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完畢後,楊芷欣拿起了水杯喝乾了所有水,然後輕輕放下。不是因為唇乾,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剛剛所提出的計劃。

「…」

計劃之沉重,連許少傑也陷入了深思。

「無其他辦法?」

房中只有許少傑,大飛姐與爆爆哥在聽,連一號也不被批准進內旁聽——始終,楊芷欣知道他是方舟政府的人,而且還與最高權力的方舟會議有密切的關係。





「無。」楊芷欣斬定截鐵,「應該係話,我地應該好慶幸仲有呢個方法,如果唔係係傑少由末日倒數第一日就開始準備既殺手鐧,再加上我既決勝關鍵,我地連呢一點點勝算都冇。」

牆上的末日倒數顯示為[距離世界末日:371日1小時03分]

「但係,代價未免…」大飛姐甚至有點傷感。

「要做。」許少傑下定了決心,「你爸爸既水手,舵手,船,我地既人…唔會有更好既計劃。」

赤柱監獄,無敵的堡壘中在末日下囚禁著所有被逼勞動,生產必要物資予方舟建造區使用。另外,還作為集中營囚禁反對者,異見者,震懾方舟建造內外的反方舟勢力。高牆,實彈,監獄如堡壘一樣象徵著方舟的絕對性。





「傑少…」

現在,楊芷欣找出了這座無敵堡壘的致命要害。

但是,計劃中需要祥攻。祥攻者負責吸引火力,制造壓力,與分散注意力,換句話說——炮灰。

勝利的炮灰,還是炮灰。

「唔該你,Y小姐。」





「我準備好會通知你,大概係呢兩三日,你地行動時間係咩時候?」

許少傑看看日曆,看看末日倒數計時,再思考了一下眼前少女的可信性,但始終已經批准她進入了這房間,加入了這最核心的作戰會議:「行動時間會係下一個新月。大方向我明白,應該話——我預左會走到呢一部,但係咩人負責咩部分,我要時間思考。」

「咁,你考慮清楚。我返去先,要睇下詠琳訓左未。」

楊芷欣離開房間,拉上大門後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震。

上一次是毀滅了數碼港。

這一次,可能是無數的人命。

下一次是甚麼?

她從門把上放開右手,卻連忙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心中卻不是擔心自己的健康,而是想著一個問題:自己的天分到底是在造福人類,還是為禍蒼生?





「阿欣。」一把聲音在夜裡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她一抬頭只見一號正在走廊另一邊向自己走來,「你做咩事?咁面情?」

為了確保她的安全,即使不準進入也在外頭守著嗎?

「我…無事。」她道,「放心。」

「…係咪發生左咩事?」

應該說,是即將會發生的事吧。

「都話無事囉,你煩唔煩啫~」

「我個公主竟然苦瓜乾咁wor!唔問多兩句點得呀?」





「邊個係你公主呀?話說你一直以黎都咁叫我你唔怕羞既咩?!」

「咁呀?女神好唔好?」

「算啦你都係唔使改口…」

二人打鬧著又漸漸遠去,在不知不覺間,楊芷欣的手已停下了抖震。

在大門的另一邊,三人都瞪著門外的剪影,直到一男一女的聲音傳去三人才繼續說話。而然在許少傑與大飛姐之前,爆爆哥便搶先道——

「我—去!」

大飛姐與許少傑二人當然明白他說的是甚麼,這傢伙是說是當誘餌吧!

「唔得!我地呢度三個都唔會做祥攻組!」大飛姐激動地說,「傑少要帶領我地,我要睇住班細既,你要搞爆破,搞工程,睇藍圖個D,唔會係我地!」





「岩岩Y小姐講過,祥攻組係必需要,而且幾乎係必死無疑,」爆爆哥倒是挺為平靜,「但係傑少亦講過,攻下赤柱監獄,我地先有希望打贏呢場仗。希望我地將會證明方舟政府唔係無敵,佢地唔係絕對,仲有勝利既希望,生存落去既希望。」

