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第十四章:末日將至,邁向遠方的人們
看著皺起眉頭的一號,楊芷欣也擔心了起來,畢竟詠琳正站在羅醫生的身邊!但已經相當疲倦的她甚至要閉上眼集中精神才可能回想起關於他的片段:末日法庭之後見過一面,聽舜兒說他正和一群人搞甚麼人道主義組織…聽起來都是個很熱心的醫者,為甚麼一號會這樣說他?
「唔亂黎既話唔會有危險,但你咪同佢扯上關係就最好。」一號道。
「唔得,佢就係黎醫你既醫生,你隻手要靠佢。」楊芷欣苦笑,「咁點算?」
距離接觸大概只剩三十秒。
「…由佢,佢都識我。」
「嗄?」
「只係我唔想佢識你…我遲下再同你交代。」一號的表情相當複雜,「暫時,可以依賴佢。」
聽說這個羅醫生與齊老大是相當交集深的人,如果他是齊老大那種人的話,楊芷欣與他還是別接觸為妙。
詠琳一接近楊芷欣,馬上飛身摟住她:「阿Yan!阿Yan!」
「詠琳!你有冇事?」
「冇,冇呀!我地係後面好安全,係我係哨兵頻道入面聽到碼頭個邊出左事,仲要係你,我以為你會有咩事!以我又諗起你話如果有咩事既就黎呢度會合,以防萬一聯絡埋可以一齊走既醫生…之,之之,之後我又……」
詠琳一塌胡塗的在說著自己是如何從戰區回來這兒,好像也回到她未經歷易哥哥之死前的那個鄰家女孩的樣子,以「努力」築起的成熟樣子隨眼淚鼻水稀哩嘩啦的崩塌,看到楊芷欣也忍俊不禁。
「多謝你,詠琳。如果冇左你我應該都做唔到……不過,最後我都係…」
以結果論來說,楊芷欣是失敗了。
完全的一敗塗地。
「……但係被赤柱監獄困住既人,都因為你而獲救。」
那麼因她而死的人呢?
楊芷欣沒有回答,只是掏出手帕輕輕為她抹臉,明明才被曾經也是這樣照顧的師妹背叛過,這樣絕望,悲痛過,楊芷欣還是這樣像那個人一樣溫柔的對待重視的人。
至於羅醫生與一號那邊—
「睇黎斷左骨。」他輕輕觸碰一號的臂膊,他馬上吃痛的猛縮一下,「你唔使同佢交代一下?」
這兒指的自然是齊老大,羅醫生會出現在這兒自然也不是偶然。
「…唔使。」
「自暴自棄無意思。」羅醫生道,「你連佢既登艦權都唔關心?」
說到「佢」時,正在為他處理骨折的羅醫生以黑眼圈上的視線射向那邊的楊芷欣。
「……唉,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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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柱監獄淪陷後三小時—方舟建造區中樞控制:阿拉臘塔。
[ 方舟建造率:71% ]
方舟會議剛剛把行政命令簽了下去,準備迎接各種騷動與混亂的前夕,休息時間才一開始,齊老大的電話就響起。
「喂?」
他推開露台的玻璃門,外頭的熱風馬上撲面而來,但隨著玻璃門掩上,圓形會議室中玄武隊長的怒吼,白虎的低泣,船長的抱怨與二號的打字聲才消失在耳後。
「齊老大。係我。」
「一號?」齊老大冷笑一聲,「你都好事多為啦。」
「……我只想問一件事。」
「哦?如果你係指你既登艦權既話——」
「唔係。」一號卻打斷他,「我想知道既係楊芷欣既登艦權,到底依加係咩狀態?」
「嗯?竟然係問佢先?個個只係想完成任務,確保自己可以上船既人竟然變成咁呀?係受左佢影響?」
「齊老大,你答我先,佢既登艦權依加點樣?」
「…算係勉強保住左。」齊老大苦笑,「好勉強,非常,非常勉強。」
「下?」
「我先講左404小隊到依加為止既戰功,然後再講如果唔係有人質組係度,佢地唔會發揮到咁樣,而楊芷欣係人質組既其中一員,所以先保得住,而最重要既事就係—楊芷欣唔可以再做會危害方舟既行為,如果唔係無人保得住佢。」
「明白。」
這兒有一件很微妙的事:楊芷欣與一號協助許少傑攻打赤柱監獄是齊老大事先知道的,殘害眾生的末日法庭與赤柱監獄自然是以「站在人性一方」的他沒法接受。所以與她一樣,齊老大默許二人加入許少傑攻打監獄時,也吩咐一號要確保楊芷欣身份不被識破,同時也做好了萬一她的身份被識穿的變陣:先是以404末日小隊的顯赫戰功震懾方舟會議的眾人,然後指出404小隊中真正的戰鬥力只有正面突破的槍王與發動暗殺偷襲的文雀二人,而二人本來是連登艦權也不為所動的人物,為方舟效力的原因就是有家人在方舟上。
「佢地連許少傑係邊個都唔知?」
「唔知。」齊老大道,「我都係咁樣同方舟會議班人講,所以佢地明白如果人質冇左既話,404小隊既戰力就會停擺,到時壓境既就唔只係許少傑一人,而係全香港上唔到方舟既過百萬人。」
如是者,楊芷欣的登艦權是勉強保住了,只是因為剝奪她登艦權對方舟做成的損失更加大,而齊老大也保證她不會再做威脅方舟的事。
「依加你有咩打算,一號。」齊老大問道,「我都唔暪你,你依加已經無登艦權,甚至係方舟護衛隊既通緝犯。」
「………」一號那邊沒有回答。
「不過你咁鐘意佢,都係繼續保護佢架啦。」
「無錯。」一號聲音有點黯然,「反正,我都無其他野做啦,哈哈。」
從一開始的只為了得到登艦權而行動,到現在即使失去登艦權也要守護所愛,一號來到了自己的末路。
「升空之後,你黎獅山十字會幫我啦,你叻仔黎。咁你地依加會去邊。如果可以既快D夾佢返黎方舟建造區,馬上就會進入最終階段。」
「我諗難D…你記唔記得之前講過佢阿哥個單野?」
「記得,佢仲未放棄?」
「佢字典無呢兩個字。」
「…好,我有打算,既然係咁既話一於將計就計,你照聽佢講先,唔好俾佢做任何會被視為會威脅方舟既事,另一方面既聯絡由我黎做。」
「另一方面?」
事到如今,也能告訴他了吧。
「文雀既聯絡呀。楊芷欣,就係文雀既親生細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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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何文田配水庫遊樂場的草地在末日倒數啟動後,本應就如其他植被地帶一樣因沒人修剪而生長成密林。可是四周草地的草地早已被人們所佔領,除了配水庫內相對穩定的水源供及外,廣寬的土地成為了人們聚居的地方,在石屎樹林中的一大坪草地人們築起了營地,生起了火堆,靜候末日的來臨。
但有人決定打破這平靜。
「搶方舟!我地都係人!」某個人曾經這樣說,「點解我地要係度等死啊!?點解反正要死我地唔去放手同方舟政府死過呀?!」
回應他的人,沒幾個。
放眼過去,在草地上過著安穩的生活,自由自在,能享受上這種日子然後死在末日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結果吧?
