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只有遠處傳來大炮的轟鳴聲,人的慘叫聲,槍支開火的聲音,間中有兵器互格的聲音…楊芷欣站在被指示的位置,靠在掩體後待機。

「最後一個——嘿哈!」

「砰!」

一下重物被擊飛的聲音,接著是死寂,楊芷欣緊張得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沒有戰力的她卻站在戰場的最前線,實在是太叫人不安…

「喂~」一號突然出現,「點呀,有冇事?」





「我,我梗係冇事!」楊芷欣道,「你,你呢?」

「呀,無穿無爛,成班雜卒。」一號拍拍身上的血與塵,樣子似乎比之前有點狼狽,看到楊芷欣望著身上的血跡露出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又笑道,「放心啦,佢地既血黎。」

「咁…就好,但係我會唔會累到你?點解你要我跟埋黎?我會係後方等你架嘛。」

「你會?你真係會?」他輕彈楊芷欣的額頭,「我就知道你成日諗埋晒D古靈精怪既橋,我一唔看住你你實亂黎,相比起咁你跟住我仲好。」

「我其實都想幫手…但你又唔俾我行開…」





一號給她的指示是在每次遇敵之前,都會找出一個安全位置給她,她就在那兒呆著等待一號掃蕩敵人後才繼續前往。

「唔準。」一號道,「你識打架咩?」

「咁又冇你咁叻…」她低頭道,「但我哥哥教過我,少少自衛術…」

但主要試驗者也是她哥哥,但他從不會生氣就是。

「呢度係戰場,唔係遊樂場,交返俾我就好。」他笑著輕撫楊芷欣的瀏海,「你受左傷咪即係我失職?」





「你,真係可以?」

「喂,睇少我呀?堂堂一號呀,皇牌呀,天字第一號聽過未?」一號撒謊道。

沒錯,他在撤謊,因為這種方式的戰鬥根本不是他擅長之處。也許力道,身手他與許少傑不相伯仲,但是把他與許少傑扔到擂台上,他也許只能勉強和許少傑打成平手,時間拖得久甚至是必敗無疑;可是把一號與許少傑扔到滿是雜物的大排檔中,他可以有信心能打贏——這就是一號的定位:潛伏在任何地方,把任何東西化成武器的武者。

相比起強大的武力,那個男人明白保護楊芷欣需要的是高適應力和靈活變通,而一號最勝任這種任務,同樣地在各種奇怪的地方執行任務就是他的定位。

而這種戰場,眼前就是樹,泥,路,石,根在不是他最擅長的地方,他還是喜歡抄起身邊的筆插到敵人眼睛上再用PS4手制作為虎指打碎他下巴。

「我地應該就到。」楊芷欣打開地圖,「我地無係主要交戰區,而係由呢D小路突入,頭先既應該係同樣透過小路突襲的青龍部隊。」

「唔怪得都比較輕裝。」一號警戒著附近,始終在樹林中打開手機中的地圖極度引人注目。

「詠琳,附近點樣?戰況點樣?」楊芷欣按動無線電。





「沙…喂?依加聽到,你地附近未有新既敵蹤,無人機上既熱成像鏡頭影得好清楚。」為了繼續提升哨兵技術,詠琳不斷在努力著,現在於頭頂上盤旋著的正是她自己改裝而成的熱成像無人機,在黑暗中也可以繼續提供情報,即使沒有能力戰鬥也可以出力。