「咁咪搵下有冇咩人肯去囉!實有其他人架!點解一定係你啫!」

當不幸發生在他人身上,我們很輕易說出很多堂而皇之的漂亮說話。甚麼存在意義,生命意義,命運,神…諸如此類的。

但當不幸來到自己身上,我們只有憤怒和傷感。

詠琳如是,大飛姐如是,末日無法上方舟的人如是——
——所有人也如是。

她甚至在許少傑之前提出推別人去死的方案,與爆爆哥相識更久的她大概視他為知己吧。

天上一弧銀月初高掛,距離下一個新月還有半個月左右。





「搵其他人,你意思係指要佢地去死?係自己都唔知情既情況下去送死?」

「咁,我地要贏啦嘛!」

「咁樣做事,我地同方舟政府有咩分別!」

「分別就係我地會贏,佢地會輸!」

「夠啦你兩個。」許少傑點燃雪茄,「岩岩先聽左咁耐書,俾我靜下得唔得?」

「…」二人突然以奇異目光望向許少傑。

他失笑道:「放心,我亦唔會去送死。」

「總要有人去。」爆爆哥道,「傑少,飛,你地仲有好多事未完成,我單身寡佬一個,除左我仲有咩人選?」

談笑中,帶著唏噓。

特別是他低頭看著手中無名指上戴住的戒指時。

「係我落決定之前無人可以自把自為去送死。依加去訓教既去訓教,去食宵夜既食宵夜,去飲酒既飲酒!解散!」

而然,他早已下好了決定。 貝兒,舜兒,錘妹和阿凱四人結束了和教頭三號的見面後,便回到今天晚上暫時棲身的房間。

「細佬呀,點解你咁樣講野啫,同個個三號。」

舜兒「砰」一聲摔上大門:「條友,知道個個醫生用你黎做白老鼠都唔理,唔算得係咩好人!仲有,你記唔記得據點有個叫一號既人?佢同個個Y小姐都係同方舟有關,只係唔知點解幫我地,呢個三號,一定同一號有關,唔係…佢地一定同方舟政府有關!」

「佢教人,組織人去幫其他人,感覺唔算太差。」錘妹道。

「挑,反正佢唔阻止個個羅醫生,我對佢感覺就好差!」

貝兒嘆一口氣:「但其實佢無錯,我反正上唔到方舟,又需要力量,又想幫手…我係接受複合強化劑既最好對象。」

「但…」

「乖啦,細佬。」

「…好啦。」這次,舜兒不再作爭辯。

「舜兒,你…唔會即刻加入呢邊架可?」錘妹捉住他的手問道。

「唔會啦,至少要打贏左方舟政府先。」舜兒道,「放心,我會陪住你。」

「…嗯。」錘妹輕揉他因為拉弓而滿是繭的手心,今天下午如果不是貝兒注射了20%的強化藥劑然後爆發出強大戰力的話,現在已經是另一個故事,陰陽永隔的故事。所以,她也自私了起來,因為她知道貝兒肯用強化藥劑的話,舜兒便會更安全。

這也是為甚麼她一直不幫口勸貝兒放棄那些危險的藥。

「我呀,終於睇到我細佬拍拖啦嘿嘿嘿嘿~」貝兒笑道,同時也是轉移話題手段,「幾時開始既啫~」

「今…今日晏晝咋嘛!我,我訓啦,聽日又要早起床!早抖!」舜兒滿臉通紅的走向這豪華私家病房的病床。

「我係話你地幾時鐘意對方呀…」

然後,貝兒眼珠望向錘妹。

「哎呀,我都好眼訓,哎呀哎呀好眼訓!」說罷,她也躍到床上,雖說是背對背但也是同一張床吧?!

「…」阿凱緊張的吞一下口水。

「…」貝兒射出鄙視的目光。

「我地…真係去?」阿凱試探式問道。

為甚麼活下來的會是這種最垃圾的騎士啦?感覺好像玩抽卡手機遊戲最後一抽抽中了一星垃圾一樣!

