脅持唐景舜只是一個騙局。
我們都很清楚,沒誰會真的相信這個幌子。
 
以滕若飛的智慧,沒理由會幹這種傻事,半路中途大叫我綁架了首富的小孫子,我要跑,快給我一輛直昇機和一億現金。連瘋子也不會這樣做。
 
但他偏要這麼說。
 
彷彿這是個暗號,只要他承認了這罪名,逃出香港這條路上,「我」會給你打點一切。
 
這個說法就是要讓全香港的人都知道「我」,只是被這些人要脅而不得不幫助他們。




或許這個說法放到一般人耳裡都會聽出箇中端倪。
 
但這端倪由滕若飛道出,只要唐家點頭,誰也難以再質疑什麼。
 
沒有人能指證唐景舜跟精靈有關。
 
除了我們。
 
「你早就知道?」我問陶源。他搖頭說:「看他們的反應,這事多半只有部份人知道。另外的人,肉隨砧板上,只要能活著,只要能保證這事他們脫得了身的話,他們也管不了。」他說著我的目光便飄到陳文理和張杏梅兩夫妻那方向。
 




文理正扶著杏梅,她一條腿受了傷,滿腿都是血,估計應該沒法再自行走路,只能挨著文理和比華拉走。
黑斑豹也在他們旁邊。
 
他們的女兒陳家寶沒待在旁。這很合理,要是把他們的寶貝女兒都混到這逃亡大伙裡,他們鐵定要比現在更緊張百倍,甚至拒絕冒險駕駛。
那麼,家寶應該不在車隊之中。
 
按照這個思路去想,唐景舜也不會在這裡。
即使碼頭被軍方掌控也好,若飛和莉莉都沒有放棄這個逃亡計劃,也就表明船根本不在碼頭裡。
「船在唐家手上,唐景舜和陳家寶都在船上,唐家就等你宣佈綁架了唐景舜就會派船前來,配合我們的行動把所有人都運走。我這麼說,有沒有錯?」我問若飛。
 




他聽了只是一笑,不置可否,彷彿這不是件重要的事。
 
反倒是張莉莉回過頭來隱晦的用下巴指指後面。
我順著往回看,不禁狐疑。
 
在五六個人之中站著一個身型瘦削的人,這個距離下看不清身型是男是女,尤其在他旁邊的都是一式一樣的蒙面人,也唯獨這個人被黑布套著頭,雙手反縛在背後。
 
唐景舜真的被抓到這裡?我略帶錯愕,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嘿,那不是唐景舜。」陶源看了一眼便搖頭。我聽罷掃視了整段公路所有角落。
 
沒有冰原熊。
 
「他們全都知道這件事?」我走前兩步問莉莉。現在滕若飛己經把整副心神都丟到戰場上,問他也沒意思。
 
「不是。只有一部份人知道。我們無法對每個人都解釋明白,而且,你也明白的,有些人就算你怎解釋也無法說服他。」她回答時似有所指的。




我聽了就望向喬一心。
 
她多半就是那個偏執的傢伙。
看著她傻愣愣的盯住被黑布套頭的「唐小少爺」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只能被蒙在鼓裡推到戰場上。
否則,你得用上幾十天時間去說服她這偏激的方法是「唯一」的方法。
 
除她以外在場的人都表現出副面臨大敵的緊張狀態,神情繃緊又神經質的聚在一起。
 
「還要等下去嗎?」打前鋒的裴臻龍問。
圓圈熊的肩膀這時已變回正常大小,剛才高高隆起厚實的肩頭手臂全然退去,這強化用的整容招式似乎具在時限性。
 
難怪蜻蜓牠們也不曾使用過這類型強化的技能--使用費時,效果也並不持久。
 
儘管效果無負這等代價。
看著士兵都退到三四十米之外,沒有人敢再前行犯險,近百人的隊伍都無法突破這一隻熊。這就證明了在力量強化狀態下的圓圈熊有多可怕。




 
「只要他們稍有退縮,我們就攻進去。」若飛壓抑著自身的亢奮道,說時身體也如滿弦的箭一樣,稍一催動便會爆發。
 
「蝙蝠龍,你的體力足夠能否保持高速移動的狀態,直到我們達陣?」他問牠。
蝙蝠龍兩眼轉一圈後道:「那要看你跑得多快。」
他微笑,笑中帶點狡黠。
 
「我們的行動不可以太快,你要記住,我們的目標是上船,不是殺入碼頭裡面,不是殺死阻礙我們的敵人。你知道嗎?」張莉莉繃著臉道。
「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他依然掛著那個笑容。
 
