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思頴親眼目睹滿身傷痕、衣衫皆血的方婷,心中悲痛不已,立時推開任永,伸手抱起親妹,泣道:「阿婷……快快起來……」任永坐在濕淋淋的地上,兩眼長淚狂流,不能發出一言一語。喬思頴伸手撫摸方婷悄臉,哭道:「是姐姐不好……姐姐……」忽然面展殺意,說道:「姐姐為你報仇!」
 
 
雷厲的響聲再次來臨。喬思頴疾速轉身,伸手抓住任永衣衫。任永痛不欲生,淚水長流,沒作反抗,亦沒有這樣的念頭。喬思頴抬起右臂,作勢擊下一掌,泣道:「為甚麼……」臉上盡濕,分不清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任永哭道:「不……不是我……」喬思頴一天之內失去三樣對她最重要的東西,心中悲憤欲絕,右手運起全力,緩緩拍下。
 
 
絲絲雨降,喬思頴掌心幾乎來到任永鼻尖之前,手掌不自主地停止,口中說道:「我……」任永泣道:「我沒殺她……」喬思頴一手直往任永頭側地面拍下,喝道:「你殺了寶兒,還有……」任永閉起雙目,說道:「我沒殺婷兒,沒對朱恆動手,但失手誤斃寶兒……對不起……」
 
 
喬思頴憤怒不已,再次伸掌向任永面門擊去,一掌既出,復而不下,瞬間想起任永曾經拯救自己,但又確確實實目睹任永在朱恆房間內,而且朱恆身上插着的「耀陽劍」不會有假。喬思頴心情矛盾,泣不成聲。




 
 
喬思頴忽然大叫一聲,震耳欲聾、回聲不絕。久後,喬思頴淡淡地道:「我葬了阿婷後……必來殺你……走……」
 
 
任永仍然一動不動,說道:「方頴相信我……」喬思頴向他大吼:「走!」任永再瞧方婷最後一面,心想:「小妹妹要我活下去,要我照顧方頴,我可不能死。」任永站起身來,回身欲去。但見何婉兒躺在地上,於是將她抬起,往南而奔。
 
 
奔走期間,任永傷心不止,不久轉愁為怒,心想:「婷兒慘死,我一定要抽出真兇,為她報仇。」轉念又想:「婷兒不想我殺人,我……我找到兇手的時候,再想下一步。」
 




 
奔至黎明時分,到了山間。是時雨停下、陽明升天、烏雲已散,任永放下何婉兒身子,對她道:「婉兒姑娘,你與我相識不久,便遭此大禍。婷兒要我當好人,我親手葬你便是。」又道:「我任永身在危處,恕我不能將你和你爹爹何仲禎合葬一處。他日我沉冤得雪後,再來把你搬回你爹爹那裡去。」
 
 
任永在附近找了一根粗枝,在濕土中挖空一個深坑,弄得自己汗流浹背。任永建成坑洞後,把何婉兒放入洞中,看着何婉兒的臉,心想:「方頴現在應該跟我一樣做着相同的事,我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到婷兒墳前拜祭她。」轉念又想:「婷兒雖然不是我殺,但亦因我而死,是我害了她。」想到此處,任永痛哭流涕,巴不得立刻自殺,偏偏方婷給任永遺言,要任永活下去。任永再想:「我的斷弓還在婷兒身上,婷兒上路時,有我一物相隨,應該不感孤單。」
 
 
久後,任永收拾心情,雙手翻起泥土,投入坑中。幾手後,忽聽何婉兒呻吟道:「幹嘛……」任永瞧看她的臉,何婉兒睜眼雙眼,悠悠轉醒。任永大吃一驚,說道:「你你……不是死了嗎?」何婉兒定神一看,見自己身處大洞之中,衣衫上竟沾滿骯髒的泥土,立時叫道:「你死了我還沒死,快快扶我起來。」任永心頭一寬:「原來是活的。」
 
 




