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芷欣與詠琳收拾好行裝後, 便離開家中, 雖說自己有不少行山露營的經驗, 別人也常稱自己為天才, 但是在末日下出遠門, 明顯後者的經驗更老到。 晚上不可進入建築物, 因為易有埋伏, 日落前要設好室內據點, 否則就露營; 遠離油站, 那兒不但有人想搶燃料, 還因為欠缺保養隨時氣爆;別走在玻璃幕牆下, 隨時玻璃會被風吹下而爆頭....

相比昔日香港, 末日下的香港危機四伏。

而然, 末日下香港最危險的, 是人。

詠琳展開地圖, 攤開筆記:「嗯..方舟建造區, 大家都好熟架啦。」她指指地圖南邊用紅色電線膠紙圍起的區域道。

「而我地係呢邊, 華富村附近。」





詠琳掏出一支藍色小旗插到華富村三字上。

「自從方舟包圍戰既大屠殺後, 人群就分散到全港島, 而最大勢力既地方係呢兩度, 赤柱既阿瓦隆村, 同由許少傑帶領既反抗軍。」

「阿瓦隆?」

「係, 好怪呀可, 唔知咩名黎。」

「係黎自英格蘭神話既理想鄉, 好似聖經中既伊甸園咁。」





「哦...佢地的確係宗教團體, 自成一國, 好少同外界接觸, 似乎已經放棄左方舟, 以宗教黎做最後既慰藉。」

「嗯...」楊芷欣把這名字記下。

「而我地, 依加要去既係許少傑既反抗軍據點, 對唔住呀YAN, 我唔可以直接講地點你知...」

楊芷欣失笑道:「唔緊要啦, 我信你, 你帶路就好。」

「嗯,多謝你至真。我地出發前會去一去呢度,係附近既哨兵站。你行得?」





「行得架啦~」

兩個女生拉開鐵閘下樓,離去前,詠琳還對神櫃上的祖先靈位躬身默禱,只是不知在末日前她有何願望。

感覺,比自己孤身一人有安全感。

哨兵站由議員辦事處改建而成,因為沒有可以吃的東西所以附近的流浪生還者也對這兒沒有興趣,而且他們除了為反抗軍執行任務外,還義務地在門外張貼和更新一些附近的資訊,例如食物地點,倒塌建築等等。

崩塌的社會結構在少數人努力下正在漸漸復甦。

為甚麼?

沒有報酬,為甚麼要用正在倒數的生命來做這種事?

走過搭在外面的發電機組和告示板,A4紙 printer , 亂七八糟的東西,推開玻璃門後便是華富哨兵站。





「阿Yan, 你最好蒙面同用假名,你有冇岩用既野?」

「啊,有。」她掏出口罩和運動帽,「但係點解?」

「你既身份太敏感。依加起你係Y小姐。」

感覺像受害人似的。

玻璃門推開,門後的動漫歌曲變得清晰可聞,熟悉的撈麵味飄入鼻孔,機械軸鍵盤和電競滑鼠的點擊聲清脆悅耳,一個男生從地圖後探出頭看看二人,脫下耳機:「佢就係Y?」

「係,早晨師兄。」

「都話左我唔係。」他帶上耳機,「我係文宣,你可以叫我文宣,主要負責文宣。」





「嗄?」 這人是不善詞令,還是太過善於詞令?

「文宣師兄佢負責將哨兵收集到既情報分配同發佈。」 他的屏幕上顯示的標題是「必學:傻瓜式淨水裝置教學」

「哦...」

「我地等埋其他人返黎交代聲就走,因為依加冇網絡,突然唔見左會麻煩到大家。」

「都係。」很符合詠琪的性格。

「你自便呀Y 小姐,唔好掂堆航拍機就得。」

楊芷欣在「每日資源收集日程表」和「60秒起營火懶人包」中找到了一小塊空位坐下, 與自己像堆填區似的研究室相比, 這兒雖然東西文件更多, 但是井然有序, 即使量多, 看起來還是這樣的整齊, 擠逼之中帶著秩序。

「你黎既時候, 有冇人跟住你?」





「冇呀。」

文宣看似順口一問, 那時楊芷欣也沒有放在心上。

那時。

過了大約十分鐘, 大門再次打開, 二男一女出現在門後, 楊芷欣注意到詠琳的反應, 先是一驚, 接著高興的站起來, 但一和進門者對上眼她便低頭看著地板:「師..師兄, 師姐。」

「詠琳, 早左到wor.」

「對..對唔住。」

有必要道歉嗎?





女的看似不太說話, 另一個帶眼鏡的男生也沒有和詠琳交談, 說是天生沉默內向也太誇張, 倒不如說-- 他們在杯葛詠琳, 故意無視。

「Y...Y小姐, 呢位係我地呢附近哨兵既隊長, 叫...我叫開佢做大師兄。

「你要道歉唔係因為你早到, 」大師兄放下各種裝備, 都是望遠鏡. 哨子, 相機, 地圖之類的東西, 「而係你地兩個一直被人跟蹤而你竟然冇發現。」

詠琳先是一呆, 接著大叫:「下?!?」

被追蹤了嗎?!

「我地一早已經到左, 只係係你地入左黎之後係附近搵跟蹤緊你地既人。」

「咁..佢係邊個。」

大師兄白眼一翻:「好明顯冇搵到啦下嘩!」

「咁..咁都係..」

「我真係唔明, 我地教左你咁耐, 點解你可以被人追住都唔發現!」

「好..好對唔住。」

一堆相片被大師兄扔到桌上,楊芷欣一看就知道是航拍機的手筆,看地點似乎是那時跟蹤詠琳和從她家中前來哨兵站中途拍下。

「睇到有咩問題?」

「呃....」

楊芷欣看到了,但是詠琳還沒,她就好像被老師攤開功課被問自己錯在何處,卻完全一頭霧水的學生似的。

「唉,攞命。」大師兄白眼一翻,掏出一支箱頭筆圈起圖中的一架電單車,詠琳與楊芷欣,和二人身後的一個人,每一張圖片一定有其中之一出現, 甚至同時, 明顯是在追蹤, 一路也其實楊芷欣也感到了, 只是沒有說出口。

「 你覺得係巧合定咩?仲有咁大架航拍機跟住你你都冇發現,你學乜撚野做哨兵?」

大師兄怒罵,抽出一張相片放到最上頭:「呢張係廿分鐘前影落, 我地咁遲黎就係想搵邊個跟緊你地,當然對家唔似你,馬上就走左!」

詠琳好像說過自己是很初級的哨兵,似乎言之成理。

她作為哨兵, 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對,對唔住呀大師兄,我,我會俾心機架啦...」

