩人架啦,佢既雙眼可以看穿所有偽裝,化身,變形,隱形,類似齊天大聖既金晴火眼,但係星期日當晚,我地查到佢係北斗會館上遇到過你地—你同阿月。」

「下?!」

「我地問過佢,當晚佢係係恩奇都間房外面既走廊見到你同阿月,佢眼中完全睇唔出任何異樣,係佢既金晴火眼中,眼前既就係真正既凌晨月同范普仁,已經相當誇張,因為佢既法眼本身係用黎守護北斗會館。外表都算,你諗下除左第七期仲有咩人可以咁了解你地兩個?」

「係咪佢對眼失靈呀…」

「馮士德爵士你識?」

「梗係識。」

以魔術之名,大刺刺地在鏡頭面前施展魔法,被尊為當今世上最偉大的魔術師,因為他使出的是真正的魔法,本職是幻象師,有時會為北斗會館收執爛檔子,那年聖誕有雪精靈使大澳下雪便是他以魔術表演為名騙過去。

「連佢既幻象都呃唔到Kelly既金晴火眼。」

「……」那麼,便沒法反駁的餘地了,馮爵士的幻象的確是極度像真。

不說綁走女神和製造恩奇都的人,化身成我與晨月殺死恩奇都的絕對是天文台中熟悉我們的人…第七期的人。

叛徒,就在我們第七期之中。

***

第七次經過晨月房門口。

「啊…唔得…」

我再次坐到走廊盡頭的小小沙發角落上掩臉低鳴,要我去騙晨月真的太痛苦了。看到她那清澈如凌晨皓月的雙眼和初次感受被他人疼愛的笑容,我便叩不下那扇門,我沒法去傷害她。

對她來說,我是既她師傅後唯一與她這樣親近的人。

「叛徒下次落手既可能係你,可能係阿月。」腦中的博士這樣說。

「佢咁重視恩奇都,你有冇諗過其實佢都想為佢報仇?」腦中的博士這樣說。

收聲啦仆街…

我完全沒法反駁,即使我說這在工作上不關我的事,但晨月的安危實在不是我能坐視不理之物。

「阿仁?」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啊,晨月…嘩啊嗚呀呀呀?!」作賊心虛的我怪叫一聲嚇得整個往後摔!

「做咩嚇到咁呀?有冇事?有冇撞到頭?」晨月溫柔地放下手上的熊仔餅,輕輕察看剛撞到沙發背的後腦。

狠下心。

我要…狠下心。

這是為了保護晨月…善意的謊言。

「…晨月,溫主任緊急召喚第七期。」我說,「我地要去勘天廳。」

「緊急召…嗯!行啦咁!」北斗會館從來沒有甚麼緊急召喚,但是…晨月相信了我。

我寧願她懷疑一下我。

為甚麼不懷疑一下我呢。

「呀!等我一陣!」晨月飛奔到房門前打開門,把手上從山下便利店買來的熊仔餅往房中一扔,然後轉身拉上門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往升降機走去。

我們是最後到的人,整個第七期已經安坐到我所預約的會議室內,臉上都是問號。

叛徒,就在她們之中嗎?

「溫主任呢?」晨月問。

「佢唔會黎,阿七,幫我鎖門,文師兄,可唔可以幫我放個低語咒。」我打開講台上的手提電腦。

「下?你又話佢會黎?」博士站起來問。

「…唔會,我只係用左佢個名。」

文師兄劍指揮過空中,魔力被釋放到空間之中把我們的說話化成低語,同時阿七把門鎖死。

「咁…點解你要我地黎齊晒?」詩珮問,「係咪有咩事?」

「…我有事要你地幫手,等我一陣,我搞埋呢邊先,天文台雖然魔法組織但電腦保安唔弱啊!」我飛心地在鍵盤上亂砸一通,好似在進行甚麼高深操作一樣。

「電腦保安?」芷瑜問,「阿仁你…」

「講緊梗係熄左佢個閉路電視。」我望向後面角落的天花板,一個閉路電視正亮起一粒紅色燈泡影著這邊。

「下?!」眾人齊聲驚呼。

「哼,小兒科…十五分鐘?夠用!」我拉起右手,用力往ENTER鍵上砸去!

