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手接住冰冷的雪。
 
    「呼……」郭陶陶想將手中的雪吹起,卻不料增快了它融化的速度。
 
    「小姐,吃早飯了。」張美寧端了碗冒著白煙的粥站在她房前。
    「進來吧。」郭陶陶在書桌前坐下。
 
    張美寧將白粥放在書桌上,站在郭陶陶身旁。
 
    「張媽坐,前面有椅子。」郭陶陶用湯匙調弄粥水,讓它冷卻得快些。




    張美寧在郭陶陶面對坐下,笑著說:「小姐似乎沒有一個月前那麼鬱鬱不悶了。」
    「我要趕緊好起來,這樣才能見慧娘姐。」郭陶陶喝了一口粥。
    「慧娘姐……我記得小姐似乎提起過。」張美寧努力地回想「慧娘」這個人。
    郭陶陶笑著說:「趙慧娘是許懿祥,許先生的妻子。」
    「哦,對!」張美寧拍拍腦門,轉頭又問,「可為何要病愈才能見慧娘姑娘呢?」
    郭陶陶放下湯匙,神秘兮兮地說:「因為……慧娘姐有身孕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張美寧也替趙慧娘感到開心。
    「我不能把病氣過給慧娘姐,還有她肚子裡的寶寶,所以我要趕緊好起來。」郭陶陶又笑著喝了一口粥。
    「那自然是,那自然是……」張美寧見小姐心情好轉,連連點頭。
    「可是……」郭陶陶又放下湯匙,皺著眉說,「我今日原本約了懿晟去城南的珠寶市場挑選禮物給慧娘姐的……」




    「小姐約了秦先生幾點?我打電話去菀青軒。」張美寧說。
    郭陶陶望著牆上十點半的時鐘搖頭道:「我們約了十一點在珠寶市場等。他兩點前才會回菀青軒,所以現在他應該在去珠寶市場的路上。」
    「如此的話……只怕秦先生要誤以為小姐特意爽約了。」張美寧歎了口氣。
   
    郭陶陶想起上次因為郭致遠而失信於秦懿晟一事,她便覺得頭昏腦脹。而這次,她亦因郭致遠而爽約了。
 
    參謀部內,郭致遠正撐著頭等待魚上鉤。
 
    他是次之所以回到北平,便是因為施家間諜一案有所進展。只要今日能活捉聯絡線人,他便能順藤摸瓜揪出更多共產黨地下成員。
 




    「報告少將,魚上水了!」士兵站在郭致遠辦公室門口。
    「好!」郭致遠微微一笑,戴上軍帽走出司令部大樓。
 
    郭致遠坐上普通轎車,身後跟了二十名士兵,一行人往鬧市走去。一切皆按計劃進行,郭致遠坐在車上觀望,士兵則分散匿藏在各家店舖中。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灰長袍,年約三十的年輕男子鬼鬼祟祟走進麵館與米舖之間的後巷,兩分鐘後又壓低帽簷從巷子走出。
 
    男子剛走出後巷便被郭致遠帶來的士兵包圍。他見眼前二十多個士兵用槍指著自己,身後的人也用槍指著自己,便站在原地舉起雙手。
 
    「穆子晞,為什麼不好好做梨園的名角,卻選擇出賣國民政府?」郭致遠走下車,笑著向男子走去。
    「我這不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嘛。」那男子笑嘻嘻地躬著身說。
    「跟我走吧,我們好好聊聊。」郭致遠朝男子招招手。
    「好……」男子笑著彎腰,順勢從袖口抽出一把石灰,向眼前的士兵揚去。
 
    郭致遠與士兵一時被石灰迷了眼,那男子趁機蹲下滾出人群,往前跑去。




 
    「他娘的……」士兵破口大罵。
    「還不兵分兩路追!」郭致遠抽出腰間的槍,帶著部分士兵繞道追去。
 
    郭致遠遠遠瞧見那男子跑進胡同裡,於是帶著一隊人馬毫不猶豫地追進胡同。未幾,另一隊士兵也趕到胡同與郭致遠會合。胡同裡的男女老少看見一行凶神惡煞的軍爺大駕光臨,連忙躲進家裡,把門關緊。
 
