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嗰年,我做咗Miss隻兵》: 第六章(5)
「起立。」Miss Lam站在教師桌前叫道。
平日的Miss Lam不大喜歡擺老師架子,所以很少要學生起立,加上這是早上第一節課,學生還未清醒,學生的動作極度遲緩,讓Miss Lam本來已很是緊張的心情更雪上加霜。
終於,同學都起立了,Miss Lam續說:「今日有Miss Chan同校長黎同我地一齊上堂,大家同校長同Miss Chan打招呼先。」
「Miss Chan早晨。」只有零星的敬禮聲,讓Miss Lam很是尷尬。
「各位同學早晨。」Miss Chan說道,臉上仍掛着那抹微笑。
「校長早晨。」敬禮聲一樣微弱,若只聽聲音,大概會以為課室只有三,兩個學生。
Miss Lam沒想到學生對校長的禮貌不僅沒有改善,反更是冷淡,教她更是不安。
「各位同學早晨。」校長說,微笑時幾乎要擠爆臉頰的肥肉。
「Miss Lam早晨。」然而,當對Miss Lam打招咪時,由於有了阿祖和肥仔文的聲音,頓時響亮不少,與方才形成強烈對比,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各位同學早晨,坐低,拎你上一堂嘅筆記出黎。上一次我叫咗你地返去做筆記第6頁嘅填充。」
「有無人未做?未做嘅企起身。」Miss Lam其實很想這樣說,但她知道班上會做功課的人才是小數,若她真這樣說,大概大半班都需站起來,場面定很難看,便把說話換成了:「我依家比5分鐘時間你地同隔離位互相檢查大家嘅答案,如果有唔識或者答案唔一樣嘅,都可以趁依5分鐘時間討論下,一齊搵個正確答案出黎。」說罷,她按響了掛在黑板的計時器。
接着,校長從後排的座位站了起來,到處巡視學生的筆記,邊看邊搖頭。
「咇咇咇!」五分鐘過去,計時器響起。
「好啦,時間夠,好,第一條橫線應該填咩?」
「香港嘅政治制度應該係三權分立。」學霸子傑說。
「無錯⋯⋯」看着手上教師版的筆記,竟與自己本來製作的有所不同,竟由「三權分立」變成了「行政主導」,本來的「公民抗命」、「雨傘革命」、「反修例事件」都通通被刪去。
點解會咁嘅?Miss Lam驚訝,抬頭看着Miss Chan,她卻頭也不抬地看着手上的觀課評分紙。
她好像突然明白校長為甚麼堅持要這天來觀課了,不是因為Miss Chan的推波助瀾,而是故意要殺她一個措手不及,因為他們要看清楚她是教師還是教畜。
明明三權分立才正確,難道要身為教師的她睜着眼睛說謊嗎?其身不正,又何以教學生做個誠實正直的人?
然而,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只要她說錯一句話,就可以馬上被釘牌,每個月唐三樓的租金、兩老的家用、已付了多年錢的保險、買樓的計劃⋯⋯通通都要泡湯。
理想有價,只是她沒想到是這麼沉重。
當Miss Lam正掙扎時,目光剛好對上校長嚴厲的眼神,在等待她作出抉擇。
Miss Lam環視了整個課室一圈,看着平日都只會伏在桌上睡覺的學生,今天竟都坐直了身子,有的還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尤其是那幾位少數勤力讀書的同學,正手執原子筆等待她的答案。
她始終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
「答案應該係⋯⋯」
然而,當Miss Lam快要說出答案時,班上一位內地來的學生卻打斷了她,說:「唔係喎,前幾日電視先講完,係行政主導先啱喎Miss。」
這句話再一次打亂了Miss Lam的思緒,像是在水中浮沉多時好不容易抓緊的一塊浮板。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無錯,答案應該係行政主導先啱,如果有同學寫錯咗嘅記得改返個正確答案上去。」