甚至有人勸他。
「打唔贏架後生仔。」
「你咪害我地啦,亂講呢D會有麻煩。」
「你要搶自己去搶,唔好搞我地。」
何文田算是高尚住宅區吧—只聽說中產們沒甚麼鬥心,不像上流社會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或是與其他上流競爭而狠下心腸,又不像基層為了力爭上流而不擇一切…卻沒想到末日前,死亡前,他們還是選擇逆來順受。
那天的吶喊被日常掩沒,只有十多個比較年青的人來找他鼓勵他,又痛罵了一頓甚麼「中產撚」「港豬」之類,並準備渡過維多利亞港尋找機會,聽說正準備攻打方舟的人不只他們。
相約的時間是末日倒數下的某個早晨—赤柱監獄陷落的那個黎明。
「霍」
「啊……」
相約地點是可以俯視到整個配水庫遊樂場草地的高處,正當他狐疑為甚麼相約的眾人沒來集合時,身後傳來一下刀刃割破血肉,以及少女的低鳴聲。刀刃之靜默,被控制的慘叫,如無聲無形,精準之死亡降臨此地一樣,如果不是正在等候而留意四周的環境,加上早晨的安靜的話恐怕連發生何事也不知道!
「嘁」
一下嗤之以鼻的聲音,少年回頭只看到頸上噴出血霧倒下的少女,與向自己瞬間閃現猛襲的黑影!
「噗」
一刀橫削,同時重創了一對眼珠,雙眼劇痛的他馬上失去了視力,正當自然反應想發聲慘叫時!!
「嗚……」
被厚布掩住的口沒法發出半點聲音,身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拿,你咬我既話我絕對我殺你,我最撚憎俾人咬。」
「嗚……」本來劇痛變成尖叫而響徹雲霄,卻被這樣的一塊厚布阻擋著!!
「聽下,呢D人會代你慘叫,佢地全部都因為你而要叫到聲嘶力竭。」
少年因劇痛而全身抖震,卻漸漸聽到在這兒的下方…有著此起彼落的悽厲叫聲。
「呀!!!」
「救!!救命呀!!」
「啊呀呀!!!」
男人一拳打甩他的下巴骹,然後才放開他口中的厚布,因下巴脫骹的他只能發出「啊巴啊啦嘩啊」等等不明意義的音節,接著鼻孔中他聞到二手煙的臭味,似乎襲擊者一邊看著山下的慘狀,一邊在重傷的自己身邊抽起了煙。
「我唔可以俾你講野,只好估下你想講咩啦。首先,山下個堆人唔會死,只係受到化學品既灼傷,草地既自動灑水系統中有水箱,我地係水入面加左化學品,具體係咩我唔知,唔係我負責,反正唔會死啦。至於點解佢地會搞到咁,主要係因為你。」
「……」他在哭泣。
「至於你一定想問埋我係咩人。」一個停頓,一陣濃味的二手煙,似乎他吐出了深深的一口二手煙,「我地……算係方舟政府既走狗。」
這句是稿子上沒有的。
又是「我地」?那麼襲擊者不止一人。
「無錯,我地係收到風你地會對方舟構成威脅先會襲擊你地,再襲擊埋下埋個班你地口中既港豬。要怪就怪就你地太大意,竟然連我地末日特工隊都冇聽過!!」
「滋—滋—滋—」
說出超羞恥隊伍名字的男人身上傳來電話震動聲音。
「…」
「…」
先不說沒法說話的少年,男人也因為手機響起而打住了說話。
「呃…我聽個電話先,喂?」
「喂,文雀?」
文雀白眼一翻:「喂,先唔講呢識唔識搵時機打黎,你D靚點寫稿架?!末日特工隊呢D咁撚柒既名都寫得出既?!仲要我讀呀!我讀呀大佬!唔得呀,太撚柒,我唔可以俾人知我講過D咁既野,我要滅佢口。」
等等,這甚麼鬼理由?!
