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忙到大部分學生都已離校,忙得焦頭爛額的Miss Lam才想起要找Miss Chan,便連忙跑到她的座位。

「Sorry呀Miss Chan,今日太多堂,咁啱我搵你你都有堂,所以依家先⋯⋯」

Miss Lam還未說完,Miss Chan已打斷道:「喔,唔緊要呀,我今朝都只係想黎約你睇堂嘅時間姐,你邊日比較方便啲?」

「喔,都可以呀,你睇下你邊日方便啲。」Miss Lam毫不猶豫地回應道。

「咁呀,根據我地嘅schedule,應該大後日開新單元,不如就大後日呀。同埋我見裏面啲新聞都好舊,排版都有啲亂,不如你一陣順手更新下啲筆記,再拎比我睇,再拎去印呀。」Miss Chan微笑道。



下,但我今日仲有幾級功課未改晒,趕住排喎,Miss Lam心想的是一套,說的卻是另一套:「好呀,無問題,我聽朝早交比你呀。」

「好呀,唔該你呀Miss Lam。」Miss Chan的語氣愈是溫柔,卻讓Miss Lam愈是反感。
 

晚上七時多,教員室只剩下Miss Lam獨自一人,終於把筆記趕好,整齊地放在Miss Chan桌面後,才踏出教員室。她終於有空掏出手機,才發現前度昨夜打了數十次電話給她——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唔通佢真係想同我復合?Miss Lam過去甜蜜的回憶要一湧而來之際,這時候,突然一把聲音在走廊的另一端傳來:「你終於放工啦?」

「你終於寫晒悔過書,放學啦?」Miss Lam 模仿阿祖的口吻。



「悔過書寫慣寫熟啦,等你咋,咁耐架你。」

「Sorry囉,要趕筆記呀嘛,最多我請你食野啦。」

「係咪食咩都得先?」

「得,我樓下超市或者街市買到嘅統統都得。」

「吓,超市同街市?有咩好食?」阿祖和阿驚訝地問道。



「睇我依個大廚表演啦。」Miss Lam自信地說。

 
         本來二人打算到深水埗街市買菜,可是當他們踏出地鐵站時,天色早已漆黑一片,無奈之下,只好轉戰百佳。

「你要咩菜?椰菜?定西蘭花?」阿祖左手拿着椰菜,右手拿着西蘭花問道。

過了良久,身後的Miss Lam還是沒有反應,阿祖疑惑地回過頭,發現她正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我應唔應該打返比佢,同佢Say Sorry呢?Miss Lam心想。
「喂,你諗咩諗得咁入神?」阿祖在Miss Lam眼前揚了揚手問道,目光飄到她手機的屏幕上。

Miss Lam連忙按下鎖屏鍵,說:「吓?無⋯⋯無呀,你啱啱問咩?」

「都唔知係咪嘅,我話,你想食椰菜定西蘭花?西蘭花好似都幾好,睇落幾新鮮。」



Miss Lam把手機放回手袋,說:「你又知?你識睇咩?」

「哇,Miss,你咁睇小我嘅,雖然我成績係差啲,但我未低B到咁嘅。」

「睇黎你無認真上我嘅通識堂啦。」Miss Lam搖搖頭說,繞過手推車走到阿祖身旁,挑起西蘭花來。

「關咩事?」

「香港咁多港孩,連蕉係黃色都唔知,唔識揀菜有咩出奇?同成績無咩直接關係囉。」

「你唔係咁睇得起我,覺得我係港孩呀嘛?係我都想呀,可惜我無咁嘅資本呀。」阿祖笑着說,卻無掩背後的苦澀。

Miss Lam這才想起阿祖的成長背景根本容不得他做港孩。原來,能成為港孩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咁揀邊棵好呀,揀菜師?」



「我揀⋯⋯」阿祖看了看手上的菜,又放了回去,看着Miss Lam說:「你。」

「我?」這樣的出乎意料的回答殺Miss Lam個措手不及,阿祖卻點點頭。

         死啦,一定係因為琴晚我癡咗線,令佢諗錯隔離,點算好呢?⋯⋯Miss Lam心底盡是後悔,恨不得能回到昨夜把自己狠狠地揍一頓——和自己的學生親吻,還差點⋯⋯

         可惜,歷史無法改寫,她只能硬着頭皮面對。

正所謂「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Miss Lam假裝甚麼事都沒有發生,說:「我又唔食得,認真啲揀菜啦你。我去睇下仲有無肉賣先。」