「俾心機?俾心機有撚用呀!?我地教左你咁多野你都係咁,你俾心機又點?」

「我...我...」她急的哭出來。

「我聽過你講咩,你話呢個Y 小姐有對赤柱監獄解放戰既重大線索,所以護送佢去傑少個邊,你真係搞鳩笑架Wor? 憑你? 呀Y 小姐華富村都未出就死撚左啦!」

「係...係...」

不忍了。

「唔係。」化名為Y 小姐的楊芷欣站起,「我唔知詠琳作為哨兵既能力係點,但係請唔好咁樣怪佢。」

「阿...Y 小姐,我冇事架,唔好意思要你睇到呢一幕...」

「你就係Y 小姐。」大師兄望望她,「你知唔知你到依加仲有命只係好彩。」

「唔係,我未死係因為詠琳保護我。請你唔好再鬧佢。」

「佢係我隊既人,我想點鬧就點鬧。」

「你又冇收你人工,佢唔係你條靚,你有咩資格鬧佢。」

火花幾乎在楊芷欣與大師兄之間的空氣爆出, 一開始說話還帶著「請」字的楊芷欣也決定掀桌反枱。

大師兄怒兗: 「我? 前高級督察,私家偵探,自由偵查式記者,無國界醫生野外定向比賽三年冠軍,童軍教練!」

「你...」

「點? 你又有咩資格質疑我?」

這一氣可不得了, 除了自己哥哥面前之外, 楊芷欣是打死不認輸的那種人! 這種硬要贏的精神是她的優點也是弱點, 但是看到詠琳被這樣痛罵她決定死活也要駁回去:「 電腦科學系博士生, 門薩學會成員, Google 香港最佳見習助理工程師, 奧林匹克數學比賽亞洲區金牌, 愛丁堡公爵獎勵計劃金章!」

「.....」

沒想到楊芷欣回這樣沒頭沒腦吼回去, 而且吼回去的還是完全沒有關係的內容, 一時間大師兄竟然不知如何反應, 楊芷欣卻為自己的小學雞行為自鳴得意:「我唔理你有幾多獎, 我唔準許有人咁樣否定其他人!」

「方舟上面既人就係否定晒我地所有人!」

「....佢地做錯, 唔代表我地做錯。」作為有登艦權的一人, 楊芷欣心中卻抽搐了一下, 明明自己沒有這樣想過, 明明很多她珍視的人也沒法登上方舟, 包括那個人, 她怎可能去否定沒法登艦的人。

「我本來係想話, 由我地三個護送你去傑少個邊, 但睇黎唔使啦, 你對詠琳咁有信心。」

楊芷欣看看他身後的二人, 雖然還不認識, 但是看其樣子和剛剛與大師兄一同行動也知道二人一定是相當可靠的哨兵, 加上大師兄, 安全到達許少傑那邊應該不是問題。

但是--

「唔使!」

吵到這地步怎可能說出「咁又唔係, 都係你保護我好D」之類的說話。

倒是詠琳, 果然是個她:「Y小姐, 你都係由大師兄佢地三個送你啦, 可能....我真係未夠努力。」

「詠琳, 如果唔係你護送我, 我邊度都唔會去。」

「但...」

「呢三個人話就話係哨兵, 」楊芷欣一看到詠琳這抬不起頭的樣子就生氣, 「講穿左, 就係唔敢戰鬥既淆底獸, 企到無雷公咁遠影下相抄下筆記就當自己做左野, 其實貪生怕死!」

「啪!」大師兄怒拍一下桌子怒目圓瞪。

楊芷欣補上最後一句:「你係個班人刀口下救左我, 你比佢地所有人都勇敢, 一D都唔會差過佢地!」

自少被寵壞的楊芷欣發起脾氣也是非同小可, 瞪準哨兵們心底弱點說出的狠話對三人做成巨大打擊, 甚至連文宣也脫下了耳機以「條女去到咁盡?!」的眼神看過來。

外面的確有人在追蹤自己, 詠琳也的確作為哨兵而言而不強, 但是為了這一口氣, 為了她的默默付出和努力的尊嚴, 絕不能屈服, 也不能嚥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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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為數碼港流亡街坊會的組織大約有五百人左右...吧?在這附近已荒廢的中學作為據點的人在許少傑號召下已經通通來到了操場,正交頭接耳的討論著到底發生何事。

「就係晒呢度?」

「係,無錯。」由其說是首領,更像是街坊保長的男子道,「其他人有D 去赤柱信左教,有D 已經自殺,更多被困係數碼港入面等審判,至於被審判個D, 十個中七個都話有罪,被處死。」

「呀,彭議員呀可?」向晴擠到許少傑和彭議員之間,「我叫向晴,係記者。」

「你...你好。」

「我想知道末日法庭,佢地係點發跡?佢地一開頭係點樣...」

「你問乜鳩啫你!」大飛姐擠到許少傑向向晴之間,「我地要打爆佢地啫嘛,知以前D 野做乜啫!喂!彭議員!」

「係?」這瘦削男生被二女嚇窒。

「個個數據中心,你熟唔熟路?我地要去!」

「熟...熟既!我自細係呢區大。我睇睇地圖先,呢座呀...嗯... 呢座野係...」彭議員望向地圖,又對比卡片上的地址,「有D...麻煩。」

許少傑聞言連忙推開二女:「係咩事?」

「數據中心有自己既發電系統,結構亦比普通建築物穩固,所以...」彭議員以眼尾偷看向晴一下,「個度係末日法庭既基地。」

「下?即係冇可能潛入啦!」大飛姐道,向晴就是不發一言。

至於許少傑,他只是攤攤手:「咁咋?」

彭議員沒有料到他是如此淡然:「係...係咁囉。」

「我本身已經計劃左要將呢個乜鳩法庭完全破壞,我地要做既野本身冇變,反而更方便我地一石二鳥。」

「咁...咁就好。」

人群還在聚集,這時黑壓壓的人海對岸出現了騷動。首先是人群散開,接著是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接著是有人叫出不同的名字, 伴著歡呼, 喜極而泣, 笑聲, 道歉, 人群向那邊聚集而去, 為首的人帶著身後被包紮好的傷者們緩緩穿過操場, 來到了許少傑數人的眼前。為首者是大舊, 傻釘追在他身邊, 錘妹背著大鐵錘走在中間, 舜兒則是牽著兩個小孩子在最後, 四人身後的傷者大約有200人, 不少人正在與家人朋友擁抱, 歡呼, 哭著笑著!

