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故事：十二首陳奕迅的主題曲》: 七。低等動物
《七．低等動物》
有人說，我們每一個人，其實每天都有被賜予第二次機會。
每天都有重來的機會。再選擇的機會。回頭的機會。
你認同嗎？
沉淪，到底是你無可奈何，還是你甘心情願？
是你沒有選擇，還是放棄了選擇？
午後的陽光。凌亂的被舖。滲著微黃的燈光。
狹小的旅館房間。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個子高大﹑身形略胖的男子。
「一千五百元，我放在這兒。」男子冷冷的說道，把鈔票擱在茶几上。
我赤裸著身體，施施然的走下床，取起茶几上的鈔票，點算了一下。
「謝謝。」我向男子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他瞟了我一眼，淡然的問：「為甚麼要這樣做？」
我噗哧一笑，「因為我喜歡呀。」
我轉身走回床邊，把剛才脫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黑色的蕾絲內衣﹑黑色小背心﹑深藍色牛仔短裙，還有那黑色薄絲襪。
嗯，又賺了一千五百元，待會兒找澄澄到銅鑼灣逛街吧，我還想買幾套漂亮的內衣。
男子嘆了口氣，拾起桌上的公事包，逕自走出旅館房間。
嗯，交易完成。
銅鑼灣的鬧市非常擁擠，我茫然地看著身旁一個個與我擦肩而過的陌生的臉孔，想著不著邊際的事兒。
踏著幼跟高跟鞋的上班族女性﹑衣著樸素的中年男人﹑一頭金髮的嬉鬧的年青人﹑還有穿著一襲純白校服裙的女學生們…
好想聽聽他們的故事。
他們的故事中，有愛情嗎?那些還穿著校裙，外表純潔的女學生，內心也如一嗎？
還是像我般，心靈早已腐爛不堪？
我看著人群穿梭的身影，不自禁地瘋狂幻想著他們與不同的人做愛的畫面。
我真是被性侵蝕了。
有人說，性是愛的最終模樣。
可笑，性與愛根本沒有直接關係。
對我而言，性是我與生俱來的本錢，是上天賜予我最寶貴的禮物，它讓我獲得男人的傾心與金錢。
性可以讓我無本生利，而且市場對性的需求是無限的。
記得中學時代第一次上性教育課，講解到男女交配時，我也像其他女生一樣，害羞的掩著臉不敢看，像看見了某些污穢的不純潔的東西，心中還升起絲絲厭惡。
那時候的趙若晴，怎麼也想不到今天的自己會踏上這條路吧。
人們常常說，可以把興趣作為職業是非常幸運的事。
那大概，我擁有最理想的職業吧。
真荒謬。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麼執迷地相信愛情﹑追逐愛情。
我有每夜的歡愉就滿足了。
「若晴，我們去吃奶酪蛋糕好不好？」澄澄悅耳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澄澄一把拉起我的手，拉著我向蛋糕店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穿著的一件緊身低領T恤，將她姣好的身材巧妙地勾勒出來。
「小姐，一塊蛋糕可換妳春宵一刻嗎？」我把臉轉向澄澄，色迷迷地望著她胸前誘人的乳溝，狡猾的笑著說。
「別鬧嘛！」澄澄邊笑著推開我的臉，邊伸手拉拉衣領，可還是遮掩不住她的玲瓏浮凸。
「妳剛剛的那個怎樣了？」澄澄抬起頭看著我，好奇的問。
「他呀，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又寂寞又冷的男人呀。」我緩緩的說，「是一個技巧不好的胖子，尤其是手指技巧呀！還弄得我有點疼哪。不過還挺闊綽的。」