想𡁻完鬆,當無事發生?阿祖看着Miss Lam的背影,嘴角微微往上揚,心想:唔緊要,來日方長。
 

踏了萬里路,終於回到那個位於唐三樓的小房子。



「好重呀,你買咁多野做乜?」剛踏進門,阿祖便立刻把沉甸甸的膠袋放在地上。

「輕手啲呀,有雞蛋架。」Miss Lam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膠袋,續說:「咁屋企咁啱無晒啲野,難得又有人幫我拎,咁我緊係買多啲啦。」

「哇,你真係洗人唔洗本。」

「咩呀,就係你尋晚食咗我最後一個公仔面,唔洗還架?只係幫手拎咪益咗你囉,快啲幫我拎埋嗰袋野過黎等我擺埋入雪櫃」Miss Lam說,手正忙着把雞蛋放進雪櫃。

「拿。」阿祖拿着膠袋走到Miss Lam身旁,默默地看着她慢條期理地從膠袋拿出飲料、蔬果、雞肉等放進雪櫃。

除了Miss Lam喝得爛醉的那夜後,阿祖好久都沒細看過這張臉。Miss Lam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很多時候都把頭髮勾在耳後,使那張白皙的臉看起來更棱角分明。

不僅如此,今天看起來好像臉頰的肉還變薄了,使這張臉更尖銳。



大概是因為失戀?阿祖揣測,嘗試從她疲累的眼眸裏找答案。他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儘管她努力虛張聲勢,還是無掩眼底裏的閃縮與不安——第一次從老師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這使他感到有趣。

而當一個Band 3的學生覺得你有趣時,便是你惡夢日子的開始,還要讓他發現自己的死穴,更是命不久矣。

於是,他開始拿她私補的事來威脅她,把她玩弄於股掌之中,成為了他枯燥乏味的日子中最大的樂子,漸漸的,他缺席的日子變少了,尤其是有她的課堂的那幾天,不知她有否發現?

「喂,執完啦,你仲企係到做咩?」Miss Lam的聲音從阿祖身後傳來,阿祖才發現她正在洗菜,剩他還拿着膠袋呆呆地站着。

她大概沒有發現吧,因為若Leung Sir不說,他也不會去留意自己的出勤紀錄。

「有無野要幫手呀?」阿祖轉過身問道。

「嗯⋯⋯你識唔識切肉?」

「哼,睇我表演啦,要切一塊塊定一絲絲呀?」說罷,阿祖開始拆起雞肉上的保鮮紙,拿起旁邊的木砧板和銀色的豬肉刀。

「一塊塊呀,唔好太大舊喎,我要整宮保雞丁。」

「哇,唔簡單架喎,咁你都識整?」

「係你地諗得太複雜,順便幫我切啲乾辣椒呀。」Miss Lam從雪櫃頂拿出一袋乾辣椒,放了幾條在碗裏,淘洗後,瀝乾水放在一旁。

阿祖沖洗好雞肉後,開始切起來,可切了幾件後,目光又落了在Miss Lam白皚如雪的雙手上。

Miss Lam的動作總是很慢,慢慢翻開書,慢慢拿起粉筆,慢慢洗菜⋯⋯像樹懶,像樹懶一樣可愛。

「呀。」阿祖感受到左手傳來一陣痛楚,不禁叫了一聲。

「咩事呀?」Miss Lam放下手上的菜,回頭看阿祖,發現他左手的食指正在滴血,驚訝地說:「哇,你流緊血,點算,你⋯⋯你沖一沖水先,我去拎消毒藥水同膠布黎。」

「吓,唔洗啦,我沖沖水,攞紙巾禁一禁就止到血,唔洗消毒藥水同膠布喎。」阿祖用另一隻手拉着Miss Lam的手腕說。

「邊得呀,你睇下你,仲流緊血,成個鋅盤都係你啲血啦,你等我陣。」Miss Lam掙開阿祖的手,走到飯桌旁的雜物架上,翻出了一瓶紅藥水和消毒膠布,可怎也找不到綿花,只好從洗手間拿些化妝綿。