「咁梗係去!再講,一日都係你講左人地係邊人地南區聯合先有危險,我地連通知都唔通知就走左去?!你自己諗下啦,我訓!」

貝兒還是很討厭這只會裝死的最後騎士。

距離世界末日:370日

根據三號與阿凱的情報,南區聯合誕生的原因是相當的典型:物資短缺。本來香港作為這星球上最富庶的都市,即使世界末日而令社會停擺,超衣,倉庫,貨櫃碼頭,機場等等地方都有巨量物資,物資豐富程度遠超當地居民生活所需。即使直到世界末日,在星之曙光的記錄中香港也從甚少發生過因搶奪物資而爆發的武裝衝突,但——這只是泛指全香港。

末日下,香港物資分佈不均,在維港兩岸的都市地帶,可以找到大量物資,甚至在超市的地下冷藏庫可以找到還在雪藏狀態的肉類。可是一但到了港島南區,因為欠缺超市,倉庫,這邊的物資相當緊張,除了因為統一了宗教,並重建出社會系統的赤柱聚落「阿瓦隆」外,其他人便組織成「南區聯合」。

相比起許少傑反抗軍,獅山自衛隊,末日十字會,跑馬地騎士團,數碼港流亡街坊會等等諸多勢力,南區聯合組織性更弱,他們依然住在南區的不同住宅區,平日只會派出一個代表到位於大潭童軍中心負責聯絡,間中開一下會,說說那兒要物資,那兒要人之類的。

「就係,呢度?」

三號找來了一架四驅車,四驅即使遇上因末日而沒人維修,正在崩壞的路面也能行駛,只要情況不太嚴重的話車子也能強行輾過去。而且,阿凱也找到了自己位置——司機。」

「呃,睇黎係。」

穿過只有單行道的大潭水塘道後,四驅車停在鐵閘前,除了鐵閘上的「大潭童軍中心」外,還有人用卡板釘上木板,再寫上「南區聯合」四個大字,還畫蛇添足的加上英文在下方。入口似乎本來是一個籃球場,現在場上放滿了卡板,上面都是不同的物資,有水,有乾糧,有裝著汽水的大筒,好像貨運中心似的。

而相比起這樣多的物資,現場幾乎沒有看守,只有一兩個人在附近走動,不知是在點算數量還是看守。

「小心,方舟護衛隊隨時會黎攻擊。」還是舜兒聰明。

「嗯,睇佢地好似無防備咁,睇黎仲未知。」

末日下資訊流動其實相當慢,失去了互聯網看人們會發現世界是這樣廣寬,別說是跑馬地騎士團的全滅,在九龍那邊的人物根本連數碼港的大洪水也不知道。

車子大刺刺的出現已經吸引了那一男一女的注意,他把手上的寫字板放到一堆廁紙上走過來。

「你地係咩人?」他皺起眉頭問道。

「你地就係南區聯合?」負責當司機的阿凱調下車窗道,「我係跑馬地騎士團既阿凱。」

「聽過。」他顯得很警剔—舜兒,貝兒,錘妹都注意到這點,「咩事?」

「之前,你咪同高文佢講過逃獄者既事?」

逃獄者三字一出,男生整張臉為之一震!

「係咪…咩事?」阿凱問道。

「…無,你繼續講。」

「有人都係度追蹤緊逃獄者,我地…其他騎士,已經死晒。」

「死晒?!點會?!」

「…係,得返我。」阿凱低頭道,「所以我係黎警告你地,呢件係第一件事。」

「仲有第二…?」

阿凱在與人相處時似乎相當從容,相當自在,看樣子本身身為公子哥兒的他很習慣與其他人打交道。

「呢三位係黎自反抗軍既人,傑少你識架啦?佢派佢地黎搵逃獄者,想逃獄者加入佢地。」

「…咁就麻煩。」

舜兒握起戰弓。

錘妹抽出大錘。

貝兒把注射器貼到大腿靜脈上。

「係…咩事?」阿凱顫顫競說的問道。

「今日我地開會就係傾緊點處理個男仔,佢…個個逃獄者已經係入面。」

男生指向背後的大樓,一團烏雲從視野盡頭向這邊飄來,大樓頂的澄空漸漸消退在風中。

「留佢都冇用,我地需要佢幫手,傑少準備緊救赤柱監獄入面既人。」

男人搖頭嘆氣道:「本身都無話咁複雜,但係尋日我地收到消息:邊個向青龍部隊交出逃獄者,青龍隊長就會俾佢方舟登艦權。」

竟然遇上了天使!