「報告傑少-!!」大舊按向晴計劃, 向許少傑敬禮, 並大聲宣讀講稿, 「俱樂部小隊同數碼港流亡街坊會, 成功完成任務! 由方舟護衛隊撐腰, 自稱「末日法庭」既恐怖組織, 佢地位於瑪利醫院既據點已經被解放, 本來等待審判既被囚者204人已經全部被救人! 醫療資源亦已經全數回收! 一共擊斃末日法庭恐怖份子34人! 活捉3人! 我方只有14人受輕傷! 報告完畢!!!」

那個「畢」字在大舊的大嗓子下, 即使是空曠的操場激起了幾下的回音, 眾人看看正在與自己親友擁抱的傷者, 又看看在台上的許少傑--

「做得好。」他走向前, 「大家, 俾D掌聲一班勇於挑戰末日法庭既手足!!」

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 大家又驚又奇: 這人是誰? 這人為何會幫我們? 救世主終於誕生了嗎? 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然, 他們卻不知道眼前身穿西裝外套的男人不是英雄, 而是瘋子--梟雄, 已經是相當客氣的說法了。

「大家好, 我係許少傑。」

因為記憶卡之雨只是對方舟建造區內撒下, 建造區外那些被遺下的人, 特別是港島北以外的人, 沒有在包圍戰後被許少傑的手下救走的人們並不知道他是誰。

略略介紹了自己後, 許少傑道--

「我提出既條件好簡單, 你地有力量, 只係欠一個夠膽做出頭鳥既人, 我同我既.....俱..俱樂部小隊好樂意助你地一臂之力, 徹底擊潰末日法庭, 解放數碼港。我要既野好簡單, 你地全部加入我地, 加入反抗軍, 我地要奪下方舟, 令所有人都可以公平得救!」

許少傑以自己在記憶卡之雨中的宣言為基礎改寫, 向晴以專業記者的角度修飾, 理應反應不會太差, 特別是在大舊帶領傷者們登場後, 卻---

「呃..」

「彭議員, 有冇咩問題? 你應該可以代表佢地?」

「..傑..傑少, 我地去埋邊傾傾。」

「我唔接受暗中摸底。」許少傑在台上斷言拒絕, 「要講, 係度講。」

「咁...」他面露難色, 政治式的暗中談判暗中摸底這招對許少傑竟然沒用, 「我地其實有打算。」

「講黎聽下?」

「解救左被捉既人之後...我地打算去西貢。」

「西貢? 點解?」

「個邊, 山多, 人少, 天然資源多, 比較安全, 我地可以好好咁過埋剩低既日子。」

許少傑看看台下點頭的群眾, 有人生怕眼前的親人會突然化灰似的抱住她, 又看看在台上的彭議員:「安全...我睇, 你地係想遠離是非。」

彭議員道:「無錯, 因為我地戰力唔多, 而且我地好辛苦先係數碼港中走得甩, 實在唔想...」

「講得好聽, 係遠離是非, 講得難聽, 係逃避。」

「咁...所謂逃避可恥, 但有用嘛。」

「如果西貢個邊都有勢力盤據呢?」

「嗄?」

「到時點?」許少傑把臉壓向彭議員, 「又走?」

「咁....都只好走..」

「西貢下一個地方又有惡勢力呢? 再走?」

彭議員的苦笑正在崩塌:「咁..咁都冇計架。」

「邊度有難, 就走; 邊度有事, 又走; 走, 走, 走, 除左走咩都唔做, 只求下一個地方安全, 呢個就係你...」許少傑轉身把目光從彭議員投向台下所有人, 「同你地所有人, 人生最後日子既渡過方式?」

長久的安逸, 把人們天生的棱角磨去。

相比起戰鬥, 逃跑往往是更輕鬆。

台下沒人承認, 沒人否認。

「流亡街坊會, 定係叫逃亡街坊會?」

一定有, 台下的人一定有兩種。

「成功係醫院返到黎一家團聚個D人, 望下你身邊握住拳頭個D人, 你地係幸運既人, 依加已經一家團聚, 可以去西貢玩煮飯仔, 你望下你身邊喊到對眼紅撚晒既人, 佢地仲有屋企人, 情人, 朋友係數碼港入面, 你地係咪想就咁一走了之? 呢個就係你地既收成期? 自己係得益者就唔再理其他人---」

許少傑舉起散彈槍對準台下:「-- 你地同上到方舟既人有咩分別?」

沒有。

但這是人之常情吧?

我的家人回來了。

我的朋友回來了。

我的另一半回來了。

我想逃。

我想割禾青。

想逃, 想逃, 想逃, 想逃, 想逃。

台下的人驚呼, 許少傑舉起槍:「放心, 我唔會浪費子彈係你班人身上。」

「傑少, 唔好衝動, 我地從長計議。」向晴從許少傑手上拿過槍, 「你屌佢地都冇用。」

「唔使咩計議, 而唔使咩講稿。」許少傑輕輕推開向晴, 「呢班人仲活係自己既幻想之中, 唔記得左依加係世界末日, 走呀? 陷球產, 地球滅亡, 你地最後可以走去邊? 除左方舟, 你地冇任何地方可以走。」

「.....我加入!!」一個正流下眼淚的女生大吼, 「我加入! 呢班人, 佢地自己屋企人返左黎就想走! 我地呢? 我地呢?! 你地要扔低我地?! 同方舟D人一樣?」

許少傑一眼看穿了這群人之間的差別, 分化正在人們之間漫延。

「我地咪話救埋剩低既人一齊走囉!」

「傑少話打完佢地後要加入反抗軍呀! 走乜呀!」

「點解唔走呀! 護衛隊既武器比末日法庭仲痴線呀! 打得贏咩! 送死呀!」

「我地橫又死掂又死架啦! 驚閪呀!?」

「我加入! 老豆, 對唔住, 我地一家團聚左, 但係我唔可以就咁走左去!」

「仔, 老豆同你一齊打! 同班仆街死過!」

「你地有冇人性架! 我男朋友仲係數碼港呀! 仲有其他人呀! 你地一家團聚左就話要走?! 我地呢?!」

「喂, 一人少兩句先啦!冷靜D啦!」

「痴線既! 送死都去! 我唔去! ON99!」

「你就收皮啦! 你屋企齊晒人先咁講, 你老母都係傑少救返黎架咋!」

許少傑在台上看著下方吵作一團, 甚至開始有推撞, 正符合自己心中的預期。末日下的眾生相似乎和昔日沒有差別, 而向晴也把這一切看在眼中, 心中得出一個結論:假如許少傑不是在現代出生, 大概會成為將軍, 甚至是革命家之類的人物吧。

「大家冷靜D, 大家冷靜D先!!」彭議員舉手向台下喊話, 「聽我講幾句, 聽我講幾句好冇?」

還好彭議員作為區議員本身都是這區長大, 也做了不少實事, 算是個少有的好議員, 由尋找失蹤寵物到建橋之類都有出心出力, 他的說話在街坊之間算是有份量。

台下的人也漸漸靜下來, 看著這議員, 他道:「我明白, 已經一家團聚既人既心情, 我亦明白有親屬仲係數碼港內既人既心情。」

你明撚- 許少傑差點就忍不住這句了。

「大家都冇錯, 大家都有自己立場, 大家講還講唔好出手打人先。」

鬧得臉紅耳赤的人, 也算停下了手來。

中立者, 這種人噁心死了, 許少傑也把這句吞回。

「我地俾大家冷靜下先, 聽日我地會舉辦論壇...」

「砰!」散彈槍向天開火, 巨大的槍聲打斷了彭議員的發言, 把他嚇到整個人為之一縮!