「啪!」閉路電視紅色燈泡熄滅。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駭入保安系統這已經是嚴重違反獵戶座天文台指引。

「正題…開始。」我說,「暪住溫主任,連閉路電視都熄埋,係因為我知道佢地一定會反對呢件事,但係我…」

我望向晨月,望向為了我而一臉擔憂地按著胸口的晨月。

「…一定要咁做。」

點擊,跳至下一頁簡報:恩奇都復活情報整合。

晨月雙手掩著口倒抽了一口涼氣,整個人好像被甚麼嚇到一樣跳動了一下,眼框滲出眼花。

「…我得到蔣醫生另一份報告:恩奇都既屍體不但無腐朽,更加開始自我修復,按佢地既分析,水銀係鍊金術重要既組成,亦被稱為萬能溶液,對於恩奇都黎講反而好似幹細胞咁,係身體組成既最基本部分,可以復原所有創傷。」

我開始把溫主任和博士二人編的理由瞎扯一通。

「人造人只要接觸水銀,佢身上任何受傷受損都可以復原,人造人可以將水銀於體內鍊萬靈藥阿爾克那,佢不但無死到,更加復活左,而且連出世個時被晨月同文師兄損傷左既記憶都復原緊。」我說,「換句話說,好快佢就記起係咩人創造佢。」

沙田馬房中,的確是晨月與文師兄打斷了恩奇都的誕生。

水銀被鍊丹術稱為長生不老藥,也被視為把卑金屬轉化成黃金的賢者之石,連牛頓這樣信奉著水銀,馮·霍恩海姆的學說中水銀是人類精神的組成……溫主任的胡說八道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連我也被騙倒了。

現在…關鍵來了。

「晨月…我地可以再見返恩奇都。」

我扶著講台下的木板,以防自己暈倒過去。

把一切賭在人造人是史上第二個,沒人知道當中的原理可以任由我們發揮以上,以及…叛徒絕不會猜到我連晨月也會騙,還是拿她最介意的恩奇都騙她。

「阿仁!我,我地一定要見返佢!我地一定要!嗚嗚…嗚…恩奇都…」她的淚水奪框而出。

晨月愈是激動,我愈是怕得發抖,愧疚得不敢與她雙眼對上。

眾人面面相覤,因為我的行為等同背叛。

「恩奇都復活完成後,我就會將佢提供既鍊金術師情報通報俾獵戶座聽,到時天文台就會忙住捉人…然後我就會帶佢離開香港,去外國尋求庇護。」我說,「當然,我都唔會返黎。」

「點解要暪住溫主任?」詩珮問,「佢可以幫到你架,阿仁,唔好咁啦…」

「佢一向睇我唔順眼!你睇舍利個更表!完全係針對!而且佢同天文台班人只識研究,研究,研究! !佢地甚至邀請宋校長劏屍!無當過佢係人!同一隻白老鼠無分別!!!」我激動地說,「無可能叫佢幫手…無可能…」

「……」她們不作聲。

「我地要點幫你,阿仁。」Carla終於醒過來,「你講緊係全個第七期同你背叛天文台。」

呀蘇也帥氣地皺眉頭:「無錯…我地唔可能咁樣幫你。你只係麻瓜,我地依加去告發你你都阻止唔到。」

「但我得。」晨月站起來,手上已握住寒芒閃閃的鐮刀,「無人可以阻我地!」

「阿月,冷靜!」文師兄連忙喝住她,但手上已拿著物種起源!

「晨月,俾我講…交俾我講!」我搶回劇本的主導,「即使你唔會幫我…我都想你地知情不報…暫時,直到我同恩奇都離開香港,我相信你地,所以唔想參與其中既人可以先出去。」

一片靜默瀰漫在我們之間。

「…對唔住啦,阿仁,我仲想見圖書館個女仔,反正我都勸你唔郁架啦。」阿七站起來,開門離去。

太好了,至少證明他不是叛徒。

「我唔可能幫你…沉默已經係我唯一做到既事,阿仁,小心D。」文師兄站起來離開會議室。

「無聊,我唔會講既,但你地要死唔通我唔俾你地死咩。」博士轉身離開會議室,如劇本按排一樣,他還有事要做。

「……」確認沒人再動,「咁樣就靠晒你地。」

我深深鞠一躬。

現場剩下芷瑜與呀蘇這一對,Carla獨自一人,詩珮姊妹,晨月。

叛徒就在她們當中。

「我地要點做?」

「首先…我想你地放工輪流去我收埋恩奇都既地方,佢係個度死緊,但係漸漸復活,都係係馬胎之中,只要你地每日放工後輪流搵人送水銀上去,餵落馬口度等水銀落肚,大約7日後佢就會連同被創造既記憶復活。」

差不多要來了。

「佢既位置就係…沙田馬場。」

確認了全員都聽得一清二楚後,大門馬上伴著「轟隆」一聲被破開!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前,幾個由黑煙凝結而成的溫主任把我重擊到地上按住!

