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 命運的顏色 - 一個書寫障礙患者的故事: 第26章 - 診斷 (四)

 
「我是這裡的精神科醫生，駐院很多年了，假如你真的去排隊，幾年後大概也是見到我。」方小姐說。
 
原來是醫生啊。
 
「我接下來答你的內容分為兩個方向︰一就你的情況，二就其他人的求診情況。一再重申，現在不是診症，只是一般交談。」
 
好的，洗耳恭聽。
 
「長話短說，我盡可能把事情說得簡單一點。精神病主要是兩方面︰心理跟生理，生理方面以腦結構為主，這個要透過腦掃瞄等等精密方法才能判斷，但不論身體結構如何有問題，精神病始終能在精神上有一定反映。




 
剛剛我跟你對話的時間裡，我看不到你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對答流暢，自然合理，理解跟組織能力都沒有問題，甚至覺得比正常水平要高，我覺得有精神病的機會相當低，有精神病的人不是這個樣子的，比較少有這種想要解決問題的積極性和行動力。」
 
嘛，行動力我自覺是有的，畢竟我真的不想把這個問題帶到永遠。
 
「如果要做更精準的評估，就要排隊到病房診斷，其實需要完成一個評估，再詳細講解結果，那樣才是標準做法，現在我用經驗跟你做評估，略過了不少步驟。」
 
如果用一個較簡易的做法能省下四年半的輪候時間，這樣也不錯啊。
 
「再來，讀寫障礙。這個病分成讀跟寫，有明顯的症狀出現，聽你的說明，應該是寫方面出現問題，對吧？」




 
「是的。」
 
「但是你沒有讀寫障礙在寫方面的徵狀，文字結構、筆劃等等都是沒問題的。直接點說，是字體的問題、抄得慢。」
 
這我也知道，剛才我也是這樣跟你說的。
 
「但這不能算作精神病，你的速度問題，我覺得是活動機能問題多於是腦部有問題。為甚麼？我剛才見到你寫的時候，手部動作略顯奇怪，每一筆雖然用功去寫，但是東歪西倒，你不能控制手上的筆。我不是這方面的專科醫生或治療師，但是可以跟你說，到精神科是找不到活動機能出現甚麼問題的，情況就像到稅局找救護車一樣，你找錯人了。」
 
甚麼？我不該來精神科？又要從頭開始找醫治方法嗎？




 
「讀寫障礙的徵狀之一是抄寫困難，必須要說讀寫障礙跟精神病沒有醫學上的必然關係，讀寫障礙本來也不是精神病的範圍，但是我們發現有若干因為心理健康而出現的連帶關係，近來因為相近問題來精神科求診的病人明顯上升，所以精神科也要學習如何辨別讀寫障礙，給他們合適的轉介和服務。」
 
方醫生繼續用學術角度為我解釋。
 
「但不是說抄寫困難都是讀寫障礙。每年總有三兩個被評為沒有精神病，身體沒異常，而抄寫有困難的病患者來精神科求診，當然這些患者都輪候了四年、經過詳細評估。
 
如果我的身份是醫生，我不能在沒有詳細報告的情況下，說猜測的話，我不能誤判病情，所以會要求病人覆診一、兩次觀察病情，有沒有問題也好，確定了才告知病人，這是這裡的做法，也是醫生的責任。我想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吧？」
 
反過來理解，醫生都不想收到太多投訴，影響形象；醫生給予建議責任重大，一句話，可以改寫病人一生；讀寫障礙又不是精神科的範圍，精神科醫生可能也要諮詢相關專業的醫生才能準確下判斷；又礙於公營醫院資源匱乏，在眾多壓力之下，最終只好犧牲病人權益。在醫生立場來說就是一句說話︰慎重起見。
 
「剛剛也說過，輪候見我已經用上四年，覆診要再排隊啊，真的有精神上的問題，會得到轉介，沒問題的病人，直接點說，就浪費了四至六年在沒意義的輪候上，這是公營機構，沒辦法。」
 
