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真的需要找個人向她訴說心事那般。
 
- - - 
 
「喂老婆?」阿朗致電思思。
 
「係,做咩?」
 
「今晚棉花糖去婆婆屋企瞓喎,咁我哋出嚟食好冇?」
 


「好。邊度?」
 
「嗯……等間先決定啦,我嚟接你放工。」
 
「好,五點半見?」
 
朝光看向思思,問:「約咗人?」
 
「係啊,約咗老公食飯。」
 


她喚那個看不見的人為「老公」。
 
「哦……你結咗婚?幾時識㗎?」
 
朝光從沒問過她的婚嫁戀愛,她反正不會說得詳細,或者,是因為他不想知道。可是,他以為她還未婚,這年頭女子就算已屆三十也不焦急,而她手上可是沒戴婚戒的。
 
「中學尾囉。結咗婚好耐啦,我早婚。」
 
思思手上,是沒有戒指的,即使成婚已久。
 


二十歲,還未結婚的時候——
 
阿朗某天神神秘秘的向她展示左手無名指。
 
「做咩用marker畫手指?」她看見後,甜笑,手背那邊是一條幼幼的線,掌心那邊則寫着:
 
「 L&S
2.7.2005」
 
朗和詩,二零零五年七月二日是他們的拍拖紀念日。
 
「唔係畫㗎,我真係去紋咗。」
 
阿朗覺得,思思不太有安全感,但他不知怎樣做。唯有,做一些MK的事,以顯真心,妄語若然拋棄她,定當將手指砍下,為她傷及髮膚,還不是真心鍾愛?
 


「吓,點解紋嘅?唔痛咩?」
 
「少少啦,」他不自然的笑,分明是記起當天痛楚:「俾你相信,我一生一世都愛你吖嘛,如果同你分手,我發誓我一定斬手指!」
 
她捉住他舉起的三指,嗔笑道:
 
「唔好亂發誓啦,真係分手咁點算?」
 
「斬手指。」他認真的答。
 
她咧開嘴笑,愛侶在蜜運時都愛說這些不理後果的談情話,最後也可能換他人來理料他的襯衫;但是他這一刻的真心,彌足珍貴,令她歡喜。
 
「咁我都要。」
 
於是,他們又一同到那家紋身店,阿朗看着思思,紋上一模一樣的圖案,在左手無名指上。


 
隔年,思思懷孕,她對他說:
 
「唔好買咩戒指嗰啲,你以前已經送咗俾我啦,而且,永遠都除唔甩,唔驚整唔見喎。」
 
「係,你都走唔甩㗎啦,呢世都係我老婆。」
 
就這樣,一「戴」就戴了八年。
 
- - -
 
 
思思想事情時,常捽一捽左手無名指,起初是覺得欣喜;後來,則已是一種慣性。
 
「哦……咁佢對你幾好嘛?」


 
朝光忽然覺得異常尷尬,想把自己燒溶將融陷在牆壁的水泥中。他努力令自己的下盤穩實,雙腳重心踏地,以免自己的氣息從腳底洩出,疑心自己因此急速飛走,無人能、無人想——捉住。
 
「嗯嗯。」
 
思思想,阿朗待她確是不錯;即使,這些年開始已無以前那樣,對二人的關係充滿熱枕,但是,很自然吧。他們就似兩口鄰近的井,總有人打完這井,打那井,有種已成習慣的牽連;到底,盤根交錯。
 
只是,除出初戀那些天外,他真的從未接過她放工,所以,她竟然感到新奇。
 
朝光看看思思的神色,又不似真的與老公非常甜蜜,她只是淡淡的點頭。而且,她從未提及。
 
「幸福?」
 
但是,結婚多年仍願意接妻子下班,怎麼不好?
 


「嗯。」她又點頭,輕輕的。
 
怎麼能夠不幸福?阿朗為她、為家也付出甚多,不離不棄。
 
「喂。你又發吽哣。」朝光說,他覺得一個經常出神的人,內心必然另有所想,但是,他並沒有資格問。
 
他不能擁着思思,問:
 
「其實你鍾唔鍾意宜家咁?如果唔鍾意,我可以俾幸福你。」
 
她必然輕輕一笑,利落地推開他:「哇,大個仔啦喎,識調戲姐姐。」卻不會相信他是真心的,隨即又會警告他:「以後唔好再咁。」
 
此刻,朝光清晰地發現她真的有對象,而且還與對方同一屋簷下生活多年,他忽然認清卻拒絕承認自己的心思。
 
他不是因為有話說才常常來找她,而是因為想找她才有話說。
 
他不是覺得杏色、素色這種淡雅的裝扮好看,而是覺得她怎樣都是美麗的。
 
他不是喜歡温柔又爽朗的女子,他只是喜歡剛柔並重的她。
 
原來經常共對,真的是會產生感情,何況他打從第一眼,已經記住她的面容;多聊多講多聽,感覺情感就是互通的。他有一種被呵護的喜悅,以前一直沒有人願意體恤他。
 
他喜歡社工室的淡淡白蘭花香,他喜歡不大不小的茶几剛好供他放置功課與文具,他喜歡這兒剛剛好的冷氣温度。
 
他喜歡她在電腦桌前打字的背影,他喜歡她髮尾觸碰鎖骨的纏繞,他喜歡她休閒鞋上的一對小小玉足。
 
他曾經做過一場綺夢,思思穿着規整的長裙,和他坐在沙發上。他低頭看她,將她的腳晾在佈滿書本的茶几上,隔着衣衫來愛撫她的身軀,引得她羞臊地呻吟,雙手棒着她的臉,以吻技向她傳達:「我哋平起平坐,我唔係細路。」可是,他一被鬧鐘喚醒,就失落,因為他總覺得,如果夢是現實,她或會揶揄他:「你錫得好屎喎,𡃁仔。」
 
不,不,那只是夢,不是現實;他連吻她的資格都沒有。
 
他只能自瀆,耳聽AV女優嬌喘連連,他覺得——他至少可以在幻想中征服她;可是,當他在擺弄陰莖時,卻完全想像不出來她會被某人壓在身下、緊緊閉眼而微微張嘴的緋紅。
 
隨即,他打開另一套主演和思思毫不相似的影片,發洩慾望。
 
有時他覺得,幻想她,是一件對不住、不尊重的事。他怯懦。
 
他竟然自卑,可是,他應該自信,明明他年輕而有活力,率性而為。
 
喜歡使人膽怯。
 
思思聽見朝光說她發呆,又隨即向他笑:「冇嘢啊。」
 
她對他來說,永遠神秘,總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一想到,她的老公每日和她同床共枕,說些外人從未知曉的悄悄話,她會吻老公千千萬萬次,對方會壓住她的髮絲,分享同一份被窩的騷癢。
 
他只是外人。
 
他心折,但努力保持冷靜,一個成熟的大人不應喜形於色,是否?
 
和他「較量」的,從來並不是同齡的小伙子——不若他在社工室外苦候,直到別人離去、搶先比別人到達,霸佔她的時間,就能贏得她的温柔;那個,而是與她擁有多年經歷的同行者,如此,又何談較量。可是,他現在先懂。
 
他失去想法,只默默地做功課。雖然,sin、cos、tan已化成不知名咒語,將他的頭箍勒得死死的,額頭至頭顱骨節皆有裂痕,握筆無力。
 
最後,他失去了往常生氣,可是又努力笑笑,佯裝自己只是疲倦,和思思踏出校門。

(章節「無聊廿四」之前更漏咗半章,宜家改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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