痴撚線-- 不少人產生這種想法。

「夠啦。」許少傑道, 「我俾一晚時間你地考慮, 聽日正午, 加入我地既人去間中學既七樓禮堂集合, 記住, 每一個人都重要, 你或者一家團聚左, 結果你唔黎, 我地唔夠人, 結果團滅, 責任就你都有份。飛灰, 浮麈, 碎玉, 全瓦, 自己揀。論乜鳩壇, 晒時間。」

許少傑嗤之以鼻的看看彭議員, 從台上走下, 只剩下空氣中的硝煙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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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芷欣與詠琳從哨兵站離開已經是過了半天時間, 但看詠琳的樣子似乎還在生氣。但話說如此, 她在設定小休地點時, 還是仔細地偵察了四周, 觀察了附近有沒有危險才著楊芷欣坐下攤開便當。

「對唔住啦詠琳, 頭先係我錯既, 咁我睇唔過眼嘛...」楊芷欣也是少有的低頭認錯, 在街外她被視為天之驕女, 沒幾個人敢和她吵架, 在家中父親基本上不理會她, 而哥哥則是被別人指是自己被寵壞的罪魁禍首, 這樣向別人道歉還真是少見。

「......」還在生悶氣的詠琳繼續採取最低限道的溝通, 一路上除了「小心」「呢邊」「停」「跟住我」之類的說話外根本上完全不和楊芷欣聊天。

明明受害人是她, 明明楊芷欣是為她而出頭, 卻生氣了。

「佢地真係好過份囉, 明明你已經好努力架啦嘛, 係咪先?」

楊芷欣扔出問題。

「......」繼續無視。

「....唉, 你點先同返我講野?」她遞出蘋果汁, 「講明先, 我..我唔返去認低威架。」

詠琳看看她, 又看看蘋果汁, 嘆氣道:「唉, 阿Yan, 你.....你可能太聰明。」

「多謝。」

「我唔係讚緊你....我呀, 成日俾人話我蠢, 被人罵好平常架咋, 被人罵先會進步架嘛..依加搞到咁, 我以後點返去?」詠琳苦笑著扭開蘋果汁喝, 「我除左個度, 咩人都冇。」

「詠琳. 你...」其實楊芷欣一開始已經發現了, 只是不敢問, 「你..屋企人佢地..點樣?」

「死左。」她倒有點輕描淡寫, 「受唔住末日倒數個種..壓力, 自殺既。」

「對唔住...」

「唔緊要啦, 我都接受左。」詠琳揮揮手, 「你呢? 你屋企人點樣?」

「我..我好彩少少啦, 我父母係方舟入面做地盤, 至於我哥哥...佢...係出面。」

「出面? 哦, 上唔到方舟呀, 佢..點樣?」

「唔知..我聯絡唔到佢, 未有消息。」

她心中最大的恐懼, 就是從沒有消息, 變成壞消息。

這樣的話, 即使從末日中活下來, 也毫無意義吧。

「咁呀...」

「不過, 佢未死。」楊芷欣道, 「一定未!我...我感覺到。」

鐵皮屋, 樹林, 碼頭, 總感到這些湧入腦海中的畫面是來自那個人。

「你對佢有信心就好, 哦..所以你出黎就係為左見佢呀? 你真係..幾痴佢。」

「嘻嘻, 幾啦。」一提起他, 楊芷欣便變回個小女孩一樣傻笑, 「不過都唔係既, 我仲有..其他野, 係世界末日前做。」

「例如係..?」

「我唔可以講住, 對唔住。」 就是那個地址, 那個能找到設計出方舟分配系統的人, 搞清楚到底如何才能令自己哥哥可以得到死掉的登艦者本身擁有的登艦權。

「唔緊要, 我明既。」

「咁哨兵站個度...」

「唉。」詠琳又嘆氣道, 「唔緊要啦, 完成今次任務後..我再向大師兄佢地道歉啦。」

「.....」楊芷欣把那句"唔使同D咁既人道歉」吞回。

「但我地依加, 唔會再前進。」詠琳把目光投向北方, 「我地要解決左追蹤者既問題。」

他在。

她?

還是他們?

經大師兄提醒後, 詠琳也馬上注意到有人正在跟隨著自己, 就是一離開哨兵站附近街口時, 就看到了從角落閃過的人影, 不止那時, 三小時前, 兩小時前, 一小時前, 30分鐘前都似有還無的看到, 跟隨者技術不差, 雖說還比不上404末日小隊中代號「文雀」的刺客, 但已經足夠使詠琳抓不著頭腦。

「解決?」

「捉佢出黎, 問下佢點解要跟住我地, 話說呀, 佢會唔會係你阿哥?」

「絕對唔會, 佢見到我實嬲到癲左, 竟然自己走出黎, 佢會即時將我扔返入建造區入面。」

「咁佢都幾錫你呀。」詠琳雙目變銳利起來, 掃視四周的街道, 電話亭, 郵筒, 電箱, 燈柱, 以至被風吹得沙沙發響的樹林, 好似處處也有人在瞪著自己看一樣, 叫人心底發毛, 「我地唔搵到佢出黎, 唔會再向北。」

更別說要穿過末日法庭的勢力範圍了。

而且, 跟蹤者可能想對許少傑不利, 不能把他引去反抗軍據點。

「的確。」楊芷欣擔憂的看看附近, 「咁樣落去, 遲早會出事。」

「我有個計劃。」詠琳回想起一直的學習和研究, 全身散發出自信-- 基於努力和勤練而產生的自信。

末日時間還在流逝著, 歷史的吟唱到了時間的盡頭還在星辰下低鳴著。距離自稱為「末日法庭」的武裝組織控制邊界外大約一兩條屋村的範圍, 楊芷欣和詠琳設下了過夜的營地, 升起了營火, 掛起了那個人那時因為好玩而教自己的警告式掛鈴, 就開始準備晚餐。