「關我撚事咩,我又唔知你地搞緊咩,我從來都唔會干涉你地做事手法,你要搵算帳就搵作家。不過你要落手既話佢連見到你都無機會啦。」
「……哼。」文雀看著眼前的男人,自己手下留情了的這點被看穿特別讓他不自在。
「你留D手尾俾佢地搞,我有野要講你講。」
「好…等我一陣。」文雀走到那男人身邊壓下聲線,「如果我知道有任何人知道我岩岩講過咩既話,我絕對會殺你滅口。」
滅口的語氣極為認真,因為這是他本來要做的事—那時的他,可沒有一絲懶洋洋的感覺,在遇上那個女生之前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至少在同事,在外面前他就是這種存在。
慢慢挪開的文雀看到404小隊的其他人把他包圍,便安心的轉身走遠十多步:「點呀齊老大,我地已經做晒你既所有Dirty Walks, 仲打黎做乜鳩?」
「係Works, W-o-r-k-s。」
「得啦得啦威啦。」他把玩著手中的小刀,「入正題,同我廿個字內講完。」
「你個妹由方舟建造區入面偷走左。」
「下唔撚柒係掛?!屌呀?!?!」
決定這階段作戰以「靜默」的模式進行的偵探在遠方對正大吼的文雀攤開雙手,臉上是錯愕的表情,肢體動作完全就是「你做乜撚野」的意思。
明明是潛行主力的文雀把手放到額角做出抱歉的手勢,然後繼續說:「屌你呀仆街?!又話幫我睇住佢既?!又話佢會有特權有特殊優待吧?!又話佢同我阿爸阿媽係方舟建造區過得最爽爽到你都葡萄既人黎既?!你老味你依加反口呀?!OK,我放晒呢邊既人過去,你隻方舟玩撚完呀屌你老母…」
「你同我冷靜D先啦戀妹狂!」
「你就妹控,你全家都係妹控!」
「收皮啦你。你唔使擔心,我已經派左404小隊最勁既人去保護佢,佢既安全暫時唔會有問題。」齊老大說出相當舊的情報,也隱瞞了相當多的部分,包括一號與楊芷欣之間的關係。
「嗄…我以為我先係404小隊最勁既人呀…」
「各有所長,各…有…各…長…」齊老大突然官腔。
「咁樣依加點收科先?你唔叫佢返入去?」
中釣!
齊老大說出埋伏多時的對白:「你以為你個妹係我地可以勸得郁?」
「呃…」他說得對,那頑皮兒童發起刁蠻脾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應付,「的確,但呢邊無問題?」
「無既,我會對佢地講,我批你假期,唔該你快快手手的你個妹返方舟建造區。」
要徹底解決楊芷欣在外頭亂跑的問題,最重要使她回到方舟建造區,回到監視與控制之中,她可不只是普通的人質組這樣簡單。要最有效,最快達到這目標,除了出動文雀外別無他選。
「得,交俾我,幫條死妹釘執手尾我都慣,佢依加係邊?」
「佢地行程好飄忽,你去到既話佢同一號好可能已經走左,咁樣啦,我俾個地址你,佢地會去個度,你係個附近等既話可能仲易D。」
但齊老大想不到,這本來只是單純召回楊芷欣的一步,會引發以後的一輪血戰。
相比起思考如何在這怒海中活下去,許少傑倒是專注在怒瞪漸漸消失在波浪後的大飛。身後先是傳來若有若無的叫喊聲,接著愈來愈清晰——
「…傑………傑少!!傑少!!!」
幾隻顏色鮮艷的獨木舟正在海面上被波浪扔得上上落落,人們正在呼叫梟雄的名字,他向那邊的人揮揮手,馬上熟悉的聲音就捕捉到他的身影!
「個邊!傑少係個邊呀!!」
一頭紫髮已被海水弄得又濕又黏的大飛姐在海上視力極佳,當其他人被海水反光的炫光整得不能視物時她早已看清水面一切!
大飛姐的身影在水花之間還是這樣耀眼,相比之下…
「傑少,你…有冇事?」
一手將他從海中拉起,只見許少傑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海水血水混在一起,本來一向會以髮蠟梳起的金髮也軟巴巴的垂下。可是才一看他的眼神,大飛姐就明白現在的許少傑正在暴怒之中,到底他與已經不見了的楊芷欣之間發生了甚麼事?!
「冇事!」他怒火沖冠的回答。
「傑少…你無事就好…你識唔識獨木舟?一係你抖下,我送你地返碼頭。」
「我點會唔…!」本已經一肚子怒氣的許少傑本來想隨便找人痛罵一頓,可是——
「你無事就好,傑少…」她抱住站著的許少傑前臂。
大飛姐一對妙目中閃爍的除了是海水的晶亮,還有對許少傑平安無事的真摰慶幸,打倒大法官,打倒青龍帶來的只是勝利,看到仰望之人在絕境下全身而退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喜悅。
「……」雖說許少傑因從楊芷欣身上吃下最意想不到的敗仗,但是這時——這時的他還有理智的存在。
「次次都係要你黎撈我,」許少傑向身後的大飛姐伸出右手,輕輕把她因海水而黏在額角的一縷髮絲撥回耳後,「多謝你。」
一個細微的動作,泛起不是這片海的波浪。
與上次數碼港許少傑所發動的水壩爆破一樣,大飛姐每次在許少傑身犯險境時還是會這樣來尋找他,即使是與死亡只有一線之隔,只要許少傑敢前進,大飛姐便會跟隨其後。
「幾多次都好,我一定係度……返去啦,大家等緊你。」
「我同你一齊撐返去。」
明明渾身是傷,要女生來救自己再獨力撐船回去?這樣的行為他自己可不能接受。許少傑咬緊牙關,執起腳邊的一支獨木舟船槳,笨拙地模仿著大飛姐的動作撐船。如果不是剛剛的大戰與末日倒數,二人本來屬於這種在初夏享受著大海與陽光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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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柱聖士堤反碼頭再次出現許少傑的身影,但這已經是赤柱監獄陷落的兩小時後。可是明明反抗軍戰勝了擁有實彈火力的青龍部隊,拿下了被視為沒有可能的勝利,卻——沒有一絲打勝仗的喜悅。
憂雲慘霧,遍地悲慟。
「佢既死…難怪啊。」
許少傑凝視著眾人步伐的盡頭,正是遙遠的西邊,也是梁芷祈倒下的地方。
「光復…」
口號中帶著淚腔。
「…我城…」
我城已不復存在。
「世代…」
一個世代將在暴政下消散在歷史中。
「…革命…」
最後的口號,也是最初的理想也許在此落幕—但是,總有人不接受革命到此為止。
這只是開首罷了。
密密麻麻的人從四方八面走來,每個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更多的卻是比起眾人先前往彼岸,沒法一起走完最後哀悼之路的人。反抗軍的戰士們在勝利後沒有擁抱喝彩,而是為死去的同伴垂淚,特別是那個在囹圄中卻要被誰還有啟發更多人的先行者。
愈往那人倒下之處前進,許少傑便看到附近愈多神色哀傷的人,有人仰天長嘯,有人伏地痛哭,破落的「光復我城/世代革命」旗幟在血戰過後終於在黎明之下沐浴星辰的曙光。
同時間,也愈來愈多人發現許少傑正在此處,默默地有人與遍體鱗傷的他一起前進,在人群中以許少傑為首出現了一小隊人,人們以他為首,其他人看到以他為首的人們又加入,零零落落的人們追隨著他,前往她長休的地方。
終於——
「…梁芷祈…」
眼前是梁芷祈的屍首,有人用瓦礫木板之類的東西砌成了臨時的小平台,以黑布蓋好後在再將她的遺體放在其上,附近不知那兒採來的白花零零落落的撤在她四周,如在晨曦中安眠的她再被蓋上寫著「光復我城.世代革命」的旗幟,像棉絮一樣輕輕的包裹著曾經走在最前的軀殼,記念著走過在最前的靈魂。
向晴忍著淚水,默默的在遠處舉起鏡頭記錄下這一幕:反抗者們在慘勝之後,為啟發一個世者的前人而垂淚,所有人都站在許少傑身後,不論距離,疏密,都以他為首,甚至是一些從監獄中逃出的被囚者們,明明都是向晴也認識的罪人,也跟隨著許少傑在哀悼,而沒有因重獲自由而放肆—
是因為看到明知自由有其代價,卻還願意去挺身而出的人們嗎?