「其他人呢?」

「我地佔緊上風,算係啦。」詠琳道,「佢地有陣形,有武器,但係傑少不斷發動緊奇襲,佢地本來應該要變陣應付,但係竟然無。」

「竟然?」

「佢地好似無人指揮緊咁,所有人都變陣,結果就係互相阻礙對方,青龍似乎唔係戰場。」

「係咪返左方舟建造區?」

「唔會,佢好少返去,更加唔好講呢個時候。總之機不可失,你地都係繼續由後方潛入去睇下悠悠同梁芷祈係唔係個個叫司徒莊園既地方,如果唔係,就救貝兒出黎。」





「喂,詠琳,教我做野呀?」楊芷欣道。

「我,我唔係咁既意…思…」

「哈哈,同你講笑咋。」她道,「好開心你可以重新振作,甚至比之前更強,你真係好努力。」

「…易哥哥一定都想我咁做,我無能力戰鬥,但都想出份力。」

「咁我靠你啦。」楊芷欣望向頭上的無人機,全身被漆成黑夜迷彩的機身如消失在夜空中,無月之夜下只有細弱的馬達聲在空中告訴楊芷欣詠琳都在守護著她。

「仲有我呢?」一號竟然有點呷醋。

「係係,小女子只好靠晒身邊既大家啦。」她幸福的笑道,感覺自己身邊總是有人在照料自己,一號,詠琳,哥哥…自己實在太幸運。

「遲下再傾,我呢邊仲忙緊,戰線已經逼近緊聖士堤反…等陣!」





「伏低!」

就在詠琳警告的同時,一號馬上按下楊芷欣再掩住她的口以防她發出聲音,頭上的無人機馬上抽起機頭飛向前方偵查:「觀測到眾數熱源,呢個移速,點可能?!呢度係樹林黎架WOR!」

一號放開楊芷欣的口,她自然也識做不會作聲,馬上就聽到遠方傳來有節奏的怪聲,並不斷向這種逼近,而且這聲音是…

馬聲?

跑馬地騎士團還沒滅亡—

只要還有一人記住阿瑟相信的騎士精神—

即使末日,這份信仰也要貫穿夜空!





「快D!上馬!」

配槍的都是身手夠好的家人們中的男生,他們飛身躍到馬上舉槍向地上的青龍部隊們掃射!

「砰!砰!砰!砰!砰!」

青龍部隊的隊員也不是路人甲乙丙,馬上施展長程翻滾等的身法閃避,加上在馬匹上平衡的家人們準度比剛剛貝兒更糟,那一輪的掃射沒有做成想像中的大開殺戒,沒射傷友方已經是萬幸,他們只成功為家人們爭取了上馬的時間!

「砰!砰!咔咔咔咔咔——」

子彈用盡,但眼見所有人都勉強抓住了馬背!

「跑馬地騎士團,出發!捉實啦!!嗶嗶!!嗶!!」

出發的號令以口哨聲作結,阿凱向馬兒發出「奔馳」與「跟隨」的命令,馬群一聲長嘯,接著家人——不,騎士們腳下的馬兒以四蹄馬上向前邁進!

「同我追!追!格殺!!」

後方是暴怒的青龍,發狂一樣的怒吼向青龍部隊下令,但是騎士團根本沒有放在耳邊,每人都只是死死的捉住跨下飛騰的馬匹以防自己被摔飛!眼前是如深邃汪洋的樹海,阿凱騎到馬背上,記起自己背負著的東西,相比之下也許自己的命實在不算甚麼!

「捉實!入樹林啦!!!」

遙遠後方響起馬達聲音,馬匹喘息聲在耳邊迴響著,阿凱壓下心中的膽怯,只因馬背上是自己最擅長的地方!

「呼!」

樹海淹沒視野,身後已無退路,身前已無去路,但騎士們個個都望向前方,但願眼前黑暗總有盡頭!無月之夜,樹海在黑暗如活過來一樣,沙沙的樹葉聲在漸轉從南而來的晚風發出如海浪一樣的波濤聲,馬兒憑野性的視野展開不可思義的步伐閃身避過樹椏橫枝,直直的向黑暗的彼岸跑去!

貝兒捉住自己騎著的馬,以最後的力氣緊緊的捉住,視每一下呼吸也是自己的最後的嘆息,從馬背上她可以隱約看到在馬群的最前,有一名騎士正在帶領著眾人向不知的黑夜衝鋒,明明是曾經這樣的犬儒…突然之間她想通了一點,馬上她恍惚能看到在帶領著眾人的不是那名騎士,而是那名騎士心中的故人們,那與那個少女,想必他也能看到那些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昔日影子吧。

而然——

「砰!」

身後響起槍聲!馬匹先行出發的優勢已經被消耗,身後是鐵騎們的追擊!一道又一道光柱好像在樹海的海水下冒出一樣,殺向眾人!

