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樂,也回到了當初。
 
青青常常聽見阿樂在講電話,經常「嗯」、「哦——」、「係啊」、「係咩」、「咁得意嘅」,青青都會向他投向奸狡的眼神,一聽就知在和女神聊天。阿樂會沒好氣地笑笑,目送她回房的背影。
 
阿樂像以前一樣,會和Tanya聊電話。
 
他們會連線煲劇,他會打電話叫她起身,偶然會出街食飯。只要Tanya約,阿樂就會應約。他們的WhatsApp、Instagram direct幾乎沒有斷過,不斷和對方分享所見,看到無聊的笑話會一起笑,看到嚴肅的政事會一起討論,看到共同朋友的帖文會一起八卦。
 
又是如此,又、又、又。




 
和以前不同的是,Tanya單身,完全單身,情感狀態應該是穩定的。
 
有天,阿樂和Tanya外出,有說有笑,非常開心。
 
晚上,他送她回家,到達她住的大廈面前。
 
Tanya温馴地擁抱了阿樂一下,說:
 
「拜拜,今日我好開心,多謝你啊樂仔。」




 
當下,阿樂不懂反應,只靜靜地感受這一刻的美好,他緊張、胡思亂想——她竟抱了他,不再因為求安慰,而是就這麼單純地擁抱了他。
 
她對他瞇起眼睛笑,然後轉身。
 
有瓦行人路頂的燈照射在他們身上,冷清,阿樂突然覺得身上的餘温應該要延續,不應如此逐點揮發、流亡於沒有記憶的街道。
 
他追上去,拍拍她的肩。
 
Tanya回頭,和阿樂對視,好奇地問:




 
「做咩啊?」
 
阿樂心跳加速,像要跳爆了。他吞一吞口水,抱住了Tanya,他的下巴擱置在她的頭上——像她剛才埋首於他的懷內一樣。
 
他享受了她的體温。
 
他才享受了她的體温不夠兩秒,她就伸手推開他,皺着眉頭道:
 
「你做咩啊?」和剛才的語氣不一樣了,帶點反感。
 
阿樂錯愕,但明明他只是,對Tanya做了她對他做的事。僅此而已。
 
他不解。
 




「冇啊,我、我想——」阿樂無法組織語言,一刻洩氣:「對唔住。」
 
Tanya將頭轉向右方,只點點頭。
 
「其實係,我見到你攬我,所以——」
 
所以,我以為我都可以。
 
阿樂沒有講出口,就在這一刻,Tanya的神色告訴他,有些事,她可以做,但他不可以。
 
即使他們同為人類。
 
但是,他們卻有階級之分,從他喜歡她開始。很明顯。
 
此刻,他做出僭越的行為;原來抱她一下都已是逾越,始終,他是「低等」的。即使,她先主動抱了他。




 
是嗎?
 
單戀者。兵。沒有資格提要求,只能被索取,不可乞求一點點的愛欲嗎?
 
是嗎?
 
「哦哦,好,冇事。」
 
Tanya回復以往的平靜,對他微笑,然後邁步向前,回家。
 
一刻,阿樂的胃有些抽搐。
 
他認清,他們之間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即使他已與她每天通訊,但原來他們仍然遙遠……大概,所謂親密與疏離,都取決於心的距離,摟肩翹手不過是閒來無事的恩賜,並非實則的憑據。
 




但他痛恨自己並不驚訝。
 
他的錯愕只維持數秒,後退,卻理解、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說到底,他的主動於Tanya屢屢無果。表白?失敗。約會,若然她想才能見面。擁抱?只能她給。
 
他應該明白,應該早已習慣……
 
他生氣不來,認清他沒有氣她的權利。是他自己刎頸奉血,她都沒有說要,他就獻了這個殷勤,既然自尋煩惱,煩惱終於找上他來,得償所願。但始終他也是人,他不只是披盔戴甲的死士,還是一個有血有肉、仍活能死的人,他不樂。
 
回家,阿樂仍然苦口苦面,思緒混亂。
 
客廳沒有開燈,只得廚房有光,青青在洗提子。她拿出客廳,坐在梳化上,借着廚房的燈看見了阿樂垂頭喪氣的側臉,而且,他不發一語。
 
青青看見他低落的樣子,問:




 
「做咩咁嘅樣啊,唔係同女神出街咩?」
 
她拍拍梳化的空位,着他坐下,又指了指提子着他吃。阿樂點頭,問:
 
「可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這語氣死寂得生意盎然。她連忙說:
 
「好。」
 
阿樂認真地問,即使他已經有答案:
 
「Tanya啱啱臨走前,攬咗我一吓,之後,我又去攬返佢一吓。但佢推開我,個樣好反感咁……你覺得係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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