「全世界,聽我號令!!」
明明人們站得密密麻麻,除了抽泣聲外卻沒有甚麼聲音,雖說不到落針可聞的地方,但晨光中自由的風還是沉默了起來。
「一鞠躬!」
整齊的鞠躬,如人浪一樣向外擴散,在後面的人們根本沒有聽到許少傑在說甚麼,但看到前面的人鞠躬,自然也知道這是最後的道別,也向前方看不到的人鞠躬。
「二鞠躬!!」
有人失聲痛哭,跪在地上要由旁邊的人扶著,不知是無力支撐自己,還是看到仰望的象徵倒下而同時失去了信仰。
「三鞠躬!!」
沒有人指揮,沒有人下令,沒有人組織—第三度鞠躬的反抗者們躬身後卻沒有再挺直身子,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挺直身子即鞠躬結束,也代表世代革命也到此為止。
我們都渴望著一個可以仰望的對象,追趕著某人的背影,理解著某人的理想,是人們存在的意義,歷史上如繁星閃爍的偉人們為稚氣的我們提供著前進的方向,甚麼在最黑暗的夜裡告訴我們光明是怎樣的存在。
可是,終有一日…終有這樣的一日…
「好…」
許少傑站直身姿,眾人一抬頭卻已不見已然逝去的故人,只有迎著陽光望向遠處方舟的他。
「反抗軍,聽住!我地已經無時間去哀悼!!開始進入最終階段,全世界!準備決一死戰!!橫死掂死!我地要同方舟政府分出高下,話比佢地知我地先係更加優秀,我地所有人都有生存落去既價值!!!」
眾人先是呆然了片刻,接著——
「噢!!!」
「好!!」
「香港人,搶方舟!!」
「搶方舟!搶方舟!!」
戰吼取代哭泣,在末日下再次響徹這曾經的東方之珠。
末日倒數沒有因某人的死而停下—末日下的那些人亦然。
「以上,就係赤柱監獄解放作戰既報告。」Ayaka蓋起自己用作整理思緒與資料的小筆記本,她把筆記本收到手袋中,「教授,我地下一步係點做?」
「……」
教授沒有回答,黃銅色的鋼筆筆頭在文件上奔馳,發出「索索」的聲音,筆尖從左至右寫畢了一行後輕躍到下一行的開首才定住。
「佢地依加既動向係點?」
「……星之曙光情報員報告,許少傑一行山已經向北折返,暫時返返去港島北一帶,應該會係重整旗鼓後再次攻打方舟。」
「睇黎地鐵站無通風既問題已經得到解決呀?」
「嗄?」Ayaka望去筆記本上「已經放棄開揚地方作據點,改為分散於室內空間或地下空間」的一行,明明自己還沒說到,為甚麼…
「許少傑同方舟護衛軍之間既實力已經說係不相伯仲,而佢地之間最大既分野只係制空權。即使許少傑再神通廣大佢地都唔會搞到飛機直昇機出黎,但係方舟護衛隊之中包括前飛行服務權同飛處隊,機場特警,係制空權上有住絕對優勢,所以為左避免被佢地空襲,只可暫時盤踞係地下空間,室內空間之中。」
教授略略解說,Ayaka卻是一字不漏的抄到筆記本上。
「但…香港都有好多有錢人擁有私人飛機,萬一許少傑得到手,而搵到機師既話…甚至直接用飛機撞向方舟…」
「機場由末日倒數第一日開始就已經係方舟政府既控制之內,始終要俾外國政府接回佢地既僑民,萬一做唔到既外國政府可能會採取軍事行動,所以機場既防衛唔會弱過方舟建造區,許少傑唔會有人力物力去搞機場。」教授道,「話說,你唔返日本上方舟?Ayaka。」
「我早就對個個地方無留戀。」Ayaka以冷若冰霜回答出教授希望聽到的答案。教授也似乎早已料到這個回答,也只是微微一笑。
那時的她口中的地方指的不只是香港,不只是日本,而是這世界吧。
「今天天氣係點?」教授話鋒突然又一轉。
「最高氣溫30度,最低25度,平均濕度係87%。」
「夏天…即係風季都好快會到,咁樣呀,咁都係時候。」
「係時候?」
「既然我地將許少傑呢個大台築好,就要揀一個好時機將佢推倒。」教授繼續寫著不知甚麼,「太早,會有下一個許少傑出現;太遲,對方舟便有危險。」
「所以,時機就依加?」
「未係,但差唔多…嗯?到啦Wor.」
教育望向一角的另一顯示屏,電腦畫面是無人機停泊在外牆平台當作閉路電視用的監視畫面,只見一個人正走向二人所在的教職員辦公室大樓。
「佢係…」熟悉的臉孔。
「Ayaka,去接佢。」教授放下筆,一邊把信摺好一邊說,「唔好俾佢睇到唔應該睇到既野。」
「明白。」
Ayaka鞠躬一下,然後轉身開門離開。
才一離開電梯大堂,Ayaka就看到了那個正迷路的男人,大學林立的建築物對外人來說也許真的不好認,還是自己寫的那字條寫得太過簡略?Ayaka總是這樣擔心自己有沒有「失職」的可能。
「包先生。」Ayaka叫住準備走向運動場方向的他。
「嗯?係你?叫返我康仔就可以…」
「係,好對唔住,康仔先生。」Ayaka鞠躬道歉。
「呃……」康仔放棄糾正。
「今日我叫你黎,其實係我既上級既命令,佢有事想同你商討。」