「唔使驚!繼續衝!已經無第二條路架啦!!」

「砰!」

「砰!」

「砰!」

樹林間一槍又一槍響起的從後掩至,貝兒恍如回到當日方舟包圍戰時候血腥黑夜一樣,卻沒有餘勁確認自己身邊的人是否中彈,又有誰墜馬,又有誰犧牲!跑,跑,跑,可是這時身邊已經不只有孤獨的自己和弟弟,還有跑馬地騎士團們,與———

——反抗命運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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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馬?」

一號與詠琳同時得出這結論,按詠琳的無人機觀察的結果,有眾數熱源正在樹林的對方,亦即是聖士堤反書院的方向往這邊衝來!是敵?可能!是友?也可能!但楊芷欣馬上就想到了跑馬地騎士團的逸聞,與貝兒的處境——

「阿欣,我地點?」一號問道,「佢地速度好快,我地只要避好就可——」

「砰!」

遠方傳來槍聲!

「出現更多更快既熱源,無人機聽到有槍聲,係有車既追兵?!應該係電單車!」

「唔得,有槍我地唔可以正面迎擊!」一號驚愕的望向樹海深處,馬上牽起楊芷欣的手準備閃進掩體以免被馬與鐵騎輾成肉醬!

「…一號,我有個計劃!聽我講!」

向前高速移動,產生的慣性本身就是個破綻。

「阿欣!你想做咩都好要快!距離接觸只有30秒唔夠!!27!26!」詠琳透過無線電大喝,但即使不用她警告,楊芷欣與一號也看到在視野盡頭出現的光柱與在光柱下前方飛奔逃命的騎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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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為止嗎?!貝兒聽到身後的槍聲與車聲愈來愈近!身邊也好像少了幾條本應是自己人的黑影,眼前的樹海卻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不行!要有人去阻住後方的追兵,這樣大家才可能逃掉——想到這點的時候,貝兒的手已經放到彊繩上,雖說不知道如何控制馬匹,但只要拉住彊繩的話馬一定會停下,自己身上還有雙槍,那樣追兵們就會暫時對付自己…

可行,但一定會死。

但這兒不是計算生死的地方!

「淹死在自己的悲劇浪漫中」—她差點就連聽到這一句評價的機會也沒有了。

在光柱混亂的照射下,在樹影間突然出現了一男一女,他們是——

「掟!!」

楊芷欣計上從他聽到到出擊的時間後看準時機,大喝一聲!一號雙目如雷,看準高空舒臂旋身,手中的小球向空中飛出!

好高!貝兒看到那彈道,那扔擲方式,那高度,馬上明白了!

「合眼伏低!!!」貝兒大喝警告所有騎士,同時閉上雙眼靠到馬背上!可是這一點風險早已被楊芷欣看破,在一號「甚麼也能擲向敵人造成傷害」的怪力下,手中的小球準確地如楊芷欣計算在高空飛過馬群,落在馬匹與追兵之間!!

「啪啦!」

閃光彈!

猛烈的閃光如當日在數碼港附近中伏一樣爆發!楊芷欣準確的計算爆發點的位置要在馬群之後,追兵之前,一如她的計算:騎士團全員背對閃光彈,倒是身後的追兵冷不勝防的被擲了個閃光彈,馬上聽到的是車子急煞,甚至是翻車的聲音!在閃光於身後爆發,映出萬道樹影的瞬間,一號完成了滑疊動作把楊芷欣護在懷中再藏身在樹後,以防被失控的馬匹或是車子弄傷!

雖說不知援兵是誰,但機不可失!阿凱吹響哨聲安撫被身後爆炸聲與閃光嚇慌了一點兒的馬兒,然後繼續加速殺向樹林外!

