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咁的,我同女學生發生咗祕密關係》: 62.越近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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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保護和保護,是彼此關懷的證明。
但世界太悲情,就算彼此不顧犧牲地保護值得歌頌,但匿藏於不見中的,是只有局內人才有共鳴的傷痛——如果世界真好,何必要苦苦隱藏、何必要犧牲守護?
鐘聲響過,已是最後一節課。
涼風陣陣掠過,把掛念美好日子的思緒漸吹漸漸濃。
當曬着暖陽卻覺風涼,迷茫的人們才覺察到初秋已到盡頭。
金仔和 5B 班的學生,也快要共處了兩個月的時間。
相識,是一場緣份;別離,或許亦是註定。
禮拜四最後一堂,中文課。
儘管心在淌血,但金仔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目光儘量平均分配在每個同學的臉上——只是潛意識有否讓他多望一眼詠彤,他不清楚,同時也不想知道和記住自己有否多心。
另一方面,想象中的學校感恩日該要是增添幾分歡喜,可奇怪的是,同學們稚嫩的臉上,倒是多了幾分無法掩蓋的無趣。
的確,金仔在剛才聽同事的對話時就感覺有點怪怪的。
老師,就不用感恩學生嗎?
儘管他在學校不盡愉快,制度、氛圍讓他不時宛如被漆黑的五指山壓倒在地——但讓他感受到老師生命力的,還是那羣有心的學生。
課完結前兩分鐘,金仔把今天所需教的都教完了,便提起感恩日一事。
「寫卡寫到悶啦你哋都~」金仔淺淺一笑。
「寫畀你 OK 呀!」只見同學可愛得又直接跟金仔討論起其他老師所造成的心煩:「要寫畀癲婆佢哋先煩吖嘛!」
金仔有所收斂,只會輕笑而不接這些危險話題。
「強制寫呢下先有問題。」有人反映,多人點頭附和。
若其真的值得讚美,何必強迫人們去歌頌?
讚頌的價值在於發自內心的感嘆,但世事真是無絕對,總會有人沉溺於以虛假美詞取替真言誠語,然後把那醜惡的殘缺扭曲成完美無缺的美麗世界。
「有咩想講平時同我講得啦,唔使逼自己寫卡。」金仔說,臉上泛起親近的笑容——他總是如此。
或許,他只是一個頂着「老師」頭銜的學生,才可以跟同學們距離如此近。
「我想多謝你哋多啲,雖然我係新老師⋯⋯但你哋都咁專心上我堂,其實我係好欣慰,」金仔難得地向班上同學說出心底話:「大家雖然辛苦,但希望你哋努力捱埋呢一兩年佢,我哋一齊努力~!」
「哇啊⋯!好 Warm 喎金仔!!」「我喊咗!邊個畀啲紙巾我⋯?」「癡線好戲到!!想我哋寫卡畀你啫!唔使去到咁盡嘅!!」同學們紛紛笑着起鬨,班上氣氛隨着金仔的感言而旋即炒熱。
班上呼聲漸漸越來越大,有的人繼續演感動落淚的戲碼、有的人笑着配合開始寫卡⋯⋯在這動態中,坐在中後排靜靜托腮而前望的詠彤顯得有點疏離——不過,疏離是她主動的選擇。
望着眼前這個猶如在發光的男人,她明明默然不語,心房卻仿似一片海洋翻滾起一陣接一陣的海浪——只是,越是這樣翻滾,她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他是一個好老師,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師⋯⋯
我最好現在離開他。
課後,遞來桌上的卡片還是不少,而會遞來的,有一半是平常不怎麼跟金仔交流的同學,而其餘一半則大部分是 AYP 同學,乍看內容似乎比較胡鬧,但金仔還沒時間細看。
詠彤沒有送卡,金仔理解。
禮拜四上課天就這樣結束,同時也代表假期已即將到來——意識到這一點,同學們都難得地掛着笑臉踏出班房。
班房的熱鬧,隨著同學一個個各散東西而遞減。
「聽日五點之後你可以到學校天台花園?我有啲嘢想同你講」
一句說話,縈繞在二人心頭。
