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第二章:末日將至,尋找著答案的愚者(5)
------------------------------------
月黑-風高。
凜凜的寒風在中學的天台狂刮不止, 夜裡烏雲遮星閉月, 在風中天地無光, 世界末日的陰影把香港濃罩著, 遠處的樹冠在黑暗中好像浪潮一樣捲動, 翻滾, 沸騰, 只有在山的另一邊才能看到光芒, 方舟建造區中的光柱把那邊的雲底照亮, 如怒海中的孤島一樣, 好像那邊才是被上天選中的人, 外面的都是地獄中的遊魂野鬼, 人生再無意義, 只有404天後的終結。
北風中, 夾雜了一絲二手煙。
許少傑呼出雪茄, 雪茄頂端的火星閃亮了一下後終於燃盡, 再沒有點起來, 許少傑悠長的呼出煙霧,鬆開夾著雪茄的兩指, 任由最後的雪茄在風中飛向黑暗。
「你好似..叫舜兒。」他開口道, 聲音有點沙啞, 於是他又執起身邊的津路喝了一口, 「用箭既。」
「係...」舜兒不明白自己為甚麼也被叫來。
「點解唔用槍?」許少傑問道, 「槍既效率明明更高, 同樣以眼界, 機動力, 射程為優勢, 槍比箭更好。」
「呢一層...」
印象中, 這次是許少傑和舜兒唯一一次這樣對話。
「因為殺傷力太強。」
本來又想說甚麼「唔習慣後座力」「槍聲太大」之類的答案去推諉過去, 舜兒被許少傑一下子洞悉了內心: 槍的殺傷力太強了。
雖說二者都是致命, 但是弓箭是原始的, 古老的, 人類在文明起源的星空下以自然材料加以改造, 變成了最原始的武器, 面對猛獸遠勝人類的蠻力和感官, 人類以自身智慧抗衡, 甚至逆襲, 更進而成為這星球的主宰。
而槍械發明的時候, 人類已橫行於這星辰上, 槍械的誕生並不是求生存, 而是為求加速殺戮的速度。
同樣以槍和以箭攻擊, 槍的致命率遠超後者, 因為殺戮正是其存在意義。
只有最無藥可救的白痴才會說二者是對等的武力。
要不, 交換來試試?
「我...都係既。」許少傑放棄解釋, 因為的確是他心中所想。
「驚?」
「驚..驚咩?」
「驚自己傷人, 甚至殺人。」許少傑道, 「咁樣你既良心會過唔去。」
聽說過舜兒的事, 許少傑自然理解: 習弓道和西洋射藝, 在大學修化學, 也有玩跑酷, 唯一的親人是自己的姐姐......但是相比背景, 許少傑更仔細的聽了大飛姐和爆爆哥對他的真實反應描述, 結論就是他雖然戰力不錯, 甚至叫人吃驚, 但是太過善良, 理想化, 不會下殺手, 被求放過的話對方是誰也會心軟放人。
這不是能不能成大事的問題。
這是會害死他的問題。
「我都知...」舜兒低頭道, 「但, 我無計, 我落唔到手。箭..我不但比較熟悉, 即使我真係射中, 都冇咁易死人, 易D救返。」
「你有個家姐?」
「係..」
「如果你想佢上方舟既話, 生存落去既話, 我地就一定要贏, 一定要攞到方舟。」
「的確..」
「你係咪想話, 可以不殺一人既情況下, 我地就搶到方舟?」許少傑扔出最基本的問題, 最根本的問題, 最初的問題。
「....無可能..」舜兒苦笑抱頭, 「點可能。」
「你又想贏, 但又唔想殺人, 不如你話我知, 你想點樣?」
舜兒沉默。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怎樣。
對, 小型衝突的時候他能準確對非致命部位放箭射擊, 射擊四肢剝奪目標戰力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但「不殺一人的情況下, 拿下方舟」這事,一聽就知沒可能。
明知自己的理想絕不可能實現。
明知自己絕不可能不殺一人而勝利。
歐舜兒陷入了迷茫,到底應該堅持,還是放棄自己的底線?