「到你地試下個種感受呀,嘿嘿!」看到騎士團身後的追兵如當日自己一樣被閃瞎而沒法繼續追殺,一號沾沾自喜。

「橋係我諗既,閃光彈係舜兒同爆爆哥整既,你負責掟?」

「我覺得我時機捉得幾好呀?」

「都係我叫你先掟?」

「呃…至少我扔得夠高呀?講真唔多人做到,我呀,幾乎身邊所有我拎得起既野都可以扔出去做武器,你讚下我啦?」一號笑著的說。

「叻啦叻啦。」楊芷欣也笑道,「快D去搵返佢地,佢地應該知貝兒係邊或者梁芷祈係唔係入面。」

只有他們領教過閃光彈的威力,只有他們能拜託舜兒與爆爆哥做出閃光彈,推理出來者是跑馬地騎士團,捉到與馬群接觸的時機,準備把閃光彈扔到馬群的背後追兵前面,做到前者的臂力。

——這是楊芷欣的才智與一號的絕藝雙劍合壁的巧勝。

赤柱監獄解放戰,許少傑帶領的反抗軍選了無月之夜發動進攻,從傍晚打響第一槍開始已經過了三小時,本以為會出現的巨大傷亡還沒有發生—雖說傷者,死者都比末日法庭之戰更多,但因為逃獄者的演說與許少傑的煽動,這次動員人數遠超當時,即使比率高於當時,但還低於許少傑想像。

失望嗎?當然不是。

但—

感覺不對勁。

「聖士提反前方三百米交戰中,戰況膠著。」哨兵隊作為反抗軍的視眼,使許少傑可以掌控全局,目視確認,無人機,傳訊,無線電等等的方式使戰場上資訊保持流動。

「以北全部係我地既人?」

「無錯!對天使炮擊戰線正向前移動,準備炮轟!」正在後方指揮大局的爆爆哥道。

「呢度係俱樂部小隊,我地收到,開始掃蕩。」回答的,是許少傑的聲音。

遠距離使用土製大炮進行炮轟,中距離為彈弓,投石器等武器壓制,短距離以步兵進行交戰…一層又一層,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一如許少傑計劃般瀉向赤柱監獄半島,而同時作為不屬遠/中/短距離,負責奇襲的精銳們,正是由許少傑帶領的俱樂部小隊。

在密密麻麻的反抗者們與青龍部隊旁邊,許少傑帶領的少數精銳超脫一切計劃,從旁向青龍部隊的防線急襲!

「嘯——!」

正在以槍火還擊的青龍部隊還在掩體後向前方射擊,槍聲震耳欲聾,自然沒有發現在空中飛來的一發利箭!

「噗!」

「噗!」

「噗!」

自以為擁有絕對優勢,所以緊握著手中的槍枝向前猛烈開火,眼中只有以二人協力支撐的車門防彈盾,與不成樣子的武器與不成熟的開槍手法,青龍部隊沒有看到旁邊的——

「噗!」

正在放出箭矢的舜兒!

「仆街!」

本來旁邊理應有在戒備的側翼,這時眼中只有從陣地中突擊的舜兒!手上也是甚麼?弓箭?!原始得笑死人!只靠這種古代的垃圾竟敢挑戰青龍部隊?!

「砰!」

眼前的箭突然爆出閃光,幾個中計舉槍指向他的青龍部隊望向他以弓箭無聲無色地射到掩體中的閃光箭,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舜兒閃身滾翻到掩體後,然後只剩一片白光與因閃光而產生的視網膜光斑,然後耳邊中響起的是那人型災難的戰吼——

「全員!破陣!!」

舜兒只是先鋒,隨著許少傑的戰吼,俱樂部小隊發動奇襲,人馬從側翼殺出!

「殺啊!!」

側翼與前鋒同時進攻,青龍部隊馬上變陣舉槍指向兩邊,但反抗軍一側也同時開火!雙方以火器互轟,即使這戰爭畫面看了多少次,舜兒還是覺得曾經的香港陷入這如內戰一樣的畫面叫人痛心。

火力,經驗,前身為利昌保安集團的青龍部隊遠勝許少傑的反抗軍,當中還有些人連開火前需解開保險掣也不知道,實在沒法與這些基本上是職業軍人的青龍部隊們正面互撼——既然這樣的話,不正面就行了。

正當青龍部隊以為成功擋下側翼的奇襲時,卻不知道奇襲根本還沒完結!

