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任俠篇 3.草池村

乘馬快騎隨風呼嘯，奔馳綠野的曲歌兒，越入高拔漸進群山環嶺之中，淡淡雲霧繞渺輕掩林木，鳥嗚不絕獸行隱現。

這裡一如先前三名年輕人所說，通往草池村的路開始難行，人跡往來踏出的土黃道路慢慢縮小，最後甚至沒於青林密徑，到了這裡，已經無法再借座騎之力。

曲歌兒翻身下馬，一身簡便再無它物，本考慮將馬兒綁在林外樹上，思考了會，不想被如意僧人或其它麻煩發現，解開了馬兒所有束縛，素手輕拍下，道：「去吧，你自由了。」

自小就與師父生長在自然野外，對這樣的環境曲歌兒並不陌生，即使沒有馬匹載乘，漫步行遊於青山綠水之上，她一人也是能怡然自得，對於世間族群而言，她的妖體實為天地異種，只會招來禍端難容。

但被下令的馬兒卻是沒有奔向自由，反倒回過身來，不斷用頭輕撓主人不願離開。





曲歌兒不如對人時冷肅，神情盡顯溫柔，雙手輕輕撫著馬兒，道：「你必須要離開，不然後方的人不僅會追上，這荒山野嶺之地，隨時可能有厲鬼和精怪出沒，明白嗎？」

低低哀嗚似哭泣聲，馬兒終狠心晃開主人雙手，慢慢消失山林之中，曲歌兒見狀也輕呼口氣，萬物皆無法倖免異種妖體的魅力，不過動物之心尚稱純善簡樸，人、妖、魔卻是難抑慾望，心性堅強者才有抵抗力，是以她在江湖上名聲尚來不好，邪道禍水之名遠播也無法辨解。

重整好頭上斗笠面紗，轉身面向陰幽未知的青林密徑，曲歌兒輕巧蓮足發力，身形雖不見迅雷猛勢，但優美身形遊移雜生樹木間，軌跡滑順自如，在第一次踏上環境裡也不見一絲滯礙，姿態圓滿如意，讓人有種融入天地之感，自然完美無暇。

就在她進入不久，天陽也已漸西落，昏暗無光更顯山林幽靜，靜謐的令人心生冷懼。

此時，年輕僧人終於快步到來，他行進間未見奔跑之勢，但足下走過，皆是塊塊深印入土痕跡，每一踏步行間，身形就瞬間閃現遠方，縮地之術精湛非常。





「呼呼……前面的有騎馬、後面的有馬騎，怎麼就中間小僧要用走的呢？師父老說苦行苦行，這不行到連他老人家都消失在廣海，累得徒弟還要尋遍四海八方，真是……真是佛祖有保祐呀。」

猶豫一下，抱怨的如意撓撓頭，最後一句還是改了口，不過話雖如此，熱汗自光頭滴落的臉上，仍是一副適意暢然的微笑，彷彿對他來說，世界上沒有任何困擾難事，享受當年得來不易的生命，接下來再找到師父結束事情，也就是他一生所願了。

如意看著馬匹走過踩亂草地方向，原要繼續跟上前，就在此時，他鼻翼微動，那雖已薄弱，但月餘來熟悉的清體幽香，卻自另一個青林密徑方向飄來，不濃密但韻味長流，就是滿天山林的芳芬樹精也無法蓋過。

輕嘆一聲停下腳步，如意雙手合十低喧佛號，平凡面容上微笑略減，自言自語道：「悲哀，真悲哀，生平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之人，天妒紅顏想來也可作此解，連小僧看了也放心不下，想不出事也難呀……」

改往步向青林密徑，如意邊感嘆邊思考著，為尋道仙方可找著師父下落，想來路上順便行善也是不錯的事。





正要進入時，他突然驚醒，想起了還有件事未做，連拍自己的大光頭，道：「不對不對，差點忘記，這邊也得要留下個記號才行，免得承平府的展大俠走錯路了。」

如意邊說邊一個輕躍轉身，雙腳在入口處印下如先前深厚足跡，撿起枯枝在一旁地面寫上十六個大字。

「欲尋天理，請由此進；抓拿妖女，林中無路。」字字深刻入地，顯見其勁力程度。

滿意的看了看隨手大作，一筆一劃間瀟灑飄然之氣溢出，如意真心覺得，自己不棄佛從儒可惜了，說不定還可以在五國間撈個官當當。

將枯枝放回原位，他隨意在身上抹去塵灰，微笑的口唇吹著哨響，雙手交負大光頭後，輕鬆寫意的身影就這麼走入，消失在幽暗密林裡。

微風吹拂山林，夜色浸染晚暗，更加深沉的時分，藍杉素衣的俊美劍客也騎著馬到來了。

魔月紅光將此地照灑成豔魅之色，為青林密徑添上幾分詭異氣息，但他毫無所懼，心中只是謹記著此行任務。

當與年輕僧人佇立於先前同樣地方時，展少容未嗅到那清體幽香，不過如意留下的明顯記號已是盡入眼中，但他卻是頭眉輕擠，心內不斷思索著。





「自月餘前，為了草池村和李家長子一事，大人下令要調查曲歌兒起，一路上三人雖互有交手，但野乞僧行動目的不明，卻又每每在我將要錯失機會時留下線索，到底該不該信他呢？」

躍下一路辛苦馬匹，展少容拿起身上所需之物，同樣顧慮到厲鬼精怪出沒將座騎放生，不過這次卻是截然不同的快速奔走。

見唯一腳力跑掉，想到回逐鹿台覆命時的麻煩，他也不由得苦笑一聲，自嘲道：「這下，可是真的要跟天禍妖女、野乞僧一起做荒外旅行了。」

雖是出身儒家，江湖中人的他自有股爽達天性，未再想過太多，轉身面對最後留在青林密徑之外的記號，深厚足印和十六大字雖然非常明顯，卻也不禁令他搖頭嘆氣。

「雖然不知道如意僧人留下記號動機為何，但真的應該好好去找個夫子學字，每次都寫的如此……如此豪放不羈，比起大玉和宋青聯辦的解謎猜字燈會，看來是還要難上許多，下次再有此事，真該請長孫先生一同前來，他的博學多問該能夠省去不少麻煩。」

即使人後也不隨意出言詆毀，藍衣俊美劍客就這麼在無人荒郊野外裡，盤坐於十六大字前苦思，儒家追根究底的執著性子，讓他無法隨意做出決定，生怕對方留有什麼重要訊息疏漏了，卻不知，幼年師父早離的如意僧人，根本沒好好學過字！

另一邊最先進入的曲歌兒仍在找路，青林密徑幽長詭深，入夜後更是難辨行走，還有山陰之氣形成的小鬼擾亂，異種妖體的吸引力，即使是汙穢死物也會動心。





立身暗無山林之中，看著四面八方圍住自己的厲鬼陰氣，感受到閃爍不同慾望精芒眼神，曲歌兒心中頗怒，但她不慌不忙，只是停下前行腳步，素手拍向腰間小袋。

「啪」的接連多聲響起，一串串黃字紅符受力連貫飛出，雙手虛劃指引下，半空成多疊菱形陣勢。

「人驅四象，真火卻邪，環繞於行，護！」

隨著法咒催音響起，符紙化作團團明亮光火，一時間，熾烈照耀的赤芒佈滿四周，幽暗山林立現一處光芒，弱小厲鬼紛紛驚聲怪叫閃避。

見目的已至，曲歌兒雙手印勢再改，將法力重新收束成一簇小焰火，繞行身邊以作警戒，孤女一人獨行暗夜之中，依然毫無所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