這樣的話,他就不再是逃獄者,而是活生生的人形登艦權!
逃獄者突然被賜予了登艦權的價值,在末日下這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恐怕他會成為所有人爭奪的對象吧。傑少說過,大法官曾說政府選了七個上流社會中精英的精英,賜予「天使」的權限,天使們可以指名不在登艦名單上的人也能得到登艦權,可說是相當麻煩的存在,擁有天使權力的天使們一定會建立自己的勢力吧,好像末日法庭一樣。

那樣說,青龍隊長是七個天使之一。

「事關重大,如果傑少可以利用佢而搶到方舟,我地等到既就唔係一個登艦咁簡單,而係所有人都有機會上船。」舜兒道。

「呃,傑少同騎士團都叫幫過我地,咁啦,我去通報一下。」女生似乎比較動搖,「睇下佢地會唔會俾你地旁聽會議。」

「我地一齊去。」錘妹乘勝追擊。

「咁…」

還沒等一男一女答應,三人已經下車,阿凱把車子泊到入口附近後再追上來。

「嘩,天氣好差…細佬我地有冇帶遮?」貝兒看著天上從海上飄來的雨雲道。

「遮?冇啊?」

童軍大樓在陰沉沉的天氣下同樣顯得了無生氣,風中帶著雨水的草青味,可以看到有蜻蜓正貼著草尖上低飛,似乎馬上風雨要來襲—是因為天氣開始回暖的原因吧。

四人跟著那女生一直向大樓前進,最終走進了一間類似休息室的地方,按剛剛女生所說的話,因為每次開會都需要南區聯合的成員區代表從每區前來,所以在正式開會前都會在這兒等待。

「呢幾位係…」

「佢地係許少傑既人,同你地介紹,呢位係鶴咀代表,呢位係石澳代表,大浪灣代表,白筆山,個邊既係淺水灣,深水灣,同埋南灣…我地等緊赤柱既人到埋。因為我地其實無所謂既首領,所以等陣開會第一件事將會表決俾唔俾你地列席。」

「無問題,赤柱好近啫,個邊好似係咩宗教?」阿凱問道。

「一班蘿莉控。」

「嗄?」

「赤柱條友都係個個教會,佢地個個都信個個咩活女神,發神經。」

似乎大家對赤枉的情況了解都不多,但沒人對那邊所謂的理想國有興趣。

「赤柱因為有自己既制度系統,唔需要資源,所以其實只係黎聽下,佢地本身好少參與南區聯合既任何行動,當然,亦唔會分我地既資源。」女生解釋。

感覺與赤柱的人不受大家歡迎。

「咁樣,有D野係開會前可以講。」阿凱再次證明自己除了面臨戰鬥完全是個廢物外,其實和人對答相處很井井有條,「我地跑馬地騎士團,之前只係知道左逃獄者既下落,都落得全滅既下場,你地一定要加強防衛。」

「家姐,過黎。」貝兒的衣角突然被舜兒捉住,拉到遠離眾人的角落,只見到阿凱正在交代騎士團被襲擊的經過。

「搞咩?」

「有D…奇怪。」舜兒警覺地看著眼前自稱為「南區聯合」的組織,「你覺唔覺?」

「怪咩…?」

「首先呀,如果跑馬地騎士團個邊只係有情報就被全滅既話,呢邊直頭有逃獄者本人係度,有咩可能仲係度?!本人Wor!?呢邊仲近方舟建造區,而且係防衛可以話幾乎無,點可能?」舜兒壓下聲線道。

「咁…可能未追到黎?」

「路況黎講,我地都黎到,更唔使講係青龍部隊,而且佢地由方舟建造區出發,路面一定好過我地港島北好多,因為佢地要運人入監獄,運貨入防線。所以佢地應該一早就受襲左啦?點可能會仲係度?!」

舜兒與貝兒皺起眉頭,望向在休息室中的南區聯合,心中泛起不安。

理應受襲的南區聯合,卻依然存在。

「咁…咪好囉,唔通你又想見到馬場個個慘樣咩?」

所以其實舜兒前來其實也做好了再看到一次屍山血河的樣子,甚麼通知,甚麼警告,打自一開始他就覺得不會趕上,只是這邊是唯一線索,希望能從虛構中找到逃獄者下落的線索——但沒想到南區聯合依然存在。