「放箭!」

持弓的,可不只一人。

一整排弓兵在舜兒身後,人人都手執戰弓。相比起只能從保安公司,警署找到的稀有槍械,弓箭可說是比比更是,以琴弓改造,體育館,學校,弓道場,體育用品公司…許少傑找來了大量的弓,然後配備給有體育神經的人們,要求舜兒教一招——

——「箭雨」

「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嘯!」

許少傑一聲令下,手下弓手們舉弓向天,接著青龍部隊的隊員們看到的就是萬箭齊發的畫面,箭矢發出破空之聲沖天飛起,支支箭矢飛向空中,閃爍的銀芒馬上被地球重力拉回地面,雨如雨一樣從天而降,正面的子彈可以躲在掩體後,可是——這是從正上方飛落的箭雨!

「嗚呀!!」

「啊啊!!」

一波箭雨未停,許少傑大手一揮,剛剛完成搭弦動作的弓手齊整的舉弓向天,第二波箭雨馬上又至!第三波弓手已經完成搭弦動作,剛剛第一波的人正開始搭弦!射擊後由後方的人接替繼續放箭,自己開始搭弦,三批弓手無間斷的放出箭雨,無聲無息的將死亡從天空撒下,這就是側翼無聲無息地覆滅的原因嗎?!

聖士堤反書院前的青龍部隊們,沒有機會確認這問題的答案,本來可以登上方舟,渡過末日的他們最後只看到從無星之夜墜下的點點銀光,與在箭雨後露出獰笑的許少傑。

「嗚…啊!」

聖士堤反書院,在血色中淪陷。

「箭雨呀,枉你諗得出,傑少。」向晴一邊在戰場之間穿梭,一邊舉機拍照,「我以為係Y小姐諗出黎。」

「佢最多算啟發,但都係我諗。」掩體在前,那麼破綻自然在上,思考敵人的破綻所在是許少傑從Y小姐身上學來,似乎他只對背書背公式不在行,「佢負責更重要既事。」

青龍部隊的人們在掩體後被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擊殺,很多人都是靠在掩體中絕望的看著天空,發現身邊的掩體沒法擋下從天而降的箭雨,最後無助的死去。

「咁叻?可惜你出世係現代,如果你早個幾百年出世可能做個大將軍之類。舜兒,望呢邊。」

「咔喀!」

快門閃動,向晴拍下舜兒手執戰弓,在屍堆中露出茫然表情的身影。

「舜兒,你唔使太內疚。」向晴把鏡頭移向其他方向,卻不忘繼續和他說話,只是不知道目的是安撫還是套料。

「...當初我學箭,唔使為左咁。」

「舜兒,你聽過逃獄者講赤柱監獄入面有幾痴線,佢地係度助紂為虐,你教大家箭雨係係正義之舉。」許少傑一腳踹開腳邊被插成箭豬的屍體走到他身邊。

正義之舉嗎?

許少傑說的話不無道理,但自己心中卻有點...不知怎樣去形容的感覺。當日許少傑說自己將會射落青龍,自己教其他人放出會垂直落下的箭法以組成箭雨時已想像過這一幕─

但親眼看到,還是感觸甚大。

如果是姐姐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吧,自己還是太弱軟了。

眼前就是姐姐被囚聖士堤反書院,青龍的據點司徒莊園就在眼前,青龍部隊的防線已撤向監獄方向,整個校園理應無人...家姐,一定,一定要平安無事!

「舜兒,有貝兒消息!佢係大後方!」

後...方?為甚麼!?

「去啦,我地都要重整一下陣形,叫Y小姐同詠琳黎搵我。」

表情回復凝重,心知真正的硬仗還沒開始的許少傑繼續前進,至於舜兒看著他被南風吹動的西裝外套堅強背影,轉身往身後正歡呼,擁抱,哭泣的人們走去。

眼前是一個又一個的戰士,浴血的他們在末日下被排斥在「值得活下去」的名單外,被體制判斷為次一等的生命,沒有活下去的價值…這樣的體制,舜兒實在沒法認同,以保護方舟為名向平民展開大屠殺更是令人髮指,為眼前末日下的這些人而戰,為推翻這體制而戰的話舜兒很樂意效力。

但事實上,歐舜兒的確大可以如之前的計劃一樣:繼續跟隨許少傑的步伐奪取方舟,飛離這即將毀滅的星球,過渡到新天新地中。但是,貝兒注定受維生科技限制沒法登艦,她除了迎接末日外別無他選,而自己已經決定了會陪她到最後的一瞬間。