世界末日下,我們的底線因何而存在?
舜兒不笨,但是許少傑在監獄中的日子使其有漫長的思考時光,他對這些問題作出過的深思遠超想像,畢竟在牢房中能對話的就只有自己。
「我地只有兩個選擇,歐舜兒。」許少傑幽幽道,「我地想帶住道德規限咁樣戰敗;定係不惜一切,放棄一切而勝利?」
「呢層...」
「你追求既係自我感覺良好,定係確實既勝利?」
「唔可以兩樣都要?」
「無可能。」許少傑冷冷道,「限死自己既人,無可能贏到無底線既人。」
勝利,道德,我們為何而戰?
「歐舜兒,你知道答案。」許少傑的雙眼在夜裡閃爍著狂氣,「只係你唔想講出黎。」
答案,當然是勝利。
但這樣,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原則。
但原則在生死勝負面前卻沒有任何意義。
抱著原則溺死在幻想中,這種結局不是他們戰鬥的目標。
樓梯傳來腳步聲,三個人拾步登上天台,照明的光柱在夜霧中晃動,接著都照在許少傑身上。
「舜兒,你可以話我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瘋狂,或者終有一日我地會彼此敵對,但係唔理係咪 世界末日,勝利先係一切,生存落去,先係勝利。」
他站起來,大舊,傻釘和彭議員登上樓梯頂,三道光柱把許少傑臉照亮,但陰影部分更顯陰森。
「...」
許少傑不發一言。
「傑少,你想搵我...?」
錘妹不在。
「無錯...彭議員。對唔住。」
許少傑很少道歉。
「嗄?」
「如果聽日就係世界末日,你會有咩遺言講?」
彭議員看不到自己身後的鐵閘被傻釘鎖上。
「我呀...um...一時之間咁問...多謝街坊咁耐都支持我,世界末日前大家一定有好好過。老豆媽子,好開心你地會以我為傲。」
身為議員的他,這是背好的講稿?還是真心話?
「明白。」
「砰!!」
槍聲淹沒在風中,硝煙被氣流吹散,只剩下彭議員眉心血孔湧出的腥甜,他難以致信的瞪著前方正握著手槍,西裝外套迎風拍打得呼呼作響的許少傑,雙目暴凸,滿臉都是不解,狐疑,和被背叛的錯愕。
「咚」
彭議員倒在血泊中,如斷線木偶一樣。
「我會幫你轉達。」
許少傑放下手中正冒出硝煙的手槍, 冷冷的看著地上屍首。
經歷過方舟包圍戰的那場屠殺後,舜兒看到彭議員被爆頭的一瞬間竟然沒想像中激動,相反湧上心頭的是震盪。
為甚麼?
他雖不想戰鬥,但是也是個好人...不,不止是好人,彭議員可以說是這群人的精神領袖呀!
「傑少...點解你地...」 舜兒感到自己的聲線正在抖震,「彭,彭,彭議員佢...」
「啊,係,我地約佢上黎,就係為左殺佢。」
「但係,點解?佢應該唔係威脅先岩架?佢,我地有理由要殺佢?」
「有。」許少傑沉著面色說,「佢將會係我地勝利既關鍵。」
「我睇唔出有咩非殺佢不可既理由!」
「咁你應該反省下點解自己睇唔出。」
「我...」
想不出。
他是個好人,也許軟弱,但也是好人。
好人不應該死。
「記得今日呢度既事唔可以同人講,否則反抗軍既失敗同滅亡就係因洩密者而起。」大舊和傻釘一邊拖著彭議員的屍首去不知何處,許少傑一邊警告道,「呢一步係致勝既一著棋。」
棋子....
舜兒心生一個很可怕的想法:某天萬一許少傑認為犧牲掉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家姐來換取勝利,他會嗎?