澄澄皺著眉，「妳可好了，」她把臉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剛剛那個男人呀！原來是教師來的耶，一身整齊西裝的，做的時候一直喝令我要叫他老師老師，真受不了！」
我輕輕一笑，「大男人呀，會在床上控制妳，妳不是最喜歡的嘛？」
「可是他還要求我穿著純白校服，要我叫他老師，然後一邊斥喝我一邊做哪。」澄澄說。
「斥喝？斥喝妳甚麼？」我問。
「就像老師罵學生一樣呀！」澄澄歪歪頭，「像欠交功課，遲到，上課不專心之類的…總之他就真的把我當作他的學生般來做呀，還不停的打我屁股哩！」
「以做愛來懲罰做錯事的學生呀，真變態。」我腦海裡又開始幻想著澄澄與那教師交歡的情景，我真是無可救藥。
望著澄澄的乳溝，我的腦裡都是一個老師，一邊搓揉著她的胸部一邊滿足的前後擺動著的畫面。
我想，比起那教師，我更像心理變態。
「若晴，」澄澄忽然一臉認真的說，「你還會繼續做嗎？」
「妳知道我最愛做那回事的。」我淡淡的說。「妳不想了嗎？」
「這陣子，我常常在擔心會被將來的老公嫌棄呢，」她歎了一口氣，「一個被不知多少個男人觸碰過的女人，任誰也不能接受吧。」
「愛情就是不可信的呀，」我還是一臉平靜的說，「只有在做愛的時候，心靈的滿足是最真實的。」
澄澄沒有答話，像是在思索著我的話語。
在世俗的眼中，我是個離經叛道﹑荒淫可恥的蕩婦吧。
性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人人都需要性，正如人人都需要水。
只有歡愉的一刻，我擁有最踏實的快感與滿足；
只有性能滿足我，亦只有透過征服不同的男人，能餵飼我心底裡那饑渴的靈魂。
這世界上，沒有愛情。只有激情。
我不會再像個白痴般等待夢幻的愛情。
根本不存在。
「若晴，妳想吃哪款蛋糕？」澄澄像孩子般，興奮的望著玻璃後，各種各樣色彩繽紛的蛋糕。
我望著各款賣相可愛的蛋糕，忽然覺得這些賣弄外表的蛋糕很面目可憎。
「就普通芝士蛋糕就好。」我向店員點了一客紐約芝士蛋糕，「我先去找位子，妳慢慢喔。」
我逕自走到蛋糕店裡，角落的位置。
蛋糕店裡的椅子都是高腳的，像是酒吧裡那種。
我望著窗外走過的人們，腦子裡又不自禁的幻想著色情的畫面。
啊趙若晴啊，妳到底是誰？
現在的妳，真的是真正的妳嗎？
還記得以前，子洋在妳身邊的時候嗎？
我垂下眼睛。
我掏出電話，按下子洋的手機號碼。
呵，還記得呢。
你愛過的人的電話號碼，即使已經刪掉，還是會記得。
有些記憶，騙不了自己。
我凝望著屏幕上的撥號鍵，按不下去。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過去只是讓我成長的疤痕。
如果想起過去就只有痛楚，就捨棄掉吧。
我將電話放回口袋裡。
「若晴，怎麼一臉難過的樣子啦？」澄澄拿著兩個蛋糕碟子回來。
她點了一客可愛的覆盆子蛋糕，酒紅色的果醬覆蓋著蛋糕，小巧的覆盆子點綴著。
「沒有啦，只是在想妳剛剛說的話。」我嘗了一口紐約芝士蛋糕，軟滑的蛋糕在口腔裡融化。
「真的喔？妳也不想繼續做了嗎？」澄澄好像因為得到我的認同而很快樂。
「也不是…為什麼妳會這樣想？我們現在這樣有甚麼不好。」我根本沒有從良的念頭。
「嗯…」澄澄有點失望，舀了一口蛋糕，「我覺得，激情就好像這些蛋糕。」
「嗯？」我疑惑的抬起眼睛。
「激情，就好像蛋糕。很美味很吸引，令人很想吃。但永遠不會讓妳感到飽足。」澄澄吃了一顆覆盆子。