何婉兒脫離深坑,伸手拍拍衣服,吼道:「太過份了,這麼髒!」任永向何婉兒問道:「婉兒姑娘,我想問你一事……」何婉兒手掩口鼻,退後兩步,說道:「你身子臭得很,不要過來。」任永愕然一陣,心想:「她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無論如何都要問及晚間發生的事,又欲開口。何婉兒不斷整理頭髮衣衫,說道:「我要淋浴更衣,你要問我問題,請你先將自己弄乾淨再說。」任永道:「我要問的事情十分重要……」
 
 
何婉兒插言道:「你說你的事很重要,我的事也十分重要。我不覺得你的事比我的事更有價值,亦不覺得你口中重要的事真的那麼重要。你要是認為你的事情重要非常,那麼請你先等我處理我最重要的事,才慢慢回應你那些所謂重要的問題。」何婉兒口齒伶俐,話中雖然重覆「重要」二字多次,但說出來竟乾淨俐落、絲毫不亂。任永想:「改日請江希遙跟你鬥上一鬥,看看誰的嘴比較厲害。」
 
 
任永再道:「我讓姑娘做你那些重要的事,也無不可。不過我被……被人追殺,不能往北返回京城。」何婉兒道:「活該!」
 
 
二人南下,到了一座鎮子。何婉兒在一間店內挑選衣衫,任永在外守候。待了半個時辰,何婉兒才拿着一袋衣物步出店外。任永苦笑道:「何姑娘、婉兒姑娘,你挑衣衫飾物的時間,似乎可吃上兩頓飯。」何婉兒道:「甚麼『衣衫飾物』?衣衫就是衣衫、飾物就是飾物,不能混為一談。我剛剛買了衣衫,還沒購置飾品。」
 
 
任永道:「我看不必了,還要趕路。」何婉兒轉過身子,說道:「好,你要避仇,請自便。再見,後會無期。」任永拉着何婉兒道:「好好,我聽你的。」何婉兒狡猾地笑了數聲,說道:「看你還敢不敢跟本姑娘作對。」任永頓時冒起一拳打昏何婉兒的衝動。
 
 




何婉兒到了另一間店,花了半個時辰買來了髮髻、玉鐲、玉佩、頸珠等等飾品,再丟去舊有的。任永見她取出銀子,心想:「她的東西明明留在那間屋內,懷中竟藏有不少銀兩。」
 
 
何婉兒滿載而出。任永指着遠處一座矮樓,向她道:「那邊有一間客棧,婉兒姑娘可到那裡的房間更衣,我在客棧樓底點菜等候姑娘。」何婉兒道:「你看你自己的模樣,全身齷齪,衣衫全是污垢,我在你旁邊一刻,巴不得要死。我買衣物,你也得買。」任永強忍惡氣,跟隨何婉兒到了一間售賣衣物的店舖。
 
 
任永不堪耐煩,隨手指着兩件衣服、兩條褲子道:「掌櫃,我要這些。」何婉兒止住道:「不,這些不好。」任永強笑道:「又怎麼了?」何婉兒指着一件灰色的袍子道:「這是僧人服飾,你何時要出家?」又指着另一件綠色的衣衫道:「你竟然愛穿烏龜服,我看這件連睡衣也不如。」又指着任永挑選的兩條褲子道:「乞丐才會穿這些。」
 
 
任永難以忍耐,正欲斥責何婉兒,豈知一人先開口道:「姑娘是來找碴的吧?」原來服飾店掌櫃聽到何婉兒說話後,頓時火冒三丈、怒髮衝冠,忍不住開口教訓。何婉兒道:「我說這四件不好,就是不好。我只說四件,也是給了你面子,我還沒說掛在牆上的更噁心。」掌櫃示意兩名店員動武,何婉兒兩手轉了幾圓,兩腿伸了幾次,那兩人立時倒地大叫。掌櫃大驚,忙道:「姑娘有話好說。」
 
 
何婉兒笑道:「把話說好,就不必了。我來買東西,銀兩才會說話。」提起一件衣服道:「這件多少?」掌櫃道:「三百文錢。」何婉兒裝作驚訝道:「這貨色也值三百?」掌櫃驚道:「二……二百……」何婉兒瞪了他一眼,掌櫃改口道:「一……一百文……」何婉兒笑道:「公道。」
 