「我記得你係星之曙光既人…所以要野要問我?向晴都成日都係度問三問四,有時都好煩,哈哈~」康仔之前作為彭議員的區議員助理,很擅長與不同的人打交道,數碼港街坊早就決定有一日彭議員退休的話,未來的區議員也會是他吧。
「並唔係。」Ayaka卻不吃這套,她搖頭道,「但係由我黎講唔太合適,呢邊請。」
Ayaka領著康仔穿過大學的校園,前往教授的會面地點,後者大概完全不可能想像到她就是那個斬殺阿諾,斬殺青龍的武士吧,文靜有禮的她根本與那人的印象大相逕庭。
在校園的另一頭,帶起金絲眼鏡的教授似乎已在等待,在校園一角的小花園中有一座涼亭,他正坐在亭中看著一隻懷錶。懷錶?也太古老了吧—康仔是這樣在心中評價這個第一印象,只是他不知道教授看的不是懷錶上的時間,而是錶面上的相片,與他樣子微妙的相似的一個少女—
「黎左呀?幾準時,似乎預埋時間搵路。」教授收起懷錶。
「你係咩人?點解你會知道,我同彭議員…既關係…」康仔有點敵意,又有點不自在。
「放心,我對你地之間既關係無意見。」教授道,「只係我想知道你仲追唔追究邊個殺彭議員。」
「嗯?咪方舟護衛隊班撚樣啊!」一向溫文的他一提及彭議員時分外激動,為了報他的仇在數碼港中他可是不要命似的在衝鋒陷陣,不惜同歸於盡。
「邊個講?」
「傑少呀。咁遠叫我過黎係問呢D?」
教授回首,臉上卻是得逞的笑容,甚至好像在恥笑無知者一樣:「無錯——係許少傑話你知。」
「你…想講咩…」康仔感到事有蹺蹊。
「有冇諗過,許少傑講大話?」教授攤開雙手,金絲眼鏡後閃爍智慧的神色。
風穿過葉枝之間,沙沙的聲音配上教授的笑意中卻散發著不祥,就像看住獵物進入了自己陷阱中,一頓血淋淋的盛宴即將舉行的樣子。
日趨白熱化的方舟爭奪戰在末日的大地上刻劃出傷害,連連不斷的衝突使本來不會出現的糧食短缺,人道危機漸漸浮現。
舉例說,本來可以供大量人食用的食物庫被反抗軍徵用,食物一律被全副武裝的反抗軍們扣查起,說是為了反抗方舟暴政,解放沒法登艦的人們;同一時間,診所中的醫藥物被方舟護衛隊查封,指這些藥物會被人用作治療反抗軍,威脅方舟。
赤柱監獄一戰後,人們開始漸漸分不清到底那些手執武器前來的人,是方舟護衛隊還是許少傑帶領的反抗軍。
反抗軍,護衛軍隊,二者漸漸變得相似—
以上,是舜兒的陳述。
「佢地…真係咁講?」錘妹問道。
「無錯…所以…我……」舜兒低頭道。
「傑少佢…係赤柱係唔係受左咩打擊?」
「…梁芷祈既死,我諗對佢打擊係好大。」
「你又知?」病床上的錘妹笑道,「你唔係好耐冇返過去?加入左個咩獅子十山會?」
「係獅山十字會啦。」舜兒笑道,「我同佢地總算有D聯絡,始終我地係所有人有需要都會伸出援手,當中唔多唔少都同反抗軍有關。」
「我都聽過大飛姐講…傑少本來的確係只會做正確既事而不問個人得失,或者就係所謂既俠義…只係如果行動只為達到自以為正確既目標,同時亦代表住可以不擇手段。」
「無錯。」剛剛還覺得難以開口的舜兒卻堅定了起來,「你知唔知道,反抗軍最近徵用緊全港島既船?」
「係…咩事?」
「幾乎所有既船都落入反抗軍既手上,佢地控制住所有既船!依加佢地只係俾人黎港島加入佢地,又或者用船去收集,處理對抗方舟政府既物資!其他人只可以靠D艇仔來往九龍同港島,甚至大嶼山!」
舜兒愈說愈激動,「依加佢地好似海盜咁控制住成個維多利亞港,個日我地先救左一艇係柴灣對出反左船既人,其中幾個人已經…太遲……」
他們並不是反抗軍的一員。
他們也不是方舟政府的一員。
只是想在末日下,逃離戰火,渡過最後的日子。常說西貢是香港的後花園,西貢海景別墅也叫人心生神往…可是,所有船都被反抗軍控制,怎樣說也好反抗軍也不讓出或借出船舶,結果他們避免被炮火波及只好登上小艇渡海,結果就是舜兒他們找到的眾多浮屍。
這只是許少傑戰術上的犧牲品之一。
「封鎖海港同所有方位既水域!我地既船比飛機更多更快!將包圍網拉長,突襲所有想進出包圍網既船隻!」
於是所有運送物資,方舟零件的船隻都會被大飛姐旗下的走私船襲擊,本來一隻船可以完成的運載任務要變成需要運輸船,加上朱雀艦隊的護衛船,再加上武裝直昇機的護送才能安全完成。只要落單片刻—馬上就會被武裝走私船改裝成的「對方舟突擊艇」便會襲擊,朱雀艦隊如果反擊驅趕,他們馬上又會一哄而散,大飛姐與其父大飛鄧的走私艦隊化成方舟護衛隊在末日下的惡夢。
赤柱監獄生產線斷裂,反方舟艦隊遊擊戰線包圍——食糧物資終於開始要進行配及制的登艦者們開始恐懼起「許少傑」這三個字,也許他要攻下方舟不是甚麼信口開河。
會不會高牆外的他們真的更加優秀過自己?曾在高級酒店品嚐著精緻料理的上流名門在登艦區中領取一日兩次,有點稀淡,全是味精的咖哩飯加上紙包飲品時開始質疑。
會不會我們本質上都是一樣,每條生命都真的是平等?
