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回家,看見青青在吃即食麵、目光放在前面播放YouTube影片的電話。
 
她向他點頭以打個照面。
 
阿樂看到青青若無其事的樣子,內心莫名地過意不去,想說搭一下話:「咁早食晚餐?」
 
「唔算早啦。」她抬頭看一看顯示六時的時鐘,然後繼續食。
 




「夜晚唔驚餓咩?」
 
「食啲生果囉。」
 
她以側臉觀望他,無法打破這難以名狀的尷尬,明明大家都沒有很實質地做錯什麼,但總是覺得自己有罪。這種感覺於阿樂更深重。
 
「哦……」
 
她見他「哦」完之後、拉後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但又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故問:
 




「有嘢講?」
 
「係……」阿樂睄了青青一眼,點頭,然後低頭看着她的麵。
 
她問:
 
「做咩呀?吞吞吐吐咁嘅。」
 
阿樂看見青青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內心更不舒服,仿佛他罪大惡極,而她在擺渡他。難道她毫不在意嗎?
 




他說:「對唔住。」
 
「為咩?」她擰轉頭看他,饒有意味地挑眉。
 
「Tanya就係我之前講過嗰個女神——然後,對唔住……我仲鍾意緊佢,對唔住。」
 
阿樂深呼吸,卻又越講越細聲;青青笑:
 
「嗯哼,睇得出吖。但係,有咩需要對唔住呢?」
 
他都不知她在笑什麼,只能繼續解釋:
 
「因為,我覺得唔太好,明明呢幾日同你仲——對唔住,真係好對唔住。」
 
「唔緊要吖,冇乜嘅。」




 
真的沒事。青青又不喜歡阿樂,雖然確實令她感覺他變得太快,好像他從未真心過一樣;但這又何罪之有?他的搖擺不定,只害到了他自己,但反而保護了她,因而消除她的內疚感。
 
阿樂重複:「Sorry。」
 
「夠啦,洗唔洗講埋其他語言?」
 
她調笑。主要是,她也不太有資格要他道歉。
 
「真心㗎,唔好笑啦。」
 
阿樂是為着自己當下的愧疚感而道歉,講完之後,他的心也舒服了很多。青青說:
 
「我都冇介意,反正,我哋都唔會一齊㗎啦。點吖你,媾女神?」
 




「唔知……我都唔知,」阿樂對上青青疑惑的臉,補充:「啫係,我都唔知應該點,哈哈。」
 
「所以啫係點?追定唔追?」
 
「唔知啊……」
 
阿樂不是想隱瞞,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兩年過去,他和Tanya的關係仍然停留在友情,或者說「友達以上」?春去秋來,仍然如故。
 
青青沉默數秒,說:
 
「你女神呢,啱啱煲劇嗰時講咗一句『人類唔通冇信心、去憑心眼去確認自己嘅心意咩?』你好似,就係佢口中嗰種冇信心嘅人類喎?」
 
如果阿樂只因好感而追求她,自我迷惑了一時的心智,其實,可能他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些什麼;她不是為了質疑他而這樣說的,她是真的如此認為。
 
「係啊,哈哈。」阿樂歎氣,他認同。




 
「想就追,唔追就——當兵?諗吓佢啦。」
 
青青也不知其實阿樂和Tanya是什麼情況,算了,不便多講嗎?她看着他,突然有種已經相識很久的感覺,幾經轉折,又回到了一開始,她在Instagram上說的:「狗衝啦。」
 
「好。」
 
「嗯。」
 
青青已經吃完,本想起身,阿樂問:
 
「我哋可唔可以係朋友?」
 
「你想,就可以,我冇所謂啊。」她轉一轉眼球。
 




「對唔住……不過,我真係當你係朋友㗎。」
 
他想起他向Tanya說得他們的關係很疏離、青青瞬間冷卻的面孔隨即又強顏歡笑的樣子,心感後悔。
 
「係咩,我係人哋個女咋喎,明明住咗個幾月,都只係幾日咋嘛!」
 
青青揶揄阿樂,笑着模仿他當時温温吐吐的停頓。
 
「Sorry……」
 
「講笑咋。宜家咁咪好囉,你諗清楚啦。」
 
她直視阿樂;他點頭,又問:
 
「咁你呢?你打算點?」
 
「冇啊,冇點。」可以點?
 
「仲掛住?」
 
阿樂好奇,她昨晚口中的「諗起」是不是「掛住」?
 
「冇啊,」青青低頭:「得㗎啦,我會慢慢好返。」

*

日子又過了幾天。
 
如是者,之後,有時,青青會在五點外出荃灣食飯,之後周圍逛,行天橋、行地面,穿梭不同的商場和街道,然後去荃灣西沿着海濱行。她很喜歡這一種百無聊賴,很歎。
 
這個海很臭,但多嗅一會兒,又好像不太臭了。
 
青青看海,看着對面的高樓大廈,燈光沉沒海面,波光粼粼的倒影了不同的霓虹色彩,不再行駛的船下也壓着一些暗湧。岸上有人垂釣,和旁邊的人一邊握着魚桿,一邊傾談。在她身旁,不斷有人經過,有的人氣喘着運動跑步,有的人和親朋密友談笑散步,有的人穿着西裝趕回家吃飯。
 
她經過了淡淡的風,看見沿路不同的長椅,她突然覺得很累;故坐下,抬頭就是海之戀的光,她瞇一瞇眼,一切都有些模糊,正眼望望前方流動的人群,她竟然想加入他們,和他們說些話。
 
未幾,一對情侶坐在青青旁邊的椅子上,有一些纏綿的舉止。她偷偷的看着,怕他們不好意思,因為她的目光不是審判,只是羨慕。
 
她寂寞,還沒有適應失戀的孤單:那一種原本一直有人相伴、而後離去的失落。
 
青青離去,開始行回家,行了四個鐘的她不太有精神,只慢悠悠的行,低着頭,踩住自己的影子,看它忽深忽淺、忽長忽短、忽肥忽瘦。
 
她希望影子是活的,那麼,就能鮮活地陪她吧。平時,她都不敢說出太深的情緒,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這樣做;期間,她傾聽了好友的心事,一副人模狗樣的說了許多名言。但她知道,她自己卻做不到。
 
影子會體諒她的軟弱是吧?會體諒她年輕幼稚,所以走不出悲傷的情緒嗎?
 
好煩喔,顧影子自憐?
 
但她相信,只要時間夠久,她就可以走出來了。
 
她是如此地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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