 




何婉兒提起幾件男裝衣物,客氣地「詢問」了價錢後,將它們全都買下。何婉兒攜着衣包離開時,任永從懷中拿出一兩給掌櫃,說道:「這姑娘胡鬧非常,在下代她賠禮。」掌櫃怕何婉兒發作,不敢收下。任永直接把銀兩放在桌上。
 
 
二人往客棧方向而去。何婉兒道:「我付錢買東西送你,你還好意思說我胡鬧?況且那人冒犯本姑娘,正所謂有仇必報,你幹嘛行好?」其實何婉兒強詞奪理,皆因任永最終亦有付費。任永道:「行好不可以嗎?作惡多端,必遭天譴。」心下沉思:「沒錯,我作惡甚多,害死了婷兒。」內心泛起傷痛的感覺。何婉兒道:「如果你是好人,那天就不會抓我。」任永道:「我數次跟姑娘道歉,請姑娘原諒。」
 
 
何婉兒正色道:「你沒聽見我剛才的話嗎?正所謂有仇必報,想我原諒害我的人,難!」任永想:「方頴會否原諒我錯手殺害寶兒……」想到此處,任永長嘆數聲。
 
 
任永和何婉兒借了房間,沐浴更衣後,在同一客棧內用飯。何婉兒打扮一番,換上新衣後,容色竟有傾城之貌,任永暗暗大讚。何婉兒放下碗筷,問道:「你看甚麼?」任永手足無措,忙道:「沒……」何婉兒咧嘴笑道:「我好看嗎?」任永道:「不好!」何婉兒嫵媚一笑,並不說話。任永不欲再看,自顧吃飯,竟又往她瞧上兩眼。
 
 
飯後,任永說起正題道:「婉兒姑娘,我想問昨天的事。到底是何人打昏那些士兵,又是何人傷害姑娘和婷兒?」何婉兒道:「誰是婷兒……啊!是姓方的丫頭。」任永見她神色造作,心想:「你還不是丫頭一個,婷兒比你好百倍。」
 
 




任永問道:「姑娘可否回答問題?」何婉兒笑道:「可。」待了一陣,何婉兒仍不發一話。任永強忍怒氣,說道:「姑娘似乎只答了一個字。」何婉兒哈哈大笑,說道:「你問我可否,沒要我解釋。我說了一個『可』字,便回答了你的問題,一字千金、完完整整。」任永臉色大變,雙手握拳放到桌上。何婉兒笑呵呵道:「不必動怒。我大發慈悲答你,那些士兵是那個甚麼彭先生擊昏的,根本沒有醒過。」
 
 
任永回憶劉養正拜訪的時候,彭鵠正跟方婷和何婉兒相鬥,士兵早已倒下。任永想:「衛士們由黃昏至晚間昏迷不醒,這段時間何期的長,長得荒謬。我看那些士兵早就死了,但何婉兒竟能生還,十分奇怪。」見何婉兒嬉皮笑臉的樣子,問道:「當真如此?」何婉兒道:「你不信我,就不要問。」
 
 
任永再道:「何人擊傷姑娘和婷兒?」何婉兒道:「黑衣人,很厲害的。」任永道:「怎生厲害法?」何婉兒想了想,說道:「跟方頴差不多,我看就是方頴本人。」
 
 
任永道:「不可能,她不會對親妹下毒手。」何婉兒奸笑數聲,說道:「知人口面不知心,一個人要變,你說甚麼也阻不了。若不是她,也會是寧王府某一高手。」任永想:「若是寧王府的高手,為何那人搶了『耀陽劍』後,還會對朱恆痛下毒手?不,這是插贓嫁禍,有人想破壞我與朱勝的合作。」
 
 
何婉兒又道:「話說回來,為何方丫頭沒有跟着你來?」任永內心忽如千斤墜下,淡淡地道:「她……死了。」
 
 




何婉兒收起笑容,說道:「可惡的寧王!不是他還是誰?」任永不作一聲,何婉兒道:「你還不報仇去。以你武功,寧王府沒有一人是你對手。我助你配藥,你進去殺了寧王本人。那個方頴念在舊情,一定不會向你動手。」任永搖搖頭道:「方頴……我失手殺了她的愛寵,朱恆……告訴你也不會有用。總之她現在恨我入骨,非宰了我不可。」
 