「范普仁!」溫主任飛奔而進,「你做左咩黎!」

「放開佢!」晨月往空中一抓拔出鐮刀。

「咪亂黎,晨月!」緊隨其後的文師兄喝止她,「依加溫主任好認真!」

也演太用力了吧?!痛死了!文師兄說不會舉報但看到溫主任襲來也馬上跟過來以防有人做得太過分吧!

「放開我…!」我掙扎幾下,然後軟癱到地上。

溫主任身後的除了文師兄還有其他魔法師們,光說陣容就很嚇人了。

「你涉嫌背叛獵戶座天文台,依加將你轉交伐魔隊!其他人,你地可以保持沉默,但係我地會視乎你地講既野評估會唔會將你地轉交北斗會館審判,我地之後會再搵你地錄口供,你地暫時係天台內維持人身自由!」

為免有白痴馬上說出只有剛剛的在場的人才聽到的「沙田馬場」,溫主任把所有人封口。

「帶走!」

「阿仁…!阿仁!」晨月聲嘶力竭地叫我,我被幾個幻人押住帶走。

「靠晒你地…晨月…嗚…」

被押出會議室的我先被套上物理手銬,再被套上封印魔法的黑曜石手環,沿著拱廊穿過勘天廳,展覽室,工房入口,招待處,最後被押到外頭的小廣場,過程就好像遊街示眾一樣。一架吉普車已經在那兒,我被押上車後車門「砰」一聲摔上絕塵而去,最後我看到的…是晨月的哭臉。

「……放開得我未?」

「未到預定位置。」

「早就離開左視線範圍啦!」我抗議。

「距離預定位置,五十米…二十……到。」司機停下車,拔出魔杖一彈,我身上所有手銬全部應聲彈開。

「所有你地要我做既我都做晒。」我說,「…之後,點樣?」

「等個二五仔上釣,佢就係頭先房入面既人之中,所以佢要快過天文台去再滅恩奇都既口…邊個去沙田馬場落手,佢就係叛徒,我諗時間唔會太耐,始終佢唔知你幾耐就會招供。」

我軟癱在車後的沙發上用手掩眼:「晨月…」

對自己的厭惡到達了新的高峰。

我這廢物到底在幹甚麼。

明明晨月是這樣愛我,我也這樣愛著她,為甚麼我會…

唉。

「依加先去同馮爵士會合,其他第七期既人會被下令唔準離開天文台,暫時停職,當然…監視手段有咁鬆得咁鬆。」博士再次開車,「偷偷地去馬場既人未必係叛徒,但如果落手既話…你估唔估到係邊個?」

「我邊個都唔想估。」我搖頭,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相信。

車子穿過結界,再次駛向沙田馬場。

***

沙田馬場的會所其中一處被天文台征用作監視點,原來那天的設備除了到紅館和理大設立阿堤蜜絲和阿波羅兩個臨時觀測站外還有這邊,是溫主任相熟的IT同事設定的,他事後也被交換了夢與現實,所以只有她,博士,馮爵士和我知道這兒的行動。

「呢段時間你唔可以出現,唔可以返去天文台,亦唔可以上網同佢地聯絡。」溫主任說,「辛苦晒你,阿仁。」

「可以係可以,但你可唔可以叫個個馮爵士收皮?」我說。

「HEY!HEY!HEY!禮貌,PLEASE!世界最強魔術師係度同你私人表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我對面穿著燕尾服,帶著單邊金絲眼鏡的變態笑著說。