「好唔妥,可惜我未睇穿真相,家姐,一定要萬事小…」

「你地係度傾緊咩?」

女生突然出現在二人旁邊,舜兒連忙閉口:「無,就落雨話驚無遮啫。」

「咪留多陣囉。」她不以為言,似乎沒有發現舜兒已看穿了不妥。

「係呢,我地兩個想見下逃獄者。」貝兒扔出試問性的問題。

「佢既下場要等大家開會決定,無可能咁樣交俾你地個傑少。」

貝兒失笑道:「我知我知,問兩句都得掛?我問完佢又唔會走左佢既~」

「咁,咁樣…」

似乎不是能下決定的人,那便——更好了!

「我地連掂都唔會掂佢。」舜兒明言,「只係問問話。」

還在動搖嗎?

女生嘆了一口氣:「咁啦,等陣開會個時我地會押佢去會議室,兩位黎自反抗軍,都有一定既戰鬥能力,我諗我邀請兩位去幫我呢個弱質女流,都…好合理?」

「岩呀~途中問下佢R下水吹,都好合理呀?」

「又岩呀~」

三個年輕人就這樣一邊的自我說服地說著「岩呀岩呀」的一邊結成了臨時小隊伍。女生自我介紹說可以叫她為阿珊,感覺是很南區的人,有一份書卷氣氛卻不見那種高貴的舉手投足,算是文青少女的感覺吧?

阿珊向眾區域的代表交代了一聲,並指出貝兒舜兒擔任護衛,似乎沒人反對,錘妹本身也想一起前往,但被舜兒阻止只好放棄。囚禁的地點在另一座大樓,穿過籃球場和操場上的不同貨物後便能——直接看到。

也太明顯了吧?

一間在童軍中心的班房被人用焊接的方式以鐵支和馬路邊的鐵欄焊得死死的,一重又一重的鐵條被焊接點黏死在窗戶上,在這連貨物也沒人看守的基地中,那班房前卻有兩個男人正手持槍械正在把守,派二人的原因是因為防止一人的話那人會偷偷帶逃獄者去換取登艦權嗎?

「收到。」看阿珊手上的對講機似乎也是用無線電溝通,她放下後道,「齊人,赤柱條友都黎左,我地要送佢過去。」

「嗯,交俾我地。」

看守的二人也收到了消息,看到三人前來便挪開幾步,舉槍指向大門,以防門後的人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奪門而逃。

「咔」

大門打開。

首先撲面而至的是一股異味,大概是不給他去外面解決而用類似便器的東西解決吧。

「入去!」

阿珊指指角落的那東西喝道,那人恐懼的看看阿珊,但又馬上面露微笑的走向——那台鐵籠車。所謂鐵籠車就是超市搬運貨物用的那種比人高,三面都是堅固的鐵網,剩下一邊就是活門,本來用作裝貨,因為自然是逃獄者上車的通道,至於上方自然被焊上了鐵枝。

「佢知道可以出去就會開心。」阿珊解釋道,的確那人在看到阿珊時閃過了一抹恐懼,但現在的表情竟然有點期待,有點高興。

他自動自覺地躲到鐵籠車上,阿珊與舜兒貝兒走近他,才在黑暗中看到他手腳也被鎖上了鐵鍊,似乎沒有被打過,就是營養不良之類的。

「佢叫咩名?」

「人地問你叫咩名呀。」

「我…我…我叫…」

「佢似乎連自己講唔出自己咩名。」

以下繼續稱呼他為逃獄者。

「好慘…」貝兒道,「連名都冇埋,咁樣…連最後存在過既證明都冇埋…」

「點會呀,佢依加代表住一個登艦權,好重要架,哈哈!」

一向帶點文青氣息的阿珊,流露出了一瞬間異樣的眼神,舜兒貝兒似乎開始明白為甚麼派人來看守他需要二人。那麼,原計劃中運送途中不就只有阿珊一人嗎?果然鐵籠車才一出門開始向會議地點移動,後方手執槍械的的二人馬上跟上,果然任何人單獨與逃獄者相處也可能劫走他去換取方舟登艦權吧。