 
何婉兒笑道:「竟然發展成這樣,真意想不到。」何婉兒撥弄長髮,腰向前彎,伸頸對着任永道:「你還不去報仇?既然不知道誰是真兇,把寧王、方頴、甚麼彭先生通通殺了,不就可以了嗎?」何婉兒臉龐正在任永鼻尖前數寸的位置。任永微聞清氣,又見她美不聲收的容貌,心想:「她樣子挺好看,性格真的太差。誰喜歡這位姑娘,誰就有禍,婷兒比她可好得多……」想起方婷,任永又感哀傷,說道:「我不會報仇。」
 
 
何婉兒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把昨夜發出的事詳細地告訴我。」任永沉默不言,何婉兒伸指輕彈任永鼻子,笑道:「你蠢純如牛,幸好遇上本小姐。本小姐機靈無比,說不定能幫你找出真兇。」任永不作一聲,是因為憶起方婷之死,並非為了想出真兇而煩惱。不過任永亦認同何婉兒聰敏勝己,說不定能找出線索,於是將事情大慨說了一次,連自己喜歡喬思頴,目見兩張字條的事也說了出來。


一番話後,何婉兒道:「朱勝假仁假義,他要除去親弟這個眼中釘,親自動手又怕父親寧王責備,於是扮作好人,暗中派人嫁禍於你。」任永道:「不,要是他這樣做,為何那黑衣人不用普通的劍,偏偏搶去婷兒的,實是多此一舉。」何婉兒道:「朱勝派人搶了方丫頭獨一無二的劍,再殺了方丫頭,正正讓他父親寧王以為是你下的手腳。」任永道:「我身處朱恆房間,早已被人瞧見,黑衣人使寶劍實是多餘。若朱勝如此冷血,應該派人一劍殺了朱恆,不會令他尚有氣息。」
 
 
何婉兒忽然作驚醒狀,說道:「這是朱恆的苦肉計!」任永道:「何解?」何婉兒道:「朱恆派人殺了方丫頭,讓那人引你進入房內。這奸人算定時間,讓方頴正好看見你,挑撥你和方頴的關係,所以那劍不足以致命。」
 
 
任永道:「我不相信朱恆會以身犯險,而且解釋不了字條的事。第一張字紙明是阻止朱恆派方頴行刺皇帝而寫的。況且朱恆要挑撥我和方頴的關係,有何用處?」何婉兒道:「當然有,你是朱恆的唯一情敵。」又道:「我看不是朱勝,就是朱恆本人所為。你剛剛細說事情的時候,提及寧王愚昧,不能施出詭計,但如果他的手下向他進言,那又如何?」
 
 
何婉兒總結道:「依我所見,寧王、朱勝、朱恆和他們的手下皆有嫌疑,他們都不是好人。你要成功報仇,就得把他們通通殺了,以絕後患。」任永斬釘截鐵地道:「婷兒臨終前命我不可殺人、不可報仇,要我好好的活下去。她為我著想,不希望我有危難,這個仇不報也罷。」
 
 
何婉兒道:「你不報仇,還能到哪?還能做甚麼?」任永尋思片刻,說道:「那些倒下死去的侍衛,是皇帝的人。皇帝一定將事情怪到我頭上來,我現在要往南逃,有多遠走多遠,從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任永想:「待風頭一過,我再回到中原查探兇手下落。不……婷兒不讓我殺人,我尋到兇手又有何用?」轉念又想:「我今生今世再難回到方頴身邊。朱恆雖然奸惡,但他千萬不可以死,否則方頴定會傷心欲絕,對我的恨意又增幾分。」
 
 
飯後,二人到了兵器舖購買兵刃。任永挑了很久,才買了一張反曲弓。何婉兒諷刺他道:「你大花時間挑東西,不是跟我一樣嗎?有口說人,沒話說自己。」何婉兒不清楚任永想法,任永現在才知道自己過往所用的反曲弓何等重要,又是何等珍貴,完全看不上店內的武器。但任永終需防身兵器,於是挑了一把重量和大小皆像以往所用的短弓充數。
 
