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唔信,真係有前世今生》: 3.5
他走得一如既往的快,我的手掌快要從他的手臂上分開。
此時我才發現,我一直抓住Ken的手臂,而他一直沒有甩開我。
「Sorry,」我正想開口,然後移開手。
「Sorry,我行得太快添。」他回頭開口對我說。
我沒有想到,平常總是不顧我,走在我前面的他竟然會這樣說。
「哦,唔緊要,我唔好意思就真,捉左你隻手咁耐。」他直視我的雙眼,我臉頰不自覺發熱。我把手移開他的手臂。
他遲疑了兩秒,緊握著我的手,把它放到他的手臂上,然後笑著說:「唔係啊,小朋友捉住大人好應該,哈哈。」
我楞了一楞。
「喂,傻妹,捉住啦,人多容易走失啊。」
我腦海忽然一片空白,對於他忽然的行為,一時反應不來。
「叮咚」接著「叮咚」,硬幣一個接一個飛進彩虹池。人們,不論大人或是小孩,專心看著自己掉出的硬幣,眼神發亮的,滿載著對架上獎品的期待。
「我好想要個隻蝦尾公仔啊。」耳邊傳來甜美的聲音。旁邊的小妹妹有著一對圓碌碌的眼睛、短短的雙馬尾和粉紅色的公主裙很匹配。
「嗱,你諗住蝦尾,諗住佢,就會中嫁喇。」旁邊的姐姐說道,然後把手上的硬幣遞給妹妹。
「責左底界。」
「唔中啊。」工作人員說。
工作人員毫不留情的把一個又一個硬幣掃走。
我想起小時候,每一次逛完超市都會經過遊樂場的門口。那叮咚的聲音總是讓我,禁不住停下來看著彩虹池。媽媽總拖著我的手,靜靜的讓我看著。
人們充滿期待的拋,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旋轉的硬幣。
「紅色,紅色。」他們沒有說出口,我也沒有說出口,但我總會跟他們一同緊張起來。
硬幣最後落在黑色的邊界上。
「唉。」他們搖頭惋惜,我也跟著他們。
硬幣被推到邊緣,再滑到坑裡。
小時候的我只是覺得擲彩虹這回事很有趣,像是一個刺激的活動,短短幾秒鐘經歷期待和失望。
「我地翻屋企喇,啲野要擺雪櫃。」媽媽總是這樣說,而我也會乖乖回去。
直到有一次,媽媽逛完超市,我如常的在遊樂場門口停下腳步。
「不如我地入去玩?」媽媽出乎意料的說,我以為她會說我們要回家。
我記得媽媽說道:「呢個係彩虹池,就係攞啲硬幣,然後掉出去。掉中唔同顏色就會有唔同禮物。」
「你諗住你想要嘅公仔,就會中嫁喇。」
「唔。」我用力的點頭,直視眼前的熊啤啤,然後投出一個硬幣。
我閉上雙眼,全神貫注的想著熊啤啤。
「叮......咚......」
「擇雙色,唔中啊。」
「唉。」又一次落空。
「熊啤啤,跟我翻屋企啦。」我皺著眉頭,用盡全力的想著。
結果,又是一次落空。
最後當然是空手而回。
這一次之後,我沒有再駐足在彩虹池,經過也頭也不回。
「喂,到我地喇。」Ken撞了一下我的手臂。
我們站在彩虹池前。義工給了我們一杯代幣。
「哇,隻蝦尾好得意。」我看到架上的蝦尾公仔禁不住說。
「咁我掉佢翻黎比你。」Ken氣定神閒的說。
我拿起一個硬幣,仿佛回到當年第一次擲彩虹的時候。
人大了,我們總以為許多事情都早已看透。但偏偏,心底那個小孩此時卻蠢蠢欲動。
我們不是看透,只是現實讓那個小孩一步一步的隱藏。
「唉呀......」我的硬幣落空了。
「鈴.....鈴......」義工從架上拿出蝦尾公仔然後遞到旁邊妹妹的手上,妹妹雀躍得彈跳起來。
「家姐好犀利啊。」然後抱了姐姐一下。
「喂,你睇下人地幾犀利。」我對Ken說。
「我有個花名,叫彩虹神,你要幾多隻都得,絕對唔會輸比啲細路。」
此時的Ken就像小學生似的,什麼都要比賽,什麼都要逞強,一臉不可一世的。
「哈哈,即管睇下。」我冷笑。
「哼。」Ken拋出一個金幣,眼白白看著落空的他像個小孩似的嘟起嘴巴。
他接著拋出一個接一個金幣,全都是落空,二十個金幣就這樣花掉。
最後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這也是意料之內的。
擲彩虹跟買六合彩一樣,我們只是花錢買一個希望,最終得到與否、中獎與否,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哦,有人話自己係彩虹神,點解一個都唔中嘅?」我故意揶揄他。
「咩啊,我唔想同啲小朋友爭玩具炸。如果唔係我清曬個架都得啊。」Ken扁起嘴巴,像一個小朋友心心不忿的。
「算啦,你廢就廢啦。」我忍不住說。
「係囉,太耐冇玩,生疏囉。」他只好這樣打圓場。
「咁你要練習多啲喇。」我借意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唔啦,宜家都冇藉口比我洗呢啲錢。」他一副無辜的樣子。
我和Ken慢慢走回門口的接待處,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看著Ken的神色終於恢復平常的從容,我總算鬆一口氣。
「你地兩個翻黎喇好喇,我地準備執野收工喇。」Samuel一看見我們就說。
「喂,陣間食唔食飯?」Ken問他。
我心裡想:Samuel在交友App約我出來,應該會吃個午飯吧,讓我認識一下他。
可是,Ken現在開口問。
如果我們三個人一起食,會不會有點奇怪?