這邊,詠彤徐徐地收拾着筆袋和書本功課,裙上的白書包越來越重,宛如她心裡的忐忑只增不減;那邊,金仔也快要把教科書、教材和卡片等收拾好,心裏的凌亂,卻也怎樣都收拾不了⋯⋯
收拾完畢,金仔目光穿過幾個前排同學後瞥了一眼詠彤,只見詠彤也在自覺與不自覺間瞅著對方離去⋯⋯二人的心聲,從地面無聲地傳到地下——而地下,就是二人的心室。
四點半,距離學校打鐘還有三十分鐘。
詠彤和女生們在飯堂內邊吃小食邊休閒溫習;金仔則在教員室內心神恍惚地備著課。
四點三十一分,二十九分鐘。
走到感情盡頭的人,漸漸對時間格外敏感——因為多過一分鐘,就是再靠近分離多一點。
飯堂內,長紅桌上的牛奶糖快要清光。
「買多包朱古力先。」Natalie 說。
「我都要!」Wingwing 笑著跟上:「你哋要唔要?」
樂兒、詠彤搖頭,並肩而坐的二人答畢後互相對望了一眼,詠彤與樂兒最熟,容易開口一點,便決定先單獨對她說:「我禮拜日可能唔去住啦⋯⋯我想休息下。」
「哦⋯好呀。」樂兒有感這段時間虧待對方,詠彤最後決定不去,她也不會挽留:「啊仲有⋯⋯」
只見樂兒坐得靠近了一點詠彤,輕輕地說:「我哋同 Anson 講咗啦,佢知係知道⋯⋯但佢之後仲會唔會對你點樣就係佢⋯⋯」
「得啦。」詠彤快道,亦明白對方將會說甚麼:「我明。」
乍聽此言,樂兒才緩緩點頭,放過心來,但心裡又是好奇詠彤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詠彤始終不願開口,但那人又似是在學校內的人——這一點,讓樂兒很是疑惑不解。
不過,她和詠彤親密的關係,是真的很難回到過去了。
只因爲人一旦感覺被出賣⋯⋯那種感覺是會被記住一輩子的。
***
風,輕輕掠過。
學校最高的天台花園無人,只有隨風而去的幾片落葉在地上打轉。
已是五點五分,第一個到的人,是金仔。
鐘聲過後,本來在操場打球、閒聊的學生全都離開了,剩下還在飯堂內的同學。
詠彤以「不適」爲由暫時離開飯堂,迎面而來的同學一個個準備離開學校,她則逆流而上地往五樓走去。
這條已經走了幾年的樓梯,從來沒讓詠彤有過走累了的感覺——倒是此時此刻,不過是走了半層樓梯,疲憊感就已處處無聲侵蝕——從軀殼到靈魂,都纏繞着沉重的無力感⋯⋯
兩個禮拜前,金仔就在這條樓梯中帶着重病的詠彤離開學校,那洋溢着憐惜愛意的眼神,此刻憶起仍是一股被照顧的溫暖⋯⋯
而這段溫暖中,在這凌亂的時刻又夾雜着分離的悲痛和無奈⋯⋯
已是三樓,越走越上,越來越近——同時,也越來越遠⋯⋯
四樓,快到五樓⋯⋯
五樓除了較隱蔽的花園,還有那練舞室發生過二人故事。
「我哋唔會喺呢到食㗎,放心⋯⋯」當初的緊張。
「得喇~快啲食啦~」當初的親近。
那時,還對對方有點害怕的詠彤,第一次留意到眼前這個親近的男老師;
「我哋啱啱將外賣盒放喺女廁個垃圾桶到,其實怕唔怕?定係我哋應該等等上返去執走佢⋯⋯?」
「唔好搞笑啦⋯⋯」他笑歎一口氣,詠彤覺得對方又親近了一點。
「校工真係唔會 Check 咩?」
「唔會啦。」他翻了一個白眼,詠彤看得嫣然一笑。
「等等我畀癲婆發現嘅話⋯賴你㗎⋯⋯」
「得喇得喇⋯⋯」
「唔做老師都會幫你頂咗佢。」最後,金仔那天說了這句話。
他是一個好老師。
而我⋯真的是時候離開他一下了——她苦忍着內心翻滾的潮湧,再次告訴自己這句話。
其實,這個「一下」是多久,根本沒人知道。
說的詠彤不知道、金仔不知道、上天也未必算到。
可能,那「一下」最後會成爲了一輩子,畢業以後她發現二人長久折騰後還是不能在一起;
或許,後來詠彤或金仔漸漸對其他人動心了,二人的緣份在「一下」來臨前就已告一段落;
詠彤當然知道,她明白這句話太不實在——但此刻的決定真的太疼,她實在需要一點力量。
也許,那只是一段說服自己的美話,它並不實在,但能讓自己在這段時間好過一點——「等一下,之後就會再續前緣。」依靠着這句所帶來的力量,才不會等得那麼煎熬。
她會努力等,她需要一點力量去等。
力量和希望來了嗎⋯⋯?不知道,但相信會來的⋯⋯
思緒仍在飛馳,周圍景象一變,眼前⋯⋯已是「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