到底人要如何分優勝劣敗?
執行鎖海行動的許少傑進一步把方舟登艦者們逼向絕境,相比之下——
——那幾具浮屍,又算是甚麼?
「爆爆哥同大飛姐冇阻止佢?」錘妹憂心忡忡的問道,「佢地應該冇傑少咁癲。」
「先唔講大飛姐,佢鐘意傑少大家都知,鎖海行動根本就係佢同佢老豆執行,傑少講咩佢都會照做架啦。」舜兒搖頭嘆氣,「爆爆哥佢,已經勸過…聽講佢地嘈過一大輪,而傑少贏左。」
「……唉,個世界已經痴左線。」
上帝讓你滅亡,但瘋狂的根本是人們本身,別把這死貓扔到上帝的屍體上。
「唔好返去,求下你…」舜兒牽著她的手,「他朝一日,我唔想用呢把弓…指向你。」
角落靜立著的戰弓,正在反映著陽光的光暈。
嚴格上說,錘妹還是反抗軍—精銳部隊—俱樂部部隊的一員,最貼近反抗軍核心的位置。
「我知道,我知道我地係度做埋D咩人道救援係無意義,佢地全部最後都會係幾百日後死係末日之下,我都唔可以令你得到登艦權,但,但係如果變成左佢地咁樣,得到登艦權仲有咩意思?」
「舜兒,你加入獅子十山會,係唔係因為你唔會離開你家姐,而你家姐又登唔到艦先?」
「唔係,我見識過許少傑做緊咩,我亦知道羅醫生齊姑娘佢地做緊咩,我明白邊一邊先係做緊真正正確既事,即使我家姐冇病可以上船,我都唔會選擇幫許少傑助紂為虐。」
「……」錘妹嘆了一口氣,「舜兒,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但係我都知道自己做緊咩,更知道傑少做緊咩,我唔認為佢做緊既事比起用裝甲車轆過想上方舟既一家大細更過份,我有能力去戰鬥,我就要去阻止佢地——協助傑少,係最好既方法。」
正義的伸張與自己所愛,你會選擇那一邊?
「或者咁…我地打贏左方舟政府後,我唔會上方而舟黎搵你,一齊等末日好唔好?」
等待末日,等待死亡,有至愛在旁聽起來卻是這樣浪漫的一件事。
「唔得,我唔接受。」舜兒卻是斷然拒絕,「你口中既傑少唔係咩好人,為左勝利佢推自己人去死;為左勝利佢封鎖港島;為左勝利佢沒收本來人人都可以分享既糧食同資源,萬一佢有朝一日決定要犧牲你點算?!」
自己沒有進步過—自己在迴旋,舜兒有這份自覺。
當日是貝兒。
現在是錘妹。
她卻哭了。
「你…」舜兒輕輕抽出紙巾,為她印去淚水,「對唔住,我大聲左。」
「你唔好逼我得唔得,舜兒?我想自己…再諗下。」
「…好啦,我夜D再黎搵你,反正——呢度都係我依加既屋企。」
Watch-Point Island North, 簡稱W.I.N,獅山十字會在末日十字會與獅山自衛隊合併後遷至的新據點,也就是本來的嘉諾撒醫院。現在香港的夜裡再無萬家燈火,卻只有十字紋章配獅子山脊線的旗幟在燈光中照耀著末世。
「嗯。」
錘妹點點頭,舜兒拿起戰弓離開房間。
確認腳步聲遠去後——
「對唔住啊,零號。」看著她淚水奪眶而出,齊老大從藏身著的布幕後現身:「只要你擊殺許少傑,我保證你馬上就可以同舜兒再無後顧之憂咁一齊。」
「咁樣你俾我去!!我即刻就可以去!一錘!!只要對住佢個頭一錘!!所有野就一了百了!!你到底仲要等到幾時呀!!答我呀!!!!我…我好想同舜兒一齊呀……」
錘妹失聲泣訴,在眾多位高權重者前還能有點威嚴的齊老大慚愧地低頭:「你無必要背負呢一切…只係—除左你無人做到,連404末日小隊都做唔到。」
派出全隊,新界九龍一帶的反方舟勢力馬上就會崛起;只派文雀或是槍王,也沒可能乾淨的殺掉號稱打不死的他,只有潛伏到極致,柔弱到連許少傑也不會生疑—卻同時能使出致命重擊的人才有這可能!
「我就黎頂唔住。」錘妹按著床上的被子,任由淚珠落到其上化成一點淚痕,「求下你,快D俾我完成任務。」
「唔好衝動,除左可以俾殺佢,我仲要考慮你點樣係殺完佢之後可以全身而退,唔係我俾舜兒射到變箭豬都似,哈哈。」
錘妹完全笑不出來:「我屋企人…佢地食物真係唔使配及?」
「唔使~唔使~係我既白名單上,佢地既優先次序只係次於方舟零件同方舟燃料,完全唔使玩咩配及制。」
「你既所謂正義,人道,同理想,真係好撚噁心,齊老大。」錘妹瞪向他,「齊姑娘話我已經好返,我今晚就返去傑少個邊歸隊,等你命令。」
「你…唔同舜兒再相處多D時間?按我地既評估,即使你遲D再歸隊許少傑都唔會對你有疑心,唔會影響你既功能架~」
對他來說,錘妹的價值就是其「功能」。
「唔需要。」錘妹輕輕的下床,「再咁落去,會影響到我發揮…我要完美咁殺左條癲佬,再返黎搵舜兒,我要佢讚下我!」
回來找舜兒…嗎?