    「去,派一隊人馬守住胡同各個出口,其餘的人跟我挨家挨戶搜!」郭致遠對眼前的士兵命令道。
    「是!」眾將士挺直腰板,雙腿一併,朝郭致遠敬禮。
 
    郭致遠帶著十多名士兵逐戶搜查,找了兩三個胡同依舊沒有找到那男子,那他必定躲在最後一條七戶人家的老樹胡同了。忽然,郭致遠身後有一身影飛奔而過,往老樹胡同跑去。
 
    「追!留活口!」郭致遠對身後的士兵說。
 
    那男子跑進一戶庭院,爬上屋頂,翻牆而逃。
 




    「那!」一名士兵指著那戶庭院。
    「陳氏……」郭致遠瞧見庭院牆上掛著名牌。
    「報告,裡頭住著相聲藝人陳貴和他的徒弟。」士兵說。
 
    郭致遠眉頭微蹙,「陳貴」二字似乎在哪份資料見過。
 
    站在庭院裡的陳貴還在想那人為何不走正門,怎的不顧危險地翻牆離去時,郭致遠一行人也踹門而入。
 
    「敢問幾位軍爺何故光臨寒舍?」陳貴笑著問。
    一名士兵走上前向陳貴解釋道:「這是郭上將,我們剛剛瞧見有一共產黨間諜躲進你們這院子,所以我們要搜查!」
    陳貴一聽,連忙笑著搖頭說:「您一定誤會了,我們身分清白,怎麼會和什麼政黨扯上關係呢?」
 
    許懿祥在房內聽見院裡的動靜,在門縫後看了一眼。
 
    「你和豆豆不許出來,也不要出聲,我去去就來。」許懿祥對身後的趙慧娘說。




    「許三……」趙慧娘來不及拉住許懿祥,他便已跨出門外。
 
    郭致遠看見朝自己走來的許懿祥,想起那日去菀青軒刁難秦懿晟時他也在。而陳貴、許懿祥、張懿朗、王懿興、趙慧娘和許彧潔這幾人名字都曾出現在與秦懿晟有關的檔案,那份特意為了郭陶陶而建立的檔案。
 
    「郭上校,不對,郭上將,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普通百姓,怎會無故參與政黨活動?」許懿晟笑著走向郭致遠。
    站在郭致遠身後的士兵說:「剛剛有個共黨間諜跑進你們院子,所以我們要搜院。」
    陳貴怕許懿祥脾氣沖,容易把郭致遠惹急,連忙笑道:「適才確實有人闖進我們的院子,但是他翻牆逃走了。」
    「這只是你們的片面之詞,等我們搜完院子,確定他不在這裡,我們自會離開。」士兵替郭致遠解釋著。
    許懿祥怕郭致遠一行人嚇到身懷六甲的趙慧娘,又客氣地說:「師傅說不在院子便是不在,你們若再不追出去,他可就逃走了。」
 
    郭致遠低著頭在院子內踱步,他忽然想起秦懿晟單獨帶郭陶陶去遵義一事,指不定他正躲在庭院裡,所以心中越發惱怒。
   
    「胡同各個出口都已有人堵住,此事不勞你費心,搜院子也是為了你們名譽著想。」士兵繼續解釋。
 
    趙慧娘緊牽著許彧潔,透過門縫觀察院子裡的情況。




 
   許懿祥逐漸感到不耐煩,握緊雙拳說: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如果他娘的老子今日就要搜這院子呢!」郭致遠抓住許懿祥的衣領,將對秦懿晟的怨恨發洩在他身上。
 
    趙慧娘透過門縫瞧見郭致遠抓著許懿祥領袖,心中忐忑不安,連忙將許彧潔扯在身後,不讓他看門外的情況。
 
    「嘭!」
 
    「嘭!」
    「嘭!」
 
    三分鐘後,庭院傳出三聲槍聲。
 
    秦懿晟撐傘在珠寶市場等了郭陶陶許久。一點三十分,演出前三十分鐘,依舊沒有等到她,於是他轉身走向菀青軒。
 
    兩位師弟與秦懿晟交接完表演工作後,便一道回庭院去。秦懿晟久久未能等到許懿祥,心想許是嫂子或豆豆身子不適,於是他又笑著給菀青軒看客表演了一下午。
 
    傍晚六點,雪虐風饕,秦懿晟撐著傘趕回庭院。剛走進庭院,他便看見地上一灘污血,而張懿朗、王懿興領著許彧潔跪在雪地裡,他們面前橫著兩個熟悉的身軀。
 
    郭致遠抓著許懿祥衣領不放,兩人又吵了幾句,然後郭致遠拿起槍朝許懿祥耳後射去,子彈打碎了陳貴房間的玻璃窗。陳貴見不得徒弟受欺負,於是上前制止,三人爭執間,郭致遠開槍射中陳貴的左胸膛。許懿祥見師傅中槍,抓起地上的長矛向郭致遠刺去,長矛劃破郭致遠的左手背,於是郭致遠又朝許懿祥頭部開了一槍。
 
    這是張懿朗告訴秦懿晟的。
 
    趙慧娘扶著肚子躲在房間裡目睹許懿祥倒下,血流如注,連忙掩住許彧潔的眼睛,而後暈倒在地。
 
    這是王懿興告訴秦懿晟的。
 
    「我沒有師爺了,我也沒有爹了,我妹妹還沒見過我爹……」
 
    許彧潔哭喊道。
 
    「願汝他朝聰慧善良,賜名彧潔。」
 
    這是許彧潔三歲拜秦懿晟為師時,師爺陳貴贈予他的話。
 
    他叫許彧潔,也叫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