的確。
 




「今早剛好有一個病人就是這種情況，他差不多整個中學人生也花在輪候上，明明精神上甚麼問題也沒有，最後空手而回。」
 
四至六年的時間花生沒意義的輪候，聽到也覺得可怕，時間用了就不會回來，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減數。
 
「公營醫院就是這樣，資源嚴重不足，但是病人太多，輪候時間只能不斷拉長，不論是精神科還是活動機能的問題，結果往往是延誤診治，能醫的病也變得不能醫治了。病向淺中醫，拖延太久，病情通常只會惡化。」
 
聽起來像是方醫生的牢騷，對我也是個提醒，病向淺中醫啊。所以跟診所醫生一樣，方醫生也沒有甚麼有用的建議？
 
「剛剛我給那個病人的建議，我覺得你也適用。」
 
甚麼建議？
 
「你拿著剛才的轉介信，到這裡找醫生吧，這裡專門醫治你這類活動機能問題，說不定能找到醫治方法。」
 
方醫生從上衣口袋裡的名片盒抽出一張卡片給我。




 
「香城治療學會？」
 
「這是私營機構，抱歉診金會比較貴，但是一般家庭能負擔的。我不是打廣告，只是建議一個方法給你，你不去這裡而要堅持輪候找我，我不會反對，時間是你的。」
 
「謝謝方醫生，我會先到這裡找醫生的。」
 
「不用『先』了，不是說了找我也沒用嗎？」
 
方醫生的說話繼續一針見血。
 
「不過呢，我可以跟你說，你的情況恐怕找到成因也沒有醫治方法。」
 
「為甚麼呢？」
 




「兩個原因，第一你太遲才求醫了，說實話，我沒遇過差不多成年才開始求診的患者。」


「…」
 
「你知道嗎？活動機能方面的病，不及早求醫，有明顯改善的機會會大減。怎樣才算『早』？小學，最遲、最遲中一二三，差不多成人才確診，以我認識，改善率低得接近不可能，因為你的身體已經發育完成，要改善體能是很困難的，難道人可以有第二次青春期嗎？」
 
「…」
 
「第二，先假設成因真的是活動機能受損，這是難以根治的，即使是小學學童。你想一下人是怎樣活動？以寫字為例，透過眼睛的空間感定位，大腦控制手肌肉，揮動手上的筆，正常人是可以好好控制筆身，以至寫出來的每一筆，但是剛才看到，你完全做不到。書寫是個複雜的協調過程，你能找出自己錯了甚麼嗎？我跟你說，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也未必能找到答案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
 
「如果是活動機能方面的問題，相信不單是抄寫，總有其他動作你都是做不好的，只是你還沒發覺。」
 




這點我真的沒留意，打從中三開始，我每天的時間主要用在學習上，對著課本的時間佔了每天超過一半的時間，沒有其他活動了，所以我只能感受到書寫問題，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然後退一步看，假設你真的有精神病或讀寫障礙其中一種，精神病可以是因為腦部有異常結構或者受損了，例如影響到腦物質傳遞、腦部有缺陷以至缺少了一個系統的功能，這樣腦部的效率會不及常人。
 
精神科疾病我們通常透過處方藥物、提供心理治療，從生理跟心理入手，改善腦功能的發揮，有點像『重塑腦功能』，所以不少精神病是有醫治希望的。而讀寫障礙呢？這問題的成因和療法至今仍然未明，沒有醫學研究為這方面提供參考答案。
 
精神科的問題，我想或許可以醫治的，但是讀寫障礙，或是其他讀寫問題，痊癒機會渺茫。即使你的問題另有成因，要轉介需時太長，輪候也太長，不是說病向淺中醫嗎？你覺得花這麼多時間見醫生找原因找療法，能剩下多少時間嘗試療法？
 
治療需時，一個治療周期不短。可以服藥的還好，沒有藥物的疾病、問題呢？剛剛所有方向都導向同一個結果︰悲觀點說，這注定失敗的。」
 
「…」