這就是她那時的願望吧。
詠琳施展飛躍道穿過眾多障礙物,雖說有不少驚險的畫面,不少動作看樣子也是剛剛才練熟,但總算是回到楊芷欣與一號所在的藏身處。
「詠琳,點樣?」
「嗄…嗄…」把飛躍道一個接一個動作練熟,以獨立動作躍過翻過不同障礙物的詠琳沒想到連續使用會這樣消耗體能,最後飛身躍過停車場之間的後巷時差點就要摔成肉醬了。
「你俾佢抖下先啦。」一號笑道。
「你…你講得岩。」
「使你講,嘿。」一號衝出黎柒。
「我…指阿欣…嗄…呼~~」詠琳調整好呼吸,「佢講得岩,的確船隻都被反抗軍集中看守,好似機場咁要由避風塘出入口得到許可後先進出,但係——接駁用既船仔無人守。」
一如楊芷欣看到的破綻,他們覺得小船小艇沒有戰略上的價值,於是便棄之不顧。的確,以這些小船越過維多利亞港已經是很勉強了,如果要去更遠的地方例如西貢大嶼山這種距離的話—恐怕一遇上稍為大的浪也會翻船吧。
「好~~既然有艇就得,我地用佢黎搶船!」
不能渡海,不能攻打方舟,用來搶船卻是足夠有餘。
「但係一號佢…」詠琳看著左手打著打石膏的一號。
「下?你有努力過,我都有呀?」一號不滿的說道,「我單手都夠做啦!」
「一號…你真係無問題?」楊芷欣擔心的問道。
「無問題啦,放一千二百九十六萬個心。淨返幾多時間?」
「由望遠鏡確認到有船係九龍過緊黎,船上既係反抗軍由九龍返黎既人,只得3個,只要我地搶到艇仔,係船埋岸之前係海上搶到就得。點解係一千二百九……」詠琳認真地試圖了解他的胡說八道。
「一號話佢得就無問題。」
一號倒是皺起了眉頭:「你幾時變到咁婆媽?之前個個刁蠻公主呢?!」
「我?!你話我?!我擔心你你反過黎話我?!」
被說中了—詠琳與一號之間形成了共識。
「咳,總之,作戰開始!」
三人馬上從原定路線前進,楊芷欣完美地捕捉到反抗軍們巡邏的路線,在這瞬間他們正在其他地方交會,而這邊是空無一人!
「阿欣,你自己過去啦!」
「得啦!」
一號提氣,腳上肌肉經過在醫院休息後再次收縮蓄勁;詠琳為了繼續提升自己作為「哨兵」的水平而進行的飛躍道訓練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再一發勁她便再次感到自己身輕如燕!
「啊哈!!」
二人同時從往下傾斜的護波堤上躍到空中,空中一高一低的二人身影如身後一隻俯衝白鷺一樣,然後各自落到離岸的舢舨上。舢舨以艦繩互相連結,只見詠琳與一號在舢舨之間幾個跳躍,輕鬆來到詠琳找到最完整,看起來功能也完整的小艇——邊緣。
「哎呀!!」
邊緣比想像中更濕滑,詠琳向海中摔!
「喂!」一號伸出右手捉住她,輕輕把她拖到艇中。
「唔…唔該。」
「你有咩事阿欣會啪斷埋我另一隻手。」一號苦笑,「繼續啦,隻船就到。」
詠琳把腰包一翻,掏出不同工具對小艇「施工」,不太熟悉機械的一號只是蹲下看著:「你連整船都識呀?」
「學,學左無幾耐。」詠琳道,「我無你咁叻…唔識正面打架,做哨兵後援係我可以幫手既方式,既然係咁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學多D野,幫到你地多D。一號,幫我拉個度。」
「努力呀…哦?好呀。」回過神的他拉下油門。
「好—應該得!」
「隆!隆!」快艇尾部發出馬達的聲音,傳出汽油的氣味,似乎啟動成功了!
「坐好啦!」
相比起楊芷欣與一號的臨急抱佛腳,詠琳可是真真正正懂得駕駛快艇,快艇甩開纜繩,甩開不同的雜物,穿過朝向維港的缺口突圍而出,馬上就看到正在預定地點等候的楊芷欣。
「大成功~小心。」
「唔該。」
楊芷欣鬆開被扶的手,坐到一號身邊:「你隻手無事?」
「都話冇…羅醫生話唔好郁到佢就得啦嘛,我無郁到左手就得啦!嘿嘿。」
「搶船交俾你啦,一號。」
「包係我身上!」
快艇從這邊的無名海灣離開海邊,直接繞過避風塘上反抗軍的看守駛向從九龍滑向港島的漁船,為防船上的人不理三七二十一馬上射擊,楊芷欣掏出反抗軍的旗幟插到船尾,等待一號的發揮。
可是—
「阿欣,隻船無郁。」一號首先發現異樣:海上的船沒有像預期似的駛向港島。
「唔止無郁——」詠琳放下手上的單筒望遠鏡,「隻船出緊煙!!」
同樣掛著反抗軍旗幟的船在海上被波浪晃得又上又下,可是船身正有煙柱升起,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本人華正,謹以至誠作出宣言,本人會竭誠依法為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效力為警務人員,遵從、支持及維護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法律——」
他突然發爛,痛宰了這船上的所有人,從九龍回到港島的船程於此處永遠終結。
「以不畏懼、不徇私—」
沒有一絲畏懼,這也不是個人恩怨,他只是在遵守著自己的誓言。所以—當他把利刃剖開船上那幾人的胸腔,屍首,頭顱時沒有一點兒的不安。
「不對他人懷惡意、不敵視他人—」
他問自己自己有恨這些人嗎?沒有,他甚至連這些人叫甚麼名字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是反抗軍的人。他問自己有敵視這些人嗎?沒有…吧?感覺自己就像滅蟲工人一樣,工人們恨蟲子嗎?並不會,這只是任務,何來的惡意?何來的敵視?
