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追問:
 
「一直傾?維持咗幾耐?」
 
「一陣。之前已經冇,係今日佢揾番我。」
 
「點解唔繼續傾?」
 
「上個月,佢咪喺Facebook post咗張相嘅……跟住,你都見到,我覺得,再係咁落去,唔得。」


 
思思不解——
 
點解咁就唔得,而之前得?驚我發現咗,主導權就直接喺我度,而你驚我唔信你冇出軌?定係,再耐啲,你就會出軌,上哂床咁,仲鍾意埋佢?
 
「咁宜家,同埋以後,你有事仲會唔會同我講?」
 
「會。」
 
「點解?」


 
「因為,我唔可以失去你……」
 
正確、或準確點地說,他已經發現,所謂不可對她言說的原因,其實是太過介意她的想法,因而怯懦。
 
他想永遠做她的天,所以,不可以讓她知道地厚天高,他的信心隨年月剝落,碎碎的,不能再捽開;但是,同時,再和Fiona說下去,他就真的會和思思越行越遠。
 
這是他之前不再與Fiona聯絡的原因。
 
他不應因此轉投另一個女子,他自問並不是那一種大人,說了愛就要愛一生一世。


 
而現在,他說了出來,這是他的心結。
 
如果將來會一起走很遠的路,他也不想瞞她了。
 
對,不瞞她了。
 
不瞞她了——
 
可能,她會有很多很多的情緒,正負面與否;但是,他已經決定,以後坦誠相對;如果他知道,她是永遠愛他的,那麼又為何要有那麼多的擔心和憂慮?軟弱什麼?
 
「老公,你覺得,我有咩可以做得再好啲?」
 
她問道,真誠地看着他。
 


她不知何故,竟給阿朗落下不能輕鬆以對的色相,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支持、關懷、體諒,但原來,這只是她一己的看法;或者,這些這些、再多再多,也不夠。
 
他問自己,為什麼,思思不可以是那個人,他為什麼不能和她說那麼多深沉的心事呢。
 
「唔係,你冇問題,係我、係我問題。」
 
是他自己失落、自卑,怕她若知道,將迂迴曲折地令他更加自卑;那麼,他就有感自己再無法直立。
 
只是,成功感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想要好好地活着,不只為了呼吸生存,他就要被肯定、被接納——他這一個人,而不是他的所作所為所行。
 
「唔係。」
 
沒有問題,有什麼問題?
 
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她讀過很多心理學相關的課程和書籍,但是,原來再多的知識,也不足以令人了解「心」;太複雜了,生物書說:左心房右心室,竟然就此流通血液維持着一個人的生命,卻沒有教他們,怎樣解剖思想和情感。就算將耳朵貼近心臟,仍然聽不到任何音節,只有一式一樣的「撲撲」。
 
是否,他對自身感到不受歡迎嗎?所以,之前,才每天訕訕不樂的樣子。
 
而她,將此歸咎於他很累,她不知道其他原因了;所以,她這樣歸因。
 
「對唔住。」
 
阿朗道歉。
 
就算思思自責,但是,有個不爭的事實擺在眼前,她確實每天都忠心地等待他的歸來;而他明明許諾,永遠不拋下她,要和她一同遊歷人世間。
 
東風若來,三月的柳絮方飛,他達達的馬蹄不是錯誤。於她,他是歸人,而不是打從江南走過的過客。而他此刻,確令她失望,無論如何;他沒有心神關注她開落的容顏,卻望向另一個遠遠不及蓮花高雅的女子。
 


思思失望於阿朗不夠相信她。
 
若然Fiona是男兒身,二人毫無情慾的流轉,其實,她一樣嫉妒,只有程度輕重之分。她不是非得要成為他的唯一,只是,至少讓她知道,他有煩惱;而非獨個扛下。
 
「唔緊要……」
 
其實她知道,自己已盡本分,二人大概溝通不足,有些地方無法盡善盡美;一瞬間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只由得情緒發酵。
 
她又想起:
 
「咁所以,今日你同Fiona真係冇做其他嘢?講真,我覺得,佢真係想擒你……早知我就同你一齊上去啦。你知唔知啊?等你番嚟嗰時,我真係好擔心。」
 
「係,冇做其他嘢。」
 
親吻,已經夠了。推開她,已經是一個最完滿的結局,不用再多解釋,她不會再想知道其他的。


 
而且,多一些、少一些枝節,都不影響結局。
 
如果不止親吻呢?思思躺下來,誠實問心——如果比親吻還多一點呢?可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思思肯定,他們沒有做愛,如果有,阿朗必然累很多;如果只是前戲,而最後,他推開了她呢,可以嗎?
 
這是出軌,是的。可是,隨即他就回到軌道上,堅決地向着她進發。
 
可以。
 
思思心軟。
 
愛很可怕,也難以解釋;至少此刻,她有種「被堅定地選擇」的感覺。她就是一個很需要安全感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永遠永遠。所以,不能在他說不愛她之前,就此分開。
 
她搖搖頭,又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他說,只是親吻。
 
「如果再有下次咁點算?」
 
「唔會,」他睜大雙眼看着她,重覆:「唔會有下次。」
 
阿朗說罷,如常將她擁入懷中。
 
二人心情,都不太好,想着有關過去、現在、未來的擔憂。
 
入夜關燈,二人閉眼,各懷不安。
 
思思不斷回想她的不足。
 
阿朗不斷回想他的不足。
 
二人都無法回想對方的不足,暗暗發誓,要對對方更好,直至死亡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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