「唉,本身我都想食,不過我老闆啱啱落左黎,我諗陣間要同佢傾啲野。唔好意思啊。」Samuel一臉抱歉的說。
「咁你差我地一餐飯啵,話曬今日出黎幫手。」Ken說。
「得啦,得啦,遲啲補翻,Joyce都要一齊黎。」Samuel說。
「好啊。」我禮貌的回覆。
Samuel轉身離開。
我和Ken兩個人就把所有剩下的禮物包放回箱子裡,塞滿以後就用膠紙封起來。我們把一箱一箱的剩餘物資疊起來。短短幾分鐘,我們兩個已經把所有東西收拾好,再放到手推車上。
之後也沒有別的事幹,於是坐下來看手機。
「Joyce,我地搵日要追翻Samuel餐飯,搵人幫手緊係要請食飯嫁啦,呢啲常識黎,你話係咪?」Ken說。
「係掛,我仲以為你地咁熟,唔計咁多啦。」
「熟係熟嘅,我屋企同佢係同一座,佢都識我啊嫲,以前我地差唔多日日一齊行翻學校。不過自從入左u之後都好少聯絡,都係一年中同Gathering食個飯咁大把。」
「咁我地陣間自己食啦?」Ken問。
「係啊,定係你有約啊?」
「我問得你就緊係我都好得閒啦。」
Samuel走過來,然後說道:「你地都幾快手啵。」
「緊係啦,仲有冇野要幫手?」 Ken沾沾自喜。
「冇喇,今日多謝你地兩個黎幫手。」Samuel客套的說道。
Samuel輕輕拍了Ken的肩膀,然後輕聲說道:「Ken,你啊,多啲翻屋企食飯,我成日遇到auntie佢都話叫你多啲翻去。」
「喔。」他只是冷淡的回應。
「Bye,bye。」我禮貌的對Samuel說,然後,我們兩個離開社區會堂。
「其實呢個活動都幾無聊,黎做義工都冇乜野做嘅,如果唔係Samuel我唔會黎呢啲地方。」Ken一離開會堂就碎碎唸著。
「你頭先玩掉彩虹玩得好開心啵。」想起剛剛Ken掉彩虹時,投入得像個賭氣的小孩子,我禁不住嘲笑。
「仲有比人激親囉。嗰個大媽,嗰個唔講道理嘅大媽啊,諗起就激氣。」Ken一提到這件事又開始七情上面。
「喂,唔好再諗呢啲無謂人啦。」我說。
「唉。好囉。」他長歎了一下。
「不如諗下食乜野?」
「我想食台灣野。」Ken說。
我腦海飄過我們還在補習社上班的時候,每一次提到食飯,總是會不自覺的想吃台灣菜,然後很自然的走到同一家的台灣餐廳。
那個時候,我們星期六、日的晚上大多這樣過,吃個晚飯,然後他駕車送我回宿舍。
只有星期六、日才會見面,這種星期六、日獨有的小約會,短暫而快樂。
現在,我們每天相對,共處一室。起床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他,睡前看見的最後一人也是他,但交談的卻老是空洞的內容,吃著同樣的外賣。
我和他,變得這麼近,卻又談不上很近。
「不如去我地以前補習社附近嗰間台灣野?」我問。
「好啊。」他笑得眼睛瞇成一線。
「行快啲,我肚餓。」然後,他牽著我的手臂,向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