至少—那時他是這樣希望。

所以無論這樣因方舟而爆發的內戰是誰勝,誰負,對舜兒與貝兒來說也沒有意義,這是一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利可圖的戰鬥。投身到這場內戰中危險極大,貝兒得到了複合強化劑也會到前線戰鬥,自己更加是俱樂部小隊的一員,死亡機會也不會細吧。

沒有利益,風險極大—理性的思考告訴舜兒要找機會抽身離開。

加上目睹許少傑為了勝利會不擇手段,犧牲他人,視他人為棄子,有時甚至不知道方舟一側的人是壞人,還是眼前的瘋子才是奸角…舜兒也不是第一次擔心自己與姐姐終有一日會成為他前進的踩腳石,用作鑄造勝利的活祭品。

那時貝兒被擄走,舜兒也差點單人匹馬殺向青龍部隊救人,他承認那是愚勇,也是送死—但許少傑那時的觀點令他很在意:沒有去救的價值。

沒有價值。

是因為貝兒不如俱樂部小隊的人善於戰鬥嗎?

是因為貝兒不如Y小姐一樣冰雪聰明嗎?

沒有價值,所以不會去救。

沒有價值,所以沒資格登上方舟。

那時,舜兒在許少傑身看到了方舟政府的影子:自己到底在為誰而戰?

…方舟政府已經是極權的獨裁,踐踏眾生,蔑視生命本質;但許少傑大概也好不到去那兒吧。

故此,他早已下定了決心赤柱監獄一戰後就會離開反抗軍,至於要幹甚麼—就之後再說吧,時間不多,但用作思考自己最後的日子要如何渡過的時間還算是有。

但那時他還沒有認識錘妹,即使沒有參戰,這兒她也一定徹夜難眠吧。

現在只希望…歐貝兒能平安無事,去,留,日後再談。

胡思亂想著的舜兒逆流穿過向前推進的人們,愈往後走人們身上愈是整潔,甚至說是完整—剛剛在前線可是有不少人被碎片之類弄瞎了眼睛呢。這兒已經回到了赤柱市中心附近,遠處有燈光安靜的閃動的是那個神秘教會的封鎖線,而這邊就是反抗軍的進攻路線,由前線的義士們壓制並擊退青龍部隊後,就由血腥的戰場變成了安全的後方,用作補給與支援。

不論那方也是這樣想—表面上。

「歐舜兒!」一把聲音從遠方叫住自己,回頭一看是Y小姐。

「你係…Y小姐。」

「係…係呀。」楊芷欣跑向他,一號就在旁邊跟著,「你,你家姐係個邊,你身上有冇藥?!」

「強化針?有呀,以防萬一…」

「唔係呀,佢食開個D藥呀!」

正因為太理所當然,他不知正在問的是因罕見病所以歐貝兒要長期服用的藥物,正如走在街上有人問你有沒有褲子一樣,自然不知是真的在問你下半身在穿著的輩子。

「梗係有呀!我家姐呢?!」

「跟我黎!佢唔多掂!」

「嗄?!」

「主要係無晒藥啦!放心,佢無受到咩重傷,只係騎馬係槍口下穿過黑蚊蚊既樹林,一邊走一邊俾後面既人用實彈追住黎射啫!」

「嗄?!?!?」舜兒光是聽也嚇得手心冒汗,到底貝兒是怎樣逃出來?!

「阿…Y小姐,你專登咁講係嚇鬼佢啫。」一號無奈的說道。

「咩呀,我講事實啫~」差劣的惡作劇嗜好,連他哥哥也為此感到頭痛。

「佢…佢真係無事?」

「嗯,有人為佢地治療緊。只係我地無佢要既錯,同埋你手上個支野,俾我。」

「哦…?喂,你地唔好亂用,呢支野如果打左既話人係會發癲!」舜兒交出自己手上的複合強化針,這可以使貝兒一時間成為巨大的戰力,是他以防萬一帶在身上的。

「用黎救人啦!」

在大後方的一角,有一群馬匹被繫在樹旁,還有不知誰找來了大膠桶載水給馬兒喝,旁邊是架起的是幾個帳篷,以藍白封鎖線拉起,有燈號在緩緩閃動,有十字旗在當眼處掛起,十字的背景是一看就知是獅子山的輪廓線,獅山十字旗正迎風吹動,在無星之夜下發出「伏伏伏」的蒼勁聲音。