他會。
如果問舜兒那時開始心生去意的話,就是這一幕了吧。
彭議員的死在四人的絕口不提下沒有人知道,天光後出現的只是彭議員失蹤的消息。
看著議論紛紛的民眾們,舜兒有點心虛。
接著下來的一天,彭議員沒有出現,當然那是因為他已經在天台上被殺。第二天也是,不只是彭議員,到海邊尋找渡海至西貢的探子也沒有回來,但這次連舜兒也不知道他們是被俱樂部小隊伏擊掉。
二天多的乾等使笠水區內的人既不安又煩躁,有人提出彭議員不會是找到船後就自己跑了,結果被人回一句「彭議員唔係D 咁既人」,提問者想想也是便作罷。但備戰區的人反問了一句:「咁佢又扔低數碼港D 人?」
結果差點爆發一場毆鬥,還好向晴及時阻止,但--
笠水區的人,敢出手打人?
看到了本來的主逃派的人敢向最勇武的主戰派動手,舜兒有點錯愕。
他們,突然敢戰鬥了?
接著他看到在二樓平台抽煙的許少傑,他一手拿著煙一邊看著下方差點爆發的打鬥,卻是滿意的笑了。
莫非...
「大家!傑少有彭議員消息!」
終於在彭議員被殺三天後的清晨,向晴高聲地把這消息在所有營地都叫了一遍。
不理主戰還是主逃派,聞言都馬上聚集到禮堂裡,可見彭議員的號召力有多強!
人們聚集後都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全部人到齊?」
許少傑在台上看著下方的全體, 上次在這兒集合是把人們分成主戰和主逃二邊那天吧。
「係, 今次..真係齊晒。」向晴在許少傑身邊, 看著他的表情:因接下來的戲劇而沉重, 但明顯壓制著心中的興奮, 雙眼閃動的...可以說是瘋狂吧, 眼白的四周甚至還有血絲在跳動。
「我地或者係做戲, 但呢場戲唔做唔得...」許少傑道, 「我要既係勝利, 而唔係光環, 向晴..好好寫低真相, 記錄係星之曙光中, 好好去見證!」
「當然。」做戲的, 又不只許少傑一人呢。
向晴一臉還是這樣平靜, 沒有半點的波紋, 如結冰的湖面一樣。
「大家, 我地已經搵到彭議員--」
許少傑高聲宣告, 台下正在燥動的人們馬上沉默了。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那個彭議員是不會放棄自己人們的。
那個彭議員從不會背離自己人們的。
過去受過他恩澤的畫面在人們腦中升起, 沒有他在大家才突然發現這個街坊保長是多重要的存在, 連小孩子也來問議員哥哥走為甚麼不在, 加上三天的乾等更加使人煩躁不安, 人人的心情都不佳, 即使是主戰派的人, 也擔心主逃派的彭議員下落。
該不會....有不測吧?
不, 不會。
他是個好人。
好人應該有好報。
不會有甚麼不測的。
不會嗎?
「應該係話, 我地搵到佢既屍首。」許少傑完全不理會現場有小孩子在, 走到禮堂上的桌子, 把箱子上的布拉下!
一瞬間, 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 那位愛民如子彭議員只剩下一副皮囊留在這末日中, 屍體的眉心被子彈貫穿, 全身都是傷痕-- 當然那些傷痕是彭議員死後由俱樂部小隊加上去的, 目的是使屍身更恐怖, 更震撼。
沒人出聲, 沒人痛哭, 末日下, 落針可聞。
「佢係被末日法庭捉到, 被人虐殺, 恐怕...死前受左好大痛苦。」許少傑說出台詞, 「大概, 痛到生不如死。」
他死前的慘叫恍如在大氣中重播。
卻沒有叫出聲。
所有人都看了那, 可以被稱之為慘死的屍首。
逃走的人, 因為還在受苦者遠在天邊, 不在眼前, 因此沒有感到憤怒和身同感受。
逃走是理智的, 破壞理智的是感性。
當中, 人類情感中最猛烈的是「復仇」。
「啊....啊!!」
當下隨著第一下痛哭而爆發了起來! 彭議員身上背負的愛戴和信任, 馬上被許少傑轉化成暴怒! 被憎恨洗去恐懼的人們在禮堂內痛哭, 咆哮, 跪地, 甚至錘地, 有人與旁邊的人抱成一團, 有人彎腰不斷說粗口和怒吼, 有人用拳頭打牆打至自己的手血淋淋, 受街坊們敬愛與尊重的彭議員成為了許少傑手上的雷管, 把所有人心中的仇恨都點燃。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殺掉。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復仇!