「呃..我去去廁所先。」

「哦, 好呀, 小心D呀Yan。」

而就在楊芷欣看不到的時候, 詠琳終於找到了機會把那小瓶子掏出來, 把那看起來超可疑的液體淋到在火上烤的冰鮮秋刀魚上, 液體馬上被火烤乾隨著白煙和香氣蒸發掉, 剩下的結晶都留在魚上。詠琳看看身後, 楊芷欣還沒回來, 火光把她的臉映得一亮一暗, 陰影搖動, 看起來格分陰森。

也格外清晰。

她把魚和燒烤叉放回火堆邊, 還仔細地調整角度, 使其看來完全沒有動過似的,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楊芷欣回來了。

「就變炭啦~」詠琳指指被加了料了魚。

「依加食依加食。」楊芷欣不知剛剛的一幕, 高興地拔出叉子, 輕吹秋刀魚, 似乎沒有發現上面的小小結晶。話說如此, 白色結晶與鹽巴混為一體, 即使仔細看也不易看出有異。

「易他他嘰媽時~」楊芷欣好像日劇女主角一樣雙手合十, 再開始把魚吃掉, 一口又一口, 一口又一口。吃吧, 吃吧, 吞吧, 吞吧, 她的每一口魚, 都被詠琳看在眼內, 對, 就是這樣, 這樣就行了。

三條魚下肚, 楊芷欣淘出即沖薯蓉, 放在火堆另一邊的生鐵水壺這時剛好發出輕輕的氣笛聲冒出蒸氣柱, 白色煙柱伴著氣笛直沖到營火的火星中--

「嗚--」

就在這時。

「嗚..啊..好..好痛..」

藥, 生效了。

「詠..詠琳--!!」楊芷欣大叫出她的名字, 「我---我個肚--好痛呀..!!!呀!!」

她抱著腹部, 手上的即沖薯蓉掉到火堆中, 發泡膠被火舌吞噬扭曲成一團白色的泡沫, 接著自燃然後燃燒--

「你點呀Yan.」

「救..救命!!我..我個肚..呀呀呀呀!!」她慘叫, 聲嘶力竭的倒在地上, 不斷抽搐, 口角冒出白沫, 「岩岩D魚有毒..好痛!!呀..呀呀呀!!」

「我知有毒呀。」詠琳終於露出真面目, 「因為--D毒係我落既!!」

這兩句由正在狂笑的詠琳吼出, 在夜中的大廈間回蕩不止。

「哈哈..哈哈..天才? 真係易呃呀!! 你真係以為我係咁好人呀?! 對你咁好呀?! 我等緊機會咋!」

沙沙-- 不遠處的兩聲被二人同時聽到。

「點解..咳..咳..」

楊芷欣吐出鮮血, 雙眼微閉, 似乎快要斷氣了。

「你自己諗下你當年做過咩! 你點對我! 呵..我知啦..」詠琳俯視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楊芷欣, 「你根本係唔認得我係咪? 我係你呢個天才眼中, 連路人都不如係咪?!」她怒火中燒, 「好好體驗下斷腸草既餘韻, 係地獄既盡頭好好思考自己當年既罪孽啦!」

沙沙沙沙--

腳步聲逼近--

「叮--」牽線被搖動, 楊芷欣掛起的鈴噹響起!

來了!

一個人從詠琳身後躍出, 手上的伸縮棍「霍」地揮出, 動作之快叫人咋舌! 如果不是詠琳早已經在提防著身後, 恐怕已經中棍! 詠琳也使出從哨兵們身上學到的「突擊翻滾」技術, 在完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突然身形一矮避過,如消失一樣避過了爆頭的一棍! 她接著向前滾出再站起來看看身後, 竟然是一名和楊芷欣差不多年齡的男生, 詠琳避過了那一棍後也沒說甚麼--

「嘁!」她臉上滿是怒容, 向營火照不到的地方逃去。

「喂, 楊芷欣! 頂住呀! 咪死呀!」少年走到正抱腹倒地, 已經沒有動靜的楊芷欣身邊查看。

「哥..哥....」她的意識正在消失!

「仆街啦今次! 就係太遠睇唔到遲到! 喂! 唔好死呀! 喂!」

「哥...我...唔...」

「Calling 404, 呢邊係一號, 我....」

「滋」

突然, 空中閃過一下電光。

「噗」

男生倒地。

「真易呃。」楊芷欣從他的頸子上收回自己的防狼電槍, 男生冷不勝防的被電個正著, 換成他倒地抽搐不止。

「你..你..你..呃.我..」

楊芷欣關掉電槍收好:「嘛, 呢個計劃詠琳佔左八成半啦。」她一邊掏出索帶一邊笑道, 這時男生才發現楊芷欣口角的所謂白泡, 竟然帶著牙膏的香味, 而所謂的血只是茄膏。

惡作劇--而且還是她最擅長的裝死劇目, 她小時候最喜歡裝死來看看自己家人, 特別是哥哥氣急敗壞, 手忙腳亂的樣子, 然後再突然復活嚇死所有人, 不過每次都被人罵個半死就是, 那個人例外,他雖也生氣, 卻總是不會罵自己。

「詠琳, 得左啦!」楊芷欣把那人以索帶五分大綁, 還忘裡偷閒地用Maker在他的臉上畫上個大花臉, 喜歡惡作劇的惡魔屬性在末日下還是這樣根深柢固。

「Yeah!」她和楊芷欣擊掌, 「頭先嚇死我呀! 差D就避唔開!」

「下次要諗D唔使你冒險既計劃。」

「不過又腳步聲, 又呼吸, 又噹噹, 咁都避唔開我就唔係咩哨兵啦, 嘻嘻。不過呢, 「好好體驗下斷腸草既餘韻, 係地獄既盡頭好好思考自己當年既罪孽啦!」呢一句會唔會太中二病, 我覺得太長同太浮誇。」