 
小鎮沒有販賣馬匹的地方,買了弓箭後,任永徑往南行,何婉兒跟在他身後。是日正午,二人走到一座林子,任永轉身道:「我跟姑娘不是同路,就此別過。」何婉兒笑道:「我隨便走走,不會跟着你,不要太自大。」任永心中有氣,說道:「我好像沒有說某人跟蹤我。」何婉兒笑呵呵地道:「你現在說了。」任永加重語氣,說道:「你到底想怎樣?跟着我有何居心?」何婉兒扮作驚慌道:「幹嘛這麼兇。這路你建的嗎?這山你栽的嗎?本姑娘要往何處就到何處,不用你管。」
 
 
任永想:「若不是婷兒留有遺言,要我當個好人君子,我一早將你打昏。」任永故意墮後,讓何婉兒走在前頭,何婉兒卻與任永並排而行。在森林中,任永往東,何婉兒便往東;任永往西,何婉兒便往西。任永不勝其煩,向她道:「到底有何目的?」何婉兒道:「我爹爹慘死,你的婷兒也是一樣,說不定是同一人所為,說不定那人要找我算帳。你武功這麼厲害,我跟着你,當可自保。」
 
 
任永道:「你爹爹是『殺命軍』二弟子,你可以隨便找個門人保護你,不用我照料。」何婉兒嘆道:「爹爹不許我加入,我連我爹爹的師父也未見過。」任永道:「到底我要到何處,才能讓何大小姐你不再隨我而來。」何婉兒道:「你護我到揚州,送我返回我家的藥莊裡。」何婉兒不待任永回答,再道:「沿途吃的、住的、穿的由我付費,這個交易對你來說實在便宜。好,一言為定。」何婉兒自說自話,仿如命令。任永聽到「吃的、住的、穿的」這些字來,心中又想起方婷,不禁再次自責。
 
 
忽然一騎自北而來,正是喬思頴。任永本可施輕功逃走,但自知對方輕功勝己,逃亦沒用,於是站定不動。何婉兒抽出大刀,說道:「敵人來了,你還在幹甚麼?」
 
 
喬思頴來到二人面前,在坐騎上拔出「虹天劍」,再緩緩下馬。任永叫道:「方頴,我為人如何,你清楚不過,要相信我。」喬思頴臉龐回復到面無血色的狀態,連兩頰微紅的樣子亦消失不見,冷冷地道:「你敢說你沒有做出對不起阿婷的事?」這話再次刺痛任永心胸,任永確實騙過方婷,於是低頭不語。喬思頴只道任永直認其事,心中憤恨無比,叫道:「今天為阿婷和寶兒報仇!」
 
 
喬思頴疾衝上前,何婉兒向她灑出粉末,喬思頴立時後躍。何婉兒叫道:「你的婷兒叫你活下去,還不動手?」又道:「你不報仇,人家要報。你甘心蒙冤受死,如何對得起那位婷兒?」此語一出,任永立時驚醒,抽出短弓迎敵。喬思頴再次上前,何婉兒重新灑出粉末,喬思頴急施氣勁,一手把粉末拍散。在鎮子中,何婉兒沒有購買藥包,粉末僅是平日塗脂抺粉所用,根本了無功用,徒以擾敵。
 
 
任永本想開口解釋,但喬思頴繼續攻擊,霎時間施出「如日中天」。幸好任永早有防備,將短弓當胸直舉,施出「陰霾閉天」,檔開光線。若非任永三番四次見識過這招的厲害,喬思頴必能得手。喬思頴本來挺劍朝天,現下招式被化解,順手將劍往天高拋,騰出右手,雙掌直擊任永。劍招正是喬思頴曾經對上盧孔章所用的「耀天式」,當時喬思頴拋劍、擊掌、跳起、接劍、俯刺,打得盧孔章手忙腳亂,非得用暗器不可。
 
