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故事：十二首陳奕迅的主題曲》: 八。防不勝防
《八．防不勝防》
「人人都需要性，正如人人都需要水。這世上沒有愛情，只有激情。」
若晴冷冷的說，彷彿感覺不到她說的話裡承載著的重量。
「若晴，妳就沒有愛過人嗎？怎麼能說出不再相信愛情這樣的話呢？」
我心痛的問。對，心痛。心痛好端端一個女孩竟然說出這樣冷漠的話。
她一定經歷過很痛苦的事。
她的心，一定傷痕纍纍。我很想幫她。
但她把自己的心封起來了。
「…妳懂甚麼。」
若晴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獨個兒坐在咖啡室裡發愣，沒發覺許晨坐到了我對面。
「想喝點甚麼嗎？」
我回過神來，許晨笑意盈盈的望著我。
見到他柔和的眼神，我忽然好想將所有故事都告訴他。
忽然覺得他好熟悉。彷彿認識了很久。
或者這是人們說的一見鍾情？
我甩甩頭。不是想無謂事情的時候。
「不喝了，我還要去一個地方。不好意思。」我望望腕錶，距離下一個會面還有三十分鐘。
「這樣啊，有機會我真想讀讀妳的作品，」許晨側側頭，「妳的文字，一定很特別。」
我感到臉頰一陣溫熱，「你說過會告訴我他的故事的，我會約你的。」
離開咖啡室，時已黃昏。我望著染著橙紅的雲霞，心裡一陣沉重。
寫著這故事，以為可以收集不同人的故事，會令自己的心情開朗。
以為可以更了解愛情，更了解不同的人想甚麼。
現在卻只令自己更混亂。
凱琪和阿立，放手的故事。
小吉和子霖，錯愛的故事。
若晴和阿天，墮落的故事。
到底，哪一個才是愛情的真相？
我深深呼吸一口氣，抖擻精神。
我望著家裡空白的四面牆，惘然的抽著煙。
灰白色的煙緩緩飄動，然後在轉瞬間消失。
嗯，每次抽煙時，可兒總會要我吐煙圈她看。
但我其實不會吐煙圈。
我總是會說，「傻瓜，吸二手煙對身體不好。」然後別過頭抽煙。
可兒就會特意繞到我面前，「我偏要吸，看你捨得要我生病，還是要戒煙。」
但我卻總是戒不了煙。
可兒有時會捧著我的手，嗅我食指和中指的味道。
指縫間，淡淡的煙草味道。
我抽的是薄荷煙，味道不算濃，而且包裝上說這煙的尼古丁含量較低。
可兒總說我的嘴巴都是煙味很臭要我戒掉，我就會說薄荷煙才不會臭呢，而且這煙尼古丁含量較少，讓我一天一天慢慢的戒吧。
但是我心裡清楚，我是不會戒煙的。
也不為甚麼，但是煙，就像愛情。
明明知道它會讓你痛苦，讓你慢慢的失去自己，偏偏對它著迷，對它上癮。
香煙，是每一個喜歡以愛情自虐的人，最真實的倒影。
每呼出一口煙，都彷彿感到生命在溜走，偏偏無法抽離。
就像我愛著可兒，明明知道她身上的刺會讓我淌血，還是要緊緊的擁著她。
或者，人都是喜歡受虐的吧。
這種崎型的快感，我無法割捨。
我隨手在牆上捺熄煙蒂，拿起放在門前的兩桶粉紅色油漆。
我回頭望向家裡還是一片片空白的牆壁。
嗯，要全部都髹好，一整天夠不夠呢。
如果可兒在這裡就好了。
「喂，我們家裡的牆壁髹甚麼顏色好？還是貼牆紙呢？」
那天，可兒繞著我的手，興致勃勃的問我。
我們拍著拖逛傢俱店，溫馨的漫談著將來的家要怎樣。
「妳喜歡就好，我沒所謂。」
真的，如果可以跟你喜歡的人一起生活，家裡最重要的不是牆壁甚麼顏色，而是，這個家裡有她。
光是想像，心裡已經溢滿幸福。
每天晚上，輕吻她的額頭，擁著她入睡。
翌日早晨，和熙的陽光下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
一起悠閒的吃早餐﹑看電視﹑逛街﹑看電影…
即使是無所事事，只要是她在你身邊，就會覺得滿足。
所以說愛情很公平，不論貧富，都可以享受愛情。
只要你懂得知足。
偏偏沐浴在愛情中的人，都會變得愈來愈貪心。
愈來愈難滿足。愈來愈覺得不夠。
不知足的人，不會得到愛情。
就像我一樣。
如果你發現，有人在熱烈追求著你的另一半，你會怎樣做？
不理會，讓他自由的選擇，因為他不是商品？
神經質的不讓他見異性，查他的電話，查他的行蹤？
更努力的對他好，讓他知道自己是最好的，不捨得離開？
我想，這三個都是正常人的做法吧。
我卻做了一件讓我到現在都後悔的事。
我竟然動手打可兒。
我知道了她跟別的男人傳短訊，知道有人約她，我竟然打她。
我先摔壞了她的電話，然後將她推到沙發上，狠狠的掌摑她。
可兒睜著惶恐的雙眼，哭著看著我，我卻沒有手下留情。
她哭著猛搖頭，揮動雙手嘗試掙脫我，我卻粗暴的脫下她的內褲進入她。
妳是我的。妳是我的。妳是我的。
妳不可以斗膽想要離開我。
每次事後，我都會很懊悔。