「明明之前都無咁多人…做咩困住我…」他一邊抱膝坐在鐵籠車中,一邊不安的看著持槍的兩名護衛,似乎在他被賜予登艦權的價值前根本無人理會他。

「你地有咩問就依加問啦。」

「當然。逃獄者!」舜兒叫道。

「叫…我?嗯,應該係叫我…」

「赤柱監獄入面,梁芷祈仲未死?仲生存緊?」

「邊個人黎?」

先不說邊個人黎這句本身有語病,反映他的語言能力似乎有點衰退,這人不認識梁芷祈,是本身政治冷感的那種人?

「呃,頭髮應該去到膊頭,個樣好硬頸,皮膚有少少陽光啡既,光復我城世代革命,你有冇聽過?」

「光復…時代?無…無,赤柱監獄入面無呢D…」

「冇呢D?咩叫冇呢D。」

「赤柱監獄入面啊,係地獄黎。」

地獄?比末日下的香港,方舟防線以外的地方更加恐怖嗎?既然逃獄者被囚於赤柱,要不就是本身他是監獄中的囚犯,要不就是方舟建造區內的異見者,而前者後者也可能與傑少相識。

「你有冇聽過許少傑呢個人?」

聽聞,逃獄者全身猛然一震!

果然嗎!?

「喂你有冇事————」

貝兒還沒問完,那人突然大叫!

「你兩個係傑少既人?!走呀!走!走!走走走!!」

「咩事?!」

持槍守衛馬上行緊查看,阿珊連忙道喝道:「無事!你!收聲!」

「呃!!」那人喉嚨馬上發出一下怪聲,然後變得沉默起來,只是在喃喃自語的在說著「走,走,快D走…」

被討厭了嗎?

還是…

「佢精神其實唔穩定,我諗都差唔多,反正就到。」阿珊指著大門,但舜兒在一瞬間捕捉到她眼神飄向正門的一下眼神,但只是覺得自己看錯。

感覺更奇怪了:不應還存在的南區聯合,精神失常的逃獄者,神秘的阿珊…感覺如墜五里霧,連舜兒也不明白眼前的是敵還是友,自己身在險境還是勝利的起點。

「家姐,你入去先,我食口煙。」

「…好。」貝兒心領神會,因為她知道自己弟弟身上不但沒有煙,更加不會抽煙。這兒除了逃獄者外其實全是好像超市散貨場一樣的堆起不同物資,舜兒登上樓梯走到二樓,確認沒被追蹤,附近也沒人後掏出大飛姐出發時交給他的無線電。

「Calling白金漢宮,呢邊係俱樂部。」

以免被人攔截通訊,在Y小姐的建議下無線電一律以代號暗語相稱,大館據點中傑少的直線為之白金漢宮。

「講。」

「我地遇到天使。」

開會地點是童軍中心的體育館,在巨大的攀石場與垂直障礙下,幾張長椅被圍成了一圈,再從辦公穿中挪出了幾張椅子,至於在中間的正是被囚在鐵籠車中的逃獄者。

「家姐,點樣?」那一圈的位置上,貝兒,錘妹與阿凱已經入座,錘妹與貝兒之間有一個空的位置,舜兒也順理成章的坐到空位上。

「岩岩佢地通過左,我地可以參加,似乎佢地當中有人係方舟包圍戰個時被傑少救過,欠人情。」

「末日仲有人講人情呀…」

來自南區不同地區的人們組成的南區聯合正式集結,當中多了一個人剛剛沒見過的人,是挺健壯的一個男兒,皮膚黝黑,樣子很陽光,是來自赤柱的人嗎?身上除了帶住一個奇怪的藍白色吊墜外便沒有甚麼特別,不覺得有甚麼叫人討厭的感覺。

「我地如果有人搵到哮喘噴霧會搵人送去石澳個邊架啦。好,再次人齊,呢位就係傑少既人…好,咁要處理逃獄者既問題,我諗呢度無人唔知,依加交逃獄者出去既人會得到登艦權,問題就係逃獄者只有一個,我地只係度——已經有咁多人。」