彷彿那是無法壓抑的興奮一樣。
 
「但你們怎知道唐家的船什麼時候到達?」陶源問。
張莉莉從她厚重的外套口袋掏出一個電話,這電話款式看上去相當古老,目測就是九十年代初期流行的手提電話,螢幕還是舊式黃綠色顯示屏,數字按鈕和相當醒目的紅綠通話鍵。
整個電話最具代表性的,還是那根可以伸長縮短的天線。




 
長天線的電話,說實話我真驚訝了。
「都什麼年代了。」我道,但沒待我再說下去,陶源便已接下去:「還好你們有這東西,要不然在實施資訊管制後我們便無法作遠距離通訊。」
 
「唐家說過這東西有加密通訊能力,他們用盡一切辦法保障自己,也必然包括我們跟他們的合作計劃。所以用這衛星電話跟他們通訊是最安全的方法。」張莉莉似乎對這電話很有信心。
 
「這電話安全不安全也好,我們也不會用它來說什麼,也不過是來了兩個字。就算他們用飛機空投這招牌下來,結果也是一樣。」若飛打趣道。
 
張莉莉怒目直視他,但她也無法在這時候跟他吵。
 
「別說話了。」大熊貓警惕的指向右前方。
雖然我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什麼,但四周精靈一瞬間趨前幾步把周圍的氣溫都直接推高幾度,我的感覺再遲鈍也能感受到這種本能催化的危機感。
 
「等不了。」熊貓再說時幾乎已經把陶源提起來就跑,我也沒多遲疑馬上追上去。
 




戰火再度點燃。
 
圓圈熊稍一退後便被數十根黑棍從不同角度揮擊,牠也只能勉強伸手格去幾棍,那亂棍舞動有如一陣狂風,把圓圈熊擊退出幾米之後,一直退至與蜻蜓和大菊花並肩才勉強守住陣線。
 
後方的士兵也同時以車陣壓縮我們的活動範圍,五六輛車緩緩的朝我們駛過來,每輛車旁都佈有防暴盾牌兵,車上又架有機槍。
 
他們沒有開槍,但威脅性卻比先前亂槍壓制來得更盛。
 
他們已非我們以前所遇到的警察和飛虎隊,他們是軍人。每一個都是軍人,都是費盡心力都要把我們殺死的人。
 
「單靠唐家的勢力根本不足以阻擋軍隊的攻擊。」我罵道:「唐景舜不在我們之中,唐家根本不必忌諱我們,根本無需要費周章去佈局護送唐景舜。我們被利用了。」
 
正圍上來的人聽了都一臉沉思,沒有人反駁,但也沒有人附和。
 
「既然你不相信唐家會救我們,那就提出你認為可行的方法。想一個萬全之策,或者跑出去跟所有士兵解釋我們都是無辜的,我們都是和平使者,大家互相包容,萬事好商量,然後回去當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吧。這樣好嗎?」
滕若飛頭也不回的說。
 
「我只不過想提醒你唐家也有可能想置我們於死地。」我深感冤枉。
「夠了,別花時間爭論這點事吧。被騙又如何,難道被騙了就要放棄了嗎?還不是要想辦法逃出去。」張莉莉說。
 
哼,還不是要靠我們衝出去。你們還能想出什麼辦法。
蜥蝪王捏著自己雙臂說,說得滿不在乎的。
 
張莉莉語塞,大概沒想到連自己的拍檔也諷刺自己。
 
「既然你這麼說,那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兩,讓我們非得要依靠你們不可。」若飛回吐一句,用意明顯是低層次激將法。
 
但層次低是一回事,管用不管用是一回事。
 
蜥蝪王聽了便張開雙手,給後面的火狐狸和火狐狸打個訊號便踏前一步,從我們右方面向軍方。
 
為首的士兵看到精靈有迎戰的反應都稍稍收細步伐,方型的盾牌舉得更高。
但車裡的人卻沒有感覺到同伴的反應,仍保持同一速度行進。
 
「火狐狸,我會打破那車的牆壁,由你來了結車裡頭的人類。」這聲音冷冽得連我們感受到。
 
下一秒,蜥蝪王已邁開大步,斜斜向車旁的盾陣衝去。
盾陣馬上收緊,幾面盾牌好像活物一樣並排。
 
蜥蝪王伸出右臂,三指握成拳頭,手肘上的葉刃瞬間反照月光,一時寒光大盛。
尚有兩步,盾陣完全並排,盾牌間再無空隙可以插針。
一步,蜥蝪王如被錘擊敲進地下的釘子一樣低身下去,速度之快我眼睛幾乎沒能跟上。
 
