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咗婚十幾年,好似已經唔太愛。《相愛十年》: 徘徊(二)
他摸一摸她的髮,去洗澡,再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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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阿朗替Hin作遺體化妝。
Hin跟阿朗同齡,都一樣年輕——假如人有七十歲命,他只過了一半都不夠。
阿朗感受到Hin的痛苦,他的面容並不舒展,有疤痕;雖然血跡已被清理,但難掩觸目驚心。
可能是因為,Hin是阿朗認識的人,所以感覺和平常不一樣;像在樓梯口看見自己的棄置家具,殘破、熟眼、無奈。他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就躺在這裏呢?
生命無常,真的令人非常無力。
一邊掃粉,他想起和峰仔的對話:
「同阿Hin唔多聯絡,但都唔會生疏,就算幾耐冇見,有嘢揾佢幫佢都會義不容辭;明明同佢唔算熟,但聽嘉欣——啫係我嗰個大學同學講,佢真係幾好仔,都幾好人士。」
峰仔一口氣喝了幾啖酒,續道:
「傷心,唔係真係特別傷心,但都有啲婉惜。個天真係唔公平,啲好人就咁早死。都痴撚線,交通意外喎?屌。你話,嘉欣同佢個仔應該點面對?
咩理想、現實呀……冇咗條命,仲可以做到啲咩?精神長存?
如果係你,你死咗,或者阿嫂死咗,你哋會點?唔通留喺回憶裏面就好好啦?
都戇撚尻,咁容易就死咗,屌。」
「唔好飲得咁快啦,你就嚟醉。」
「最多咪同你一齊啪粒朱古力,有咩所謂。」
「不了,我已經有老婆㗎啦。」
「你知就好啦,好好珍惜啦,唔該你啦大爺。
嘉欣喊得幾慘……點放得低呀?好心你哋啲在生嘅人就醒醒定定啦,好好傾吓偈好難咩?」
「你好感慨喎。」
「係呀屌,因為我真係唔會忘記同嘉欣講講吓嘢,佢突然間話阿Hin走咗——你知唔知嗰吓我幾odd?之後我見住佢扮堅強但轉個頭喊到仆街,成個人係完全崩潰,屌,頂唔順,明明之前仲好哋哋,我仲同其他大同去過佢屋企食飯,講埋哂啲無聊嘢,都可以笑一餐嘅。
宜家呢?」
「嗯。」
「宜家個人都冇咗啦。」
「嗯……」阿朗不知怎回應。
「我好驚,萬一我女朋友有啲咩事,咁點算?」
「唔好諗咁多啦。」
「邊個知?人咁化學。」峰仔歎。
阿朗不語。
而他可以做的,就是專心化好Hin的遺體,還他不輸在世時的模樣。
完成後,他在殯儀的轉角走廊裏見到峰仔和一個眼睛紅紅的女人。
「嘉欣,呢個就係阿朗。」
峰仔開口介紹二人。
「辛苦哂你。」嘉欣伸手握一握阿朗。
「今日佢話要嚟揾吓阿Hin……所以我同佢嚟見吓你。」
峰仔解釋他們為何在這。
「嗯。放心,佢會好好哋嘅。」阿朗嘗試安慰。
感受到一點關心,嘉欣又哭起來:「好。
嗰一日朝早,我因為佢冇幫細路換片而嘈咗佢兩句,跟住佢出門口之後,同我講,之後唔會唔記得。
佢放咗工之後,同我講話喺樓下商場等啦,一齊買吓嘢。
之後……就冇之後了。」
「節哀順變。」
「嗰一日,只係一個好平常嘅日子,好平常嘅事。」
「嗯。」
「都醫學昌明啦,救番一個人,應該唔難㗎喎。但係,就係唔得。人定勝天?原來係,生死有命……點解偏偏係佢?偏偏係我老公?
我唔係接受唔到佢死,雖然真係……但……」
嘉欣已說不下去。
她不敢執拾家的任何與Hin相關的東西,就當他只是出了一次普通的街,上了一次普通的班,和平常一樣。
「我想佢番嚟……」
她已經過了最起初的衝擊階段,最初知道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一切感官麻木,情緒停止,沒有和無法發難;但是,到現在,世界和自己都清晰知道,Hin已被白布封口,忽然就覺得,要用悲痛餞別。
不要什麼體面、冷靜、沉穩,她要失儀,她要表達切膚之痛,她要哭。
她要見他——每次,她這樣想的時候,又會後退,她還有和他的兒子,還要照顧他們的家人。
她有情緒性的生理不適,心因性,無法進食,常常作嘔。在熟悉街道隨便走走,偶然也有窒息的感覺,要不停深呼吸,用力睜眼和閉眼保持步伐。
可是她知道,一旦回家,又要人模狗樣地活着了。
阿朗點點頭,表示明白;峰仔遞上一直準備的紙巾。
阿朗記起,有一次,夜半醒來。
他沒有什麼知覺,可是,慢慢感受到身旁的被子漏了氣,也聽見思思一呼一吸地大聲喘息。
矇矓間,他問:「做咩醒咗嘅?」
「我夢見你死咗。」她的聲音因沒喝水而沙啞。
「夢啫,瞓番啦。」
「好真啊個夢……你唔知點解俾人斬死咗,堅持咗一陣,喺度同我講咩、咩要好好照顧自己同埋棉豬。」
「傻瓜,我冇事啊。」
「你仲叫我唔好太掛住你,要move on,揾第二個男人嚟照顧我……有冇搞錯呀!」
她悲傷。
「我都想你開開心心咁過。」他揉了揉眼。
「冇你點開心?」
「知啦知啦,我會小心啲㗎啦,好冇?」
「你仲同我講你收埋咗好多錢喺舊皮鞋鞋底,叫我攞番出嚟。」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笑了笑他。
「哎呀,俾你發現咗添!」
當然,他沒有把錢藏在鞋底。
「係?你講,你仲有幾多嘢瞞住我嘅!」
「係啦係啦,冇嘢敢瞞你呀。」
當時,阿朗經歷了Fiona的一戰,倖免於難,常常心有餘悸。
他抱一抱思思,漫不經心地問:
「咁如果俾你揀,你寧願我出軌,定係死?」
她不假思索:
「當然係寧願你出軌。」
「吓,出軌咁衰,賤男死全家喎。」他調侃。
「真㗎,寧願你出軌。」她垂眸:「都好過成個人冇咗。」
他好像隱隱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沒有再想下去;凌晨時分,世界應該安睡。
現在,他看着嘉欣,好像更理解思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