「忍下,佢係計劃關鍵,無人知道佢又返左香港,下面個恩奇都既幻象要靠佢維持。」溫主任說。

「我想轉工…」我掩著頭窩到沙發中。

「黎!送俾你食轉換下心情,MR!有爵士,奇蹟話咁易!!」拿起餐巾在手中一揚,本來空無一物的手中出現了一塊朱古力,包裝還有他簽名。

「好過無…屌。」才一拿起,朱古力馬上煙消雲散。

「MAGIC!」

「溫主任我可唔可以打佢?」

「唔可以。」

馮爵士為了維持幻象,而我就純粹是為了保密,總之我們暫時被關在這兒直到叛徒上釣。

第一天的晚上沒有事情發生,直到第二天黃昏。

「MR!請睇呢個最新既近距離魔術!請先抽一張卡!!你有懷疑可以檢查副牌喔!!」

「有人黎左,咪煩住先,屌!」這邊的觀測站當然是由我操作,可以從鏡頭上看到有一個人正在接近馬房,附近的人對她完全無視,但是身上的偽裝魔法已經完全識破,那是…

晨月。

「即使你抽任何一張卡都好,之後我就會張佢撕爛,咁樣理論上呢堆牌之中係咪已經無左你抽個張?!」

「喂靜啦仆街!」為甚麼會是晨月?!為甚麼會是她?!不可能吧!!

自以為偽裝正常運作的晨月一路往馬房前進,平日穿襯衣百摺裙黑絲的她竟然反常地穿上了一件大衣,想必藏著不知甚麼吧!

「…唔係佢,MR。」馮爵士說。

「你又知?」

「收埋野係身上係魔術師既強項,佢既手段極度低劣,插係袋中既手應該拎住類似管狀既物體,睇力道小心翼翼係玻璃,我估係試管。」

試管…是水銀嗎?

晨月真的完全相信著我。

胸口,好痛。

「HEY,抽張卡先啦!」

「妖!」如他所願我把沙發枕頭摔向他。

接著第三天出現的是Carla,向溫主任報告後她說繼續觀測,直到來者往恩奇都的屍首注入水銀後便可以無視。果然她與晨月一樣也只是為假的恩奇都注入水銀,不是試圖殺死被我謊稱正在復活的它。

提起那具假的屍首,實在極度可怕,如真正的恩奇都一樣,不但有血有肉,還被包裹在假的馬胎中如當日一樣。

馮爵士的說法是:身為魔術師,道具能被觀眾檢查是無可厚非的。

然後來到了第四天。

「溫主任,目標上釣。」

出現在馬房那邊的是我,與晨月—另一個范普仁,另一個凌晨月。

所有監視器,偵測術式,結界,全部沒有反應,連馮爵士也在我身後看得拍案叫絕,說著沒想到有人的幻象比他的更逼真云云。按道理如果只說觀測結果說那邊的兩個人才是真正的我和晨月。

但是,這一次我們獵戶座天文台終於領先一步了。

熟悉的馬房,熟悉的馬嘶和異味,范普仁與凌晨月一路上往最深處前進。穿過一格又一格的馬廄,二人找到了Carla所說的母馬。

躍動的猩紅靜脈,如出一徹的馬胎,由其說是復活倒不如是再鍊成。

這樣可不行。

「…唉。」范普仁取出一個小竹筒,筒中裝著的可不是甚麼水銀,而是日本平安時代,把惡鬼之首酒吞童子毒死,對幻想生物極度致命的「神便鬼毒酒」。

凌晨月接過神便鬼毒酒接近母馬,把竹筒對準馬口後將之倒至其中。我在這兒可以馬上聞到香甜的酒味從馬兒身上散發出,「神便鬼毒酒」對人類來說那是貨真價實的美酒,但幻想生物來說便是劇毒。

對不起,我不能放開你,晨月。

凌晨月與范普仁凝視著馬兒開始痛苦地掙扎,嘶叫,然後腹中的人形開始扭動,恍如要聽到其慘叫聲一樣,最後靜止不動,血脈再無詭異的紅光發出。

「求下你…晨月…冷靜!」

「嗚嗯!!嗚嗯!!」我繼續抱住晨月,掩住她的口。

然後,時機到了。

「ITS MAGIC!!!哈哈,哈哈哈!!」

「噠!」

伴著馮爵士一下彈指,眼前的母馬溶解成軟泥,腹中也沒有甚麼恩奇都,只有一堆落葉隨風飄去,接著整間馬房化成朵朵花瓣,勁風捲向那邊的兩個贗品,待二人放下擋風的手後便發現自己站在跑道中央,連馬房也是假的,眼前只有除了那二人之外的第七期眾人和溫主任。