「嗯..或者改成「你一邊受苦, 一邊諗下自己衰咩啦!」會唔會好D?」

「嗯...感覺好D...」

楊芷欣又說:「不過呀, 你扮嬲個時表情都幾恐怖, 我都有D驚。」

「我中學玩過話劇學會架嘛!」

終於那個男生在昏厥了十分鐘左右後終算醒來, 他把白眼從腦袋中翻下來:「嗚...好痛..」

也是呢, 被電的地方黑了一片好像被燒傷了似的。

「阿Yan已經幫你包好左, 希望唔會留疤啦。」詠琳督他傷口上的紗布道。

「你好彩, 我學過急救。」

「睇黎唔好彩係我...」他苦笑道, 「竟然被保護目標縛到隻棕咁。」

「保護目標?你係邊個?岩岩你自稱自己叫一號?」

「..係, 你可以咁叫我。」一號道。

「一號...睇黎同二號係同一班人, 你地係咩人? 特工?」

印象中特工才會用代號互稱。

一號是一個大約廿多歲的少年, 大概和楊芷欣差不多吧, 他染著一頭啡髮, 打扮有點日系, 腳上的波鞋是限量版, 看來有點無奈, 而不是被擄的恐慌。他看看楊芷欣, 又看看詠琳:「都..算既。」

「你點解要跟住我地。」楊芷欣舉起小刀貼著一號的頸子, 「你想點樣。」

「我其實唔係跟住你- 地........話說真係唔可以解開我呀?」他舉起手上的索帶問道。

「唔可以。」楊芷欣斷言拒絕, 「係你答晒我問題前, 你唔使指意走。」

「好好好, 你問, 你問, 我咩都答。」

「咁你跟住我地係為左咩。」

「都話我冇跟住你地囉!」

「唔使扮, 哨兵早已經睇到晒, 你由我出黎第一日開始已經吊住我地尾。咦, 等陣..」楊芷欣回想起剛剛的對話, 「你指你跟住既, 只有我?」

「係。睇黎同報告中講既一樣咁聰明呀?」

突然被人稱讚, 楊芷欣臉上一紅, 但又馬上搖搖頭回到主題:「係咩人派你黎? 一號, 二號, 你地係咩組織! 你係咪知道點解我係名單之上!」

回想起阿龍和廣仔知道自己有特權後, 看自己那眼神, 楊芷欣便心中不是味兒。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為甚麼知道自己有刑事括免權就會...

...專注。

「一下問到重點呀, 又真係幾勁Wor...第一個問題我唔可能答你, 你打死我我都唔會講。第二個問題, 我同二號係同事, 但連Lunch都冇食過, 只係交換下情報咁。至於你點解係名單上, 我都唔知。」

楊芷欣本想嚴刑逼供, 但一想起剛剛一號被騙, 想救自己的焦急樣子還是下不了手, 只能選擇相信他。

「...你冇呃我?」

「我點忍心呃你。」

這.. 「點忍心」這句..

「詠琳, 你, 你, 你點睇?」楊芷欣突然說話結巴起來。

「我諗佢無惡意既, 如果佢要出手一早出左, 同埋佢以為你中毒個時, 似乎係真心擔心你。不過呢個人口花花, 阿Yan你小心D。」

「詠琳你咁講我架, 了解我唔代表我會對你點架Wor..」

「人地..人地先唔了解你..」詠琳的第一人稱突然變了!還害羞了!

「我放你後, 你會點做?」

「我既任務係暗中保護楊芷欣, 暗中只係錦上添花, 保護你先係我最大既榮耀。」

「榮....你保護我?」一號的甜言蜜語再次生效。與那個人的挑釁, 嘲諷, 挖苦式的出口術不同, 並不是使人憤怒以失去理智, 相反, 一號習慣以甜言蜜語瓦解別人的戒心, 至於那些說話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係, 所以你放左我後, 我都只能繼續任務, 只係無辦法再暗中, 仲有冇多條魚?」

楊芷欣和詠琳交換一個眼神後, 把小刀從一號頸子移到索帶上輕輕一挑挑斷:「你係先好。」

說是保護-

-其實是人質。

一號想的話, 殺掉二人只需5秒, 偷襲的話也許不需這樣長時間。

他需要楊芷欣來確保404末日小隊中, 「文雀」的忠誠, 當然只是保險。

「唔該。」一號笑道, 「咁我只好光明正大做護花使者啦, 嘻嘻。」

「詠琳, 佢話黎保護我, 可能係方舟政府既人。」

詠琳的眼神馬上鋒利起來。

楊芷欣繼續說:「如果佢跟住我地, 我地可以繼續去個度?」

所謂的「個度」當然是指前往許少傑反抗軍基地, 參與赤柱監獄解放戰的一事。作為方舟政府一員, 如果說他和二號是同事..那麼也能假定他擁有和二號一樣的權限吧,那麼眼前的一號可是連方舟護衛軍也能指揮的人, 這樣的話如果被他知道反抗軍的基地地點的話--

「如果你係講緊上環大館許少傑的基地既話, 我識路架Wor.」

「....」楊芷欣沒甚麼反應。

「下?! 你..! 你..!」

楊芷欣一眼就看得出一號完全說到了地點。

「你想問我點解會知?喂, 條友個頭既唔同據點有成幾千人, 每人愈黎愈多, 幾乎所有末日下無所事事既人都一聽到反抗軍三個字就去加入, 咁大量既人, 方舟政府點可能唔知先。」

「咁..咁都係..」

「你真係傻得可愛。」

「人..人地先唔係..傻..哎呀! 你好煩呀!」詠琳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

「我只係收命令行動, 既唔係哨兵, 所以我唔會提供情報俾方舟政府知, 反正佢地一早晒啦。至於鎮壓, 我係...你地口中既特工, 得一個人點對抗幾千人, 所以都唔會, 我既任務一個, 就係保護楊芷欣既安全。」

「你? 阿Yan佢一出黎就差D俾人斬死左啦!」

「嘛, 個個係我失手, Sorry.」

不必交代一號早已發現持槍的詠琳正從放哨位置趕向楊芷欣身邊, 更不必交代在那時一號可是一個人擊倒了在附近想上分一杯羹的五人。

「車....都唔知信唔信得過...」詠琳鼓起嘴道。

「時間會證明既, 總之, 我只係黎執行楊芷欣既保護任務, 其他野唔關我事, 少做少錯, 不做不曾, 哈哈!」他擺出一臉輕鬆。

「好..好啦咁, 總算解決左跟蹤者既事, 我依加同你地講下前面末日法庭既事。」

如果要從方舟建造區前往港島北的話, 除了爬山, 西行的話就必須穿過數碼港。按詠琳的情報指出, 末日法庭武裝組織擁有的武裝為方舟護衛軍次一級, 最高武力為橡膠子彈, 方舟護衛軍為防他們背叛, 所以沒有提供實彈, 所以末日法庭只有少數實彈和大量鎮暴武器。

但是憑著那些催淚彈, 橡膠彈, 布袋彈, 末日法庭已經完全壓制了數碼港一帶, 除了一如以往的胡作非為外, 他們最多的就是「審判」。

「審判? 審判D..咩?」

「個邊有好多數據中心, 佢地會捉D人返去供佢地講自己既Facebook IG Account, 法庭就會按個D內容審判佢地, 再執行私刑, 佢地話既然末日審判無黎到既話, 就由佢地黎伸張正義...痴撚線...」 印象中詠琳很少說粗口。

因沒人上班而積起來的灰塵在正午的陽光中, 在禮堂的光柱中輕輕揚起又落下, 起起落落, 每起落一下就是一個人經過, 一起又一落, 一落又一起, 人們開始擠進小小的禮堂, 每人的表情都...