發言的是一個中年人,似乎也像是在南區聯合中算是領袖一樣的人物,雖說著南區聯合並沒有領袖,但是一些人總是會產生沒法言明的向心力,吸引四周的人們跟隨,許少傑有,日後的那個女王更甚,眼前的深水灣代表也是這種人。

「論功行賞啊,當初係邊個捉佢返黎咪邊個可以去領賞囉。」說話的是白筆山代表。

南灣代表冷笑一聲:「講到尾原來都係有人自己想上船~」

「咁的確係我地既人捉到佢啊?喂,你地依加開緊會既呢度都係白筆山地頭黎,呢個登艦權我受得起有餘!」白筆山代表拍桌喝道,似乎脾氣相當火爆。

「你想笑撚死邊個呀,最先發現係既赤柱女神教既人呀,依你咁講,係咪應該俾佢呀?」南灣代表似乎與白筆山代表互相不咬弦,的確,南區聯合只是一同在物資較緊張的南區求存罷了,根本不如其他組織一樣有相同的理想或志向。

「我地對方舟無興趣,生命只係瞬間既幻覺,憑女神既祝福進入天堂先係永恆。」赤柱的那人淡然道。

全員:「…」

實在不知如何回應這番發言。

「傑少派黎既四位,聽講你地都想帶走逃獄者?」深水灣的中年人再次發言。

「其實我唔係佢派黎…」屬於跑馬地騎士團(共一人)的阿凱喃喃自語,但對方指名是許少傑派來的人,實在不好由他來回答。

「無錯。」錘妹道回答道,「正如大家如知,我地目標始終係打倒方舟政府,奪取方舟,開立更加公平既方舟登艦制度,呢場係戰爭。而逃獄者,佢就係我地勝利既關鍵。」

錘妹似乎在剛剛忙裡偷閑寫了講稿,所以說話也不像平日有點頑皮的她。

「講到懶偉大咁,咪又係自己無得上船,怕死?」白筆山代表在剛剛爭執中沒法佔上風,連忙轉為攻擊這邊。

「你自己岩岩唔係第一個話要上船?」南灣代表似乎沒打算訓過白筆山代表。

「我只係話要公平啫!」

「小姐,你繼續講落去,唔使理佢地,佢地係咁。」深水灣代表繼續道,「到底呢一個逃獄者同你地搶方舟有咩關係?就我個人而言,我其實唔反對交逃獄者俾你地,因為我地南區聯合係由唔同地方組成,俾任何人上方舟都會對其他人唔公平,如果幫到你地既話,實在最好不過。當然,只係我既意見,最後都係靠我地投票。」

「點會俾外人呀?!」

「登艦權WOR!」

「傻撚左?!」

反對者,自然有。

「的確係一個方法。」

「我同意,為左登艦權傷和氣實在唔好。」

「做D貢獻都好既,個方舟政府咁撚仆街。」

支持者,也不缺。

外面隱隱藏藏傳來雨點落到末世中聲音,一對又一對的眼晴在只靠營燈照明的昏暗空間中望向中央的鐵籠車,以為能離開那囚室的逃獄者不安的想迴避人們的視線,但才一轉身才發現那如野獸看著獵物的目光從四方八面射來,不論如何抱團,瑟縮也沒法逃離!除了——

「如果佢俾人交左出去俾青龍部隊,佢會點?!」

貝兒的眼神中只有憐憫,而不見其他人的欲望。

「死硬啦。」不知那區代表道。

其他人自然也是點頭認同。

「死…死…」逃獄者喃喃自語,恐懼的望向貝兒,貝兒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在著他不用害怕。

「既然係咁,我地都仲交佢出去?咁咪即係送佢去死?」

「關我撚事咩。」白筆山的討厭鬼口出狂言,本以為事件涉及到生死,其他人都會齊聲譴責之類,但沒想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移開眼神,喝水,玩筆,甚至點點頭,完全沒人打算出聲!