「我地已經殺左其中一個末日法庭既人, 但更多人走左返數碼港, 繼續安安樂樂咁過日子。」許少傑決定火上加油, 「去過彭議員未來過唔到既日子。」
「殺左佢!! 殺晒佢地!」
「香港人! 報仇!」
「死全家! 末日法庭死全家!!」
「彭議員呀!! 你..你死得好慘..點會..!!」
「彭哥哥..死左?議員哥哥死左..點會! 唔好呀!!」
接下來--
「彭議員生前, 係負責撤退既事, 佢死左..我會派人繼續幫手, 請問仲有冇人係想撤退去西貢? 去既就舉手, 我安排船同物資。」
沒人舉手。
不知道是因此群眾壓力還是被仇恨支配,主逃派已經全部變成了主戰派。
許少傑作以最可恥的手法, 把整個數碼港流亡街坊會, 變成了一群最勇猛的狂戰士。
「冇啊?」
所有人都雙眼通紅, 混身抖震, 有人甚至因憤怒而握拳握住指甲插穿自己手掌。
「你地全部都想報仇?」
「係!」下方的人明明沒有受過訓練, 卻統一的回答。
「你地全部都唔驚死?」
「係!」下方的人明明不是軍隊, 卻統一的回答。
「好。」許少傑點點頭, 露出猙獰的笑容, 「末日法庭討伐戰, 後日開始! 全世界做好準備! 帶你地最好既武器! 帶你地最好既防具! 帶你地最勇敢既覺悟! 我地要血債血償! 以眼還眼! 」
「好---!」
台下響起由憤怒和憎恨合悲而成的戰咆, 每人都咬牙切齒, 無不想把末日法庭的人碎屍萬段。
可怕- 在舞台一旁站著看著這一切的舜兒心中由衷的感到可怕。看著許少傑在沸騰的人們面前, 一臉自若地說著謊, 操作著人們的憎恨, 支配著人們的殺意, 若如和背景格格不入, 但卻又是做成這一幕的男人, 使舜兒感到心寒。
這男人, 竟然把所有人拉進了瘋狂之中。
在他從方舟護衛隊中救出自己和家姐時, 他曾感到過這人是英雄。
不。
絕不。
家姐仰望著的英雄, 不會是眼前這種瘋子。
但..卻偏偏是這種瘋子才能帶領人們與方舟政府戰鬥。
這就是所謂的梟雄吧。
只要那人的死會帶來勝利, 許少傑會二話不說殺掉, 這是個穿著西裝的瘋子。
今天是彭議員, 萬一明天是自己呢?
萬一明天是家姐呢?
舜兒沒法避開心中的這個自問, 即使他也認為許少傑這一著棋下得相當漂亮, 不但令戰力倍增, 更是每人都是敢衝鋒陷陣的狂戰士。
「逃跑係理智既考量, 係思考左自身安危, 前途, 利益等等既考慮。我要佢地忘記理智, 由憎恨同仇怕支配佢地既行動, 咁樣佢地先唔會一見到戰鬥就轉身跑, 因為相比起安危, 勝率, 佢地只會諗點樣先可以令敵人最痛苦咁死。」
「但你咁樣自編自導, 會唔會好卑鄙?」
「我係求勝利, 唔係求光環, 卑鄙與否, 唔係我考慮之列。」
日後被上載到方舟網絡中, 有關於許少傑的專訪, 關於這事情他在專訪中是這樣和星之曙光的調查員這樣對答。
「瘋子。」- 調查員這樣評價。
戰意從禮堂中向四方八面燃燒, 所有人不理男女老幼都進入了決一死戰的狀態, 之前討論到了西貢後要做甚麼, 種田還是捕魚好的人們變成了在討論那把開山刀比較好用, 燃燒彈拋出去時的姿勢如何調整才飛更遠........舜兒, 卻沒法融入其中。
因為他知道真相: 彭議員是許少傑殺的。
可是眼前的形勢又是一片大好, 戰意高昂, 殺聲震天, 相比起之前大相逕庭........莫非, 許少傑真的做了一件對事?