所以他把電油淋到那些死狀恐嚇的屍首上時,沒有甚麼感覺。
「—及忠誠、努力的態度行使職權,執行職務,並且毫不懷疑地服從上級長官的一切合法命令。
當然,這絕對合法—根據方舟法案,作為方舟護衛隊皇牌玄武部隊的指揮官,這是為了打擊反抗軍的必要行動。他掏出打火機,望著前方的血肉模糊—
「華SIR,呢D野唔使你親自……嘩屌…」
旁邊一隻本來用作滑浪的小白船停靠到反抗軍的船旁邊,船上的警官看到那些被華SIR弄得如被甚麼怪物啃咬過的屍首,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他面色也變得極差,眼看馬上就要吐了。
「我就知道你地會唔敢做,所以要示範一次。」華SIR把火機扔向船上的屍首,「對付呢D人,唔可以心軟。」
火機在火中畫出一道由火焰拉成的弧,火種馬上從那些屍首上爆開,肉與油脂的味道夾雜燶煙升上空中。馬上反抗軍們就會被煙柱吸引前來查看,看到這種慘況後大概也明白自己繼續執意與方舟政府對抗,不自量力的未來是怎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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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詠琳看到船上的慘況,不禁跪在船邊嘔吐大作!別說是他,連自問見過不少血腥場面的一號也感到相當的反胃,至於楊芷欣倒是直接轉過頭不敢再看,可是正也因為她把頭拎開—
「阿一!快D開船!!」
幾艘船同樣被煙柱吸引了過來,船上全部掛著反抗軍的旗幟!
「可唔可以先,拎走D…屍…」
「無時間啦,捉實!!」
一號壓下想吐的感覺,繞過被燒焦的開膛屍首坐到船長的位置。其中一名死者明顯也是船長,就死在座位後不遠處,座位上還有他的血跡,但是一號還是馬上拉下油門,船身一震後馬上滑出!
「佢地係被人專登搞到咁恐怖…好殘忍…」楊芷欣看著一號在駕船,難免還是看到了屍體。
「大概,係俾反抗軍既警告。」一號道,「就好似黑社會會用死雞死鴨既屍體掛係仇家門口咁。」
「所以,做呢件事既…」
「無錯…係方舟護衛隊。」一號握住方向盤的手握緊了些許。
確認離開了反抗軍的追擊範圍後,漁船的速度略為收慢,繼續向著楊芷欣說的地區方向前進。
「欣,你黎渣船。」一號道,「我…清一清佢地。」
燒焦,扭曲,被開膛的屍首一路上繼續躺在甲板上,雖說三人都不是甚麼未見過生殺場面的人,可是這樣極為恐怖的屍首的確造成了精神壓力。由其是楊芷欣,長期受失眠問題困擾的她再受這種恐怖畫面纏繞後果不容小看。
「我黎幫你,一…號…」詠琳出乎意料的不怕這種場面?不,其實還是很怕,她明明全身都在抖震。
很努力呢。
楊芷欣點點頭坐到駕駛座上操縱船頭方向,一號與詠琳合力把那些屍塊扔到海中,又用水桶從海中撈起比以往清澄的海水沖洗甲板,忙了一段子總算把可以清理的血污穢物清理乾淨。
「我地,大概仲有幾耐到?」不知是恐懼還是過勞,有點腳軟的詠琳坐在楊芷欣身邊。
追求速戰速決的他們沒有選擇在九龍的海岸線靠岸,而是選擇離「地址」最近的海邊停泊。眼前再不是熟悉的香港島,而是末日下的九龍沿岸,接著是新界西,最後來到了最後的樂土,已然遙遠的童話國度——「迪士尼碼頭」。
「迪士尼有碼頭既咩?!」一號卻是吃了一小驚,「聽都未聽過!」
兩個女生卻是同時投出望向原始人的眼神,楊芷欣甚至已直接道出:「你唔係下呀你…」
不,你們兩個也知道才叫人吃驚吧?!
明顯經過設計的碼頭相比起其他建築物,卻更有香港感覺,原因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與港島的諸多港英時代建築如出一轍,不但沒有一絲唐突,更加有種老香港的文化味道。米奇老鼠的頭像比比皆是,吊扇,吊燈,長橋營造著昔日美如歐洲小城般的香江風景,甚至還有一座復古的燈塔在海邊,靜靜的挑望著末日下的最後時光。
「詠琳,有冇發現?」
她續舉起望遠鏡目視索敵後,甚至放出了迷你無人機偵測岸上,又以無線電儀尋找信號,作為哨兵來說她真的是如脫節。
「安全,可以上岸。」
早已卸下反抗軍旗幟的小船在波浪的一推一拉下飄向碼頭的登船橋,一號扔出船纜繫緊後再扶二個女生上岸。馬上,二人的目光便被遠方吸引著——
「嘩~!」
相比起來本來就人蹤罕至,而一開始就處於「末日荒廢模式」的迪士尼碼頭,遠方的巨大城堡更吸引她們的注意。鮮紅色的屋頂與其他尖頂,門窗,樑柱同樣構成出昔日維多利亞式的風韻,眼前的城堡正是「迪士尼樂園酒店」,沒想到在大嶼山這種山卡啦地方,卻更感到舊時香港的溫柔輝煌。
「Admin真係會係呢D地方?」一號質疑,「算係點,天才兒童到末日依然放唔開童話個D?」
「並唔係。」
說話的,卻不是三人!
吃驚的三人望向早已經有植物枝葉垂下的碼頭登艦用擴音器,接著擴音器再度開腔:「我地呢個地球,我地呢個世界—本來就係童話國度。」
不知道是因為信號延遲還是甚麼,附近的擴音器一個接一個的播出那人的聲音。
「我地呢個——」
「呢個地球——」
「———世界—」
「本來就係——」
「——童話國度。」
「我地呢個世界—本來就係童話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