然後牠又如被拔出的蔥一樣剎時離地,一腿蹬在盾陣之上,那盾陣的堅實成了蹬躍的最佳借力點。
 
蜥蝪王躍至高空,肘後的葉刃彷如弦月一樣高掛。
子彈如流星般擦過保護膜,形成火紅色的圓環,但葉刃狹帶狂嘯如刀鋒砍下,沒半點減慢。
 
金屬斷裂聲暴響,我也看不清到底車毀了有,只知道槍聲仍舊不絕,子彈仍像雨水暴瀉在保護膜之上。
 
然後便是人類的叫喊聲,好像半夜見鬼的人一樣。
火光這才停下來。
 
硝煙散了點之後,蜥蝪王的身影便埋在煙裡頭。
牠正以雙手扯開裂縫,彷彿野狼開羊欄時的模樣。
 
裡頭的人還在叫喊。一直把四周包圍車輛的士兵都嚇退,讓出大片空地予火狐狸。
 
好幾秒之後車裡的人沒再叫喊,直如被嚇死了一樣。
 
蜥蝪王這才好像滿意了點的躍下車,朝火狐狸招了招手。
那就是「了結」的手勢。
 
儘管那是黑夜,但我仍相信自己真的看到車周圍的人的瞳孔都放大了十倍。
「停手。」張海兒大叫,阻止了火狐狸的火球,火苗在火狐狸的小火棍末端閃了一下又變成微弱起來。
 
士兵同時鬆一口氣,好像幾百張嘴同時吹出暖氣一樣,看得見那口氣到底有多鬆。
 
但火球仍是投進了縫間,而且不只一發,從同一方向又馬上發射第二發火球。
如此爐中送火的方式還真讓我由衷的打了一個冷顫。
 
火暴鼠嘴邊的火舌還未熄滅,好像慾求不滿的一樣想再次冒出。
 
車裡頭的人抓住裂縫想要逃出來。
但手掌才剛伸出來,就馬上釘上一片葉子。
 
葉也飛快的跟著燃燒起來。
 
呼叫聲的慘烈和怨恨簡真讓人無法釋懷。
 
這是我第一次見證到精靈的狠辣。也許不是第一次,大力鱷早就讓我感受過這戰場的嚴肅。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跟我混在一起的精靈也會如此狠辣。
 
我一直以為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好人,我們的精靈拍檔也是好精靈。
善良,勇猛,互助,堅忍……人類眾多優良品格都能在牠們身上體現得到,牠們就好像是一隻隻披著原始野性的動物得到教化一樣,成為文明的野獸。
牠們會說話,也會說人類的語言,會思考會計劃。
 
但原來即便是同伴,也會如此…狠毒。為了讓人類感受到恐懼而不惜虐殺。為了渲染恐懼而不惜再三下手。
 
恐懼當然成功漫延。
我們這個方向的士兵全都後退幾步。好些士兵已軟軟的垂下盾牌呆望車上的火炎,也有些士兵已跌坐在地,甚至忍不住吐了出來。
 
伴著還暖著焦肉氣味,我胃囊蠢蠢欲動。
 
蜥蝪王跟火狐狸對望,但眼裡沒有怪責牠不出手的意思。火暴鼠朝士兵群走近,但兵陣又迅速往後退。
 
「怎麼了!你們不是軍隊來嗎?怎麼不敢戰鬥了!」牠暴叫著衝前兩步,張開兩臂唬嚇士兵。
 
兩三個士兵退避不及給絆住,由後面的人抬著走。
 
「不能退下!你們是百姓生存的希望!你們退下來就是逃兵!怎麼面對自己的家人!」操普通話的軍官借揚聲器喊。
 
「牠們一旦存活下來,就會把你們的家人全都殺掉,全都吃掉。把牠們全殺掉!否則你的家人就會當先遭殃!」
 
士兵聽了又好像重拾力氣一樣逐漸站起來。
 
媽的!還要死多少人你們才會害怕。
 
火暴鼠看到如此情景也給嚇倒,四腳伏地露出肩背上火紅火紅的炎環。
 
敵陣之中不斷傳出鼓舞士氣的喊話。
 
但箇中不斷重覆一個訊息:這些人和怪獸都是惡魔,都是危險而可惡的生物,我們必須把他們一個不留的驅除。
 
驅逐出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這些人類冥頑不靈的,不把他們全滅掉不行!」火暴鼠喊著又閃入陣中,瞬間炸出一陣花火亂飛,蜥蝪王和火狐狸也沒閒著,在火暴鼠背後掩護跟上,兩紅一青組成的鐵三角如陀螺般衝入陣中。
 