「唉。」年輕的舜兒陷入了迷茫。
但願自己和家姐不會在某天被許少傑視為致勝的棄子。
不過, 迷茫的不只是他。
------------------------------
詠琳收到了由大館反抗點基地發出的聯絡, 看樣子許少傑不在據點中, 而是和幾個精銳的人出去了。他透過大館的無線電信號告知詠琳帶著Y小姐- 即是坐在自己身邊的楊芷欣: 避開前方的末日法庭控制區, 轉北登山, 翻過太平山山頂到達港島北。
「下, 咁遠好多Wor...」
「安全最重要, 你要護送既係關鍵人物。」
「嗯...好啦。」
掛斷了無線電, 詠琳仔細的收回硬盒中, 坐回營火邊。
「係咪..有咩事?」楊芷欣問。
「冇..冇事, 前面之前咪話有班叫末日法庭既人既, 太危險啦, 我地唔會去。」
那可不行, 要去大館和許少傑會合呀!
「咁..我地點去港島北?」
「行山。」詠琳道, 「係遠左D, 但係....無辦法啦, 阿Yan, 你之前話你行開山, 應該冇問題?」
楊芷欣道:「無問題啦。」
「嗯..咁..咁就好。」
夜中的風冷冷的吹過三人之間, 火舌輕輕搖動著。
「你根本唔想避開。」一號幽幽的說, 「霍詠琳, 你呃緊自己。」
「......」她卻沒有否認。
「詠琳, 係咩事..?」
她看看楊芷欣, 低頭道:「無事啦, 我無事, 末日法庭個邊咁危險, 點可能帶你過去, 無可能..唔得, 路過都唔得。」
她口中一邊說著不應該過去。
眼底閃爍的卻是不甘心。
「睇黎責任係你身上啊阿欣。」
「我....喂邊個俾你叫我阿欣架。」
一號直接無視掉她的抗議:「佢本來係哨兵, 有自己既責任, 而你, 係突如其來, 係意外, 所以好明顯地佢唔甘心係因為你打亂左佢既計劃, 睇黎呀, 佢本來係想去末日法庭既控制區, 但依加因為你而只可以上山, 咪咁囉。」
這傢伙剛剛的甜言蜜語蕩然無存, 而是直接說穿了詠琳心中所有想法!
一號看到她被說穿的表情, 馬上有點後悔。
這表情, 絕對會引起不必要的同情吧。
「....我...」很想否認。
卻否認不了。
怎能說阿Yan是負累呢。
「應該會有其他哨兵去數碼個邊架啦, 咪傻啦, 我咁渣, 去左都幫唔到咩手架啦, 阿Yan, 我真係無事, 冇野比你安全重要。」
受那個人命令而前來護衛楊芷欣的一號點頭和應:「無錯, 個邊太危險, 上山係最正確既判斷。」
「....嗯, 正確。」
看來共識已經形成了呢。
是嗎?
看到楊芷欣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一號心知不妙。
一夜還是無眠, 楊芷欣在睡袋中幾乎是和輪班守夜的詠琳和一號一起等天光- 儘管她一直都在裝睡。四點多的時候一號霍地從睡袋中跳起來, 接著走到詠琳身邊, 一邊說著「你好叻女」「辛苦晒你啦」之類如反射動作一樣純熟的話哄她去睡。
只是的...這傢伙...
等到詠琳在睡袋中發出低沉的鼾聲後, 一號壓低聲線:「阿欣, 訓唔著就吹下水啦。」
「............」
「我梗係知,」一號連楊芷欣心中那句「他怎知我沒睡」也回答, 「訓緊既人, 佢既呼吸節奏大有不同。」
「....你變態啊? 偷聽人地訓教。」
「你Wor, 人之常情啫, 嘿嘿。」
這傢伙的嘴巴總是這樣呢...