 
任永本料定喬思頴必有後着,豈知對方一上手便棄劍用掌,以彼之長、攻己之短。喬思頴右肩傷勢已復元七八成,當下任永迎來滿面狂風,對方力量排山倒海、四方八面而來。任永本可揮弓,拖出「月明星稀」防守,但對方掌力過於霸道,只怕會一擊打斷短弓。加上徐璉曾經硬接這招,兩三手即攻破招式,任永沒計可施,把弓套入手臂,無奈地運起全力,推出雙掌,硬接來勢。
 
 
喬思頴大喝一聲,施出「日不可留」,十成內力聚於一點。兩掌一交之時,一道洪傾之力瞬間奔瀉而出,任永被硬生生擊飛,身子觸地時仍不住後退,直至撞上一樹。那樹受到衝擊,幹枝立搖、樹葉散地。任永四肢胸腹皆受掌力震懾,兩臂頓感酸軟、抬不起手;股間承受擦地之力、疼痛難當;五臟六腑真氣亂竄,沒有內力的腹部更受萬刺所拮。喬思頴全力而為,一擊打廢任永,當下跳起接劍,直接在空中施出「至陽一擊」,至上而下向任永頭頂揮去。
 
 
正在這時,何婉兒趁喬思頴身子凌空,揚刀劈向喬思頴左肩。喬思頴身在空中,還未下地之際,忽將寶劍劍尖往地直插,空憑劍尖碰地、劍身反彈之力將身子轉向何婉兒。「射陽式」本來用以避開敵人正面攻擊,使招者把劍繞過對方正面攻擊,即可達到攻其不備、一擊即中的效果,但喬思頴居然將劍招融會貫通,化入身法之中。這一彈華麗美奐,且迅捷無比,使何婉兒大吃一驚,急向喬思頴連揮三刀,口中大叫:「任永你真沒用!」喬思頴左避一揮、右躲一擊、再直劈一劍,何婉兒大刀立斷。喬思頴擊出掌氣,何婉兒倒退多步。幸好喬思頴的目標是任永,又不認識何婉兒,沒對何婉兒施加重手,復又轉身攻擊任永。
 
 
任永氣息不暢,閉目待死。一人飛身而出,跟喬思頴對上一掌,竟把喬思頴擊退數步。任永張眼視之,那人灰衣布袍、皮膚黝黑,正是「黑墨和尚」法平。
 
 
喬思頴平生所向無敵,首次在對掌中落了些許下風,現下臉色冰冷,面無表情,叫道:「和尚走開。」法平道:「阿彌陀佛,老納和喬施主曾在王爺居處見上一面,算是舊識。老納勸女施主弄清事實,放下殺戮之意,以防將來追悔莫及。」喬思頴問道:「難道和尚親眼看見行兇之人不是任永?」法平道:「善哉善哉,老納沒有目擊事情。老納師弟法宏為女施主安排令妹身後的法事,聽見女施主宣言非要殺任施主不可,通知老納阻止女施主,希望女施主放下殺孽。」


喬思頴還道法平在現場目擊案發經過,豈知法平說話尤如消遣,於是道:「這奸人殺我寶兒、傷我朱大哥、害死我妹妹,還用抵賴!」法平道:「阿彌陀佛,老納信得過任永施主為人。他曾鑄下大錯,但老納所見,他已後悔莫及,不會再殺害良民。」
 
 
任永大感慚愧,心道:「法平大師想錯了,那天我確有悔意,後來仍行惡不斷,間接害死了婷兒。」轉念又想:「大師不計前嫌,出言點化我這個禽獸,正如他當日教誨馬昂一樣。我殺了馬昂和他的孫女,實是錯殺良民、為害人間,惡行罄竹難書。」於是誠懇地道:「我作惡多端,大師仍然救我。我受之有愧,無顏面再見大師。」
 