我放開晨月,她看看那邊的我,又看看我本人:「點解…阿仁你…」

「……對唔住,晨月。」我道歉,「由頭到尾都係局黎,我呃左你,恩奇都已經連骨灰都葬好,唔會復活。」

我未見過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晨月不但眼白白看著恩奇都第二次被殺,更加發現自己最後的希望是一場夢幻泡影,而且還是我撒的謊。她好像感到甚麼劇痛一樣倒在地上掩著胸口,明明想哭,喉嚨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嘶嘶聲,全身發抖,雙唇發青。

「晨…」

「點…點…解你要咁殘忍對我…」我才踏出一步,凌晨月雙眼暴凸,瞳孔收窄地往後退再躍起。

溫主任咬牙切齒地說:「你睇下你地做左咩黎,詩詩,珮珮。」

齊集的第七期,缺少的正是二人。

化身的最大缺點就是化身成某人,化身成誰也好—自己的存在也會消失。

「……」那邊的凌晨月和范普仁閉上眼,接著淡淡光暈高速掠過二人全身,范普仁與凌晨月的外殼褪去,在剎那之間二人就變回了詩珮二人。

「竟然係你地…」文師兄錯愕地說。

不只文師兄,所有人都極度震驚。

對我們每個人來說,詩珮都是體貼的大姐姐,特別是我,芷瑜,阿七,我們三個都是麻瓜,在這陌生的魔法社會中詩珮始終為我們護航。

…即使聽到叛徒就在我們第七期之中已略略感到是二人,始終需要兩個同樣擁有一模一樣化身能力的魔法師,最佳解就是兩姊妹吧。

但…我不願接受,明明是這樣照顧我們的詩珮二人…!!

「由頭到尾都係局黎?阿仁。」詩珮望向我,「唔單止我地…連阿月你都呃埋,你真係好殘忍,阿仁,你點可以咁對佢?你有冇諗過佢感受!?」

就二人的立場來說該生氣的是這點嗎?

「唔係咁樣點釣你地上勾。」我說,「我…我都唔想咁做。」

晨月被震驚和痛心止住了動作,她現在只是站在遠處掩著臉搖頭。

「你地到底係咩人,點解連Kelly既金晴火眼,獵戶座既結界都分唔到你地既化身,你地…隱瞞左幾多野!」

「我地可以係任何人。」光芒一閃,二人化身成溫主任,文師兄, Carla, 阿七,最後變回自己的樣子,「當中既原理,我地又有咩原因要同你地解釋…」

「係兩個人之間互相模仿,係咪?」我打斷詩珮說。

「…嘖,只係區區麻瓜。」

那天到二人的房間,其中一邊是混亂的,另一邊是齊整的。但是在片刻間,齊整那邊馬上也變回混亂,說明二人根本不是甚麼一模一樣,而是不斷地在模仿對方。

「模仿…」

「溫主任,係科學文明之中,人工智能有一個概念。」我望著如鏡象一樣的二人,「叫"生成對抗網絡"。」

生成對抗網路的最大特色,在於有兩個網路同時存在。

兩個網路會互相學習,對抗,在對抗之中不斷進化,自我改良,最終完成目標。

舉例說目標是畫出梵高的畫 ,有負責造假的「膺造者」,與負責識別的「鑑定者」,兩個人工智能網絡同時存在。

一開始,膺造者的畫當然明顯與梵高相去甚遠,鑑定者指出作品與梵高的相異之處後,膺造者加以改良,然後鑑定者再次指出與梵高真蹟的相異。然後在兩個網絡之間執行成千上萬,甚至上億,上十億者的的膺造和鑑定。

透詔膺造者與鑑定者不斷互相對決,然後進化,兩個網絡便分別成為梵高的「最強膺造者」和「最強鑑別者」。

這就是生成對抗網絡的原理。

「我知道咩黎,阿仁。」

我繼續說下去,看著詩珮同時變得愈來愈難看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說對了。

「佢地有少少唔同,因為無論詩詩定珮珮,佢地既目標都係相同:模仿對方。」

「模仿對方…?」

生成對抗網路最擅長的就是生成材料,網路上有技術就是利用這玩意生成出根本不存在世界上的人臉。

那麼如果有兩個生成對抗網絡,其生成目標是「對方」

「如果兩個網路都以模仿對方為目標,結果會點?詩詩不斷模仿珮珮,珮珮同時不斷模仿詩詩,但係雙方既模仿對象同時都模仿緊自己…自己同時亦模仿緊對象,形成德羅斯特效應的循環,對抗生成既結果就係兩個完美既膺品。」

甚麼是真,甚麼是假?