...糟透了。

雖說臉上掛著準備去赴死的表情, 但每個人都沒有停下腳步, 往禮堂中走去, 而當中又最多是年輕人。明明這年紀應享受著青蔥歲月, 明明這年紀應覺得人生才剛開始, 現在, 卻只能在世界末日下與敵人決一死戰。

「來啦, 傑少。」

坐在禮堂上抽著雪茄的許少傑站起來, 好好看著台下的人們, 希望能記住愈多臉孔愈多, 這些人...很多都會死吧。

絕對會死傷慘重。

全是因許少傑的挑撥而來的, 責任自然落在他身上。

學校的校鐘在踏正正午十二時發出悠長的「噹---噹---噹---」聲音, 大量的人們湧到了來這禮堂, 回應昨日許少傑的號召, 當中甚至有人是一家大小前來, 恐怕他們即使一家團聚了, 也因許少傑的說話而決定回到法庭控制區中, 救出其他人吧。

好樣子的-- 許少傑滿意的說道。

打勝仗武器很重要, 兵法很重要, 支援很重要, 但是-- 心態最重要。

手執機槍的懦夫, 沒法戰勝只有小刀的死士。

大家也面如死灰, 卻沒有人後退。

作為懦夫偷生, 還是作為戰士而戰, 這群人作出了決定。

也許不明智。

卻對得住天地良心。

許少傑站起來, 拍拍手, 下面的私私細語旋即停下來, 每個人都在台下看上來,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每人的眼神夾雜著恐懼--

--但又散發出勇氣。

好好看著吧, 他們將會因自己而死。

好好看著吧, 他們將會因各自的信念而死

「睇黎你地已經決定好左...末日唔末日, 我地每個人都會死, 我地決定唔到, 但係我地可以決定自己係認命--定係反抗! 寧作飛灰, 定化作浮塵! 我最後講既只有呢一句--」這時他發現彭議員不在, 「不自由, 毋寧死! --歡迎加入反抗軍!」

「大家好, 我係大飛姐, 依加向你地宣佈下一步行動...」

煩死了, 本來只想得到方舟藍圖, 卻變成了這樣的大戰。

不過, 在進攻方舟的路上也一定會遇上這群被防舟護衛隊支持的人吧, 不只他們, 在各地也一定會有類似的武裝團體, 企圖令有反抗意志的人連家門也不敢出, 這樣才能確保方舟安全。

「傑少。」錘妹遞上無線電。

「嗯, 喂, 爆爆哥。」

「你要既野就黎準備好, 由船塢出發到數碼港只需要一個鐘, 喂, 點解會變成咁架? 你地得七個人得唔得架?」

七個人, 自然是指許少傑, 大飛姐, 向晴, 大舊, 傻釘, 舜兒, 錘妹。

「七人? 我地唔止七人? 嘿嘿, 佢地如果捱得過呢一仗, 就會成為我地最精銳既部隊。」

那天解放醫院的人也在, 和那時的戰戰兢兢相比, 那群人全部站在最前, 威風凜凜, 手執自己擅長的兵器, 有人甚至還上台發言叫著「我地數碼港流亡街坊會唔會輸比班人! 佢地同護衛隊勾結晒! 有份殺我地既人! 末日架啦! 我地再唔反抗就再無機會架啦!」 之類的發言。

「咁真係要睇幾多人捱到啦, 我仲有冇野可以幫到你地?」

「附近最近既哨兵係邊度?」

「嗯...我睇睇, 如果係哨兵站, 華富村哨兵係最近, 佢地都熟個頭。」

「派哨兵進入法庭控制區, 我要知道佢地實際上有咩料。」

「好, 呀, 個個話護送重要人物, 呀..呀Y小姐既, 黎緊大館既哨兵係路上, 應該都係個附近, 你點睇?」

「唔好, 先護送Y小姐, 呢樣緊要D, 叫佢避開法庭控制區。」

「好, 我地呢邊冇咩事, 下次聯絡時間1800。」

「好。」

許少傑關掉無線電, 才發現向晴正瞪著自己看, 似乎還拍了照片。

「講明先, 我唔係督灰, 依加我身份係星之曙光既調查員。」她道, 「咁既歷史時刻, 唔影底點得先。」

「挑, 你影飽佢。」許少傑道。

昨天看到許少傑以「自己一家得救便想逃跑」, 和「自己還有朋友家人在法庭控制區內」作為分化點, 分化後再令大部分人投向戰鬥的一方, 向晴便知道自己把籌碼押在這西裝少年身上沒有錯, 多年的記者直覺告訴她這人非池中物, 現在鏡頭拍攝著的是將會在歷史上留名的人物。

所以, 自己也沒選錯人去利用。

行動主要方向由許少傑和大飛姐訂下, 首要目標是撤離所有被末日法庭圍困的人, 故此把他們全部擊殺不是上計, 哨兵班正在向法庭控制區進行監視, 為反抗軍提供線報, 在此之前任何不是按線報而制定出的行動都是不智的-- 許少傑如此對向晴解釋道。

「咁我地依加點? 等哨兵回報?」

「我地行動既係。」許少傑眼神看著地圖變得銳利起來, 「但係, 撤退班既話依加就開始行動。」

錘妹, 大舊, 傻釘, 舜兒各自負責一支部隊, 而舜兒負責的就是殿後和撤退, 確定撤退路線安全 , 眾人能沿路離開那時將會成為戰區的數碼港是他的職責。許少傑口中說著甚麼「呢個位好重要, 因為救唔到人我地都係白做」, 但是他心中明白, 這男生手上的弓箭雖準而利, 但是他太善良, 太理想化, 希望能不殺一人而拯救所有人, 包括敵人, 也沒有狠下殺手的勇氣, 所以才把他安排在不需於前線交戰的撤退部。

可惜呀- 如果有點狠心腸, 憑他的戰力可以成為一員猛將。

交代了不同事後, 許少傑喝乾了威士忌:「其實依加, 未夠。」

「未夠人?」向晴一下子讀懂, 「仲未夠?」

「人, 愈多愈好, 可以既話我希望佢地全民皆兵。」

「全民...」

「舜兒。」

「係?」

「幫我去傳個話。」許少傑道, 「幫我去搵彭議員, 今晚1點係學校天台見我, 唔好俾其他人知。」

那個一直不見人影的彭議員, 口說中立, 但最後還是站在遺下其他還在數碼港者的逃亡派吧, 他們大概馬上就會出發, 趕在戰事爆發前不被捲進去的自保主義者。

「無問題。」舜兒那時, 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傳話。


正在許少傑他們正在如火如荼的計劃著數碼港攻城戰時, 舜兒背著弓箭穿過中學校園內的陣地, 熟悉的木枱木凳, 書頁的香氣和操場內的膠味, 使從中學畢業不夠的他心中泛起了點點懷念。可是--現在沒有時間去想當年呢, 只要哨兵回報出數碼港內形勢, 許少傑便會揮軍南入攻城...