「Miss,點寫呀?」Amy邊舉手邊問道。
Miss Lam頹然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根白色的粉筆,閉眼搖搖頭,還是開始寫那四個大字。
Miss Lam的手一邊寫,一邊有一種說不出的噁心與厭惡感從心底蔓延,蔓延到肺部、喉嚨、口腔——原來自己與電視上那些睜眼說空話的高官沒甚麼分別,原來她在不知不覺間已成了他們的一份子,成了個為了三萬多元月薪可以把課室僅餘的星火都淹埋的教畜。
是非黑白,在那四個白色字被寫出來的一刻顛倒。
「唔係喎Miss,我小學都係讀三權分立架喎。」阿祖看着黑板的字說。
聽到這句,Miss Lam寫字的手停了下來。
「咩呀,明明行政主導先啱。」剛才那一位同學堅持說道。
「我都記得小學學嘅明明係三權分立。」聽到阿祖的話,學霸子傑也和應道。
唉,我究竟要點答佢地先啱,Miss Lam猶豫、糾結,過了良久,班上同學都開始議論紛紛,她才轉過身,面向學生說:「係,三權係分立,不過由行政主導。」
「咁講都得?你肯定?」阿祖瞪大雙眼看着Miss Lam。
「算吧啦,你唔係以為Miss Lam睇落後稍為後生少少,就同其他老師有咩唔同呀嘛?哈,佢咪又同其他老師一樣,為咗份糧攣大眼講大話。」陳珊珊轉着手上的筆說。
經過上次那件事,陳珊珊被她的姑姐Miss Chan訓斥了一番,自那次起,她便收斂了不少。事實上,她連三權分立是甚麼都不大記得,但當聽到阿祖和子傑都在反駁Miss Lam,她還是忍不住往裏添鹽加醋。
這句話讓Miss Lam本來已內疚的心更是往下墜,使她無法再繼續掩埋良心。
「既然大家對依個答案有唔同嘅睇法,咁不如俾份功課大家,大家今晚返去就住香港嘅政治制度做下資料搜集,然後將相關資料Upload上Google-classroom,我地下堂再討論呀。依家我地填住下題嘅答案先?子傑,下一題你寫咗啲咩呀?」Miss Lam看着子傑問道。
「喔,下一題係⋯⋯」
就這樣,Miss Lam草草帶過了那題的答案,課堂得以順利進行。只是Miss Lam沒留意到,所謂的順利只是對她而言,阿祖卻再沒拿起筆寫過一個字。
午飯時間,同學都紛紛離開課室,只剩阿祖還坐在座位上。
「喂,你唔出去食野呀?」肥仔文走到阿祖身邊問道。
「唔啦,你去啦。」阿祖從書包拿出一個保溫飯盒和一對餐具。
「哇,你帶飯呀?我有無睇錯,咁多年都未見過你帶飯喎。」肥仔文驚訝地問道,看到阿祖打開飯盒,一陣香辣的味道撲鼻而來,更教他羨慕,說:「哇,好似好吸引喎。」
「羨慕呀?」阿祖得戚地說。
「估唔到Miss Lam咁識煮野食。」
「我都無諗過⋯⋯咪住,你啱啱講咩話?」阿祖瞪着肥仔文問道。
「我話估唔到Miss Lam咁識煮野食囉,整舊黎食呀。」肥仔文咽了一下口水,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飯盒裏的雞肉不放。
「你點知依個飯盒係Miss Lam煮架?」阿祖驚訝地問道。
「唔知架,我段估架咋,見你咁嘅反應,姐係我撞啱啦。唉,死啦,咁我咪要比晒啲Game你?但⋯⋯」
肥仔文苦惱,卻不知現在的阿祖感興趣的已不再是他手上的遊戲。阿祖打斷肥仔文道:「齋靠估?你有無咁醒呀?」
「喂,你咁咩意思,質疑我智商咁話啦喎。」肥仔文不滿地說。
「講.真.話,唔係嘅我一陣就去你屋企掃晒你啲Game。」
「咪呀,呀媽話我再同你有來往就斬開我一碌碌架,我都係瞞住我媽架咋。」
看着眼前的媽寶,阿祖反了個白眼,說:「咁你講啦!」
「車,係Yuki姐前幾日走黎問我,話:『點解阿祖日日都同Miss Lam同一架車返黎』,我咪估你同Miss Lam住埋咗一陣,咁你又唔識煮餸,個飯盒好自然就係Miss Lam整架啦,係咪呀?咁都要⋯⋯」