但真與假之間再無任何差異,還有所謂的真假嗎?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膺品。

因為完美重現本尊的膺品就是本尊,而不再是膺品。

頭腦略不靈光的芷瑜和阿七已經放棄思考,但聰明的溫主任已經理解了。

「呢個就係孖生姊妹陸詠詩,陸詠珮既真相,佢地從來都無講過自己既職業係咩,因為佢地既職業…就係複製對方既存在。」

同音同像的複製,而不再是模仿。

「呢樣野,正係你地…所有人樂見。」詩珮說。

「點會…」

「記唔記得個日阿仁你係我地間房,見到我同詩詩張個邊有唔同,你點講?」
 「…唔該。」我繼續打量房間,「原來你地都有唔一致既地方呀,仲以為你地真係咩都倒模咁,嘿嘿。」



「你好驚訝,原來孖生姊妹都有唔同。」

「每個人一見到我地,就覺得我地一模一樣。」

「就算我地本質上有分別,只係外表相同,佢地都覺得我地只係相同存在。」

「每個人都係咁樣。」

「每個人都覺應該咁樣。」

所以那天整齊的床間突然變亂,是因為被我發現了相異之處,而馬上修正嗎。

到底是有多介意別人的看法。

「你地解釋啊,點解你地話你地要點就點?」

「解釋唔到。」詩珮再次異口同聲地說,「就算解釋,人地好似會失望咁,而且係咪每個新遇到既人都要解釋?佢地見到我地心靈相通個時,先好似終於滿意咁…阿仁,係你既角度,我地由頭到尾都係同一個人係咪?係咪就係你想睇到既野?」

…無可否認。

我從頭到尾,都直接稱她們二人為詩珮,大概所有人也是吧。

正如哥哥是保護者,姐姐是照顧者,妹妹有點任性,弟弟會耍白痴,男性應該強壯,女性應該感性……而孖生姊妹,就應該一模一樣。我們對其他人的定型,成為了別人肩上不知不覺的擔子。

「明明你地係溫柔到咁在意人地會唔會失望…點解你地要背叛天文台。」溫主任拉回正題。

「我地只係為左佢收集情報,無打算傷害任何人。」

「恩奇都唔係人咩?!!」晨月高聲質問。

「咁只係因為你唔知道個隻野既製造過程。」

言下之意,即是詩珮知道吧。

但是說起收集情報,現在回想起的話詩珮與我們所有人也談得來,聽說連我們杯葛博士那混蛋時也是姊妹和他聊天,又來勸我和阿七不要這樣待他。

但是—如果說是情報收集的話也未必做太多了吧。

比方說我被夏隊長烤焦了頭髮後,姊妹二人有需要細心地為我剪頭髮嗎?

我在晨月門前大鬧,差點被其他人的咒語轟飛前,有需要請我入房間開解我嗎?

阿七即將兩個月的合約即將完結時,有需要這樣鼓勵他嗎?

已經受到多重打擊的晨月氣得發抖,往空中一握召出鐮刀:「我要你後悔講出呢句…!」

「我地從來唔後悔自己做過既事。」詩珮其中一個往後走兩步。

「正如當年挑戰隻弼馬瘟一樣。」二人前後重疊,就這樣看是前面的一個擋住後面的一個。

「只係…我地有各自做事既理由,只係因為理由唔同,立場唔同…只係咁樣。

但…弼馬瘟?不就是西遊記的孫悟空嗎,完全一致的同像同音,莫非說…!

「霍!!」

「噹!!」

詩珮已不復存在,前後重疊的二人化成了同一個人,以鐮刀揮刀砍擊的晨月被詩珮舉起一模一樣的鐮刀擋住!火花爆開閃爍,定眼一看那邊兩個都是凌晨月,連召喚出來的武裝也是一模一樣!

果然…是六耳獼猴!

「吾名為凌晨月!Ἄτροπος!」

兩個凌晨月同時宣告真名,接著兩條金線分別出現在兩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