「哇,Miss Lam依啲藥水擦完會成手都紅色架喎,仲衰過唔擦。」

「你唔好咁多要求啦,有藥水你用咪算好囉。你拎啲化妝綿禁一禁住個傷口先啦。」Miss Lam把幾塊化妝綿按到阿祖的指頭上,再把他拉到飯桌前坐下,嘮叨起來:「你做咩咁唔小心呀,切個肉都切到手,頭先仲話好簡單。」

「你唔企我隔離咪無事囉。」

「咁都關我事?你姓賴架?」Miss Lam瞪起雙眼,無奈地說道。

「我為你付出埋鮮血,你點補償我?」阿祖眨了眨雙眼,故作楚楚可憐地說道。

聽到這無賴的話,Miss Lam故意用力按着化妝綿,說:「咁就要睇你流幾多啦。」

「哇,你依個女人,想攞我命呀?」阿祖痛得皺起眉頭。

這時候,阿祖的血流得差不多了,Miss Lam拿開沾滿血的化妝綿,仔細地檢查了傷口一番。幸好,傷口不算太深,不用去醫院,只是豬肉刀太鋒利,才劃出這麼多的血來,稍為消毒一下,不沾水,應該很快就好了。接着,她把紅藥水滴在化妝綿上,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以免使傷口受到二次傷害。

看着Miss Lam認真又擔心的樣子,阿祖竟想起自己久未見面的母親。

小時候,在父親還未過生,母親還未染上毒癮時,母親不時都會帶他到公園玩,調皮的他總是跌得自己滿身傷痕,母親從不責備他,每次都會溫柔地為他把傷口上的灰塵吹走,回家後,再小心翼翼地替他沖洗、消毒,還會關心他疼不疼,最後再為他貼上超人膠布。

這段記憶很模糊,模糊得使他懷疑是否真的真實發生過,還是只是他太渴望母愛而發的一場夢?

「搞掂,雖然仲有少少血,不過應該無咩事,坐住等食啦你。」Miss Lam無奈地說,扔掉膠布包裝,重新站到鋅盤前,再沖洗了雞塊一遍,熟練地切了起來。

「一係我幫你洗菜啦。」

「喂喂喂,都叫你坐低等食囉,一陣掂到水又痛又流過咁點算?我唔想陪你去醫院呀。」Miss Lam連忙阻止道。

         「坐係到等食好似好衰咁喎。」

         「咁呀,」Miss Lam想了想,說:「今日份通識功課做咗未?」

         「er…」阿祖的目光閃縮起來,不敢直視Miss Lam。

         「姐係未啦,快啲拎出黎做!」

「但我無帶返黎喎。」

阿祖的書包從來都不是拿來放書,空得他都懷疑書包存在的意義。因此,他曾真的試過沒帶書包回校,卻被訓導主任蓮姐抓到教員室教訓了一番,為免再次聽到蓮姐的嘮叨,阿祖決定以後也背個空背包回校。

         「有無搞錯呀你,功課都唔帶返黎,」Miss Lam的眉頭輕皺了起來,「唔緊要,我有多幾份,仲帶咗返黎,你去我個袋到攞。」

         「吓,唔好啦,」阿祖沒想過Miss Lam竟有此一着,光想想做功課的痛苦便要哀號起來,想盡辦法去逃避,「最多我⋯⋯我幫你做家務呀!」

         「唔洗你做呀,你快啲做功課,我唔想聽日又要留你堂!」

         「唉呀,我都唔識做,求下你放過我啦。」

         阿祖的世界從來沒有功課二字,即使是老師留堂,他也會選擇走佬,如今竟要他主動做功課,簡直是天荒夜談。

         「唔做呀嘛?請。」Miss Lam指着門口的方向說。

         「唉。」阿祖絕望地嘆了口氣,還是乖乖地拿出功課,心想:你明明咁後生,做咩咁快就煩到成個呀媽咁?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