 
法平以身遮掩任永,笑道:「任施主說出此話,足見你良知已現。施主今後行好,必造福百姓。」喬思頴聽到任永自認「作惡多端」,心下大怒,眼現殺意,喝道:「沒人可阻我!」
 
 
喬思頴收起「虹天劍」,徒以雙掌攻擊法平。法平雙腳左右並立,穩紥馬步,平平地伸直雙臂,緩緩地推出兩掌。法平掌風柔和至極,四手一交下,法平穩穩站立,喬思頴反被彈開兩步。喬思頴仍未心息,左足一點、右足一移,左臂忽上忽下、軟軟拍出,右掌剛猛無比、向法平狂吼,正是蘇寧霜曾經以一招打倒任永的一式「日夕交替」。法平以天禧寺絕學「溥洽指功」應對,兩手伸出食指向前狂點,無形指力激發而出,籠罩喬思頴全身要害。喬思頴仍未趕到法平身前,已經為了閃避指力而左閃右避。「日夕交替」是近身招式,被法平遠攻逼下,招數頓時無用。
 
 
數合之後,喬思頴眼光一閃,大叱一聲,兩掌聚力一處,重新施出「日不可留」。內力到處,喬思頴仿佛在身前築起一道力牆,將前方無形指力盡數化去,更乘時前躍,剎那間來到法平面前。法平見她僅用一手,便將自己「溥洽指功」的一式「獨闇指」化解,心中驚嘆不已,再次穩紥馬步,兩掌平推。喬思頴吃虧兩次,豈會再三與法平正面交鋒?兩掌來到法平掌前,忽然兩臂上伸,掌心突放法平兩手之上,再往下擊向法平十指。任永曾經面對這手「江河落日」,當時任永雙手急收,胸前立時露出破綻。法平是武林高人,當然不會畏懼,當下掌心收起握拳,兩手露出一指,直點喬思頴掌底。喬思頴改掌為拳,往下直擊。
 
 
法平兩指點到喬思頴雙拳,忽覺喬思頴兩手無力至極。喬思頴飛至空中,居然乘着指力越過法平,來到法平身後。原來喬思頴自知數百合內難分勝負,她的目標只是任永,不能再與法平糾纏,於是借力一躍,繞過法平,攻向任永。喬思頴一掌向法平背後拍下,掌心竟重擊大樹,大樹承受不住巨力,幹心頓時撕裂,巨幹倒下,引得四方雀鳥啼叫飛散。任永和何婉兒卻不知所終。
 
 
法平向喬思頴道:「阿彌陀佛,喬施主功力非凡。老納歸天後,天下間恐怕只有『救命軍』謝施主才能與女施主一戰。」喬思頴正想搶步追趕,法平右手緊握喬思頴肩頭,對她說:「女施主欲往哪去?」喬思頴冷冷地道:「明知故問。」法平縮開右手,身子擋在她面前,笑道:「老納自與徐璉一戰後,未曾與別人對上多招,不如女施主和老納比比賽跑,看誰較為快健?」


喬思頴無閒情跟法平比賽,於是上前走了兩步,繞過法平。法平瞬間來到喬思頴面前,笑道:「女施主不走回頭路,老納只好與女施主切磋鍛鍊,鬥上五百回合,這樣亦是美事。」喬思頴跟法平無仇無怨,無事自然不會跟法平相鬥,這下法平橫加干預,方頴逼於無奈地回身離開,臨行時說了句:「你能保他一時,不能護他一生。」
 
 
話分兩頭,當時何婉兒見法平和喬思頴交手,趁機拉着任永離去。任永內息雖亂,雙腳仍能奔走。一刻後,任永內息稍順,伸手橫抱何婉兒,施輕功往南奔去。

 
當天黃昏,二人到了京師南部的良鄉。任永道:「法平應能阻她數天,由昨夜奔波至今,我們當睡一覺,否則改天無力抗敵。」何婉兒道:「喬思頴當真這麼厲害?那天在御武場時,你不是能使她不能還手嗎?就算她手下留情,你當時也能擋下多招。」任永道:「在比武大會中,她由始至終沒盡全力,一招一式留有餘地。今天她首次盡施神功,我自然不是對手。」何婉兒斥道:「膿包!沒用!這樣你如何找寧王報仇去?」任永搖頭道:「我不會報仇,別再提起這二字。」
 
 
忽有一人從二人背後伸出雙掌,分別輕拍任永和何婉兒肩頭。任永大驚,心想:「何方高人,我竟沒察覺有人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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