聽到Yuki的名字,阿祖再一次打斷肥仔文的話,着急地問道:「咁你點答佢?」
「咁你又唔洗咁擔心,我雖然唔聰明,但都未蠢到爆你大鑊嘅。咪同佢Miss Lam咁啱住嗰頭,好近所以一齊返囉。不過佢份人咁醒,分分鐘已經估到都唔出奇。喂,整舊黎試下呀,好肚餓呀。」
明明我同Miss Lam咁早返黎,Yuki幾乎遲到嗰刻先返架,點解佢會知架?究竟係邊個話佢知?阿祖心想,若有所思地看着Yuki那只剩下書包的座位,沒有留意肥仔文正在偷吃自己的飯盒。
「喂,你地兩個係到做咩?」肥仔文身後傳來一把渾厚的聲音,嚇得肥仔文一時沒夾穩手上的雞塊,整個掉了在地上。
「呀,可惜。」肥仔文惋惜道,轉身一看,正想追究是誰害他的雞塊掉到地上,發現站在門口的竟是Leung Sir,馬上改口道:「Sorry呀,我地就走架啦。」
根據校規,午飯的時候,學生只可出外,或在小食部前的餐椅上用餐,課室是不容許學生逗留的。剛巧今天是Leung Sir巡樓,自然是要趕走他們的。
「唔係喎,我見你地連飯盒都打開埋,似係想係到開餐喎。」
Leung Sir踏進課室,走到二人身邊,發現一個打開的餐盒,而裏面的餸菜竟還和自己剛才吃的有幾分相似,浮現出疑惑的表情。
看着Leung Sir的神情,阿祖能猜到他在想甚麼,故意刺激他道:「係呀,今日嘅辣子雞同西蘭花實在太吸引啦,你睇下幾多辣椒,幾足料,仲熱辣辣架,呀Sir,要唔要試下呀?」阿祖捧起飯盒用力吸了一下還熱氣騰騰的香氣,再遞到Leung Sir面前,故意要他看清楚盒子裏的飯菜。
細看之下,Leung Sir發現這不僅是幾分相似,簡直是一模一樣。Leung Sir疑惑的目光從飯盒移到阿祖身上,剛好對上他那雙得戚又帶點邪氣的單眼皮,彷彿在告訴他沒有猜錯,這正是Miss Lam親手做的飯盒。
「依個唔係一個合理嘅理由,你地咁大個已經中五,無可能唔知唔可以係課室到食野。跟我落教員室,一人一個警告。」
「吓,Sorry囉Leung Sir,最多我地即刻走,唔好記警告咁煩啦。」肥仔文哀求道。他怕的不是警告,而是要寫那張無聊的反思紙。
「洗咪咁呀Leung Sir,平時啲老師見到都係講兩句趕走我地就算,你下下唔係缺點就警告,咁落去好快比你用爛架喎。」阿祖還是沒有收拾的意思,還連忙把雞塊和飯都塞進口裏。
「楊祖耀,我已經講咗唔可以係課室食野,你做咩仲食?」Leung Sir瞪大雙眼道。
「咁反正係咪都要比你記,咁緊係食多兩啖先算啦吓嘛。」阿祖埋所當然地道說。
「楊祖耀,你唔需要我見你家長,然後記你缺點架可?我知你同你姐夫關係唔係好好架咋,再比佢知道你係學校搞咁多事,你係咪想入返去?」Leung Sir威脅阿祖道。
自從那次記了阿祖缺點後,Leung Sir去了找訓導主任蓮姐了解阿祖的情況,發現阿祖的成長背景複雜,不僅來自單親家庭,還曾被關進男童院,即使現在和姐姐一起居住,還是不時和姐夫吵架。
Leung Sir以為姐夫是阿祖的致命傷,卻沒想到早已被逐出家門的阿祖擔心的根本不是這件事。
「哈,Leung Sir,你除咗識威脅學生仲識啲咩?」
「我唔係威脅你,我係提醒、警告你好自為之。」Leung Sir瞪着阿祖說。
「大家咁話啦。」
「你咩意思?」
「無呀,我意思係提醒你唔好下下威脅學生,未必Work架,Leung Sir。」
「楊祖耀,呀Sir點教學生唔洗你教,你再咁多嘴,就唔係一個警告咁簡單。」Leung Sir開始不耐煩地說道。
「OK~」阿祖一臉不置可否的樣子說道。
「食咗你舊雞一啖就要記警告,唉,早知唔食啦。」肥仔文後悔道。
然而,雖然被記警告,可看着Leung Sir那不悅的樣子,阿祖沒半點不快,倒在暗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