....也不會討厭。
「失眠?」一號舉起鍚鐵的小杯子, 呷一口茶, 「你呢個年紀, 唔似會咁早起身。」
「咩Wor....」楊芷欣揉揉眼睛, 不知為何, 在一號身上她看到了某個熟悉的男人的影子。
「俾你。花茶對皮膚好。我係附近D鋪頭攞黎, 玫瑰味, 鐘意?」
「花...茶?你都幾識哄女仔...」她從睡袋中走出來, 伸伸正啪啪作響的腰, 再看看淡色的花茶, 還是接過來, 一到手, 陣陣暖意從杯上傳上, 雖說有點燙, 卻不會燙到放手。
「你係我保護對象嘛。」
「收皮啦, 你對詠琳咪又係咁。我..坐得?」
一號看看她, 又看看身邊自己的位置, 失笑道:「梗係得啦, 你係我公主殿下Wor!」
「公...」這傢伙, 真是...!
「你有野想講?」
看著楊芷欣蓋著毛蓋, 捧著花茶呵氣, 眼前的營火燒得啪啪作響的樣子, 不用甚麼讀心術也能看出楊芷欣心中有話想說。再說了, 看她的眼袋和袋窩這樣深, 看樣子應該是長期失眠了吧。
「我....」
一號已經看穿了, 這次卻不說穿。
「我想去末日法庭。」
「......點解?」一號呷一口花茶。
「因為, 我地時間唔多。」
末日正在倒數中。
萬物即將完結。
這是我們最後的時光。
「時間唔多?」
「係..正因為咁, 我想大家都可以係末日到之前, 做晒自己想做到既野, 特別係詠琳--」楊芷欣轉身看看身後正在酣睡的她, 「佢上唔到方舟。」
「所以, 你睇穿左佢其實想去末日法庭控制區, 但為左保護你只好放棄, 所以你想按佢意願去呀?」
「係..係呀..咩都俾你睇穿晒啦。」天才的楊芷欣在一號面前恍如赤裸一樣, 通通被他看穿了想法。
「大概世界末日下,大家都想貫徹自己既意志到底...」
「係呀。」
可是一號還沒說完。
「...但唔適合我地。」
「嗄?」
楊芷欣看穿了花茶升起的水氣,卻看不穿一號的心中想法。
「我地同詠琳唔同,阿欣。」一號斜眼看看在營火旁沉沉睡著的霍詠琳,「我同你都有登艦權。」
二人和她不一樣。
她沒有登艦權,沒有獲救的資格,沒有...
...沒有未來。
人從來有高低之分,貴賤之別。
「你好清楚,除住阿當不斷自我進化同改造方舟,我同你去到新地球既機率冇想像中低。」
阿當作為人工智能,會不斷以載領人類尋持新地球並定居,建立新文明為目標進行自我演化,它操縱的機械臂,立體打印等都會在方舟航行途中改造方舟,最終達到星際航行的級別。
隨著方舟建造,成功率會不斷上升,從當初一開始的0.37%到現在已經是3%.....總之,登上方舟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不是誰也能登艦。
「我地既然有登船資格,就唔應該沉迷於浪漫主義,更加唔可以輕言冒險,因為我地條命比起無辦法登艦既人珍貴...」
「啪!」
一個耳光清脆地打到一號臉上,五指紅色掌印馬上浮現,臉頰上火辣辣的。
「嗄...嗄...」楊芷欣深呼吸兩下壓下自己的震怒,「如...如果我再聽到你睇唔起上唔到方舟既人,睇唔起方舟建造區以外既人,我唔會放過你!!」
以一號的身手和武藝,來十個楊芷欣也不在話下,而剛剛那一巴掌他本應也能輕鬆閃過,為甚麼...