我靜默。
激情，只是剎那。不是永恒。
不會令人滿足。
「不會啦，我吃蛋糕也會飽啊。」我舔了舔銀匙，「只吃蛋糕，也會飽的，」
我俯身傾前湊近澄澄，望著她的胸前，「不過會發胖。」
「哎呀，妳好色呀！」澄澄笑著推開我。
「如果妳有想追求的東西即管去做吧，不要後悔就好。」我收起開玩笑的表情說。
「若晴，其實子洋…都離開了那麼久，妳不用再糟蹋自己吧。」澄澄一臉擔憂的望著我。
「…不關他事的。是我等錢花而已。」我揚揚手腕上的水晶腕錶，「不過像妳這樣乖巧的女孩，還是早點回去正常的社會吧。」
澄澄本來就不應該做的。
「其實…」澄澄嘗了口覆盆子果醬，「我最近認識了一個男孩子，他好像也喜歡我。」
我點點頭，澄澄的雙眼漾起笑意。
「他是書店的職員，人很好，斯文又溫柔，我也有點喜歡他…」澄澄的眼神忽爾變得憂傷。
「但我實在不敢讓他知道我早已不是純潔的女孩，不敢讓他知道我的工作…」
「所以妳就想離開囉。」我吃掉最後一口蛋糕，語氣平靜的說。
「我希望他會是我的新開始，」澄澄臉上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我希望妳也可以回到以前的模樣。」
我嘆口氣，「澄澄，過去的事我全都忘記了。我現在很快樂，真的。」
「…妳會再遇到值得妳愛的人的。一定會。」
我躺在柔軟寬闊的酒店床上，凝視著泛黃的天花板。
原本白色的天花板，是甚麼時候開始染上斑黃的污跡呢？
這樣深刻的污跡，還抹得掉嗎。
酒店的地板上﹑椅背上凌亂的掛著我和男人的衣服。
啊。
男人的衣服。很眼熟。剛剛他穿著外套沒有留意到。
以前子洋都有一件一樣的衣服。
「啊。」男人忽然從後伸手搓揉我的胸部，赤裸著身體的他漸漸向我靠近。
感覺到有甚麼頂著我的腰。
我淡淡一笑，現在這樣的自己，還想以前來幹甚麼呢。
我擺動著腰枝，隨著男人的動作，嬌柔的輕聲低吟。
我需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不用想得那麼複雜，我此刻想要的，就是身體的滿足。
僅此而已。
「不如，妳來當我的女朋友吧？」在床上，男人擁著我，一派輕鬆的問。
「…甚麼？」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很久沒有拍拖了。而且我覺得妳很可愛。」男人調過臉面向我。
這時我才認真的仔細看他的臉。
從來我都不在意客人的長相。只要是男人就可以。
他比起通常的客人要年輕，約二十七歲吧？下巴有淡淡的鬍渣，眼神很銳利。
其實還滿帥氣的。
「性伴和女朋友可不同，你是不是喝醉了呀。」我沒有把他的說話當認真。
「我沒有喝酒呀。」男人泰然自若的說，「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他把我擁緊，吻向我的額頭。
啊。
以前子洋常常會這樣吻我額頭的。
我的心竟然掠過了一陣暖流。
「不過有一個條件，」男人望進我的雙眼裡，「跟我一起，妳不可以再做援交。」
我笑，甚麼啊。
還沒有答應在一起，已經要管我了麼。
「…誰要當你的女友。」我想要別過臉，他卻捧著我的臉，一把吻下去。
他溫柔的吻著我的唇，舌頭緩緩的滑進我的口腔。
我閉著雙眼，享受著他溫柔又熱情的吻。
他把唇移開，輕輕吻向我的鼻尖。
「那以後妳就是我的女朋友囉。」
男人名字叫阿天。還沒有正式上班，在唸碩士。
或許你會想，像我這樣的女孩，面對這樣有學識的男人應該會感到自卑吧。
但我沒有。完全沒有。
因為阿天待我像公主。