我望著躺在沙發上，淒淒的飲泣著，雙眼卻很空洞的可兒，總會感到很心痛。
望著她大腿上紅紅的指印，我驚訝自己竟然這樣對她。
平時極憐愛她的我，竟然出手打她。
竟然傷害她。
每次我都會向她道歉，向她承諾以後不會再傷害她。
但每次我都按捺不住，都會動手打她。
漸漸的，可兒變得害怕我。
我也害怕這樣情緒不穩的自己。
我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可以讓可兒幸福的留在我身邊。
我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總是會傷害她。
每次見到她身上的傷痕，見到她迴避我的眼神，都像提醒著我，我是多麼的差勁。
繼續和可兒在一起，只會毀掉她的一生。
但是沒有了可兒，我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
我望向油漆桶上擱著的一封信。
這兩桶油漆是可兒幾天前寄來的，是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我徐徐拆開信件，是整齊接疊好的﹑粉黃色的卡通信紙。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看這封信了。
可兒。
我好想念妳。
「阿文，還記得我們說過將來的家要怎樣嗎？
我說天花板要貼上藍藍天空的牆紙，上面還要有雪白的雲朵；你說睡房要是柔和的淺紫色，因為深色會讓人心情抑鬱；我說廚房要是開放式的，因為我想看你為我做飯的樣子；你是客廳裡要掛我們的合照，讓每一個訪客都見得到我們有多甜蜜；我說沙發上要放兩個抱枕，一個小熊，一個小雞，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這些我都還記得，可是我們不能實現了。
對不起，我真的累了。
我真的很愛你，我知道你也很愛我。
但是這樣的愛情，真的很累人，也很痛。
每次看到你懊悔的眼神，我都很心痛。我都會相信你不會再打我了，你會好好疼惜我的。就算再痛，只要你還是愛我的，我還是會相信，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將來。
但是，你知道嗎？
自從我的身上添上了第一道傷痕，就再沒有減少過。
我身上的傷痕，沒有一道癒合過。
它們總是在快要癒合結疤時，再度被你弄至破開。
一直的淌血。我的身上都是疤痕。
我曾經自虐的想過，這些血痕，就是我愛你的證明。也是你愛我的證明。
是我們又痛苦又快樂的愛的鐵證。
但是阿文，我累了。
對不起，或許是我不夠愛你，或許是我不夠包容你。
有一個人可以溫柔的疼愛我。我才發現，愛，不一定要伴隨著痛苦。
愛，可以是純粹的幸福。
我希望你也可以找到你的幸福。
這兩桶粉紅色油漆，是那次我們逛傢俱店以後我悄悄買下的，打算將來裝修我們的家。
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現在就當是臨別紀念吧？
很對不起。祝你幸福快樂。
可兒 」
我眨眨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晃動。
我動手把粉紅色的油漆髹上家裡的每一面牆壁。
我髹了整整一整天，沒有休息過，彷彿要一口氣將對可兒的思念發洩出來。
我望著家裡粉紅色的牆壁，彷彿可兒就在我身邊。
空氣中，彷彿飄逸著可兒淡淡的味道。
我點起一支煙，緩緩的呼出灰白的煙，薄荷味道充滿的我鼻腔。
「可兒，我知道妳就在這裡。」
為何喝過那咖啡杯無故失蹤了
家裡卻彷彿增添了數本新書
為何你那床頭玩具熊再找不到
花樽的花偏偏天天轉色
也許這刻你 仍然尚未發覺
家中有這一個訪客
時時漏夜 冒昧探你
將鎖碎東西帶走 然後又放低
在你的唱機放低唱片是我
算是暗中一起分享過首歌
從你的套房帶走被單是我
你睡過的 至少我都睡過
為何那個故障手機無故修好了
梳妝檯怎麼這麼快沒有香水
為何有雨門前就突然有一把傘
相簿的相偏偏天天變少
從你工作間帶走廢紙是我
照著你的筆跡寫封信給我
在你抽屜中放低戒指是我
你就算知 也不會想 是我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三日。都市日報頭條。
「癡心男殺女友製油漆 仿女友筆跡寫信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