有一對對的雪糕筒立在這小型陣地的附近,上面被綁上竹竿,兩支竹竿之間被綁上了白旗,白旗被照明燈打亮,以紅字寫著「SOS—嚴重警告 阻礙救援違反國際人道法,觸犯人道法屬嚴重刑事罪行」,而下方的就是英文翻譯。

「Y小姐!你搵到強心針?!」一名身形相當健壯,同時也甚為豐滿的護士走出帳外。

「應該係差唔多既野黎架齊姑娘。」楊芷欣交出手上的複合強化劑。

「咦,呢支係…」她一眼認出這是羅醫生製作的複合強化針,「…舜兒,你係度啊。」

「齊…齊姑娘,我家姐呢?」

在戰場上看到十字旗,看到這SOS旗,人們不是在互相廝殺,而是搶救著生命,舜兒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份悸動,一份神往。

「佢係度,跟我黎。」

其中一個帳篷內,一張行山用摺椅被張開,歐貝兒正有氣無力的坐在上面,手上被吊著鹽水或是營養液之類的東西。

「家姐!哎呀!」

正想一把抱住歐貝兒的舜兒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怪力,硬生生的將他扔開摔到草地上,他回首一看正是怒目相向的齊姑娘:「病人虛弱,你唔好亂黎!」

「嗚…唔使郁手既…」他狼狽的站起來,雖說齊姑娘說得沒錯。

「哈哈哈…細佬,你聽齊姑娘講啦,佢係呢方面好惡架!」

「藥,交出黎。」齊姑娘走到他身邊道,「愈遲佢愈危險。」

「係,藥!係度!」正是舜兒珍而重之收在腰間以密實袋收好,再以SSD保護殼包裹的藥物。

「好,無你既事,唔好掂病人。」

「竟然話無我既事…」自己是甚麼,外賣仔?

「佢係咁,但其實好好人架…咳…咳…」

「家姐,你見點?」身上一處又一處的細傷患,即使不會致命但也夠舜兒覺得難受。

「無事啦…反而係佢地…」

跑馬地騎士團的情況不算好,阿凱甚至是臂膊中彈,以單手的姿態帶領大家突圍,其中更有些人已被白巾蒙頭,更別說在樹林中墜馬的人。

「…只要你無事就好,家姐。」

「你都係,細佬,我有好多,好多故事要同你講~!」貝兒苦笑的打起精神,根本是在勉為其難吧。

「好啦,你兩個慢慢,唔好做D咩超過禁忌既事呀~」楊芷欣捉弄老實的舜兒。

「禁忌…嗄?」

「我要去搵傑少,遲下再聚啦。」

「你好意思話人啊?你同你阿哥夠好似…嗚嗚嗚嗚!」一號要害被楊芷欣面帶微笑的重擊,叫痛跪地。

「我地行啦,唔好死呀,歐舜兒,歐貝兒!」

「你地都係!」

這時齊姑娘拿著複合強化針前往另一個帳篷,將強化針交給其他護士,因為作強心用途不需要這樣大的劑量,更別說這不是正統的強心針,而是將各種體育比賽禁賽,強心針等等混合調整的超級禁藥,但這種情況下也只能這樣先用著。至於貝兒的藥已處理好,加上清水把藥丸吞就是。

「人呢?」回到這種的齊姑娘問道。

「走左,去搵傑少。」

「…許少傑…呢個人唔係咩好人,更加唔係你地想像中既英雄好漢,點都好,貝兒,食藥先。」

被分好的強心針由其他護士們送到需要的醫生手上,貝兒以水吞服藥物,再吃掉營養棒,算是有回點血色。

但就在這時—

「砰!」

「呀——!!!」

外方響起槍聲,同時傳來慘叫,接著是人們急步跑的聲音!

「SOS—嚴重警告 阻礙救援違反國際人道法,觸犯人道法屬嚴重刑事罪行」—前提是他們將眼前的人視之為人,腦中還有人道,人理的概念。

而然—這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