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對一個援交女孩動心。
我是個只有肉體，沒有靈魂的女孩。
他卻愛上了這個空殼。
阿天很喜歡看電影，他總愛跟我上戲院看電影。
我以為他也像其他男孩一樣，喜歡在黑漆漆的影院裡，對自己的女朋友毛手毛腳。
但是，自從我們在一起的那一晚開始，阿天沒有再跟我做愛。
他說，他想多點了解我的內心，不想關係建基在肉體上。
這些說話聽來，真像夢啊。
澄澄知道了我交了男朋友，彷彿比我還要開心。
「那真的太好了！那妳是不是也沒有再做了？他疼妳嗎？對妳好嗎？妳喜歡他嗎？」澄澄一個勁兒的問我。
「還好啦，就像一個男朋友的樣子啦。是沒有再做了。」我說，想起阿天對我笑的樣子，心頭一暖。
「啊，趙若晴，妳甜笑！」澄澄指著我，誇張的說。
「甚麼嘛！」我失笑，「不過，他不肯碰我…」
「咦？為什麼？」澄澄一臉訝異，歪著頭問我。
「他說因為想好好的了解我，所以不想那麼快就跟我做。」我皺著眉說。
「那很好啊，對了，妳有他的照片嗎，好想看看啊。」澄澄興致勃勃的問。
我掏出手機，開出一張和阿天的合照，遞向澄澄。
「…咦？」澄澄端詳著照片裡的阿天，「這個人…很眼熟啊。」
「怎麼會啦，他比我們大幾歲，我對他完全沒有印象啊。」我不以為然。
「不是啦，真的很眼熟…」澄澄一臉認真，眼睛都快貼到螢幕上。「他全名叫甚麼名字？」
「楊越天。怎麼了？」
「楊越天…楊越天…」澄澄努力思索著，「啊！不就是那個楊越天嘛！」
「誰呀？」我也緊張起來。我和阿天是偶然認識的，不是嗎？
「楊越天呀！以前中學比我們高幾級的學長，他常常等妳放學，明明喜歡妳又沒有膽表白的。」
「啊！」我吃驚，「他那個時候明明是個不起眼的胖子呀！」
「呵呵，記起來了？你們還真是有緣呀！」澄澄把手機遞回給我。
我卻一臉愕然的怔住了。
阿天一早認識我。
他一早知道我是誰。
他來找我，不是偶然。
為什麼？
為什麼要找當了援交女孩的我。
為什麼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因為他真心喜歡我？
因為他一直都喜歡我，所以即使我已經變了，他也要陪在我身邊？
不會。
不可能。
那麼偉大的愛情，我承受不起。
啊，愛情。
聽到這兩個字我就打哆嗦，就想吐。
這世上沒有愛情，只有激情。
「然後，我再次接客。」
「我甚至特意叫阿天上來我家，故意讓他撞破我跟別人做愛。」
「根本沒有愛情。我不會再像個白痴般相信愛情，期待愛情。」
「如果阿天是上天給我的second chance，我不要了。」
「我不需要愛情。我吃蛋糕就滿足了。」
「妳覺得我很荒唐吧？但是，妳也是心裡清楚的吧。」
「人人都需要性，正如人人都需要水。」
喉嚨很乾 所以愛上你的吻
嘴唇需要覺得 曾被誰期待過
身體空虛 所以愛上你擁抱
胸膛需要記得 也被懷念過
何必需要動心 我只要相信我本能
需要就是原因 我是人
因為野性 所以愛上你指尖
鬍渣需要覺得 曾被誰馴服過
因為寂寞 所以愛上你肌膚
體溫需要記得 也被承受過
留不住你的心 我只要留住你的人
留不住你的人 也留住一吻
擒住你的肉身 不需要俘擄你靈魂
像個低等動物 那麼天真
兩個人互相的欣賞 愛情不過是這樣
給慾望找個對象 本質上都是一樣
不要想得那麼抽象 愛情不過是這樣
做起來我們還不是 一樣
談情不錯 不過還有事要做
身體需要覺得 沒被冷落過
說得太多 沒有動作
為什麼我等你 你等我 就不算罪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