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宇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我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他:「走啦。」

他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然後問我:「醫生點講?」

我向他解釋了一切情況,包括我要到醫院做手術的事宜。

「好,唔好擔心錢,最緊要你身體。」他摟著我的肩膊,對我說:「你睇下想係邊間私家醫院做,你再同我講。」說罷他就咳了幾聲。

「好...我後日都要嚟覆診。」





「我陪你。」他看起來很虛弱,我想他一定很不舒服。

「我地走喇,你快啲返屋企抖下。」我坐直整個人,對他說:「唔好再死頂陪我,返去瞓下。唔係之後你點陪我?」

「好,我返去。」他點點頭,然後道:「你比我想像中冷靜。」

「因為我無喊?」

「係。我以為你會喊得好勁。」





我沒有將在醫生房內的心情告訴他。

「無嘅,我ok。」

「咁就好。」

他走了之後傳送了一張相片過來,是一張在巴士裡影出窗外的日落景色。

「等件事過咗去,同你去睇日落。約定你。」他說。





「我其實好想陪你,但係我身體真係支持唔住。」他又說。

「唔緊要,你抖下先。」我依然在他面前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盡量想表現得平淡一些。

我沒有馬上回到宿舍,而是回家去。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回家,但我沒有辦法,因為我需要錢。

我心裡數算過,如果要到私家醫院做手術,我現時銀行有的存款一定不夠。

家裡還有這兩年存下的利是錢,我想也有幾千元吧?

父母親碰巧都不在家,唯獨是我哥哥正在打機。

「咩風吹你返嚟?」他知道我長期都在宿舍住,平時除了約了母親之外絕少會主動回家。






「關你咩事。」我說罷就爬上自己的床鋪,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裡面就是我兩年以來的利是錢。

我拿出一疊銀紙,數來數去也只得四千六百三十元。

「明明應該有六千幾㗎喎...」我碎碎唸地說。

「喂,我之前係你到拎咗二千蚊,賭波輸咗。」哥哥見我反覆地數錢才漫不經心地說。

「屌,你唔講嘅?做咩拎我啲錢?」我忍不住激動的情緒和他理論。

「你啲錢放係到咁耐又無用,平時爸爸都有畀下錢你喇,你起哂鋼做咩啊!」他不甘示弱地道。

「咁我有起急事呢?我而家要用錢,畀返二千蚊我得唔得?」我嘗試沉著氣和他說,此刻錢比一切更加重要。





「無喎,未出糧,下個月先喇。」他依舊是那種若無其事的態度,其實我心裡面很生氣。

「做咩咁等錢使呀?比人搞大咗個肚要落仔呀?」他突然又開口調侃我。

雖然我知道他只是開玩笑,但他永遠不會知道他隨口一句玩笑就是鐵一般的事實。

我沒有勇氣向他坦白,只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就搞大人個肚,你個妹有無咁蠢呀。我要交學校嘢啫。」

「咁做乜咁神秘返嚟好似偷錢咁,你同爸爸講咪得囉。」他一臉從容:「反正佢一定畀錢你嘅。」

「得喇,我自己搞掂。」之後我拿了床上的四千六百三十元就飛快地奪門而出。

我一出門眼淚就不斷地流,我沒有抹走,只是讓眼淚一直流下去。

第一次為錢而躊躇奔波,居然是因為懷孕這件不可告人的破事。





我心裡實在太害怕,如果連錢都沒有,我連處理這件事的資格也沒有。

我隨便上了一架巴士,一直呆著目光看著窗外的風景。

總站是尖沙嘴碼頭,我理所當然地下了車,順著人群在海傍蹓躂。

看到街上愛人一對對,我已經沒有那種羨慕別人的心情。

以往單身就會想戀愛,大時大節更甚;但是現在好像什麼事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我走著走著就停下了腳步,眼裡看著維港的景色,其實香港真的很美。

遠處傳來busking的歌聲,是一把低沉的女聲,緩緩唱著王若琳的《 I Love You》。





我想起了肚裡的生命,忍不住伸手摸了他一下。

大概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以外,他是唯一與我骨肉相連的摯親。

就像一份突如其來的情人節禮物,雖然令我措手不及,但此時此刻陪著我的就只有他。

我一直看著這片海,直到這個情人節結束以後。

我又再摸著自己的肚子,對著他說:「有你陪我過,係最好嘅情人節....情人節快樂呀bb。」

沈卓怡雖然是一個個體,但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因為現在有另一個生命,活生生地在我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