但士兵也不是腦袋出草包的人,掄著黑棍也從間隙奔向我們。
 
「大熊貓快保護我!」陶源說著就躲到牠背後,想把牠推出去。
 
但大熊貓仍是紋風不動,嘴裡正嚼著小草,直到最快接近的人舉棍直攻擊,牠才單掌把陶源反推向後。
 
另一掌隨著低身跨步的勢頭水平推出,迎棍而去。
 
那棍砸在掌中沒發出大響聲,反被抓住一拉扯之中把那士兵甩向一旁。
 
我差點以為這身高丈許的大熊貓要施展出太極之類的功夫,怎知牠下一招便已威勢壓逼襲來的幾人。
 
抓住一人的衣領另一手拳擊而至,登時打得那人四肢軟掉昏去,接著又以這人的身體作盾牌往前推去。
 
後頭的人殺紅了眼一樣掄著就砸,一手抓住一手就砸,也管不得打著誰。敲了幾棍便被熊貓的人肉盾牌逼倒,一推一甩便把肉盾擲出。
 
但旁邊的士兵見著縫隙又再攻來,即使熊貓左右一抓又捉住兩個,如狼群一樣的士兵還是衝破了牠的防線。
 
一根棍棒斜斜揮來,我咬牙便伸手去擋。
 
可是劇痛的感覺沒有傳來。
 
那棍半中途停了下來。持武士兵露出一雙飢渴的目光,張著嘴巴喊叫想把棍子壓下。
 
可還是停在半空。
我馬上抽手揮拳,把那持武者打得掩臉退下。
 
但那黑棍仍飄浮在空中。
隱隱泛著淡紫光芒。
 
我馬上抄起黑棍,迎著後著排山倒海的兵陣揮舞。我也數不清我手被擊中多少下,也沒空管是否揮空。
 
只管猛力揮棍,就好像發狂一樣棍接棍的狂舞。
「別衝太前!」這時眼尾瞥見一道暗紅光芒有規律的閃動。
一顆發光的紅寶石如鑲嵌一樣鑲在一隻十角的海星中央。
 
那寶石閃了一下便憑空噴出一道水槍,擊在我旁的人面上,我見狀馬上抽他一棍,連棍把他擊倒。
 
可又有兩棍橫掃而來,我怎也沒法再躲。
然後又是那淡紫光芒也圍著黑棍凝住。
 
寶石海星的紅寶石亮著紅光。我就知道是你幫忙。
我乘著那停滯的空檔抓住一人就砸下去,狠狠的敲得那人馬上倒去。
 
另一邊的滕若飛一邊喊著冷靜一邊往前衝去,兩旁的蝙蝠龍和大菊花都替他護航,好讓他能奪回被兵海填滿的空間。
 
精靈和同行者迅即又往前補位,整個陣線又再拉闊前行。
 
馬英秀騎著烈焰馬在陣中來回奔走,不斷催促後頭的人快點前進,免得陣線過於鬆散。
 
前頭由圓圈熊和蜻蜓兩個開路,緊鄰的後背由蝙蝠龍和大菊花負責擴闊戰鬥空間,好讓其他人能在中央逐步推前。
 
大熊貓、蜥蝪王、火暴鼠和火狐狸四個則守住右方戰線,防止推進時被士兵衝入中央同行者群裡。
 
左方則由雲雀、仙子伊貝、波克鳥,比華拉和黑斑豹五隻精靈壓制,但相比之下那邊更像是陷入膠著對峙的情況,只有偶爾幾回交擊,士兵和精靈都沒有展示出猛烈的攻勢。
 
最後方的陣尾由兩隻龍王蠍,水箭龜和瑪狃拉守住,照我推斷其中一隻龍王蠍應由百變怪變化而成。
 
中央及至後方的人群都在寶石海星、烈焰馬、忍者蛙、夢妖和一隻未見過的黃色電龍保護之中。
為數近五十人和精靈的隊伍在上千人的軍隊圍攻中前行,一路雖慢但所向披靡,千人軍隊彷彿移動人偶般,無法阻擋我們這支同行者兵團。
 
可是一聲警號之後,戰況又再變動。
 
距離碼頭: 尚餘二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