....恐怕, 死傷不會少吧。

唉。

舜兒想到這兒心頭便沉重起來。

「和平解決」「談判」, 這些建議可笑得自己也沒有勇氣提出。

只有兵戈相見。

只有以暴易暴。

末日下只有血祭天地。

和平, 友愛, 道德, 在世界末日來到前已經化成飛灰, 化成了.....在血和屍體下的笑話。連第一課被告知「永遠不把弓指向別人」的舜兒, 為了自保也將弓指向了活生生的人, 雖說是為了自保, 但總感覺背叛了自己似的。

自己太弱了吧。

陣地中少了駐紮的營地, 自從中午的宣告後大家都準備著戰鬥物資, 大刀, 弓箭, 長矛, 盾牌, 少量從警察或解款公司搶來的長槍, 甚至連小孩子也抱著燃燒彈或是磚頭。

「唉。」舜兒又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姐姐現在在幹甚麼? 有準時吃藥嗎?

「舜兒。」一把聲音叫住了他, 回頭一看正是背著大鐵錘的錘妹。

「嗯? 你唔係同佢地...」舜兒其實也感覺到了, 自己很沒用, 很弱, 很膽怯, 許少傑等人正在疏遠他, 不讓他參加戰術討論, 把他投閒置散。不過, 他也知道自己有這問題, 所以也沒甚麼抱怨, 只是自己悶悶不樂。

也許- 我真的沒有登上方舟的資格吧--
--我這廢物。

把他從自己的胡說八道抽回來的是錘妹。

「我黎陪你下你啦, 見你自己一個行咁。」

「去搵個議員要幾多人...」

「咁你即係唔要我啦?」

「咁我又冇咁講過...」

錘妹絕口不提「看著舜兒, 要他別說多」的命令。

在陣地中前進的身影變成了二人, 弓手的輕巧敏捷與錘妹的沉實形成對比。

「大家...都唔同左呀可。」

「嗯, 不過下定決心係一回事, 到時..又係一回事。」他看看手執椏差瞄準空罐練習的少年, 又有把一個又一個燃燒彈放到身上的改裝背心的少女。

「總好過唔去既。」錘妹道。

穿過了備戰陣地後, 便是笠水區-- 正確名字是「戰術撤退組」, 笠水區是許少傑的說法。看這比例, 準備戰鬥救人的大約佔數碼港流亡街坊會的六成左右, 按許少傑的說法-- 還不夠。

但還有甚麼辦法?

有的。

但善良的舜兒不會想到。

正在打點行李, 收拾行裝的人比比皆是, 眼神流露著恐懼的他們正在全速收拾細弱, 準備糧水, 一部分人好像跑到海邊尋找船隻去了, 只要那些人回來後這群人馬上就會動身了吧。

「可惡...我..」

舜兒特別注意到有一類人, 明明在準備逃跑, 卻心有不甘, 還是這樣說比較貼切: 明明心中想拼死一戰, 自己身體卻在逃跑。

「....」

這種人不發一言, 沒有逃跑的焦急, 也沒有生還的慶幸。

只有內疚和自責。

「如果佢地都Join埋我地就好。」錘妹套他口風。

「唉, 人人都有自己選擇既。」

「佢地其實都想打呀, 到底係差D咩呢?」

「我..我唔知。」

「唔緊要, 嘻嘻。」錘妹笑笑道, 「我都唔知。」

舜兒看看她眼前那砸破過無數人頭顱的大錘, 沒有說話。

就在笠水區的盡頭, 臨時哨站和陣地之間, 二人找到了彭議員。交代了許少傑想找他說話的請求下, 他面露難色, 他預期午夜12點前前往找船的人就會回來吧?

錘妹不笨, 也問了這句, 彭議員點點頭。

「我希望係。」他如此說, 「我地唔想被波及。」

「......」錘妹沒有回應。

別給他知道。

別給彭議員知道。

別給彭議員知道哨兵不可能回來的事。

別給彭議員知道哨兵已經被許少傑派出的人在途上伏擊的事。

當然, 更不可以給舜兒知道自己正讓這些事發生著- 錘妹下定了決心。

交代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後本來就想離開, 但是彭議員卻突然行動--

「你地一唔一齊食飯?」

「嗄?」

一開始二人不明情況。

「你地12點岩岩先搞掂, 應該未食飯? 我地呢邊岩岩好就開飯...所以睇下你地有冇興趣, 同埋算係臨別?」他笑笑道。

這傢伙, 真是個..單純的好人。

彭議員是數碼港的區議員, 那是街坊們一人一票選出的, 他本身都在區內中小學讀書, 和街坊早就混熟, 所以即使面對大政黨的空襲攻勢, 數碼區選區還是如不破壁壘, 任福袋如何狂攻, 任蛇宴如何猛襲, 彭議員在這區還是這樣固若金湯。

當然, 不只這點, 他還活潑在社區中, 義工做, 工程做, 興趣班做, 連代收網購郵包和尋找走失的寵物彭議員都是親力親為, 也許在泥漿摔角中他的確是清泉。

食物在桌子上展開, 錘妹悶悶不樂。

「錘妹你..?」

「呀? 我冇事。」

錘妹淡然回應道。

「都無計啦, 無可能帶住佢地出去。」彭議員看看身後的人們道, 「一定要確保好在有船先可以出去, 不急呢一時。」

錘妹暗中計算時間, 大概那些探子已被伏擊了吧。

「唔好意思啦, 我地無選擇到戰鬥, 但自保..都係選擇之一, 希望你地可以成功。」

感覺和兇猛..不..瘋狂的許少傑是幾乎完全相反的一個人。

「唔緊要。」舜兒道。

事後他才回想起這飯局多可怕, 多叫人心寒, 食人的怪物就坐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