「我...sorry, 我冇心冒犯你哥哥。」
「唔係邊個邊個既問題,我唔覺得我地有登艦權既人特別高尚,上唔到船既就係低人一等囉!我哥哥,詠琳,佢地個個都有優秀過我既地方!」
「.....總之,你好好考慮啦。」一號默默地喝下最後一口花茶,「我既任務只係保護你,最多俾少少意見你,最後決定既都係你。」
「...」 事關個人安危,楊芷欣認真的思考起來,一號也再沒說話在她身邊坐著,看似一臉輕鬆,但其實全程也警戒著四周的黑暗。
「你哥哥係個點既人?」一號臨近天光時問道,雖說他讀過調查報告,知道楊芷欣的胞兄名子是楊子平,扒竊慣犯,後來當那人的線人調查商業犯罪,但始終是不見得光的偷呃拐騙.....這傢伙就是個市井之徒,與天之驕女楊芷欣不但大相徑庭,說是天淵之別也不足為過。
「佢呀? 佢係世界上最錫我既人。」
「就係咁...?」
「嗯?係呀。」
有點輕描淡寫,波及了他就足以令她這樣憤怒,就這樣簡單嗎?那個人下單要自己全力保護離開方舟防線的楊芷欣,與他有關嗎?
楊芷欣怒氣未消,對一號相當冷淡,他也不多問下去。
陽光射穿樹冠間的葉隙,一道又一道搖光打到霍詠琳身上,她卻沒有作為哨兵的淺睡警戒,而是翻身到另一邊抓起睡袋一角罩住自己:「難得今日唔使去數車俾我恰多陣...」
叫醒她吧。
「詠琳,天光啦。喂,詠琳?」
「阿Yan...呀!?我訓著左!?」
楊芷欣失笑道:「咩呀,你守上半夜wor.」
「咦...咦,係Wor.嘻嘻。」
看來聽不到一號那過份的發言。
「一號你塊臉做咩?」梳洗完畢,一身香氣的詠琳看到了一號臉上的指印。
「哦,呢個...」他斜眼看看楊芷欣,發現對方也望過來,「掂到d 敏感野摸左落塊面。」
敏感嗎...也沒說錯啦。
「我有消炎藥膏,你要唔要?」詠琳準備周全。
「唔使啦,好快退,哈哈。」
吃過了早餐,把營地收拾,詠琳把痕跡抹走確保沒人能追蹤後便動身往山上走走。
「詠琳。」動身之際,楊芷欣叫住了她。
「嗯?漏左野?」
一號沒出聲阻止。
「如果你唔係帶住我既話,你會去邊?」
「..... 問黎冇用啦,依加你係度啦嘛,阿Yan.」
「答左我先,求下你。」
不想再連累別人,不想再干擾別人最後的人生,末日下的最後日子。
看到她的神色如此認真,詠琳只好老實回答:「傑少話附近既哨兵都去數碼港偵察佢地既人力物力,尋找破綻,我應該會去幫手。」
「好,就咁話。」
「唉。」一號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下!?」
「我地唔上山啦,我係哨兵阿Yan , 請多多指教,嘻嘻。」
一號突然很明白西遊記大聖爺看著師傅去送死的感受。
「阿Yan 依加確保你安全最緊要,我雖然唔知點解傑少會要攻打數碼港,但你有關鍵情報,我地應該...過去大館據點。」
她一邊說,卻一邊看到楊芷欣臉上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 一臉堅持的她沒有一絲退縮或是動搖, 所以說到最後, 詠琳自己的自信也蕩然無存。
「咁講啦, 詠琳, 我依加決定要過去數碼港, 你...會同我一齊去架可?」唐三藏..不, 楊芷欣問她道。
那一刻, 霍詠琳的表情是百感交集的, 既是無可奈何, 又是感到高興, 既是氣急敗壞, 又感到慶幸。
「我...我梗係去啦! 係..係你話去我先去架, 我唔夠你講只好同你去架咋!」
「係呀係呀。」楊芷欣附和道, 「一號, 你會同我地一齊去架可?」
「我呀。」一號其實心中很不想去, 但就是...不能給楊芷欣一個去, 霍詠琳除了一股傻勁, 努力努力再努力外, 根本沒有戰鬥力吧, 「一齊去囉, 鬼叫你係我公主咩。」
「公...咪玩啦, 哼, 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