「我雖然支持將佢交俾你地,但係佢係生,係死唔係我考慮之列,我只係想佢發揮最大用處,無論係換登艦權定係為反抗軍帶黎優勢都好。」

「用處?佢人黎架!」貝兒喝道。

「我地唔係呀?!咁又點?!咪又係留係度等死!方舟有我地份咩!!自己都顧唔掂仲做大愛撚,我不知幾想有更多逃獄者走出黎,我地一人交一個呀!」白筆人代表吼回去,自從逃獄者被賦予登艦權這價值後,似乎沒人再把他視為人類對待。

上等人,下等人。

能上方舟的人,不能上方舟的人。

不能上方舟的人,被囚到赤柱監獄中的人。

人人都在自居上位,人人都在敵視上位,人人都希望能成為上位。

然而,一但出現比自己下位的存在,但如當初被自己敵視著的人一樣,不視之為人。

「我地都係先討論返逃獄者既事啦。」

「講真,許少傑贏左我地咪真係有得上方舟?」

「喂喂喂,交佢出去就一定上到方舟啦!」

「我聽人講佢地係數碼港打爆左白虎部隊,賣個人情俾佢啦!」

「個傑少又冇見過邊個係逃獄者,交個假既俾佢,再交真既換登艦佢!」

「你係傑少既人面前講你都算天才!」

所有人都在討論著如何利用逃獄者。

用在那兒?

如何用?

利益,風險,他們在討論著,爭辯著,在漸漸提高的聲浪下只有逃獄者絕望地跪在鐵籠中,低頭以五指捉住底部的鐵網,眼中只看到自己的陰影,與被淚水漸漸模糊的景象。

完全沒有發言的權利。

完全沒人問他的意向。

沒人去理解,沒人去關心,在眾人眼中他只是一件道具,一個機會,一個人情。

「救下…我…」

在七嘴八舌的討論中,他望向了貝兒,以幾乎只有自己聽到的音量求救。

沒可能聽到吧——他只剩下絕望,逃出了赤柱那個人間地獄後沒想到自己還是失去作為人的資格。

的確,貝兒沒有聽到他那句以抖震著的口唇讀出的求救。

但即使聽不到,貝兒還是對逃獄者拍拍自己胸口,點點頭,似乎在說「不用怕」,還有——「我會救你。」

「家姐,依加點算?」

雖說舜兒更擅長理性的思考,但看著眼前一團糟的人際關係,剛剛才來到的他根本是一頭霧水。但是貝兒其實也是,不過她有一個很清晰的目標:絕不能交逃獄者給南區聯合。他們由頭到尾也沒有將他視之為人,如人一樣對待,所以——只能救他出去!

「好啦好啦,由邊個交出去都好,我地先投左票先。」深水灣代表繼續扮演主持人,叫停面前的討論,「如果由我地處置,就之後先再決定由邊個交出去,我地依加先表決左交唔交俾傑少先。」

來了—投票的一刻。

「阿珊,幫手點票。」他揮揮手,「嗯?阿珊呢?」

剛剛在入口的一男一女只剩下男生,阿珊不知從甚麼時候離開了會議現場。

「嗯?岩岩仲係度…唔緊要啦,你識點樣點票架啦。」

「係,識。表決:將逃獄者交予許少傑,或繼續由南區聯合處置。出席人員…呃,計唔計佢地四個?」

「當然唔計。」

「鶴咀,石澳,大浪灣,白筆山,淺水灣,深水灣,南灣,赤柱——南區聯合,出席者係八人。贊成者請舉手—贊成者,四人。」

難度會打和?!

「反對者請舉手。反對者—三人。」

「嗄?!」

赤柱那人不論是贊成還是反對,也沒有舉手。

「贊成四票,反對三票,棄權一票,逃獄者將會繼續由南區聯合處置。」男生讀出投票結果。

「唔好咁望住我,女神治理下既阿瓦隆原則係公平,中立。」

「你地既中立,害死一條人命啊!!」貝兒大吼,卻因為大激動而喘氣。

選項中同時涉及南區聯合,反抗軍。

南區聯合的人有投票權,但反抗軍的四人卻沒有。

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投票。

「舜兒,我地依加點算?」錘妹問道。

「呃…」

「唔係要打下嘩?」

「我唔知…」

突然,赤柱的人站起來。

「喂,莊臣,你去邊?」

「就開始,我唔想自己被波及。」他揮揮手,走向走廊外面,正當所有人都不知他為何突然離席時——燈光冷不勝防地熄滅。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