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七臉有點似阿朗,只是阿朗的鬢角沒有朝光那麼長。
 
他以成人聲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姑娘仔,你係咪叫程思思?」
 
「係,所以你唔好再叫我做姑娘仔啦,程姑娘、或者思思,都可以。」
 
「點解你叫程思思?」
 
「冇得解,屋企人改。咁你點解叫梁朝光?」
 


「老母係梁朝偉fans。」他反了反白眼:「亂鳩咁改我個名。」
 
「喂,唔好講粗口。都唔係咁求其啫,朝光喎,幾有希望吖。」
 
「大概係希望我嘅人生都可以係咁啩,或者係因為我屋企唔太有希望。」他又笑笑,不再補充。
 
因為他發現,至今,思思都沒有向他透露任何個人資料,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和面容,沒有其他了。
 
他忽然想和她玩攻防戰。
 


「交換吓Facebook好冇?」
 
「唔得喎。」
 
她只在這所學校工作了一會兒,不清楚學校氛圍,不想做本職工作以外的事——呵,大人如此,怎可能還是當日那個身穿白校裙的女孩。
 
「咪諗咁多啦,Facebook咋嘛。」
 
「廢事你半夜三更揾我傾偈,嘈醒我啦。」思思見氣氛輕鬆,說話自在。
 


「屌……挑。唔稀罕。」
 
她不想,城牆又高又厚,何以攻?
 
朝光說話直來直去,與不常修飾言辭的思思相處,二人都舒服,並不擔心對方會過分質疑自己,傾傾閒偈。
 
漸漸,他開始常來社工室,有時看見裏面已經有其他同學,他會失望,就算思思向他招手,他也會不發一言地離開。轉個頭,又會看看裏面還有沒有人。
 
他們較以前相熟。
 
「喂,𡃁仔你嚟得咁密嘅,姐姐要收工,唔好阻我番屋企好噃。」
 
思思如此戲稱,其實下班時間本來就不那麼早;而他,不喜歡她自稱姐姐,他覺得他才是年長的那個。
 
他希望,某天,她會用崇拜的目光看他,而不是將他當小孩。


 
不知何故。
 
- - -
 
「我老母係痴線㗎。」
 
「係點?」
 
之後,朝光又低頭繼續做功課,思思則背對他,做文書工作。
 
他經常這樣,忽然說話,然後又不語,她已慣,故不會追問,只待他說才聽。而關於他家裏的事,從來都沒有完整地告訴過思思;她見他斷斷續續,永不講清楚,故戲謔的道:「希望我會有跟你case嘅一日啦。」
 
他在思思在校的三天,都會來社工室找她聊天;後來,甚至將功課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板,做吓停吓,已經成為習慣。
 


他的話總是永遠說不完,說學業、友情、家庭、社會、政治,處處有煩憂;分數、運動、親情、通貨膨脹、雨傘革命……未有講得完的一天。
 
好像,他真的有心事需要找個人訴說那般。
 
「如果有學生揾我,你要落樓下自修室做啦。」
 
她不想耽誤工作,或者忽略其他學生的需要;說到底,她都有職責在身。
 
所以有時,他留在社工室半小時後,就會假裝哭腔:「嗚……我被遺棄啦。」然後悻悻然離去;或者,有時是一來到就發現內裏有人,只好多等一下才再次敲門。
 
大部分時候,朝光都會和思思聊天;她和他討價還價:
 
「咁你唔好再扮病落MI,專心上堂,好冇?」他答應,否則,就會被她趕逐。
 
有時他落寞,眼前的她總是理智的,二人永遠都是社工和學生,她永遠計較、防範,不將他當同齡人看待。


 
所幸,她真的願意聽他說話。雖然她不會知道,這是他平生最多話的時候,像一次氣球的洩氣,急不及待地將一切釋出,最怕,乾癟前就飛速向天揚去,最終無生氣地飄落地上,再被丢棄。
 
所以,他會想想不同的話題和她講。
 
好像,她真的需要找個人向她訴說心事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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